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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4)
外面,洗鱼台洒出的水花在阳光里扬起一道彩虹。一个前臂壮实的拉丁血统汉子在那儿优美地挥舞着弧形的刀,剖着一条大力鲨,然后用手捏紧水管,对准它狠狠地冲。带血的水往Y沟里冲去。史达琳能听见水从自己车下哗哗流过。
史达琳看着驾驶员跟鱼贩子谈话并问了他一个问题。鱼贩子看了看表,耸耸肩指了指一个当地的吃饭地点。驾驶员对着市场东指西指,跟他谈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支香烟向饮食店走去。
市场里的音箱播放着《拉马卡雷纳》,声音很大,史达琳坐在车里也能听见。这曲子她以后一辈子听到心里都会难过。
那道重要的门在右边,是双扇门,铁铸的门框,有一级水泥台阶。
史达琳正准备放开潜望镜,门开了,一个魁梧的白种男人走了出来,身穿白色夏威夷衫和矮帮便鞋,胸前挂个提包,一只手放在提包后面。一个结实的黑人跟在后面,拿了一件雨衣。
“抬头看。”史达琳说。
伊芙尔达·德拉姆戈在两人肩后走来,隐约可见,奈费尔提蒂式的脖子,漂亮的脸蛋。
“伊芙尔达从两人背后出来了,那两人好像想带了毒品溜掉。”史达琳说。
布里格姆接过潜望镜时史达琳来不及让开,被碰了一下。史达琳取出钢盔戴上。
布里格姆在无线电上说话了。“各队准备,摊牌,摊牌。伊芙尔达从这边出来了。行动。”
“尽可能平静地让他们趴下,”布里格姆一拉防暴枪滑盖说,“小艇在30秒之内到达。咱们动手。”
史达琳第一个下了车。伊芙尔达辫子一甩向她转过头来。史达琳注意力集中在她身边那两个人,急忙拔枪大叫:“你们俩,趴下,趴下!”
伊芙尔达从两人之间走了出来。
伊芙尔达带了个婴儿,用婴儿包挂在脖子上。
“等一等,等一等,我们不惹事,”她对身边的男人说,“等一等。”她泰然自若地大踏步走来,把婴儿举到背带所能容许的最高处,婴儿毯搭了下来。
还是给她让条路吧。史达琳摸索着C上枪,伸出双臂,张开手。“伊芙尔达!别抵抗,到我这儿来。”史达琳后面一辆v型8缸汽车吼了起来,轮胎嘎吱直响。史达琳无法转身。做好支援。
伊芙尔达不理睬史达琳,向布里格姆走去,麦克10从毛毯后开火时,婴儿毛毯飘动着。布里格姆倒下了,面罩上溅满了鲜血。
魁梧的白人扔掉了提包。伯克一见他晃出连发手枪,急忙用自己的枪S出了一团“雅芳上门”无害的铅沙。他想再拉滑盖已经来不及,大个儿一梭子弹横扫在他防弹背心以下的腰上,然后又向史达琳转过身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史达琳早已从枪套抽出手枪,对准他的呼啦衫中心连开了两枪。
史达琳背后又有枪声传来。那结实的黑人扔掉了武器上的雨衣,一猫身子钻回了大楼。史达琳背上仿佛狠狠挨了一拳,身子往前一扑,几乎闭过气去。转身一看,大街上克里普帮的“炮舰”正对着她。那是一辆卡迪拉克轿车,窗门大开,两个S手在侧面的车窗里像印第安夏延人一样坐着,越过车顶S击。第三个人则从后座上开着枪。火光和烟雾从三枝枪口喷出。子弹吱吱地刺破了她周围的空气。
史达琳钻到了两辆停靠的汽车之间,看见伯克躺在路上抽搐着。布里格姆躺着不动,血从他钢盔里往外流。海尔和博尔顿从街对面不知什么地方的汽车夹缝里S击着。那儿的汽车玻璃被打成了碎片,往街面上当啷啷地掉。从那辆卡迪拉克里压制着他们俩的自动武器S中了一个轮胎,轮胎爆了。史达琳一条腿踩在流着水的Y沟里,抬头盯着。
两个S手坐在车窗里越过车顶开火,驾驶员用空出的手打着枪,后座里的第四个人推开了门,把抱着婴儿的伊芙尔达往车里推,伊芙尔达手里提着提包。几个人同时向街对面的博尔顿和海尔S击着。卡迪拉克的两个后轮冒起烟来,开始滑动。史达琳站直了身子,一甩手枪,打中了驾驶员的太阳X;她又对坐在前窗的S手开了两枪,那人向后倒了下去。她卸掉。45的弹仓,弹仓尚未落地,第二仓子弹已经叭地上了膛,眼睛仍然盯住汽车。
那卡迪拉克滑过一排停靠的车,横过了路面,嘎嘎响着对那排车冲去,停下了。
汉尼拔(5)
此时史达琳已在向卡迪拉克走去。一个S手还在卡迪拉克后窗里,眼神慌乱,双手推着车顶,胸口被夹在了卡迪拉克和一辆停着的车之间。枪从车顶掉下,空着的手从附近的后窗边露出。一个头扎蓝色扎染印花头巾的人举起双手跑了出来,史达琳没有理他。
她右边又有人开枪,奔跑的人向前一扑,脸贴近地面,想钻到一辆车底下。史达琳头上有直升机螺旋桨的嗡嗡声。
鱼市有人在叫:“趴着别动,趴着别动。”人们直往柜台下钻,剖鱼台边没人理会的水管朝天喷着水。
史达琳朝卡迪拉克车走去。车后出现了响动,车里也有响动,车摇晃起来,婴儿在里面尖叫。枪声,车的后窗碎了,窗玻璃往车里哗啦啦直掉。
史达琳高举起手,没有转身,只叫:“别打了,别开枪。小心大门,跟我来,警惕鱼店的门。”
“伊芙尔达,”车后有动静,婴儿在车里尖叫,“伊芙尔达,从车窗里伸出手来!”
这时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下了车,婴儿尖叫着。《拉马卡雷纳》还在鱼市的扬声器里砰砰地奏响着。伊芙尔达出来了,向史达琳走了过来,低垂着美丽的头,双手裹在毛毯里,搂着婴儿。
伯克在她俩之间的街面上抽搐,现在血流得太多,动作小了些。《拉马卡雷纳》伴随着伯克抽搐的节奏。一个人弯下身子跑到他面前躺下,往他伤口上加压止血。
史达琳用枪指着伊芙尔达面前的地下。“伊芙尔达,露出手来,请快点,露出手来。”
婴儿毯下面鼓了出来,长辫子黑眼睛像埃及人的伊芙尔达抬头望着史达琳。
“啊,是你呀,史达琳。”她说。
“伊芙尔达,别乱来,为孩子想一想。”
“咱俩就拼了这两摊血吧,婊子。”
毛毯一掀,空气一闪,史达琳一枪打进了伊芙尔达的上唇,她的后脑炸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史达琳自己也坐了下来,脑袋边一阵剧烈的刺痛,叫她喘不过气来。伊芙尔达坐到了路面上,身子向前俯在脚上,血从嘴里往外流,淋了婴儿一身。婴儿的叫喊被她的身子压住了。史达琳爬到她面前,解开了背带上滑唧唧的扣箍,从伊芙尔达的R罩里取出巴厘松刀,不用看便打开刀,割断了婴儿身上的背带。婴儿满身鲜红,滑溜溜的,史达琳抱起来很吃力。
史达琳抱起孩子,痛苦地抬起目光,看见了鱼市那股向天空喷去的水,便抱着满身鲜血的婴儿往那儿走去。她匆匆推开台上的刀子和鱼内脏,把孩子放到案板上,把水管对准孩子用力喷去。黑孩子躺在白案板上,周围是刀子、鱼内脏和鲨鱼头,身上的hiv反应阳性的血被冲洗掉了。史达琳自己流下的血也滴在孩子身上,和伊芙尔达的血混合在一起,同样被咸得像海水的水冲走了。
水花四溅,水花里那象征上帝应许的嘲弄的彩虹,是一面闪光的旗帜,招展在上帝那盲目的铁锤的伟业之上。史达琳没有在小男孩的身上发现伤口。扩音器里《拉马卡雷纳》还在砰砰地奏响,摄像机的灯光一闪一闪地亮着,直到海尔把摄像师拖到了一边。
第二章
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城工人阶级居住区的一条死胡同。温暖的雨后秋夜,半夜刚过,暖空气在冷气流前不安地逃着。一只蟋蟀在湿土和树叶的气味里奏着曲子。巨大的震动传来,蟋蟀停止了演奏,那是汽车闷沉沉的轰隆声。是辆装有钢管保险杠的5公升野马车。那车开进了死胡同,后面跟着一辆联邦警官的车。两辆车开到两层楼的整洁楼房前,在汽车道上停下了。野马空转时颤抖了一下。引擎静止之后,蟋蟀小作观望,又奏起了曲子——那已是它霜冻前的最后一次演奏,也是平生的最后一次演奏了。
一个穿制服的联邦警官从驾驶员座位上下了野马,绕过车头,为克拉丽丝?史达琳开了门。史达琳下了车,她耳朵上裹着绷带,用白色的束发带固定着。她没有穿衬衫,只穿了件绿色手术服,橘红色的甜菜碱染红了她露在衣领外的脖子。
她带着一个私人用品拉链锁提包——一串钥匙、一点钱、一个联邦调查局特勤人员证件、一把快速上膛枪、五发子弹、一小罐梅司催泪毒气。跟拉链锁提包一起她还拿着一根皮带和一个空的皮枪套。
汉尼拔(6)
警官把汽车钥匙递给了她。
“谢谢,鲍勃。”
“你需要我和法隆进屋陪你坐一会儿吗?或是让我把桑德拉给你找来?她没有睡,还在等着我。我带她来坐一会儿吧,你得有人陪陪……”
“不需要,我现在就进去。阿黛莉亚一会儿就会回来的,谢谢你,鲍勃。”
警官和他的伙伴进了等候着的车,他看见史达琳安全进了屋,便开走了联邦公务车。
史达琳屋里的洗衣间暖烘烘的,有一股纤维柔软剂的香味。洗衣机和烘干机的皮管是用塑料束缚带固定的。史达琳在洗衣机上放下她的用品,汽车钥匙碰着金属盖叮当一响。她从洗衣机里取出一大卷洗好的衣服,塞进了烘干机,然后脱下制服裤子、手术时穿的绿衬衫和染满血迹的R罩,扔进了洗衣缸。她只穿了短袜、内K,踝部枪套里C了一把 。38特种枪,击铁带有保险。她的背部和肋骨上都有青紫的伤,手肘上有挫伤,右眼和右颊也肿了。
洗衣机在加热,开始哗啦哗啦响起来。史达琳用一块海滩大毛巾裹好身子,进了起居间,用大杯子取了一点纯杰克?丹尼尔斯酒,在洗衣机前的一个橡皮垫上坐下了。坐在黑暗里,靠着洗衣机。暖烘烘的机器哗啦啦地动着。她坐在地板上,仰着脸抽泣了几声,流起泪来,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
阿黛莉亚?马普的男朋友从开普梅老远送她回来,在0点45左右到了家。她在门口跟男朋友道了别,然后在自己的浴室里听见了洗衣机转换着功能、水哗哗地流、水管扑扑地响。
马普来到屋子后面,开了她和史达琳合用的厨房里的灯,往洗衣室望去,看见史达琳坐在地上,头上缠着绷带。
“史达琳!啊,宝贝。”她急忙跪到她身边。
“我的耳朵给打穿了,阿黛莉亚。是在沃尔特?里德那里缝合的。别开灯行不行?”
“好的,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我没有听见广播,我们在车上听音乐——你告诉我吧。”
“约翰死了,阿黛莉亚。”
“不会是约翰?布里格姆吧!”布里格姆在联邦调查局做S击指导时,马普和史达琳都迷恋过他,都曾想隔着袖子看他文在身上的是什么字。
史达琳点点头,像小孩一样用手背擦着眼泪。“伊芙尔达?德拉姆戈和几个克里普帮的人。杀死他的是伊芙尔达。他们还杀死了烟酒火器局的马克斯?伯克。我们是一起去的。伊芙尔达事先得到了消息,电视新闻也跟我们同时到达了。伊芙尔达的工作归我做,可是她不肯放弃抵抗。阿黛莉亚,她不肯,而且抱着个娃娃。我们彼此开了火,她给打死了。”
马普以前从没见史达琳哭过。
“阿黛莉亚,我今天杀了5个人。”
马普坐到地板上史达琳身边,搂着她,两人一起靠着运转的洗衣机。“伊芙尔达的娃娃怎么样了?”
“我把他身上的血洗干净了,我见他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医院也说他身体没问题,他们过几天就把他给伊芙尔达的母亲送去。你知道伊芙尔达最后对我说的话吗?她说,‘咱俩就拼了这两摊血吧,婊子’。”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马普说。
“什么?”史达琳说。
遗嘱(1)
第一章
终于挨到了最后一天,甚至是最后一刻。我已是风烛残年,十分孤独,没有人爱,备受病痛的折磨,对生活早已厌倦了。我已经为来世做好了准备,这总比这么苟且活着要强。
我拥有这幢玻璃大厦以及大厦里97%的公司;我还拥有它下面朝三个方向延伸出去半英里方圆的土地、2000个在这儿工作的员工以及另外两万个不在这儿工作的员工;地下那根从我在得克萨斯的油田一直通到这幢大厦内的天然气管道和输电线也是我的财产;我还租用了离地面几万米高的一颗卫星,用它来向我遍布全球的那个帝国发号施令。我的资产超过110亿美元。我拥有内华达的银矿、蒙大那的铜矿、肯尼亚的咖啡、安哥拉的煤、马来西亚的橡胶、得克萨斯的天然气和中国的钢铁。我的企业遍布发电、计算机制造、架桥筑坝、印刷、播送卫星信号等各个领域。我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部门齐全的子公司。
我拥有过一切符合我身份的玩物——从游艇、飞机到金发女郎,从欧洲的庄园、阿根廷的农场到太平洋上的岛屿,还有纯种马,甚至一个冰球队。但我现在已经老得玩不动了。
金钱是我痛苦的根源。
我有过三个家庭——三个前妻共生育了七个孩子,他们中的六个活在世上,正尽其所能地折磨我。就我所知,这七个孩子都是由我生的,其中的一个是由我埋葬的。应该说是由他母亲埋葬的。我当时不在这个国家。
我和三个妻子以及这些孩子都各居一方。他们今天来这儿是因为我就要死了,他们可以来分我的钱财了。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筹划了好长时间。我的大厦共有14层,每一层都屋宇轩朗,后面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露天平台,我以前就在那儿的阳光下进午餐。我工作、居住在最高的那层——1200平方英尺的空间对许多人来说或许会显得Y森可怖,但对我却丝毫没有影响。我靠着汗水、智慧和运气一点点积累起了这份财富。享用它是我的特权,把它施舍给别人也应该是我的选择,但我此刻却成了被追猎的目标。
我何必要去为谁得到这笔钱财而C心呢·我已经享受了该享受的一切。当我此刻坐在轮椅上独自等待死亡的到来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购买的东西,还有哪个要去的地方,或者还有哪份要去追求的刺激。
我什么都有过了,我感到厌倦了。
我不在乎谁得到这笔钱。但我很在乎谁得不到这笔钱。
这幢大厦的每一个平方都是我设计的,因此我十分清楚该把那些来参加这场小小仪式的人安排在哪儿。他们都到齐了,伸长着脖子在等,他们并不在乎要等多久。即使让他们赤身L体地站在暴风雪中等待,他们也心甘情愿。
第一个家庭是莉莲和她的孩子们——四个由这个很少让我接触的女人所生的我的后代。我们结婚很早——当时,我24岁,她18岁——莉莲也老了。我们有好多年没见面,今天我也不会见到她。我肯定,她现在的角色依然如故,还是第一个妻子,还是那个我用一件战利品交换来的、被我抛弃但还是忠贞不渝的伤心妇人。她没有再婚,而且我敢肯定,她在这50年里没有性生活。很难想像我们当时是怎么繁殖出这些后代的。
她最大的孩子现年46岁,名叫小特罗伊,是个一事无成的白痴,他恨我这个姓。很小的时候他就取了个绰号,叫tj;他现在仍喜欢别人叫他tj,而不是特罗伊。在聚集到这儿的六个孩子当中,tj是最笨的一个,尽管其他几个也好不到哪儿去。他19岁就因贩卖毒品被大学开除了。
和其他人一样,21岁生日那天,他得到了500万美元。也和其他人一样,这笔钱转眼之间就像流水一样被挥霍一空。
我无法忍受将莉莲那几个孩子的劣迹一一道来。反正他们个个都背了一身的债,没有就业能力,而且也毫无改观的可能。因此,我签的这份遗嘱对他们至关重要。
再回到我那几个前妻的话题上。在索然寡味的莉莲之后,我遇上了柔情似水的贾妮,一个漂亮的尤物。她是作为会计部门的秘书被雇用的,但当我发现我出差需要她时,她便很快得到了提升。我和莉莲离了婚,娶了贾妮。她比我小23岁,能永远让我得到满足。她尽可能快地生了两个孩子,作为拴住我的筹码。洛基,小的那个,在赛车时丧了命,这场灾祸让我破费了600万美元,最后总算在庭外了结了。。 书包网最好的网
遗嘱(2)
我64岁时娶了蒂拉。她那时23岁,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她给那个小恶魔取名叫兰博,其中的原委我至今都没弄清楚。兰博今年14岁,但早有了因扒窃和非法持有大麻而被捕的记录。他一头油腻腻的长发紧贴着脖子,一直披散到后背。他欣赏自己耳朵、眉毛和鼻子上缀挂着戒指的模样。我听说,他想上学就上,不想上就不上。
兰博为他的父亲已经80岁了而感到害臊,他的父亲则为儿子在舌头上串白珠子而觉得羞耻。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期待着我在这份遗嘱上签字,从而使他的日子好过些。可我的财富再多,也经不起这群白痴的折腾。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本不该再去恨,可我却无法自持。他们个个是令人厌恶的恶G。他们的母亲都恨我,于是他们也学会了恨我。
这群尖牙利爪、贪婪成性的兀鹫正神魂颠倒地盯着这笔巨款。
我的脑子是否健全如今成了人人关心的大事。他们以为我准是长了脑瘤,因为我说话总是颠三倒四。会见他人或在电话里我也常常语无伦次,所以我的助手们都在背后交头接耳,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是的,是有个肿瘤。
两年前,我立了一份遗嘱,所有的财产由最后与我生活的人继承。那时,蒂拉整天穿着印有豹斑的紧身裤在寓所里招摇地走来走去。是的,我想我那时还真的迷上了二十几岁、身材苗条的金发女郎。可她后来还是被我赶走了。遗嘱被扔进了粉碎机。我感到厌倦了。
三年前我还立了一份遗嘱,那纯粹是为了取乐。我把财产全部留给了慈善事业,列在名单上的慈善团体超过了100个。有一天,我和tj在争吵中互相破口大骂。我抖出了这份遗嘱的内容。他和他母亲以及他的兄弟姐妹雇了一大群J滑的律师去了法庭,想把我送进医院。律师的这一招是很高明的,因为只要医院证明我的心理不健全,这份遗嘱就无效了。
但我有的是律师,我每小时付给他们1000美元,让他们琢磨对我有利的法律条文。我最终没有被送进医院,尽管那时候我的神经也许是有点不正常。
我有一台私人粉碎机,用来处理所有那些旧的遗嘱。这些遗嘱如今都已不复存在,都被那台机器吞噬了。
我穿的是用泰国丝绸做的白长袍,头剃得像个和尚。我吃得极少,所以身材既瘦小又干瘪。别人都以为我是个佛教徒,但实际上我研究的是琐罗亚斯德教。他们分不清两者之间的区别。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的神志在退化。
莉莲和她一家这会儿正在第13层的会议室,就在我下面。这是一个用大理石和红木装饰的大厅,地上铺着昂贵的地毯,中间放着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此刻,这间屋子里挤满了一群心神不定的人。可想而知的是,那里律师的人数要比家庭成员的还多。莉莲有她自己的律师,她的四个孩子也各带了一名律师,tj则带了三名律师,一来显示他的举足轻重,二是要把握事态的发展。他在法律上的麻烦要比一个死囚犯还多。会议桌的一头放着一台大的数字显示屏,用来转播仪式的整个过程。
tj的弟弟叫雷克斯,44岁,是我的第二个儿子,刚娶了一个脱衣舞娘。她名叫安布尔,是一个没有脑子只有一个大假胸的可怜女人。我想她该是他的第三任妻子了。不管是第二任还是第三任,不关我的事。此刻,这个女人和这家子的其他配偶或同居者正在这里为110亿的财产分配而坐立不安。
莉莲的大女儿叫利比盖尔,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一直很疼爱她,直到她离家上了大学并把我忘在了脑后。后来她嫁了一个非洲佬,我就把她的名字从我的遗嘱中划掉了。
玛丽·露丝是莉莲最后生的一个孩子。她嫁了一个医生,做医生的期望自己能因此成为大富翁,可他们现在却是债台高筑。
贾妮和她的一家等候在第10层的一个房间里。自从我们离异后,她有过两个丈夫。但我肯定,眼下她是一个人生活。我雇用的侦探随时向我报告她的一举一动,但她在床上的勾当即使是联邦调查局也未必能摸得一清二楚。我已经提到过,她的儿子洛基在车祸中丧了命。她的女儿基娜这会儿和她的第二个丈夫在一起。他是一个有着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白痴,能在三年内出色地赔掉5亿美元。
遗嘱(3)
再就是那个兰博。他这会儿正无精打采地坐在五楼房间的一张椅子上,舌头舔着嘴角边的金戒指,手指拨弄着油腻腻的绿头发,一脸怒气地瞧着母亲。他母亲今天居然厚颜无耻地带来一个毛乎乎的小白脸。就因为是我生的,兰博便期待今天能成为富翁,从我手里接过一大笔财富。兰博也带了个律师,那是蒂拉在电视上常见到的那种油头粉面的家伙。她和他上床之后就雇用了他。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也在等待着。
我对他们个个了如指掌。我在看他们表演。
斯尼德从我房间后面走出来。他跟着我已经快30年了。他是个身材矮胖、相貌平平的男人,穿一件白色西装背心。他脾气温顺,总是谦卑地哈着腰,像是在跟国王叩头。斯尼德走到我面前,两手像往常一样交叠在腹部,头微微侧向一边,满脸笑容地问道:“先生,你好吗?”那种故作轻快的语调还是他许多年前在我们逗留爱尔兰期间学会的。
我没吱声,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回答斯尼德。
“要咖啡吗,先生?”
“午饭。”
斯尼德眨巴眨巴眼睛,腰弯得更低了,接着便蹒跚地步出房间,裤子的翻边拖着地板。我死后他也想暴富,我想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在数着日子。
有钱人的麻烦就在于每个人都想从你那里得到一点好处。只要小小的一份。对一个亿万富翁来说,区区100万算得了什么?给我100万,老家伙,你只是拔根毛而已。筹给我一笔款子,然后我们俩就将这事忘了。把我的名字塞进你的遗嘱里,那儿有的是地方。
斯尼德极爱打听,几年前我发现过他在翻我的书桌,我想准是在找当时的那份遗嘱。他盼着我死,因为他指望能得到几百万的遗产。
他凭什么想得到我的钱?我几年前就该解雇了他。
我在新的遗嘱里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他把一只托盘放在我面前:一包没有开封的里兹牌饼干;一小瓶蜂蜜,瓶口周围有塑料的封口带;一罐12盎司保持在室温的鲜果汁。这份食谱稍有改变,斯尼德就会当场遭解雇。
我让他出去,然后把饼干浸在蜂蜜里。我的最后一顿午餐。
第二章
我坐在那里,透过彩色的玻璃幕墙向外凝望着。天气晴朗的话,我能看见六英里之外的华盛顿纪念碑的碑顶,但今天不行。今天的天气有点Y凉,风很大,还有厚厚的云层。这种天气对死亡倒是挺合适的。树枝上被风吹落的最后几片叶子飘落在下面的停车场上。
我为什么要担心痛苦?受点小小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和折磨远不止这些。
我按了一下按钮,斯尼德出现了。他哈了哈腰,把我的轮椅推出房间,沿着大理石的门廊来到大厅,进入了另一扇门。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短,但我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安。
我已经让那些精神病医生等了两个多小时。
经过我的办公室时,我朝尼古莱特点点头,她是我最新雇用的秘书,一个我很喜欢的可爱的女孩。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也许会成为我的第四任妻子。
但已经没有时间了。只有最后的几分钟了。
一大帮家伙在那儿等——成群的律师和几个要测试我精神状况的精神病专家。他们全挤在会议厅那张长桌的周围。我一进去,他们立刻停止了交谈,纷纷把目光转向我。斯尼德把轮椅推到桌子边上,紧挨着我的律师斯塔福德。
一台台摄像机对着各个角度,摄像师们手忙脚乱地在调整焦距。每一个耳语,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被记录在案,因为它们牵涉到的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在我签署的最后的遗嘱里,我留给我子女的份额很少。和往常一样,遗嘱是由斯塔福德起草的。今天早上我把这份遗嘱扔进了粉碎机。
我坐在这里是要向所有的人证明,我的脑子完全有能力立一份新的遗嘱。只要这一点得到了证实,那么,我怎样处置这笔财产就不容别人再说三道四了。
我对面坐着三个精神病专家——他们分别受雇于三个家庭。他们面前放有一张名卡,上面印着他们的名字——扎代尔医生,弗劳尔医生,泰森医生。我在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睛和脸。要证明自己神智清醒,就得用目光去同他们交流。
他们指望我神经错乱,可我准备把他们当做午餐吞下肚里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遗嘱(4)
这场闹剧由斯塔福德来主持。等每个人都入了座,摄像机的镜头也对准目标后,他说:“我是乔希?斯塔福德,特罗伊?费伦先生的律师。我右边这位就是费伦先生。”
我先同那几个精神病专家较量。我的目光渐次落在他们的脸上,直*视得他们个个将眼睛闪避开去。三个人全都穿着黑色西装。扎代尔和弗劳尔长着毛胡子。泰森打着蝶形领结,看上去不到30岁。三个家庭都有权雇用他们想要的医生。
斯塔福德继续说道:“这次会议将由精神病医生组成的专家小组对费伦先生是否具有立遗嘱能力做出鉴定。如果专家小组认定费伦先生神智健全,他将签署一份新的遗嘱,遗嘱上将写明他死后所有财产的分配。”
斯塔福德用铅笔敲打着他面前那份有一英寸厚的遗嘱文本。我肯定,所有的摄像机此刻都推出了遗嘱的特写镜头,这份遗嘱将抽紧这幢大厦里我那些子女和妻子们的每一根神经。
他们没有看过这份遗嘱的内容,他们也没有这个权利。遗嘱属于私人文件,只有等立遗嘱人死后才可以公开。继承者们只能猜测它的内容。我给了他们某些暗示,那是我精心制造的假象。
我使他们相信,我的巨额财富将会公平地在子女们中间进行分割,每个前妻都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回报。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能感觉到。他们为此已经祈祷了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这对债务缠身的他们来说确实是生死攸关的。我面前的这份遗嘱将使他们成为富翁,而且还可以平息所有的争斗。斯塔福德起草了这份文件,并在同他们的律师的会谈中经我允许用粗笔划出了让那些人信以为真的内容。每个子女将得到3亿至5亿不等的数额,另外,每个前妻也将得到5000万。她们在离婚时已经捞足了好处,但不用说她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分给家庭成员的总额大约是30亿美元,再被政府搜刮去几十个亿,剩下的将捐给慈善事业。
现在你该明白他们今天为什么来这儿了。喜形于色的也有,神情肃然的也有(大部分人是如此),一个个神情专注地盯着显示屏,等待我这个老家伙把这事了结。我敢肯定,他们都关照了精神病专家。“别太为难这个老家伙。我们要他神智清醒。”
既然每个人都心满意足,何必还搞什么精神鉴定呢?可我最后还要愚弄他们一次,而且要做得绝。
请精神病专家做鉴定是我的主意,可我的家人以及他们的律师都没有察觉。
第一个问话的是扎代尔。“费伦先生,你能告诉我们现在是什么日期、时间和地点吗?”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一年级小学生。我把脑袋垂在胸前,像个低能儿似的想了老半天,眼看他们快坐不住了,恨不得说:“行啦,你这个老恶G,你当然知道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一,”我轻声说,“星期一,1996年12月9日,地点是我的办公室。”
“时间?”
“大约是下午两点半。”我说。我没有戴表。
“你的办公室在哪儿?”
“弗吉尼亚的麦克莱恩。”
弗劳尔凑近话筒。“你能说出孩子们的名字和出生日吗?”
“不能。名字也许还行,但记不得出生日了。”
“好吧,那就请说说名字。”
我一点也不着急,现在还不是露峥嵘的时候。我要让他们心神不宁。“小特罗伊?费伦,雷克斯,利比盖尔,玛丽?露丝,基娜,还有兰博。”我从喉咙里硬挤出这一连串的名字,似乎一提到它们就令我难受。
劳弗尔被允许追问一个问题。“你还有第七个孩子,是吗?”
“是的。”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洛基。”
“他怎么样了?”
“他在一次车祸中丧了命。”我端坐在椅子上,仰起头,锐利的目光从这个医生扫向那个医生,在摄像机前面显得神智十分健全。我敢肯定,我的子女和前妻都在为我感到自豪,他们三五成群地注视着显示屏,捏着他们目前配偶的手,微笑着望望他们那些如饥似渴的律师:到目前为止,老特罗伊在测试中还应付得不错。
我的声音也许低沉了些,有点沙哑。身穿白色丝袍、戴着绿头巾、形容枯槁的我也许看上去像个白痴,但我回答出了他的问题。
行了,老家伙,他们在求你。
泰森开始问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遗嘱(5)
“我感到好多了。”
“有传言说你身体里长了个恶性肿瘤。”
谈上正题了,嗯?
“我想今天是精神鉴定。”我对斯塔福德瞟了一眼,他忍不住地笑了笑。但规定允许提任何问题,这不是法庭。
“是精神鉴定,”泰森彬彬有礼地说,“但所有的问题都是相互关联的。”
“我明白了。”
“你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吗?”
“关于什么的?”
“关于肿瘤。”
“当然。它就长在我的脑子里,有高尔夫球那么大,而且每天都在长,无法动手术,医生说我挨不过三个月。”
我几乎能听到下面开香槟的声音。肿瘤终于被证实了。
“此刻你是否受任何药物、毒品或酒精的影响?”
“没有。”
“你是否拥有任何止痛的药物?”
“还没有。”
又轮到扎代尔提问了。“三个月前,《福布斯》杂志把你的财产净值估计为80个亿。这个估算正确吗?”
“《福布斯》什么时候有过确切的数字?”
“这么说那是不确切的?”
“根据市场的波动,我的财产净值应在100亿至150亿之间。”我说得很慢,每个字都非常清晰,我的声音里有一种权威感。没人会怀疑这个数字。
弗劳尔决定追问下去。“费伦先生,你能不能概括地叙述一下你的控股企业的组成情况?”
“我能。”
“愿意说吗?”
“也许吧。”我停顿片刻,故意让他们心神不安。斯塔福德对我明言,不一定要在这儿泄露私人情况。给他们一个笼统的数字就行了。
“费伦集团是一个私人股份有限公司,它拥有70家企业,其中的几家属于公开招股公司。”
“你拥有费伦集团的多少股份?”
“大约97%。其余的归在一部分雇员的名下。”
泰森加入了盘问。提问很快转入实质性的内容。“费伦先生,你的公司拥有斯宾电脑的股权吗?”
“是的。”我慢吞吞地回答。
“拥有多少股份?”
“80%。”
“斯宾电脑是一家公开招股公司吗?”
“是的。”
泰森摆弄着一叠公文一样的文件,我坐在这里也能看清他手里的是公司的年度报告和季度报表,任何一个稍能读写的大学生都能搞到这类玩意儿。“你是什么时候买下斯宾的?”他问。
“大约四年前。”
“你当时出的是什么价?”
“20元一股,一共是3亿。”我想回答得更加慢条斯里一些,但就是把持不住。我看穿了泰森的用意,就等着他提下一个问题。
“现在值多少?”他问。
“昨天收盘时是美元。我买下以后它配过两次股,所以我现在的投资约值8亿5000万。”
“8亿5000万美元?”
“完全正确。”
鉴定到此就基本结束了。如果我的智力还能理解昨天的收盘价,那我的对手肯定是会感到满意的。我能看见他们在傻笑,能听见他们在低声喝彩。好样的,特罗伊。见他们的鬼去。
扎代尔问及我的履历。这是为了测试我的记忆力。“费伦先生,你出生在哪儿?”
“新泽西的蒙特克莱。”
“什么时候?”
“1918年5月12日。”
“你母亲婚前姓什么?”
“肖。”
“她什么时候死的?”
“珍珠港事件的前两天。”
“你父亲呢?”
“我父亲什么?”
“他什么时候死的?”
“我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失踪了。”
扎代尔看了一眼弗劳尔,弗劳尔把问题都写在了笔记本上。弗劳尔于是问道:“你最小的女儿是谁?”
“哪个家庭的?”
“嗯,第一个家庭的。”
“是玛丽?露丝。”
“没错——”
“当然不会有错。”
“她上了哪个大学?”
“图兰大学,在新奥尔良。”
“她学的是什么?”
“有关中世纪的东西。后来她嫁错了人,跟其他人一样。我想在这一点上他们都继承了我的天资。”我看见他们脸上的肌R变得僵硬起来。我还能想见他们的律师、同居者或配偶此刻也一定在窃笑,因为谁也不能否认我娶错了太太这个事实。
然而我的生育状况更是糟糕。
弗劳尔突然结束了这轮问话。泰森仍醉心在钱堆里,他问:“你在mountain有控股权吗?”
“是的,我想它就在你的那堆文件里。这是个公开招股公司。”
“你最初投资多少?”
“大约18元一股,一共是1000万股。”
“现在它值——”
“昨天收盘时为21元。在过去的六年里各有一次配股,现在的股金值4亿美元。回答清楚了吗?”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遗嘱(6)
“是的,很清楚了。你控有多少家公开招股公司?”
“五家。”
弗劳尔向扎代尔瞟了一眼。我不知道这样的提问还要进行多久,我突然感到疲倦了。
“还有问题吗?”斯塔福德问。我们不想催促他们,我们要让他们感到满意。
扎代尔问:“你今天准备在新的遗嘱上签字吗?”
“是的,这是我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