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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代尔问:“你今天准备在新的遗嘱上签字吗?”
“是的,这是我想做的。”
“就是你面前的那份?”
“是的。”
“按照这份遗嘱,你的子女是否能得到你财产中可观的一部分呢?”
“是这样。”
“你现在准备好签字了吗?”
“准备好了。”
扎代尔小心翼翼地将钢笔放在桌子上,两手交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斯塔福德。“依我看,费伦先生目前完全具备立遗嘱分配遗产的能力。”他加重了语气说。
另外两人立刻附和进来。“我对他健全的智力毫无异议,”弗劳尔对斯塔福德说,“他表现得异乎寻常地敏锐。”
“没有异议?”斯塔福德问。
“没有。”
“泰森医生?”
“我们没必要跟自己开玩笑。费伦先生清楚地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的脑子比我们的还灵。”
哦,谢谢。真是不敢当。你们这帮精神病医生一年拼命也只挣10万美元,而我一年能赚10亿。你们却拍着我的脑袋来评估我有多聪明。
“是一致的意见?”斯塔福德问。
“是的,是这样。”他们迫不及待地点头称是。
斯塔福德将遗嘱推到我面前,又递给我一支钢笔。我说:“这是特罗伊?l。费伦的最后遗嘱,以前所有的遗嘱和附件都不再生效。”遗嘱有92页长,是由斯塔福德和他事务所的人起草的。我只知道它的基本框架,但具体的细目我已经记不清了。文本我没看,也不想看。我翻到最后一页,潦草地签上了名字,然后双手搁在它的上面。
这群兀鹫永远别想看到它。
“现在休会。”斯塔福德宣布说。人群纷纷退场。按我的吩咐,三个家庭的成员也被催着离开他们各自的房间,滚出这幢大厦。
一架摄像机的镜头仍对着我,它的图像只传送到档案室。律师和精神病医生匆匆地离去了。我让斯尼德在桌旁坐下。留下的斯塔福德和他的搭档德班也坐在那儿。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四个。我从长袍下面取出一只信封,把它打开了。我从信封里拿出三张带横条的黄纸放在我前面的桌子上。
只有最后的几秒钟了,但此刻隐约有一丝恐惧从我心头掠过。我现在必须拿出比我积聚了几个星期的还要多的勇气来。
斯塔福德、德班和斯尼德望着这几张黄纸,茫然不知所措。
“这是我的遗嘱,”我拿起钢笔宣布道,“一份手写的遗嘱,每个字都是我亲笔写的,就在几小时之前。写遗嘱的日期是今天,签字的日期也是今天。”我又一次潦草地签上了我的名字。斯塔福德惊愕得不知做何反应。
“以前所有的遗嘱就此无效,包括五分钟前我签署的那份。”我重新把纸折好,放回信封。
我咬紧牙关,提醒自己对死的渴望。
我把信封推到斯塔福德的面前,与此同时,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的腿在颤动,我的心在狂跳。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还没等着地我就肯定死了。
“嗨!”有人在喊,我想那是斯尼德。但我已经把他们撂在身后了。
我这个瘸子走过了,不,几乎是跑过了好几排皮椅子,跑过我的一幅肖像画——我妻子的一幅拙作,跑过房间里所有的摆设,来到那排滑门前。我知道滑门没有上锁,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我把一切都排练过了。
“站住!”有人大声在喊,他们在我身后行动起来。整整一年没人看见我走动过。我握住把手推开了门。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我光着脚走上了狭窄的平台。我没有朝下看便纵身越过了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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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真相(1)
纯粹的真相罕见,真相也决不简单。
——奥斯卡·王尔德
第一章
在这座监狱里,囚室的门厚达几英寸,是钢制的;这些门一度崭新光滑,现在却布满了五花八门的凹痕。灰色的表面满是人脸、膝盖、手肘、牙齿的印痕和血迹。它们是监狱里的象形文字:痛苦、恐惧、死亡,全都被永久性地纪录在这里,至少在新的金属门板运来之前是这样。每个门上齐眼高处都有一个方孔。看守们通过孔口往里窥探,并将强烈的灯光投S到他们看守着的人形畜类身上。没有任何警告,就响起警G敲打铁门的声音,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枪声。老囚犯们对此习以为常,低头看着地板,他们凝视着的地方空无一物——他们的生活就是空无一物——这一微妙的行为里包含着蔑视,但并不是说有谁注意到这种蔑视,或会把它放在心上。新犯人在敲打声响起和灯光照进来时仍会紧张起来;有人N湿了裤子,瞧着N顺裤管流到黑色的低帮鞋上。不久他们就会克服这种紧张,敲那该死的牢门反击,拼命控制住中学男孩式的眼泪,拼命给自己壮胆。如果他们想活下去的话,这是惟一办法。
入夜,牢房像D窟一般黑暗,只是偶尔有怪影在这儿或那儿晃动。这天晚上,一场暴风雨在这一地区肆虐。一记霹雳挟着闪电凌空炸响,电光透过门上小窗的树脂玻璃S进囚室。窗玻璃外是绷得紧紧的蜂巢状的铁丝防护网,每一次惊雷炸响,囚室里对着小窗的墙上都会映出铁丝网的图案。
每当这种电光透进来,囚犯们的脸就会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好像他们刚刚突然浮出水面。和其他囚室里的犯人不一样,他独自一人坐着,想着,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别的犯人都害怕他,甚至武装的看守们也是如此,因为他属于那种给人带来威胁的人。如果他从别的犯人面前走过,那些原本冷酷、暴烈的强人也会迅速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的名字叫鲁弗斯·哈姆斯,他在杰克逊堡军事监狱有“毁灭者”的名声:要是你袭击他,他会让你肝脑涂地。他从不率先动手,但他永远是胜利者。25年的监禁已让此人付出了可观的代价。像树的年轮一样,哈姆斯皮肤上车辙似的一道道伤疤,骨骼上一处处愈合不良的骨折,构成了他这段时间的编年史。然而,还有更为严重的损伤留在了他的大脑皮层里,留在了他的人性深处:记忆、思想、爱、恨、恐惧,这一切都在腐蚀着他,与他作对。但最让他难以忘记的,还是脊背顶端一个令人羞耻的烙铁印。
不过,在这副硕大的身躯里还留有巨大的能量,这一点在哈姆斯长长的、疤痕累累的双臂上,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显而易见。甚至那粗壮的腰板也让人感到一种非同寻常的力量。但哈姆斯仍是一棵染病的橡树,已经走过了生长的盛期,一边的根须已被扯掉,有些枝干已经枯死或正在死去,修修剪剪已无法除去病根。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体:他是一位绅士,尊重他人,虔信上帝,又是一个本性难移的冷血杀手。因此,看守和其他犯人都与他保持距离。他对此很满意。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为止。哥哥给他带来了东西。一包金子,一股热望。一条离开此地的逃身之路。
又一道迅疾的闪电,映出他通红的眼睛,好像被血染过似的,要是有人看到他神情严峻的黑脸上的泪痕,就会明白他两眼红肿的原因。闪电消失后,他小心翼翼地抚平那张信纸,注意不要弄出任何声响,响声会召来嗅觉灵敏的看守。灯已经灭了几个小时,他对此无能为力。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他只有到黎明时分才能见到光明。不过,有没有亮光关系不大。他已经读过那份通知,每一个字他都烂熟于心。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锋利的剃刀一样将他刺穿。美国陆军的徽章赫然印在信笺的上方。他对这个符号太熟悉了。在将近30年的时间里,陆军先是他的雇主,然后又是他的看守。
陆军要求鲁弗斯·哈姆斯,一个失败的、被遗忘的越战时代的二等兵提供信息。详细的信息。哈姆斯无法提供的信息。即使在黑暗中,他的手指也能摸索到正确的方位,他触摸着信里一段文字,此前,那段文字首次勾起了所有这些年来在他心中飘摇的那些记忆的碎片。这些记忆的粒子为他驱走了无尽的噩梦,可是它们的核子却似乎永远遥不可及。第一次读那封信时,哈姆斯的头深深地埋在纸里,好像要寻出隐藏在那些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花体字的字里行间的意义,解答他这个平凡人生活里最大的难解之谜。今夜,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突然连缀起来,变成了稳定的、有条理的往事。他已把它牢记在心。
简单的真相(2)
在读陆军的那份通知之前,他对25年前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只有两个清晰的记忆:那个小女孩,那场大雨。很像今晚,是一场暴风雨。那个女孩身材纤弱,鼻子像一个软骨长成的花苞,脸上还没有阳光、岁月或忧虑留下的皱纹,那双凝神望着他的蓝眼睛天真无邪,清纯的眸子深处还透着对人生的憧憬。她的皮肤雪一样地白,光洁无瑕,只有像花J一样娇嫩的脖颈上,有点点红色的掐痕。这些掐痕就出自二等兵鲁弗斯?哈姆斯之手。此时,那双手正抓着那张信笺,他的思绪又一次危险地、踉踉跄跄地冲进那幅图景。
每当想起那个死去的女孩,他就要哭,不得不哭,忍不住,不过他是默默地哭的。他这样做完全是有理由的。看守和囚犯们都是些秃鹰、鲨鱼,它们能嗅出百万公里之外的血腥和孱弱,发现捕猎的机会;他们从你眼睛的抽动、皮肤上毛孔的扩大,甚至汗臭味儿里发现这种机会。在这里,每一种感官的灵敏度都必须提高。在这里,强壮、快速、凶狠、敏捷等于生命。否则,就等于死亡。
宪兵们发现他们时,他正跪在她的身旁。她单薄的衣服紧裹在小小的肢体上,好像是从极高处坠落下来,坠落在被雨水浸透的土里,形成了一个最浅的坟坑。哈姆斯也曾抬头望了一眼那些宪兵;但他的脑子里除了一些模糊的黑影,什么也记不得了。他一生中从未感到如此焦躁,好像一阵恶心向他袭来,他两眼一阵眩晕,脉搏、呼吸、血压,全都衰竭。头似乎要爆炸了,他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好像要防止脑浆冲破头盖骨、大脑皮层和头发,迸向潮湿的空中。
当他再次往下看那死去的女孩,然后看那双扭曲的、断送了她的生命的手,他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好像有人拔去了C在他身上的C销。他奇怪地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只能一直这么跪着,全身湿透,不停地颤抖,膝盖深深地陷进泥里。一个脸色发青、疲惫不堪的高级黑人首领正在主持一个没有血色的小牺牲者的祭献仪式,一个吓坏了的目击者后来这样描绘道。
第二天,他知道了那个小女孩的名字:露丝?安?莫斯利,十岁,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哥伦比亚。她和家人一起来看哥哥,她的哥哥就驻扎在这个基地。但前一天晚上,哈姆斯知道的露丝?安?莫斯利只是一具尸体,小小的——实际上,与他一米九五高,一百三十六公斤重的让人害怕的身体比较起来,实在太小了——尸体。一名宪兵的来福枪枪托砸在他的头骨上的模糊景象,是哈姆斯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那一枪托将他砸倒在地上,刚好躺在她的身边。那女孩仰躺着,任凭雨滴打在她失去生命之色的脸上。鲁弗斯?哈姆斯的脸埋进泥里,此后他再也没有看见什么,再也不记得什么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今晚为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雨中潮湿的空气,透过半开的窗子向外望去。他突然成了那种少见的凶犯:一个监狱里的无辜者。
在这些年里,他让自己相信,导致他的罪过的那种邪恶一直像癌症一样埋伏在他的身体里。他甚至想到过自杀,以此赎去自己杀害他人之罪。杀害一个可怜的孩子,更是可鄙。但他是个很虔诚的人,不是那种在监狱里火线皈依的教徒,所以他不能再犯过早结束自己性命的罪过。他也知道,杀害了那个女孩,他注定要在来世遭受比现在严厉千万倍的刑罚。他不愿急匆匆地投身火海。眼下,他宁愿呆在这个人造监狱里。
现在,他明白了选择活下去是对的。主一定早就知道,并且让他为了今天活了下来。他非常清楚地记起了那天晚上,禁闭营里那些来整他的军人。他再次想起那一张张扭曲的脸,几个人穿的制服上的军阶条纹,那是他全副武装的战友们。他回忆起他们如何将他包围起来,像面对猎物的饿狼,凭着人多势众壮胆;还回忆起他们的恶言恶语。就是他们那天晚上做的事情导致了露丝?安?莫斯利的死亡。从真正的意义上说,那天夜里哈姆斯也死了。
在这些人看来,哈姆斯是个体格健全却从没有为保卫国家而战的军人。他们无疑相信,无论怎么对待他,都不算亏待他。现在,他已是一个身陷囹圄的中年人,因为很久以前的一桩罪恶而受着惩罚,正在慢慢地死去。他无力使自己得到任何公正的对待。然而,尽管有所有这些,鲁弗斯凝视着这地下室牢房里熟悉的黑暗时,心底还是涌起了一股他惟一拥有的激情:20年来他都怀着可怕的、折磨人的负罪感,这是对他无情的嘲弄,他的生活差不多已崩溃了,如今他知道,现在该轮到他们受苦了。他紧紧抓住妈妈给他的那本已翻烂了的《圣经》,向注定永不抛弃他的上帝发出这样的誓言。
简单的真相(3)
第二章
通往联邦最高法院的台阶又宽又长,似乎没有尽头。走在这条台阶上,就像在奥林匹斯山上艰难跋涉,要去拜谒万物之主宰宙斯,从真正的意义上说,你的感觉是对的。大楼正门上方镌刻着法律面前皆享公正字样。这句话不是出自某个重要文献,也不是法庭的庭规,而是出自卡斯?吉尔伯特,设计和建造这座法院的建筑师之手。刻上这句话实际上是为了空间效果:这句让人难以忘记的法律警句和吉尔伯特设计的大楼正面的外观很协调。
这是一座雄伟的四层建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国会为建造这座大楼拨款的时间是1929年,也就是股市崩溃并导致大萧条的那一年。900万美元拨款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一花在了采购大理石上。外墙用的是采自佛蒙特州的纯净无瑕的大理石,是由一支陆军运输部队运来的;四个审判庭内墙镶贴着带有水晶条纹的佐治亚石板;大部分地板和除了大厅之外的内墙上都铺着和镶贴着R白色的亚拉巴马石板。脚下的台阶用黑色的意大利大理石砌成,别的地方还用了来自非洲的石材。大厅里的柱子是用采自意大利蒙塔伦提遗迹,并用船运到田纳西州的诺克斯维尔市的大理石块雕凿成的。平凡的劳动者们在诺克斯维尔挥汗将那些大石块雕凿成九米多高的柱子来支撑这座大楼。1935年以来,这座大楼就成了九个人的办公楼,1981年后,九个人中至少有了一个女人,他们全都有不凡的业绩。支持者们认为这座大楼是古希腊科林斯式建筑风格的典范作品。反对者则将他斥为骄奢Y逸的帝王们寻欢作乐的宫殿,而不是一个维护法律、主持正义的圣所。
然而,自从约翰?马歇尔时代以来,最高法院就承担起捍卫和解释宪法的责任。它可以宣布国会通过的某项法案违反宪法。法院的九名###官可以迫使一位在任总统交出某些录音带和文件,而那些录音带和文件将最终导致他引咎辞职、身败名裂。开国元勋们精心设计创建的以联邦最高法院为首的美国司法系统,与立法权力机构国会,以及总统的行政鼎足而立,是联邦政府一个平等的组成部分。它通过对某些重大问题做出裁决,来影响和塑造美国人民的意志。
走下大厅的那位老者,就承继着这一伟大传统。他身材高而清癯,褐色眼珠透着温和的目光,读了几十年的小字体印刷品,他仍然有着极好的视力,用不着戴眼镜。他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岁月已使他的双肩变窄,腰背也佝偻起来,走路微微有些跛足。虽然如此,最高法院的首席###官哈罗德?拉姆齐还是精力旺盛,有着超群的智慧,这些弥补他身体方面的衰老绰绰有余。甚至他的步伐都似乎带着特殊的目的。
他是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法学家,这里就是他的法院,这幢楼是属于他的。新闻媒体长期以来所称的“拉姆齐法院”,将和沃伦法院及其他继任者一样,被永远载入史册。拉姆齐以紧凑而准确的风格经营他的法院,努力使多数###官站在自己一边,他已保持了十年一贯制的多数派地位。他迷恋法庭幕后的斡旋和交易。就某个问题在这儿或那儿放上某些措辞谨慎的句子和段落,以这种小恩小惠换取将来的回报。耐心地等待恰好适合自己口味的案子出现,把它作为让自己摆脱窘境的工具,其做法常常让同事们感到意外。争取到必须的五票形成支持自己的多数,完完全全是一件让拉姆齐着迷的事情。
他刚来最高法院时,是一名普通###官,十年前被提升到法院的最高位置。只是在理论上位于同行之首,可是现实比理论要复杂得多。拉姆齐是一个有着坚强的信仰和个人哲学的人。他很幸运,在他被提名时,选举程序里还没有今天那些政治上的诡辩。没有人会问候选人在诸如堕胎、死刑、确认行动等特殊法律问题上的立场,现在这些问题在任命最高法院###官的高度政治化的程序中被胡乱抛出来。那时候,如果总统提名你,如果你拥有搞法律出身这一必要条件,又没有特别大的丑闻等着被揭发,那你就进了最高法院。
参议院在批准对拉姆齐的提名时他获得一致通过。他们也的确别无选择。首先,是他的学历和法律出身是第一流的。他拥有多个学位,全都是在东部名牌大学拿的,在他就读的每一所大学里他都是高材生。接下来就是因为他作为一名法学教授在法学和整个人文学科的发展方面所做的开创性的、范围广泛的理论研究所获得的奖励。然后就是他被提名为联邦上诉法院法官,并很快成为他那个班子的首席法官。他在上诉法院任职期间,最高法院从未推翻他的任何一个获多数票通过的意见。在那些年里,他已建立起一个井井有条的关系网,利用它不遗余力地追求他目前的位置,现在,他要不遗余力地牢牢把握住它。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简单的真相(4)
他自己挣来了这个位置。没有谁恩赐给他什么。这是他的又一个坚定的信念。在美国,只要你努力工作,就可以获得成功。没有人有权等待任何施舍,不管你是穷人、富人,还是中产阶级。美国是个充满机会的国家,但是你得为得到机会而工作,得为它流汗,为它牺牲,才能得到它的慷慨赠与。拉姆齐没有耐心听别人找不能成功的理由。他出生于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父亲是个整日口出恶言的酒鬼。他从母亲那儿也得不到什么安慰;父亲已经摧残尽了一切她可能曾经有过的母性。那不是一个能看到什么希望的人生起点,更看不到他目前所占据的位置。既然他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并达到辉煌,那么别人也可以做到。如果他们没有做到,那是他们的错,除此之外,他不愿听任何别的说法。
他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一个新的开庭期刚刚开始。一切进展顺利。但还是有一个障碍。千里之堤,溃于蚁X。他就有那么一个蚁X。那有可能给他带来惨败,使他功亏一篑。目前可能还不至于影响事情的进展,可是未来五年怎么办?这些麻烦最好早点解决,将来成了气候爆发出来,就会失去控制。
他知道伊丽莎白?奈特差不多是他的一个对手。她和他一样聪明,也许还一样难以对付。她的提名获得通过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了这点。一个老头子们的法庭里有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女人。从她来这儿的那天起他就在试图影响她。当他认为她在骑墙观望时,他就指派她做评判,这样她就要起草一个综合大多数人意见的草案,他希望这一责任能将她稳稳地拉进自己的阵营。他曾试图将她拢进自己的羽翼之下,指导她弄清最高法院错综复杂的工作程序。可是,她仍然表现出了极为固执的独立倾向。他曾经目睹其他首席###官越来越变得自满自得,放松警惕,结果被别的更为勤勉的人夺取了领导权。拉姆齐下定决心,决不做这样的人。
“墨菲很关心‘钱斯案’。”迈克尔?菲斯克对莎拉?伊文斯说。他们正在最高法院大楼二楼莎拉的办公室里。迈克尔是个身高一米###的英俊小伙子,有着运动员匀称健美的身材。大部分书记员在最高法院都只有一年的工作期限,此后,他们就会去私人律师事务所、公共服务或学术机构工作,并一路升迁到显要位置。迈克尔则在这儿开始了他第三年的工作,这几乎是没有先例的。迈克尔一直担任托马斯?墨菲###官的高级书记员,墨菲###官是最高法院里有着传奇色彩的自由派###官。
迈克尔的确有着令人惊叹的头脑。他的大脑就像一架钞票分类处理器:倾倒进他脑子里的资料可以被飞速整理分类,送到合适的位置。他可以将复杂的事实像棋子一样在脑子里往前默走数十步,预测它们将如何互相影响和向前发展。在最高法院,他埋头苦干,研究那些全国性的要案,和他打交道的都是些和他一样有高智商的精英分子。迈克尔发现;甚至在精确的、显示智力的话语环境里,也有时间和机会把问题说得比刻板的法律词句所表明的东西更深刻些。他从没有想过要离开最高法院。外面的世界对他没有吸引力。
莎拉显得对此事很关切。在上一个开庭期,墨菲投票赞成审理“钱斯案”。口头辩论已经做了安排,出庭备忘录正在准备。莎拉25岁,一米六八的个头,身材苗条而有曲线。她的脸型很漂亮,长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她浓密的头发呈淡褐色——夏天则会变成淡淡的金黄色——似乎总是散发着一种令人愉快的清香。她是伊丽莎白?奈特###官的高级书记员。“我不明白,我以为他在这个案子上是支持我们的。这个案子正合他的胃口。小人物反对大官僚。”
“他也坚决主张维持先例。”
“哪怕那个先例是错误的?”
“你是在对唱诗班讲道,莎拉,可是我想我得使点劲儿。没有他奈特就没法得到五票,你知道的。甚至他投了她的票她也可能凑不够五票。”
“好了,他想怎么样?”
大部分时候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进行的。这就是有名的书记员关系网。他们像最无廉耻的政治贩子一样,为了给他们各自的###官拉到赞成票而四处活动、争辩、乞求。为了某个裁决中的措辞、某个特殊的角度、增加或删减而公开游说拉票是有失###官们的身份的,但不失书记员们的身份。实际上,书记员们大部分都为自己在这些程序中所起的作用而感到骄傲。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无休无止的谣言专栏,它可以左右国家的利益。这些初出茅庐的25岁小青年的手里所掌握的权力,不会比这更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简单的真相(5)
“他没有必要反对奈特的立场。但如果她最终在讨论会上得到五票,裁决书得把它表述为一个非常勉强的平手。他不会过河拆桥。二战时他在军队里服役。他最重视自己的这一经历。他相信这一点值得受到特别的尊重。你在起草裁决书草案时必须明白这一点。”
她感激地点点头。法官们的背景经历在法官们做决定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比大部分人所以为的要重要得多。“谢谢。不过奈特得首先起草那份裁决书。”
“当然她要先起草。要知道,拉姆齐不会投票推翻‘费尔斯案’和‘斯坦利案’。在讨论会上,墨菲可能会对钱斯投支持票。他是资深###官,他要在裁决书上签字。如果她在讨论会上能得到五票支持,他会让奈特知道她欠了他什么。如果奈特不负众望——就是说如果裁决书上没有露骨的、空泛的语言——我们就都没事了。”
“美利坚合众国对钱斯案”是本开庭期最重要的案件之一。芭芭拉?钱斯曾经是美国陆军士兵。她的多名男性上司曾经威*、S扰、恐吓她,迫使她反复与他们发生性关系。这个案子曾经通过军方内部渠道解决,结果是其中一个男人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被关进了监狱。但是,芭芭拉?钱斯不满足于这一结果。离开军队后,她以伤害罪起诉军方,声称军方纵容那种敌视她和其他女性新兵的环境存在。
案件通过适当的法律渠道艰难地、缓慢地流动,钱斯在每一个站点都输了。这一事件揭示出了法律的Y暗面,这个Y暗面终于像一只大金枪鱼一样跳进了最高法院的门槛。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现行法律说钱斯没有“钱斯”'英文中钱斯(chance)”的意思是“机会”'打赢这场官司。军方实际上对军内个人的任何伤害有起诉豁免权,不管这种伤害里有没有军方的过失。但是最高法院的法官可以改变法律条文。奈特和莎拉?伊文斯在幕后努力工作所要做的正是这一点。托马斯?墨菲对这一目标的实现是至关重要的。墨菲可能不会支持完全推翻军方的豁免权,但是如果钱斯获胜,至少会在军方豁免权这堵铁墙上捣它一个D。
在一个案子还没有开始审理时就谈论它的结果似乎为时过早,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口头辩论中很多法官虎头蛇尾。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人已拿定主意。在整个程序中,辩论阶段主要是法官们展示自己的立场和对同行表示关心的机会,他们往往使用一些过激的假设,类似心理恐吓战术,就好像在说:“如果你要这样投票的话,法官兄弟,瞧瞧会出什么事儿。”
迈克尔站起来低头看着她。莎拉在迈克尔的催促下又签订了一年的工作合同。莎拉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小农场里长大,在斯坦福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和这里的所有书记员一样,一旦离开最高法院,在职业上会有辉煌的前途等待着她。一个人的履历表上有在最高法院工作的经历,就有了一把打开一个律师愿意留下来工作的任何地方的金钥匙。这一点对某些书记员产生了消极影响,他们会因此自我膨胀,做不出与名声相符的成绩。不过,迈克尔和莎拉都是那种始终如一的人。这就是除了她的聪明、漂亮和她爽快、平稳和谐的个性,促使迈克尔一星期前向她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的一个原因。一个他希望很快就得到回答的问题。也许是现在。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
莎拉期待地抬头看他。
“你考虑过我的问题吗?”
她知道这个时刻会到来。她已回避得太久了。“我一直在想着的就是这件事。”
“有人说,要是拖那么久,就是一个糟糕的信号。”他开玩笑说,可是那幽默显然是强装出来的。
“迈克尔,我很喜欢你。”
“喜欢?噢,天哪,又一个糟糕的信号。”他的脸突然开始发热。
她摇摇头。“我很遗憾。”
他耸耸肩膀。“也许不及我的遗憾的一半。我以前从来没有要求什么人跟我结婚。”
“实际上你也是第一个向我求婚的人。我没法告诉你我感到多么受宠若惊。你的好意我全领了。”
“除了一件事。”迈克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全身的皮肤似乎突然发紧,好像身体要胀破皮肤。“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不是那种人,认为你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学会爱某个人。要么爱,要么不爱,不可改变。”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简单的真相(6)
“你会找到爱你的人的,迈克尔。那个女人将非常幸运。”莎拉感到很尴尬。“我不希望这意味着我会失去我在最高法院里最好的朋友。”
“也许会。”莎拉正要抗议时他举起一只手。“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叹了口气。“我不想让我的话听上去像自我本位主义,可是从来没有人在任何事情上拒绝过我,这是第一次。”
“我真希望我的生活也是这么顺利。”莎拉笑着说。
“别,你别羡慕这个。它使拒绝变得百倍地难以接受。”迈克尔向门口走去。“我们还是朋友,莎拉。跟你交往很有意思。我很聪明,不会放弃这样的朋友。你也会找到你爱的人的,那个人也将非常幸运。”他加上下面一句话时,没有看她的眼睛。“顺便问一句,你已经找到他了吗?”
她稍稍吃了一惊。“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这叫第六感觉。要是你知道你所失去的人属于谁,失去就会容易接受一点。”
“没有别的人。”她很快回答说。
迈克尔看上去并没有相信。“以后再聊吧。”
莎拉凝视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里非常不安。
“我还记得来法院的第一年。”拉姆齐凝视着窗外,脸上泛起笑意。
他坐在伊丽莎白?奈特,最高法院资历最浅的###官的对面。伊丽莎白?奈特45岁,中等身高,身材苗条,黑色的长发随意往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她的脸部轮廓分明,没有皱纹,好像从来没有在室外呆过。奈特迅速地建立起了作为口头辩论中的最善于发问者和全法院工作最不要命的法官的声誉。
“你对那时候的事一定是记忆犹新吧。”奈特在办公椅上往后仰仰身子,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日程表上还没有做完的工作。
“那完全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她凝视着他。现在他两眼直视着她,两只大手合抱着他的后脑勺。
“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把事情理出个头绪来,真的。”拉姆齐继续说道。
奈特竭力忍住不笑出来。“哈罗德,你太谦虚了。你肯定是在进这个大门前就已经把这儿所有的事情都琢磨清楚了。”
“认真地说,那真的要花时间。我还跟许多杰出的榜样们一起工作。菲利克斯?阿伯内西,老汤姆?帕克斯。尊重别人的经验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那是一个我们都要经历的传帮带过程。不过你肯定比大部分人都进步得快,”他很快又加上一句,“不过,在这儿,耐心的确是值得珍视的美德。你来这儿才三年。我把这儿当做家已有二十多年了。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奈特暗自笑了。“我知道你对我在这个开庭期快结束时牵头把‘合众国对钱斯案’列上诉讼事件日程表感到有点不安了。”
拉姆齐坐直身体。“这儿的人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要相信。”
“恰好相反,我发现书记员们的小道消息非常准确。”
拉姆齐重新将身体往后仰。“嗯,我得承认我对此有点感到惊讶。这个案子没有提出什么需要我们介入的没有解决的法律问题。还需要我说得更多吗?”他举起双手说道。
“是你的看法吗?”
拉姆齐脸上的微红褪去了一些。“是过去50年本法院做出的裁决的看法。我要求你做的只是给予本法院的先例以它应该得到的尊重。”
“你会发现没有谁比我更尊重本法院。”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在我们听完‘钱斯案’的口头辩论后,我会很愉快地进一步听取你对此案的观点。”
拉姆齐懵懂地看着她。“那将是一个很短的讨论,因为它不需要花很长时间进行表决。坦率地说,辩论结束时,我将至少得到五票,而你得不到。”
“嗯,我已说服另外三个法官投票赞成审理这个案子。”
拉姆齐好像要笑出声来。“你很快就会知道,投票同意审理一个案子和投票判决之间有巨大的差别。其他人是保险的,我会得到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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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点危机(1)
序幕
1969年9月
大多数人在生活中总是在祈祷,希望他们千万别看到有那么一天,自己不得不回答这样的问题:“我是谁·”但是,赖萨姆·帕克·斯莱特并不是这样。尽管事隔30年,他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是怎么回事。
那是在刚刚毕业不久,他是个少尉,正在参加佐治亚州本宁堡的步兵基础科目训练。第一次连队集合时,他发现自己在列队中就站在一个同班同学旁边。这位同学显然很勉强地加入了军官队伍,因为他在班上以倒数第一的名次毕了业,属于笨拙一类的学生。他生得又高又瘦,样子难看,一套士兵干杂役时穿的劳动服挂在身上,使他看上去就像一顶松松垮垮的帐篷;他的脚特别大,走起路来是个外八字;他那个鹰钩鼻子格外凸出,伸到了帽舌下方,仿佛一艘船的船头;他的胡须浓密,到了中午,看上去就好像他这天早上根本就没有修面一样。在西点军校,人们常常称他为“非同寻常的人”,或者干脆称他为“异人”。正因为他是个学生,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对于大家的玩笑,“异人”也把它当成玩笑,采取了宽容的态度。他对军事活动有着一股天生的热情,结果使大多数人都改变了对他的怀疑;甚至有一些人,一开始还以为他很难坚持军校四年的艰苦生活,最后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的团里有人常常说他很怪僻,但是“异人”是个很正常的人。在学生当中,这是一种能补偿许多罪过的诨号。
现在他已是一名军官,诨号虽然有人叫,但没有人说他怪僻了。“异人”是个少尉,如同步兵军官基础科目训练队里其他人一样,是美国陆军的正规军官。他又添了几分严肃,这是有道理的:“异人”已经主动要求立即分配他去越南战场。过不了几个月,一旦结束预备军官训练,他就是作战队伍中一名步兵排长了。
由于意识到赴战场之前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他利用去本宁堡报到前的两个月假期完成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两件大事:一是和一位中学毕业才一年的家乡姑娘结了婚;二是蓄了胡须。这两件事对于他开始陆军军官的生涯似乎谈不上有多大意义,但是作为学生,在大学的四年生活中既不能结婚,也不能蓄胡须。“异人”运用军校学生那种被扭曲的思维逻辑,似乎认为:不准他结婚,不准他蓄胡须,就因为他是学生;现在他应该结婚,应该蓄胡须,这对军官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在基础科目训练的第一天,“异人”出现在列队里,那浓密的胡须已经按照部队所规定的方式作了精心修饰,只留到嘴角边,其余的地方全都刮得干干净净。连队的同学,包括斯莱特在内,都认为那胡须使“异人”变了样,让他看上去,嗯,还真有点儿军人的味道。他也处处表现得像个军人的样子。他和年轻的妻子在佐治亚州哥伦布市本宁堡附近的山茶花公寓大楼里租了一套很平常的公寓,位于底层,周围带有花园。他驾驶的是一辆崭新的卡威特汽车。佐治亚州八月的天气酷热难当,但至少在一大早,太阳的威力尚未降临之前,他那身劳动服看上去还是笔挺,那双军靴被他用唾沫老练地擦得分外明亮,两只大脚趾所在的地方闪闪发光,仿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玛瑙。这时的“异人”可以说是strac——这是个军队词汇,说明他在外表装扮上特别讲究,非常老道,整个人看上去气宇轩昂,具有军人那种威武的风采。
但是出现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还不止一个问题。两名上尉奉命到这个排里来担任“顾问”。这对他们俩只是一种临时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