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但是出现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还不止一个问题。两名上尉奉命到这个排里来担任“顾问”。这对他们俩只是一种临时性的安排,因为他们在下一批的步兵军官高级课程训练班里已经有了任务。这两个军事水准上的楷模对步兵军官基础科目训练这个排看了一眼后就在心里盘算:这些“大学生”中,至少一人得离开训练计划,也就是离开陆军,否则他们就完成不了作为男人、作为军官的天职。这两名顾问自己不是大学生,中学毕业以后应征入伍,在预备军官学校接受了军衔。有一名顾问生得很壮实,走起路来就像个职业摔跤运动员,两肩咄咄*人地摆动。另一位顾问生得又矮又瘦,他得仰头向上看才能和“异人”进行目光接触,但当两名上尉同时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异人”却仰头向上看去。
西点危机(2)
两名顾问特别注意到“异人”的胡须。在第一天列队时,他们就下令要他把胡须剃掉。他耐心地解释说,他蓄胡须是合法的,而且修剪的样式也符合陆军所制定的规则。因此,他无意剃掉。斯莱特从眼角上瞥见,小个子顾问渐渐露出了愠色。这位顾问,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猴子出气”,因为他只要一张嘴,就散发出很重的香烟味和咖啡味。一开始他还咧嘴笑着,渐渐地就气得涨红了脸,一个转身就走开了。“异人”看了一眼斯莱特,耸了耸肩,以为这事就完了。但是斯莱特知道,这事儿并没有了结。
两位顾问任命“异人”为学生排排长,这就意味着,在步兵学校里由“异人”带领全排进出课堂。那天上午到了第一堂课,原地解散的口令下达之后,两位顾问叫“异人”迈步到附近的一棵树旁。当着连队其他学生的面,命令“异人”对着那棵树下达像“全排立正!”“纵队向右转。提步走!”“全班稍息!”这些口令。这纯粹是在折腾人。“异人”的口令并不像斯莱特所听到过的那么威武,但是排里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口令,也都在执行他的口令,没有出任何问题。“异人”和排里其他人很快就明白了:问题并不在于他下达口令的响声,而在于他的胡须。如果他不把胡须剃掉,两位顾问就坚决让他的日子难过。
接着就到了斯莱特。这时他正在军官俱乐部,与另一名同学喝啤酒。那个同学大家都叫他“空降”,因为在西点军校时,有一个夏季他本来可以度假,他却去了空降学校。斯莱特对“空降”说,他打算蓄胡须,这样,排里有胡须的就不是“异人”一个了,顾问的Y威就不是集中在一个少尉身上,而是两个少尉了。“空降”若有所思地抹抹上唇。后来,就在当天上午,他开始琢磨自己留了胡须会是什么样子。就这样,“空降”也要蓄胡须。
到了周末,全排40名少尉有39人蓄了胡须,只有一人例外,他是南加州军事学院的毕业生。他认为,两名顾问对“异人”大施Y威,完全符合他们的权利。
排里面猛然又冒出了38个蓄胡须的面孔,两位顾问不会不注意。他们解除了“异人”学生排长的职务,让斯莱特接替。结果,斯莱特在带领全排进出课堂方面颇具天才,让他们无法挑剔,顾问渐渐灰心丧气,又把学生排长的担子交给了“空降”。“空降”带领全排的能力也同样出色。他们解除了“空降”,回头又叫“异人”接替了排长的职务。“异人”一直在家中练习口令,接受任务后,他带领全排进进出出,口令叫得很敏捷。
两个顾问碰了一鼻子灰。他俩负责的这个排都是蓄着胡须、心怀不满的人,全排支持的正是他们想赶出步兵学校的那个人。有必要采取新的策略。
一天凌晨,大家正在进行劈刺训练,他们找到了机会。他们说,“异人”将列队推迟了两分钟。由于他严重违犯军纪,他们下令要他把妻子送回老家,与她母亲同住,要他立即搬到单身军官营房,这样,他的行动就会受到更严格的监督。“异人”对他们坚持认为他迟到的说法提出质疑,并说:他和妻子在一起只剩下六个星期,然后他就要去越南执行任务了。对于“异人”的安排两位顾问无动于衷。他们向营长报告说,“异人”有意违犯军纪。上校随即下达了命令:要他把妻子送走,立即回到单身军官营房,否则就面临军事法庭。
“异人”回到家里,把发生的情况告诉了十九岁的妻子。第二天,在营长妻子招待的中午“茶会”上,“异人”的妻子走到上校的妻子面前,对上校的妻子说,如果她以为她丈夫能够命令她回到老家,和母亲同住,从而剥夺“异人”去越南报到前他们夫妇所应该享受的六个星期,那她可以见鬼去。
上校的妻子大为不悦。
第二天,“异人”被叫到上校办公室,他因为妻子不服从命令而遭到一顿训斥。妻子事先已经对他说过,她与上校的妻子发生了争执,因此,对于上校的斥责他早有思想准备。他对上校说,由于宪法第一修正案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明确规定了公民的宗教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自由和请愿自由。既适用校官的妻子,也适用尉官的妻子,因此,他不得不认为:他妻子当时是在运用言论自由的权利,对上校的妻子表达自己的感情;他还认为,他们两人妻子之间发生的争执,与部队公务毫无关系。上校暴跳如雷。“异人”岿然不动。风暴越刮越猛,有关方面为“异人”作了安排,叫他过几天去见本宁堡的司令官。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西点危机(3)
那天晚上“异人”邀请斯莱特到家里吃晚饭。吃的有听装素食,还有味道鲜美得让人怀疑是坎贝尔蘑菇汤的沙锅J。在吃饭的过程中,“异人”和妻子向斯莱特解释了发生的情况。事情明摆着,“异人”正面临着被强行赶出陆军的局面。他从孩提时代就梦想着进西点军校,当一名陆军军官。这一下他该怎么办?
斯莱特对“异人”的窘境思考再三。看来,不管他走哪条路,都有严峻的问题摆在前面,解决问题的答案要更为严峻。如果“异人”屈服了,把妻子送回家,万一他在越南战争中可能战死,那就永远见不到她了;如果他不服从命令,拒绝住到单身军官营房,他就要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被驱除出陆军,他的梦也就完了。无论是哪一种结局,他都以失败而告终。
“异人”与司令官的约见三天内也安排不了,因为连队要开往演习区域进行夜间演习。在演习期间,连队将由一支步兵训练营管理,也就不需要排里的两名顾问了。三天过去了,大家都没有受到那种令人讨厌的关注。
他们一回来就见到那两名排顾问站在连队驻地,身穿浆过的劳动服,与全排成员形成了鲜明对比:在三天演习期间,他们穿雨披就地而眠,吃听装口粮,被高强度行军弄得疲惫不堪,一身邋遢,蓬头垢面。排队解散后,两名顾问从“异人”身旁走过,跟着斯莱特进了营房。在他前去归缴自己的m—16的途中,他们在过道里赶上了斯莱特,两人分别逮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拖到一间没有窗户的贮藏室。
两个顾问把门关上,对斯莱特直接下达口令,要他刮掉胡须。他们那无限的智慧使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自从斯莱特蓄了胡须以后,排里其他的人也跟着仿效;所以,如果斯莱特刮掉了胡须,其他人也会像他一样把胡子刮掉。“异人”在大家的压力下也会刮掉胡须。
斯莱特解释说,他喜欢自己的胡须,无意刮掉。
小个子顾问长着薄薄的嘴唇,说话带有南方口音,拖长着腔调。他问斯莱特:陆军条例上允许蓄胡须,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啊—噢。这不结了嘛,斯莱特想。
顾问说:这是因为那些黑鬼的缘故。那些黑鬼喜欢留一抹淡淡的胡须。他们把脸埋下去,吃他们的老婆,而他们老婆就喜欢丈夫胡子接触时的那种感觉。
他们就陆军条例为什么允许蓄须向斯莱特作了解释以后向他指出,如果他不服从命令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一定要让他的“领导能力”成绩在班级垫底。在步兵学校里,“领导能力”成绩要占班级排名成绩的百分之五十,这样一来,他的事业就彻底毁了,他将以一个远远落后于同班同学的步兵少尉身份开始自己的人生。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在他的永久性个人档案里留下一份备忘录,提请未来的将领注意:斯莱特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斯莱特站在那儿,盯着他们。他头上戴的仍然是野外演习用时的钢盔。钢盔很重,没有一丝空气的贮藏室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汗水顺着细细的帽带滴到了劳动服的胸前。
两名上尉也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已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他可以屈从两位排顾问的命令,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也可以同他们对抗,遭受一切后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着他们。
在我的活动房屋里,我保留着一幅照片,那是我一岁时我父亲抱着我拍摄的。他那时是一名步兵尉官。照片上,他蓄着胡须。已经22年了。现在我也是一名尉官,我要像我父亲一样蓄着胡须,不想去掉。给我听着,你们两个狗娘养的,给我好好听着。下一次,不论在什么场合下,我如果再听到你们哪一个用“黑鬼”这样的字眼,我就向本宁堡的军法参谋报告,并且根据《美军审判统一法典》133款对你们起诉,因为你们的行为不符合一名军官和文明人的身份。
斯莱特指着门。
你们两个混蛋给我滚出去。在这个集训班里我永远不想听到你们再罗嗦一句。
两名顾问顿了片刻,然后小个子顾问对体格健壮的顾问看看,两个人一声不响就转身出了门。
“异人”去见司令官,拒绝把妻子送到她母亲那里、自己搬到单身军官营房。司令官认为:“异人”已经主动要求立即到越南执行任务,对他要按特殊情况处理。他向连队传令:允许“异人”与妻子住在营房外围的公寓里。
西点危机(4)
这个排从步兵军官基础科目集训毕业时,两名顾问果然说话算数:把斯莱特列为班上最后一名。这还不至于是断送前程的灾难,要是换成别的时间就可能变成灾难了,因为一万英里以外一场战争正在进行。这正如有年夏天他被派到诺克斯堡一个训练连队时一位老中士对他说过的那样:战争有办法改变一切。
六个星期以后,“异人”去越南报到;大约又过了八个月后,斯莱特也去报了到。斯莱特再也没有见到过“异人”,只是从小道消息听说:他是一个出色的排长,让大多数的士兵都得以活着回来了。
三十多年前那个炎热的日子,在佐治亚州本宁堡的一间贮藏室里,斯莱特曾遭遇过的但最终被他回答了的问题现在又回来了。
我是谁?
第一部第一章劳工节
在美国,劳工节为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后的第二天,天气很热。西点军校的新任校长凌晨5点就醒了,在塞耶路上跑步。六点左右,他回到了100号的住地。气温已升到八十多华氏度。他知道,很快就要升到九十多度。
妻子萨曼莎拿着一瓶凉水,在后门那儿招呼他说:“你看上去更加疲倦了,斯莱特将军。”他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厨房的一张椅子上,将那瓶凉水一饮而尽,她哈哈大笑。他脸上大汗淋漓,灰色的头发紧粘着头皮,那件印着“陆军”字样的t恤衫已被汗水浸透。
“今天会是个大热天。”他喘着气在说。
“我看,你把检阅仪式推迟到周末不好么?”妻子若有所思地说,“刚才我看了天气预报,预报说到星期六就凉下来了。”她穿过厨房,拧开咖啡壶的电钮。到12月份,他们就要庆祝结婚26周年。她的头发用一种别针别在头顶上,还没有化妆,可是,早晨总是那么体贴她。这天,她一觉醒来,脸色红润,两眼有神,只是带着皱纹的微笑有点异样,暗示了她的情绪——通常是那些废话的挖苦、怀疑和不容。斯莱特看着她在洗涤槽那儿洗两只杯子。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他一度觉得,她有时对人苛求,任性难处,和她结婚有点后悔。但是,随着黄昏的降临,他的后悔不可避免地淡化了,已经变成了属于舒服感和顺从感的遗憾,像他们这么长的婚姻都是这种情况。如果时间还没有治愈婚后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创伤,倒也的确起到了有效的“创可贴”的作用。
“你不要以为,我可以取消检阅。这可是对我到西点军校来表示欢迎的列队通过检阅仪式。全军学生整整C练了一周。为了组织这次检阅,吉布森忙了整整一个夏季。”他指的是学生指挥官杰克?吉布森准将,他是负责学生军训和军纪的步兵军官,作风严厉。这位头发过早花白的年轻将领作为学生指挥官已开始了第三年的生涯。他那双眉毛生得又黑又浓,学生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杰克”。他经常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检查营房,学生们因而渐渐看惯了他那副黑沉沉的脸。
“我不过是觉得天气太热。”萨曼莎说着给自己、也给将军倒了杯咖啡。
“我也同意你的看法,可是,恐怕来不及了。陆军参谋长快要到了,”她看了看表,“我们得穿好衣服,他的飞机8点45分要抵达斯图尔特机场,我们都要去迎接他呢。”
“邀请他的可别是吉布森,千万别是。”
斯莱特不禁笑了起来。“萨姆,新校长上任,举行隆重欢迎仪式,这可是他的职责。”
“我敢打赌,他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营私。”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她的新奥尔良人口音,一边鄙夷地将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迸了出来。
“我不会跟他计较的。吉布森是个下流胚。”将军说。
他站了起来,把妻子紧紧拉到身边,久久地吻她。她假装着挣扎开,一边摸着被弄潮了的晨衣前襟。“瞧瞧,你一身的臭汗。我得马上将它放到洗衣机里。”
他脱下了t恤衫,脱下了跑步时穿的短裤。他一丝不挂地咧嘴笑着,把自己那些汗津津的衣服递给了她。“把这些也顺带扔到洗衣机里去吧。”
她立即扔下了那团湿衣服,仿佛那上面有细菌似的。“将军,自个儿洗吧,”她在训他,“你以为戴上第三颗星就能怎么样?斯莱特校长,如果你以为有了地位就可以摆脱他妈的繁琐家务的话,那么等待你的将使你大大出乎意外。”。 书包网最好的网
西点危机(5)
她站在厨房门口,对他L着的身子慢慢地扫了一眼,咧嘴笑着说:“我觉得,重返西点军校让你身上的男孩气显露出来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身上就是有嘛。”斯莱特说着就朝她奔去。她朝后梯上跑,一步跨两个台阶。到了楼梯平台,他抓住了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时间来得及。”他轻声耳语。他捧着她的脖子,又吻她。她伸手解开了头顶上的发夹,任凭头发披到肩上。他抚弄着她的缕缕秀发。柔和的阳光渗过平台上透明的窗帘,照得头发银光闪闪。他听到她在抽身离开的当儿叹了一口气。
“改天吧,伙计。”
这一天将是个漫漫炎日,但肯定还有更糟的方式来开始这一天。
从大草坪西侧的100号住所步行,要不了一会儿就到了检阅台。在斯莱特看来,他每迈出一步,都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放了满满一铲讽刺。
30年前,他正在这一带漫步时,忽然听到萨曼莎的兄弟戴维?汗德溺水身亡的消息。人们在波罗本湖里发现了尸体,那儿位于西点军校西北十几英里处。军校听到什么令人不快的消息(如果这消息并没有潜在的危险),他们的做法与所有的政府部门并没有什么两样。一年级死了一名学生,消息被慌慌张张地捂住,军校的生活也就算恢复了正常。在当年剩下的时间以及第二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斯莱特一直设法调查戴维?汗德的死因。经查实,他是同性恋,死于同样是军校学生的情人之手,从此,学生们称之为他们的“岩石高地之家”的花岗石似乎因为重压而裂开了。斯莱特实际上反抗过军校的机构惯性,那些经历让他感到心灰意冷,于是他对当时的校长赖兰德将军说,他不想读到毕业,他准备放弃自己步兵少尉的军衔。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那天上午,他正准备去递交退学报告,汗德法官,也就是戴维和萨曼莎的父亲,来到他军营的房间,坐在床边,对斯莱特讲了一件事。他儿子一辈子都梦想着进西点军校,当一名陆军军官。现在,他儿子死了,他的梦想也化为乌有。如果看到又一个年轻人,因为他儿子的悲剧性死亡这一严峻现实而毁掉自己的梦想,汗德法官会伤心欲碎的。
汗德法官说话时,斯莱特的朋友勒鲁瓦?巴克和约翰?卢格溜达到他房间,站在窗户旁边。斯莱特一面听汗德法官说话,一面看着两位朋友。只见他们疲倦地皱着眉头——他们在西点军校待了四年,这样的事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由于房间里弥漫着法官个人的悲痛气氛,两位朋友紧锁的眉头就缓缓地松开了。法官走了以后,巴克和卢格还闲待在那儿,等待斯莱特的反应。他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实在想不出应该做些什么。他走到桌前,把退学报告撕得粉碎。第二天,三个朋友一道,前去米基体育馆,他们站在6月的阳光下,把他们的学生帽抛向高空——这是一种传统的庆祝方式,表明他们已不再是学生,而已经是美国的陆军少尉了。
斯莱特记得,当时他站在那儿,拉着情人艾里特?达夫的手,就见萨曼莎?汗德和汗德法官走上前来,向他表示祝贺。
“戴维本来也想能够这样的。”萨曼莎说。
汗德法官清了清嗓子,竭力抑制在眼眶里涌动的泪水,结结巴巴地说:“我为你……骄傲。”接着,萨曼莎飞快地吻了一下斯莱特少尉的面颊。这时,新毕业生周围的人越拥越多,她和父亲便融合在人群之中。
一铲讽刺接着一铲讽刺。眼下,妻子萨姆正与斯莱特中将走在一起,穿过开阔的大草坪。他能听到,营房围墙后面,学生连队正在列队。
“a连……立——正!b连……立正!c连……立——正!”
受检阅的队伍正步出营房。他们全身上下穿着正式的灰色大衣,一排排纽扣金光闪闪,很快就要从阳光普照的各个出击口亮相,开始举行古老的列队检阅仪式,接受美国陆军学校校长的检阅。这是一项繁重的任务,斯莱特在学生时代实际上已执行过数百次这样的任务。现在,岁月流逝,不同年代的人将又一次在大草坪上联系在一起。这一次,他要站在检阅台的最上面,而他们要为他列队通过,接受他的检阅。
当年动摇岩石高地之家石基,如今又重返校园的学子发现这个地方变了。他注视着一营一营的学生雄赳赳地从各个出击口出来,偶尔还看到队伍中黑乎乎的一片,位于学生的脖子——那是女学生的头发。她们身着列队军服,头发别在军帽下面。图书馆那边,原来一些旧的网球场已不复存在,塞耶路也不再横穿大草坪。
西点危机(6)
不过,大部分还是老样子。尤其是那实在令人讨厌的西点热浪。斯莱特还记得,在他的学生时代,每年9月份都是这样:学生们一穿上白色校裤,热浪就使裤子的折缝变得软垂而不挺括;使得灰军装的羊毛上衣散发出像是谷仓的气味。他抬起头,只见哥特式的小教堂高高耸立在高出营房的石岬上,看上去就像一座中世纪的军事怪物。大草坪那边,那些石砌的营房仍如他记忆中一样的雄伟而又庄严。列队一营一营走过开阔的大草坪,学生们一个个红光满面,身子挺直,气派非凡,动作精确。他们向老一辈表示敬意,这些老一辈往日像他们这样接受检阅已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次数了。
4000名学生分排成四团,每个团分成三个营,站在他前面,向他致敬。斯莱特思忖着,这样的排列并非没有意义,因为那就称作“灰色长队”。
斯莱特站在陆军参谋长爱德华?杰伊?穆勒将军的右边,军校指挥官吉布森准将站在左边。学生总队队长接过总队副队长的报告以后,就旋转身子面对检阅台。
“长官,学生总队集合完毕,请指示!”他大声报告,敏捷地行了一个持刀礼。斯莱特向前跨了一步。
“检阅开始!”他下了命令。
总队队长转过身,大声传令:“检阅开始!”
阅兵从一团一营开始。学生中的各级指挥官高声下令,命令各自的队伍通过检阅台前的大草坪。走在队伍前面的是旅部参谋人员,后面跟的是一团参谋人员,接着是一营参谋人员,他们率领着一营的队伍。当每个营齐声高呼“向右——看!”时,斯莱特及检阅台和露天座位上的所有军官全都起立致敬。
穆勒将军身强力壮,胸部发达,白眉毛又密又浓,蓝眼睛闪烁有神。在两个营通过后,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斯莱特,轻声说道:“听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下令‘全营……立正’,我仍然不大习惯。”
斯莱特呵呵一笑。1977年,他在一个学生连队里担任战术军官,那是西点军校开始招收女兵的第二年。他待到1979年,正是在那一年,在大草坪的检阅队伍里,第一次由一位女营长传达命令。“长官,要不了多久,在这些年轻的女军官中,就会有一位肩带四颗星徽,站在米基体育馆,对学生发表毕业演说。”
他听到穆勒将军呵呵一笑,正巧瞥见吉布森帽檐下的脸膛红了起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想亲临现场。”穆勒将军说。
“我相信你一定会受到邀请的,长官。”
就在这时,紧靠检阅台前的营队退场,呈纵队向右转,往大草坪西边开去。就在这个营刚刚站立的地方,有一名学生因为天气炎热躺倒在草坪上。
“要让那个学生一直在大草坪上待到检阅结束吗?”穆勒将军转身问吉布森将军。
“是的,长官。最后一个营通过检阅后,医务人员立刻就到。”
“这样的事,我在一年级时也发生过。”穆勒将军说,“当时也是这样的热天。在那样的大草坪上行走简直像进了油锅。脸上的汗水不住地淌,就觉得两条腿在颤抖。我还记得,接下来我就躺倒在了担架上。我因此,二年级学生一直到圣诞节过后还嘲笑我。”
斯莱特忍住了没笑,小声应道:“我还一直以为,是那该死的灰军帽紧箍我们的脑袋才让学生晕倒的呢。”
“又一个倒下了,长官。”吉布森对那边点着头说。就在另一个营退场以后,第二个学生脸朝下倒在了草地上。最后一个营列队走来,第三个学生倒在了草地上。
等最后一个营接受检阅完毕返回营房后,三组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来到大草坪,着手护理三个倒下的学生。斯莱特邀请穆勒将军留下来到军校餐厅吃午饭,但是将军与检阅台上的军官及陪同他们的夫人一一握手,请求告辞,因为下午他还得参加参谋部的工作会议,以便为第二天去白宫汇报作好准备。斯莱特跟着参谋长走下了检阅台,站在那儿,吉布森陪同参谋长上了指挥车。萨曼莎这时来到他的身边。
“注意,”她吼了起来,“吉布森要护送他上飞机。”果然不错,指挥官爬上指挥车的后座,紧挨在穆勒将军的身后。他们看着指挥车向北门急驰而去。“混蛋。”萨曼莎从牙缝里吐出了两个字。
“噢,得了,亲爱的。他把军校的最佳利益装在心里。”斯莱特在打趣。
“是啊,熊要拉N不去森林,偏要上豪华卫生间。”
斯莱特哈哈大笑。这时,他看到远处有两个医务人员在扶一个倒下的学生站起来。他拉着萨姆的手说:“跟我走。”他们越过大草坪,往跌倒在检阅台前的学生那儿走。草坪上有一副担架,两名医务人员俯在学生身旁。其中一位是专家,蓄着胡子,胡子都快要爬满他的上嘴唇了,使他比实际上的年龄还要显得年轻。专家一脸惊慌的神色。斯莱特立刻跑了过去,萨曼莎紧随其后。
白夹竹桃(1)
1
圣安娜风热乎乎地从沙漠上吹来,吹得春天留下的最后几片青草也变成了连鬓胡子般灰白的枯草。唯有夹竹桃依然盛开着,它们的花朵娇嫩而有毒,它们的叶子匕首般墨绿。我们——我和我母亲——在这些燥热的夜晚难以入睡。半夜醒来, 我发现她的床空着。我爬上屋顶,一眼就看见她那一头亚麻色头发在大半个月亮的月光辉映下宛如一团白色的火焰。
“这是夹竹桃花盛开的季节,”她说。“相互残杀的恋人们现在会把他们的行为都怪罪在这风上。”她举起大手,张开手指,让沙漠燥气舔过。在圣安娜风季节里,我母亲会变得有点儿不正常。那时我12岁,很为她担心。我希望一切都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希望巴里仍和我们在一起,希望风不要再刮了。
“你应该去睡一会儿,”我提议道。
“我从来不睡觉,”她说道。
我在她身旁坐下,一道凝望着城市,它嗡嗡哼响,闪闪发光,像深藏在某台不可捉摸的机器中的一个计算机芯片,恰如一只妖怪的手那样紧握着自己的秘密。她那和服式白色睡衣的衣襟在风中吹开了,我能看见她的茹房,低垂而丰满。她的美貌犹如一把锋利之刀的刀刃。
我将头枕在她腿上。她身上散发着紫罗兰香水味。“我们是魔杖,”她说。“我们追求美丽与和谐,追求感官胜过情感。”
“魔杖,”我重复道。我想让她知道我在听她说话。我们的一组占卜牌,魔杖。她过去常常把牌摆开,向我解释那组牌,魔杖和硬币,杯子和利剑,但现在她不再解读那些牌。她再也不想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我们的外貌得传自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人,”她说。“那是些体毛浓密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把他们的神砍成碎块,再挂到树上。正是我们劫掠了罗马。我们只害怕年老体弱,病死床上。别忘了你是谁。”
“我保证不忘,”我说。
下面的好莱坞街道上,警报器呜呜长鸣,剧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在圣安娜风中,桉树突然燃烧起来,焰如巨烛,富含油脂的沙巴拉灌木丛浓密常绿阔叶灌丛,主要由绿叶常绿灌木和灌丛组成的植被,见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东南部和墨西哥西北部。晚夏季节灌丛植被异常干燥,常出现火烧现象。山坡呼地腾起火焰,炙热将饥饿的郊狼和鹿群纷纷驱下富兰克林大道。
她向着烤焦的月亮扬起脸,沐浴在它那炽热的光束里。“渡鸦眼月亮。”
“娃娃脸月亮,”我反驳说,头靠在她的膝盖上。
她轻轻地捋着我的头发。“那是背叛者的月亮。”
春天的时候,我们根本想像不到会发生这种创伤,还有这种疯狂,但那时它已埋伏在我们的面前,像一颗不可探测的地雷。那时候,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巴里·科尔克这个名字。
巴里。当他出现时,他是那么地渺小。比一个逗号还小,像一声咳嗽那样无足轻重。她是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遇见他的。那是在威尼斯的一个露天酒店里。像以往每次朗诵一样,我母亲身穿一件白衣服,她那色泽如新雪般的秀发映衬着晒成浅褐色的皮肤。她站在一株树叶如掌的大无花果树树Y下。我坐在堆放着一摞摞书的桌子后面。由得克萨斯州奥斯汀蓝鞋出版社出版的那些薄薄的小书是准备在诗歌朗诵会之后让我出售的。我在纸上画着无花果叶子、树枝,还有簇拥在掉落的无花果上的一群蜜蜂,它们吃着被太阳晒得发酵的果实,渐渐醉了,欲飞复又坠下。她的嗓音使我沉醉——深沉浑厚,暖如春日,夹带着一点儿外国口音,像上一代瑞典人的歌咏声。你如果曾经听过她朗诵,便会知道那催眠般嗓音的魅力。
朗诵会结束后,人们团团围过来,把钱递给我放进雪茄烟盒里,我母亲为几本书签了名。“啊,撰稿人的生活。”当人们将揉得皱巴巴的5美元和1美元纸币递给我时,她不无嘲讽地说。然而她是非常喜欢这些朗诵会的,就像她喜欢和她的撰稿人朋友们共度一个个夜晚,一边喝酒抽烟,一边把那些著名诗人贬得一钱不值。但她又十分痛恨这些朗诵会,就像痛恨她在《电影舞台》杂志那份讨厌的工作那样。她在杂志社的工作是剪贴其他撰稿人的文章。那些每个字能挣50美分的撰稿人不知羞耻地滥用套语、陈腐的名词和呆板的动词,而我母亲写作时会为了用不定冠词an还是定冠词the苦苦琢磨数小时。
白夹竹桃(2)
当她在自己写的书上签名时,脸上挂着习惯性的浅笑,一种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表面装出来的笑,她感谢大家光临时还不时地开个私人玩笑。我知道她在等某一个人。我已经看见他了,一个身穿短背心,颈戴纱线串珠项链的那个金发白肤的人。他面容羞涩,站在后面看着她,手足无措,如痴如醉。身为英格里德之女12年后,我在梦里都能认出他们来。
一个黑头发捋到脑后扎成一个拳曲马尾巴的五短身材男人挤搡进人群,递过手中的书请求签名。“我叫巴里?科尔克。很喜欢你的作品。”她在书上签好名,递还给他,甚至连他的脸都没仔细看一眼。“朗诵会后你打算干什么?”他问道。
“我有个约会,”她说,伸手拿起下一本书准备签名。
“约会以后呢?”他说。我喜欢他的自信,尽管他不是她喜欢的那类人。他胖乎乎的,皮肤黝黑,穿着救世军服装。
当然,她想结识这个比她年轻得多的羞怯的金发男子,他也向往成为一名诗人。他就是和我们一起回家的那个人。
我躺在装有纱窗的门廊中的床垫上等着他离去,望着傍晚的蓝色变成了天鹅绒色,靛蓝色,像一个无言的希望久久不肯消失,这当儿我母亲和那个金发碧眼白肤的男人正在纱窗的另一侧窃窃私语。线香熏满了空中,那是她在小东京城买的一种特制的香,没有任何香味,但价格不菲;它闻起来像木头和绿茶的气味。夜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但是在洛杉矶没有哪一个星座是对头的,所以我按新布阵把它们给串连起来:蜘蛛座,波浪座,吉他座。
他离去后,我走进大房间。她身穿白睡衣正双腿交叉坐在床上,手拿一枝蘸水笔在笔记本上写着。“千万不能留男人过夜,”她告诉我。“黎明总有办法罩住夜魔。”
夜魔听起来很可爱。有一天我会有情人,有了情人之后会写诗。我凝视着那天早晨她摆在咖啡桌上的白夹竹桃,一共三束,分别代表天、地、人,我想起黑暗中她的情人们那美妙的嗓音,他们那温柔的笑声,以及线香的气味。我触摸着花束。天。人。我觉得仿佛置身于什么东西的边缘上,某种神秘的东西像薄雾般环绕着我,某种我正在慢慢展开的东西。
那一整个夏天,我都跟她到杂志社去。她从来没有高瞻远瞩地想到送我参加基督教女青年会活动,我也从未对她提过能否送我上暑期学校。上学读书我很喜欢,但是,要让我尽力与其他女孩相处融洽则是一种折磨。和我同龄的那些女孩完全是一个不同的种类,她们所关心的事像马里的多贡人一样令人陌生。七年级尤为痛苦,我等待着又能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刻。《电影舞台》美编室是我的乐园,那里有蘸水笔,有C着彩色铅笔的旋转木马笔C,有桌子那么大的纸,有透明塑料膜和本戴制版点,有接头磁带,还有我可以用来拼画的废弃标题和照片。我喜欢周围大人谈话的样子;他们忘了我就在他们中间,说了许多最逗人的事情。今天,撰稿人和美编室主任马琳闲聊起杂志出版商和主编之间的绯闻。“有点稀奇古怪的圣安娜式疯狂,”我母亲在拼版桌那边评论道。“那个尖嘴厌食者和戴假发的奇瓦瓦小狗。奇丑无比。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不知该啄食还是吠叫呢。”
他们大笑起来。我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会大声说出别人只放在肚里的东西。
我坐在母亲旁边一张空着的制图桌上,画着就像切割R酪似的切分着光线的软百叶帘。我等着听我母亲接下去还会说些什么,但是她又戴上耳机,什么也不说了,就像在句末划上了一个句号。这就是她剪贴时的状态,听着耳机里异国情调的音乐,装做她置身于遥远的散发着某种气味的火与影的王国里,而不是坐在一家电影杂志社的制图桌前剪贴演员访谈录,一小时挣8个美元。她神情专注地看着萨克托小刀的移动,裁着长条校样。她拿掉粘在刀上的长纸条。“我正在剥的是他们的皮,”她说。“是枯燥无味蹩脚撰稿人的皮,我把这皮移植到页面上,创造出毫无意义的怪物。”
撰稿人们哄然大笑,但笑得不自然。
当出版商鲍勃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我埋头用起丁字尺,好像我正在干着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迄今为止,他对我跟母亲来上班还没有说过什么,但是美编室主任马琳却告诉我要“低飞,避开雷达”。他从来不注意我。只注意我母亲。那一天他来了,站在她的凳子旁边,掠过她的肩头阅读起来。他就是想靠近她站着,触摸她那冰川牛奶一样白亮的头发,再看看能否看到她的衬衫里面。当他在她上方弯下身子时,我能看见她脸上露出的厌恶的表情,然后,好像是想使自己站稳似的,他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白夹竹桃(3)
她装做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用具有剃刀般锋利刀刃的萨克托小刀在他那赤L的前臂上划了一刀。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看见开始显现的血痕不胜惊讶。
“噢,鲍勃!”她说。“非常抱歉,我没看见你。你没事吧?”然而,她用那双矢车菊般的眼睛看他时的神情向他表明,她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他的喉管。
“没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他的马球衬衫袖子下面的胳膊上露着一条两英寸长的刀口。“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他稍稍提高声音说道,好像是想让大家放心似的,然后急步走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吃午饭时,我们驱车进山,把车停在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斑驳树影下,那粉白的树皮犹如女人的身体衬着神秘的蓝天。我们吃着纸杯酸奶,聆听着磁带录音机里安妮?塞克斯顿用吓人而滑稽的、慢吞吞的美国长音朗诵她自己的诗作。她朗诵的是关于她在疯人院里敲钟的情景。我母亲停下磁带。“告诉我下一行。”
当我母亲试图教我些什么时,在她注意我时,我感到很高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是难以亲近的。无论何时她突然对我表示关注时,我就会像在第一束集S的阳光下破雪绽开的花朵一样感到无比的温暖。
我用不着去寻找答案。它像一支歌,当疯安妮敲响钟的时候,光线滤过了法国梧桐,比b调降半音,我母亲点点头。
“诗非背不可,”她说。“它们必须变成你骨头里的骨髓才行。像水中的氟化物,它们将使你的灵魂免受尘世的软腐蚀。”
我想像着我的灵魂像吸收石化林中的硅化水一样吸收着这些文字,把我的林木变成排好的5号铅字。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