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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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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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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想像着我的灵魂像吸收石化林中的硅化水一样吸收着这些文字,把我的林木变成排好的5号铅字。我喜欢我母亲用这种方法塑造我。我想陶土在优秀陶工的手里一定会感到幸福。

    下午,主编降临美编室,拖着喷过东方香水的披巾,那香水味在她离开很长时间之后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基特——一个生着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举止如惊弓之鸟般神经质的瘦女人——在穿梭忙碌时,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夸张地微笑着,她看看设计,检查页面,驻足在我母亲身后看看,指出该修改的地方。我母亲一抬手把头发掠到后面,就像一只猫在抓你之前的骤然抽动。

    “瞧这头发,”基特说。“干你这种工作,这头发不危险吗?在上蜡机和所有其他机器周围。”她自己的发型呈几何状,染成墨黑,颈后剃得光光的。

    我母亲不理她,而是让萨克托小刀脱手而落,像标枪似的扎在桌面上。

    基特走后,我母亲对美编主任说:“我敢肯定她希望我去剃个平头。再染成她那种沥青黑。”

    “吸血鬼,放荡,”马琳说。

    我没有抬头看。我知道我俩之所以在这儿完全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她根本用不着做这种工作。她会在半个行星之外,会在一片碧绿色的海中飘浮,和着弗拉曼柯舞的吉他乐声在月光下跳舞。我觉得我的内疚像一个耻辱的标记。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出去了。我画了一小时画,吃了一个涂花生黄油和蛋黄酱的三明治,然后不由自主地跑到迈克尔那儿,敲响了他那扇发出沉闷声音的门。三个C销拔开了。“正在放《克里斯蒂娜王后》,”他微笑着说。他是个与我母亲年龄相仿、脾性温和的男人,但由于饮酒和终日呆在室内而变得苍白虚胖。他挪开沙发上的一堆脏衣服和《剧艺》周刊让我坐下。

    他的套间与我们的套间大相径庭,塞满了家具、纪念品、电影招贴画、《剧艺》周刊、报纸和空酒瓶,西红柿攀援在窗槛上,探寻着些许亮光。即使是白天屋里也很暗,因为是朝北的房子,但从这里可以看见富丽壮观的好莱坞标牌,这就是他选择这儿的主要原因。

    “又下雪了,”他和嘉宝齐声说道,像她一样扬脸向上看。“永恒之雪。”他递给我一碗葵花子。“我是嘉宝。”

    我用牙齿嗑着葵花子,踢掉从4月份起就一直穿着的橡胶凉鞋。我不能告诉我母亲我的鞋子又穿不下了。我不想让她想到因为我她才陷入了没钱付电费的困境,想到孩子的鞋老是变小,想到因为我她才像迈克尔家爬在窗户上奄奄一息的西红柿。她是个拖着一只瘸脚的漂亮女人,而我就是那只瘸脚。我是缝进她衣服折边里的砖条, 我是一件钢制衣服。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白夹竹桃(4)

    “最近你在朗读些什么书?”我问迈克尔。他是个演员,但接戏不多,他也不愿拍电视片,所以他的大部分收入靠朗读录制书籍磁带而得。他必须用假名朗读,沃尔弗拉姆?马莱维奇,因为他的行为是违反工会规定的。

    我们每天早晨都能隔墙听见他朗读,非常早。他在军队里学了德文和俄文,他曾在军队情报部门干过——矛盾修辞法,他总爱这样说——所以他们安排他朗读德国和俄国作家的作品。

    “契诃夫短篇小说。”他身体前倾,从咖啡桌上拿起书递给我。书上满是注释、贴签和一道道划线。

    我翻了翻那本书。“我母亲不喜欢契诃夫。她说凡是读过契诃夫的人都知道为什么要进行一场革命。”

    “你母亲。”迈克尔微笑着。“实际上,你也许会真喜欢他的。契诃夫小说里有着一种可爱的忧郁。”我们俩都转向电视机去看《克里斯蒂娜王后》中的佳句,和嘉宝一起说道:“雪像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人们可以走出家门,迷失在雪海里……忘却尘世。”

    我把我母亲想像成克里斯蒂娜王后,冷漠,忧伤,眼睛盯着某处遥远的地平线。那是她所归属的地方,穿裘戴皮,满是珍奇宝物的宫殿,壁炉大得足够烤驯鹿,还有满载瑞典槭木的大船。我最深切的恐惧是哪一天她会找到归去的路,永远不再回来。这就是当她像今晚这样外出时,无论她多晚回家,我总是不睡觉等她的原因。我必须听到她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非等到又闻到她的紫罗兰香水味不可。

    我不再要她买东西,不再用我的想法去烦她,免得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曾看见有些女孩子吵着要新衣服,抱怨她们母亲准备的饭菜。我总是感到很羞愧。难道她们不知道她们正在彻底束缚自己的母亲吗?难道锁链不为自己束缚了囚徒而感到羞耻吗?

    但是,我是多么地羡慕她们的母亲能够坐在床边,询问女儿的心思。我母亲对我连一点点好奇心都没有。我常常疑惑她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是她可以系在商店门前的一条狗,还是栖在她肩头的一只鹦鹉?

    我从未告诉过她,说我希望有个父亲,说我想夏天去宿营,也没告诉过她,说有时候她使我感到害怕。我害怕她会飞走,最后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有着太多孩子太多气味的某个地方,在那儿,美丽、沉默,以及空中她那令人陶醉的话语,会离我像土星一样遥远。

    窗外,闪烁的好莱坞标牌因6月的薄雾而略显模糊,山上柔柔的潮气带起一股鼠尾草和女人内衣的气味,水气像梦一样擦拭着玻璃。

    凌晨两点钟,酒吧打烊了,她回来了,独自一人,她的躁动不安一时得到了宣泄。我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换衣服,羡慕她的每一个姿势。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做,像她那样手臂交叉,从头顶脱下衣服,踢掉高跟鞋。我穿上她的高跟鞋,欣赏着它们在我脚上的样子。大小几乎正好合适。再过一年左右,鞋子便会正好合脚了。她挨着我坐下,把发刷递给我,我把她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她的紫罗兰香水味弥漫在空中。“我又看见羊人了,”她说。

    “什么羊人?”

    “在露天酒会上遇到的那个人,记得吗?嬉皮笑脸的潘神,分趾蹄从裤子下面露出来的?”

    我看见墙上圆镜中照出的我们母女俩,看见我们飘垂的长发,看见我们的蓝眼睛。斯堪的纳维亚女人。当我看见我们这副模样,我几乎能想起在冰冷的深海里捕鱼,鳕鱼的气味,我们生火的木炭,我们的毡靴和我们奇怪的字母表,G子似的字母,犁地般的语言。

    “他一直在盯着我看,”她说。“巴里?科尔克。马琳说他是个专写人物访谈的撰稿人。”她那优美的嘴唇撇成一个长长的逗号,一脸不屑的神情。“他和《仙人掌花园》中的女主角吉尔?刘易斯在一起。”

    她的白头发,像原色的丝,从猪鬃发刷中流过。

    “跟那个肥羊般的男人在一起。你能想像得出是个什么样子吗?”我知道她想像不出。唯美是我母亲的法则,是她的宗教。只要你长得漂亮,只要你事情做得漂亮,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如果你不漂亮,那你就简直不存在。自打我小时候起,她就把这观念灌输进我头脑里了,虽然我现在发现现实并非总是合乎我母亲的想法。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白夹竹桃(5)

    “也许她喜欢他,”我说。

    “她一定是神经有毛病,”我母亲说着,从我手里拿过发刷,开始给我梳头发,非常用力,都梳着我的头皮了。“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任何男人。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在市中心她钟爱的那个人迹罕至的艺术家酒吧里,她又看见了他,她在银湖的一个晚会上也见到了他。她抱怨说,无论她到哪儿,他都会出现在那里,那个羊人。

    我想那仅仅是巧合罢了。但有天晚上,在圣莫尼卡的一个演出场所,我们去看母亲的一个朋友击打斯巴克莱兹瓶子作法求雨时,我也看见他坐在我们后面四排。他一直都在设法引起我母亲的注意。他向我摆手,我也朝他摆摆手,低低的,以免被她看见。

    表演结束后,我想和他说话,但她把我迅速给拽了出去。“别怂恿他,”她嘘声说。

    当他出现在《电影舞台》年度出版晚会上时,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在跟踪她。晚会在紧临公路的商业区的一个老酒店院子里举行。白日里的暑气开始消散。女人们穿着袒胸露背的晚装,我母亲一袭白色丝绸长裙,像一只蚕蛾。我挤过人群走到冷盆桌前,飞快地往手提包里装满我认为几小时不会解冻的食物——蟹爪,笋尖,咸R夹肝。巴里也在那儿,往盘子里堆大虾。他看见了我,眼睛立即扫过人群寻找我母亲。她在我身后,饮着白葡萄酒,和图片编辑迈尔斯聊天。迈尔斯是个瘦瘦的、下巴上胡子拉茬的英国人,手指被尼古丁染黄了。她还没有看见巴里。他开始挤过人群向她走去。我紧跟在他后面。

    “英格里德,”巴里说,C进她的两人圈子。“我一直在找你。”他微笑着。她的眼睛残酷地掠过他那歪到一边的芥末色领带,他那敞到腹部纽扣处的褐色衬衫,他那参差不齐的牙齿,以及他那胖手上的大虾。我能听见瑞典冰冷寒风的呼啸,但他似乎并没有感到寒冷。

    “我一直在想着你,”他说,靠得更近了。

    “我倒宁愿你别这样,”她说。

    “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的,”他说。他把手指放到鼻子旁边,朝我眨眨眼,然后向另一群人走去,抬臂搂住一个漂亮姑娘,吻着她的玉颈。我母亲转过身去。那个吻是与她的一切信念相违背的。在她的世界里,那永远不可能发生。

    “你认识巴里?”迈尔斯问道。

    “谁?”我母亲说。

    那天夜里,她无法入睡。我们下楼去公寓游泳池,在本地看到的星座——蟹爪座,大虾座——的星光下静静地、一圈一圈慢慢地游着。

    我母亲弯腰伏向制图桌,不用尺子就刻出长而优雅的铜模。“这是禅宗,”她说。“没有瑕疵,没有片刻的犹豫。通往天恩的一扇窗户。”她看上去真的很高兴。当她拼版很顺手时,有时候她会很开心,会忘了她身在何处,忘了她为什么在那里,过去曾到过哪里,以及她愿意去哪里,会什么事情都忘了,只记得徒手划一条优美直线的天赋,那是一种和她写出一条优美短语时感到的同样纯美的喜悦。

    但那时我看见了她没有看见的东西,羊人走进了制作室。我不想成为破坏她享受天恩时刻的人,便继续用本戴点和尺寸不对的《向孟买致敬!》摄影剧照做我的中国树。当我抬眼扫视时,他看着我,把手指放在唇上,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她的刀划过版面。她一个急转身,我以为她会用刀去划他,但是,他给她看的一样东西使她没有这样做。那是他放到她桌子上的一个小信封。

    “送给你和你女儿,”他说。

    她打开信封,拿出两张蓝白相间的票来。她看票时的沉默使我感到惊讶。她凝视着票子,然后又看看他,将萨克托小刀锋利的刀尖戳在书桌的橡胶表面上,飞镖似的扎住了片刻,然后她将刀拔了出来。

    “只听音乐会,”她说。“不去吃饭,不去跳舞。”

    “赞成,”他说,但我看得出他其实并不相信她的话。他还不了解她。

    那是在艺术博物馆举行的一次木琴音乐会。现在我知道她接受邀请的原因了。惟一使我疑惑的是,他是如何确切地知道向她提出正合她心意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拒绝的事情。他躲在我们公寓外面的白夹竹桃树上听到的?与她的朋友交谈时知道的?还是贿赂了什么人打听到的?

    白夹竹桃(6)

    那天晚上又燥又热,我和母亲在博物馆前厅等他。一切都在热浪中变成了静电。我梳了梳头发,看看发梢会不会冒火花。

    无奈地等待着,我母亲的胳膊和手急促地轻轻挥动着。“迟到。真卑鄙。我早该料到的。他大概正和其他羊在哪块地里发情呢。这使我想起了永远不要和四脚动物制定计划。”

    她尽管有时间换衣服,但仍然穿着工作服。这是一个暗示,向他表明这不是一次真正的约会,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在我们周围,穿着华丽丝绸夏装,散发着昂贵香水味的女人用挑剔的眼光瞧着她。男人们欣赏她,朝她微笑着,注视着。她也回望着他们,蓝眼睛冒火,直看得他们开始感到尴尬扭过头去。

    “男人,”她说,“不管他们多么不吸引人,但个个都想像着自己多么令人尊敬。”

    我看见巴里穿过广场,他那肥胖的身体在一双短腿上一颠一颠的。他咧嘴笑着,忽闪着牙缝。“对不起,但交通真是要命。”

    我母亲拒绝接受道歉。只有抵债奴才为自己找借口,她教我。决不道歉,决不解释。

    木琴管弦乐队由20个瘦小的男人组成,跪在一套雕刻精巧的编钟、锣、鼓面前。鼓声开始领奏,下排的一个编钟加入。然后更多的乐器融入渐响的乐声。节奏开始出现,扩展,像藤蔓植物般交织在一起。我母亲说木琴会在听众脑子中生成超过所有语言产生的脑电波,这种脑电波会使思维的正常通道瘫痪,会强迫新通道在正常通道外面,在处于原始状态的人脑区域中生长,就像为了保护受损的心脏而形成的平行血管。

    我闭上眼睛看着宝石小鸟样的小小舞蹈家穿过我眼睑的黑暗舞台。他们把我带走,和我说话,他们的语言里没有表达长着冰蓝眼睛的奇怪母亲的字眼,也没有表达前面闪着可怕的光亮,游泳池里飘浮着枯叶的公寓的词汇。

    音乐会结束了,听众们折起豪华天鹅绒坐椅,朝出口涌去,但我母亲没有动弹。她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她喜欢最后一个离席。她讨厌拥挤的人群,鄙视他们离开一场演出时的议论,或者更糟糕的是,听他们谈论等着上卫生间,或者你想去哪儿吃饭。那会败坏她的情致。她仍然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她愿意尽可能长久地呆在那儿,平行通道像珊瑚似的交织着穿过她的大脑皮层。

    “结束了,”巴里说。

    她抬手示意他别说话。他看看我,我耸耸肩膀。我习惯了她这样。我们一直等到最后一点声音从音乐厅里消失。最后,她睁开了眼睛。

    “你想去吃点什么吗?”他问她。

    “我从来不吃东西,”她说。

    我饿了,但我母亲一旦拿定了主意,决不会动摇。我们回到家,我吃了一听金枪鱼罐头,而她在用木琴的旋律写诗,主题是皮影戏和命运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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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的运河(1)

    1

    她只身一人站在开阔的火车站站台大厅里,真是一筹莫展。

    与她同时下车的旅客,都在她的身边行色匆匆地拥向了出站口,机车开始换轨道,发出了阵阵尖厉的刹车声,道轨调度员拉大了嗓门在吼叫,带机油味的蒸汽裹着烟尘从她身边卷过。她不时地被人推挤着,放在脚边的箱子还被人踢了一下,有一位男士——也只有这么一位——在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客气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姐”,又不停步地走了。然后,四周依然是一片嘈杂声、金属碰撞声、刺耳的车轮摩擦声和汽笛声。

    威尼斯原来是这模样,伊尔莎?瓦格娜自忖,看来和柏林的动物园火车站没什么不同。她感到有些失望,但又想,也许出了这喧闹的站台,就能看到神奇的环礁湖,就会有船头上画了花的贡朵拉贡朵拉:威尼斯特有的一种两头尖翘的狭长平底小船,一般用固定在右侧船舷上的一支长桨划行。它已有一千余年的历史,现主要用做游览船。迎面驶来,带来扑面的浪漫气息……然而眼下的她,却丝毫感受不到这座“恋人之城”的动人之处,恰恰相反,她只感到孤独无助,暗暗有些伤心,在这喧闹的城市中居然会这样束手无策。

    她穿着一套合身的淡灰色旅行装,挎包在她的左肩下晃动,脚边立着两只箱子,箱子上搁着一把雨伞,因为她听说威尼斯正在下雨……她临下车时,还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出国旅行。

    她无奈地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伸手抹了抹因长途旅行而被坐皱了的衣裙,而后又摸了摸修长、俊美的脸庞。

    “真是莫名其妙!”她出声说道,在较大的那只箱子上坐了下来。站台的一位工作人员在一旁走过时朝她看看,心想是不是该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走开了。伊尔莎?瓦格娜所搭乘的那列火车,正轰隆轰隆地往大厅外驶去,站台更显得空荡荡的。这是今天抵达这里的最后一趟列车。

    伊尔莎?瓦格娜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打开看了看。对呀,没错嘛。

    “星期六,21点15分……”信上的确这样写着。

    她抬头看看站台上的时钟。21点30分。

    “对呀,”她说,“一点没错呀……”

    她有些恼怒,但更多地感到了无奈。突然,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令她紧紧地闭上了嘴。她继续等候着,看到对面站台上一列开往米兰的火车即将起动,意大利人正在热情洋溢地相互拥抱告别,像要出远门周游世界似的,她不禁笑了起来;但看到他们又像攻占城堡似的冲进车厢去时,她又摇头了。然后她又看看站台上的时钟,显得更焦躁不安,也更明显地恐慌起来。

    还是没人来接。两名女工开始清扫站台并扫到了她的身边,一脸不满地望着她。22点时,她跳了起来,双手又一次抚了抚棕色的衣裙,但也没能再做什么……该怎么办呢,她一直反复在想。天哪,我究竟该怎么办哪?我现在到了威尼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找谁,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一个大城市,却竟然和身处荒漠没什么区别!

    她又看了一遍这封叫她来威尼斯的信。信上是贝瓦尔德博士的签名,但却是另外一个人写的,语句也不像贝瓦尔德博士的风格。可是,她在柏林接到这封信时,根本就没有留心这个问题,只是高兴得像一阵风似的马上去整理了行李。而现在,当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威尼斯火车站的大厅里时,问题才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这信究竟是谁写的呢?这车票又是谁寄的呢?

    当她重新把信塞进衣袋时,忽然感到背后有个人正在走过来,这人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走到了她身边,用低沉、动听的嗓子问道:

    “请问女士,这真是……”

    这位先生说的是英语。伊尔莎?瓦格娜迅速转过身来,看见一位个子高大、一头黑发、身穿白色毛料西装的男子站在面前。他鞠了个躬,朝她微笑着,像是两人早就熟悉似的。伊尔莎?瓦格娜伤心地摇了摇头:

    “您搞错了,先生!我不是您要找的女士,您这花招早过时了!我在等……”

    “啊!您是德国人?”这位先生满脸笑容地说。他又鞠了个躬,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就想知道这一点。”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沉默的运河(2)

    “干吗?”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看着您。”

    “您时间太多了吧,这么无聊!”

    “您在等人来接您,但一个人也没等到。对不对?”

    “您管那么宽干吗?”

    “我是个软心肠的人。看得出来,您已经一筹莫展了。但我就是见不得女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是我的老毛病了。”

    “那您就转过身去看火车吧。”

    “那么您呢?”

    “我继续等人。”

    “等谁呀?”

    “等我的上司。”

    “一位不守约的健忘先生,是吧?怎么可以让您这样一位小姐久等呢!”

    伊尔莎?瓦格娜耸耸肩。她又朝四下巡视了一遍。车站里死气沉沉的,3号站台上,除了两名清洁工在扫地之外,就剩下他们两个。一阵深深的失落感升上她的心头。她咽了几口唾沫,惊慌得像是喉咙口被哽住了。

    “现在怎么办呢?”这位先生又问。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完全已没有了刚才同她说话时的那种莽莽撞撞的样子。“总该想个办法才是呀!”

    “想什么办法呢?”伊尔莎抱怨地说,“一个人都没有来……我真是弄不懂。”

    “尽管您对我完全陌生,而且要您做到这一点也很难,但我还是想说:请您信任我。我叫鲁道夫?克拉默,瑞士人,出生在苏黎世,是歌剧演员,不是那种巧舌如簧、专门在火车站转悠、诱骗年轻姑娘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您提供帮助。”

    “多谢了……”伊尔莎?瓦格娜说,从侧面打量着克拉默。歌剧演唱家?她暗忖,瑞士人?他能帮我什么呢?贝瓦尔德博士为什么没来呢?

    “您来威尼斯有什么事呢?”

    “是我上司把我叫来的。他写了封信给我,还寄来了火车票,说好要来接我……”

    “您上司是谁?”

    “佩特?贝瓦尔德博士,一位医生,病毒专家。他在柏林郊区的达累姆有一个大实验室,我是他的主任秘书。我们有14名员工、21只猴子、67头豚鼠和45只白鼠……”

    “谢谢,不用多说了。”鲁道夫?克拉默又笑了,“您现在可别把我当做您的第22只猴子……但这事情我还是没弄明白。”

    “我也不明白……”伊尔莎抱怨道。

    “您上司叫您来威尼斯是……”

    “有业务上的事。他来这里谈判和做实验,已经有8个星期了……”

    “噢,原来如此!那我们不妨假设一下,您的头儿大概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有个预先没能知道的会议或别的什么事吧……总之,他因此不能来接您了!”

    “那他肯定也会派个人来呀。”

    “有道理!但他派不出人来嘛。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好吧,我把您送去,咱们上哪儿?”

    伊尔莎?瓦格娜瞪大了眼睛望着克拉默。她的嘴唇微微颤动,还没开口,就先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事可就……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不可能!您应当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的……”

    “不!我真不知道。请您自己看吧。”她又从衣袋里掏出信来递给克拉默。他出声念起信来,愈念愈觉得奇怪。

    “星期六,21点15分,请在威尼斯站台上等候。请随身带上第17和23号文件。我会到站台来……”

    “于是我现在就到了这儿……”伊尔莎轻轻地说。

    克拉默把信纸翻过来看看,没有字。他又要过信封仔细看看,摇了摇头。“没写发信人名字,也没有地址……”

    “就是嘛!”

    “可是在过去的8个星期里,您总写过信吧?这些信都是寄到哪里的呀?”

    “威尼斯一局,留局待领。”

    “威尼斯一局是邮政总局。”

    “是吧。”

    “为什么要留局待领呢?”

    “为了保密。我……我不能向您解释这些!我不该说……”

    “研究课题爆出什么大新闻了,对吧?”

    “倒是极大的新闻。贝瓦尔德博士相信此事能引起癌症治疗方面的一场革命!不过……不过在这药剂还没有通过一系列实验加以验证之前,情况还不能公开。所以要小心……”伊尔莎?瓦格娜求助地看着克拉默,“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您先把一切忧虑远远地抛开,开心地笑起来吧!今天您正巧碰上了我,算是您莫大的运气!”

    “哦,天哪!”伊尔莎叹了口气。

    “这一点您马上就会承认!此刻的您,就像一个被抛弃在荒野里的孩子。”

    “是有点像。”

    鲁道夫?克拉默伸手拉住伊尔莎?瓦格娜的衣袖,同时弯下腰提起了她的箱子。“走吧!”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沉默的运河(3)

    伊尔莎像是脚下生了根似的站着不动。“去哪儿呀?”

    “去爱克赛尔大饭店。”

    “您该不是有毛病吧!”

    “要是我不带您去爱克赛尔才真是有毛病呢。”

    “您别跟我胡缠了!我到这家饭店里去干吗?”

    “吃晚饭,洗澡,睡觉,然后起来吃早餐,等我来接您,同我一起看看威尼斯的市容……这不是一个挺棒的计划吗?”

    “看来这爱克赛尔是本地最好的饭店。”

    “正是。”

    “是也不行。我来威尼斯的车票是我的头儿给买的。现在我口袋里总共只有100马克……”

    “像个可怜的灰姑娘……”

    “头儿不来,我在这儿就举目无亲了!他给我寄的只是一张单程票,不是往返票!我……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伊尔莎?瓦格娜望着克拉默,露出恳求的眼神,完全像一个弱小、沮丧的女孩子,心里已经没有了主见,“您肯帮助我吗,克拉默先生?”

    “愿意效劳。”

    “请帮我找找我的头儿!”

    鲁道夫?克拉默撅起嘴唇,把双手C进了裤袋。不想他的这一表示爱莫能助的表情,却反让伊尔莎感到了安慰。

    “要在威尼斯找一个人,简直就像大海捞针!该从哪里开始找呢?第一邮局?我的小姐,要是您了解威尼斯的话……再说啦,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有点离奇!为什么你的这位——”

    “佩特?贝瓦尔德博士……”

    “贝瓦尔德博士没来接您?您说,这17和23号文件是什么资料?”

    “是药剂的分子式。”

    “现在在您身边?”

    “是的。贝瓦尔德博士就是为此才叫我来威尼斯的……”

    “咳,太轻率了——事情可能就坏在这里喽!”鲁道夫?克拉默沉思地望着伊尔莎?瓦格娜。威尼斯的夜晚又闷又热,他那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匀称俊美的脸庞上,此时汗津津地闪着微光。“文件在哪儿?”

    “在箱子里。”

    “我们先把它放到车站的寄存柜去吧。”

    “可是贝瓦尔德博士……”

    “如果他头脑清楚——他应当是这样的吧,那么他就应当会感谢我!来,把箱子打开,我们去把文件锁起来!”

    伊尔莎?瓦格娜犹豫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克拉默。只有极少数专家才懂得这些分子式所具有的革命性意义和巨大的价值。克拉默默默地朝她点了点头。她弯下腰打开箱子,取出薄薄的一本文件递给克拉默。他把文件夹往腋下一夹,帮伊尔莎重新关好箱子。

    “好!”他说,“现在先去把它锁好!然后咱们去爱克赛尔。”见伊尔莎又想说什么,他安抚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抗议了!我们现在必须保持清醒。爱克赛尔是这里所谓高层人物的落脚处。别的地方只卖3马克一块的牛排,在这里要卖10马克,而且还不见得更好。不过,在那里我们或许有可能了解到一些有关贝瓦尔德博士的情况。说不定他就住在那儿呢。”

    “那样我就能见到他了!”

    “别高兴得太早了。整个事情我们还没有理出头绪来呢!”克拉默提起箱子,把雨伞往另一只手臂下一夹,朝出口方向摆了摆头,“那边有存物柜。要是到明天早晨连警方都还不能确定贝瓦尔德博士的下落的话,我们就在所有报纸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一位被遗忘的漂亮女秘书寻找她的上司……人们会趋之若鹜……”

    “请您别再开玩笑了。”伊尔莎说,几乎快哭了,“您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

    “我们先好好地吃一餐,喝上几杯,然后好好地睡一宿。到明天早晨,您就会看到威尼斯有多美了!而且……要是我让威尼斯所有的街头歌手在所有的运河上把他的名字唱上两个星期的话,我们就准能找到您的贝瓦尔德博士了……”

    “别说了!”伊尔莎?瓦格娜想笑一笑,但露出的却是苦恼的笑容,“口袋里只带了100马克,还……”

    鲁道夫?克拉默把箱子往站台的水泥地上一放,脸上又恢复了男子刚毅、严肃的神色。“对,我正想说这个呢。请您别以为这是厚颜唐突,请您把它看做真心诚意的帮助:在您找到上司之前,就请您当我的客人吧。”

    伊尔莎又犹豫了。她眼下身处困境,面临的情况又似云雾一般难以解释,使她不由心生疑虑和恐慌。此时有一位像鲁道夫?克拉默先生这样的人在身边而且愿意提供帮助,对她来讲不能说不是个安慰。虽然说不清原因,但她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他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她忽然想道,乌黑的头发,湛蓝的眼睛……多好的反差呀。这信任是来自这眼睛呢,还是他的笑容?或许是由于他全部的行为举止,这种既冒失又缜密、既彬彬有礼又不失老练稳重的个性……

    沉默的运河(4)

    “那我日后得把所有的费用还给您才行……”她轻轻地说。

    “可以!那就走吧!”

    他们把记着分子式的薄文件夹锁进了存物柜,克拉默把刻着号码的钥匙交给了伊尔莎。

    “178号!记住这号码,万一您丢了这钥匙的话……”

    “我把它挂在脖子上……”

    “这是一把令人动心的钥匙……”

    他迈开大步往车站外走去,手里提着的箱子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晃动着。伊尔莎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还不断朝四下里张望,看看贝瓦尔德博士会不会恰好赶来。可是整个站台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沉闷得令人感到压抑。

    出了车站,鲁道夫?克拉默直奔一条小河而去。这是一条运河支流,名叫克洛阿河。一到河边,他就朝夜色朦胧的河面上大声呼唤:“贡朵拉——来船哪——”这喊声铿锵有力,悦耳动听,倒像是在唱歌,令伊尔莎屏息凝神静听良久。昏暗的河面上,一条贡朵拉几乎了无声响地滑行过来,靠上了码头。夜幕下的河水被雕花的船头划开,泛起的轻波拍打着狭长的船身。船工朝他们点点头,用长桨稳住了船。

    克拉默先把箱子递给船工,接着就往船上一跳,伸手把伊尔莎扶上船。他取过一个靠垫塞到她座位背后,又随手扔了一个硬币给船工。这是一个美元,船工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去爱克赛尔!”克拉默吩咐说。

    “好嘞,先生。径直走……还是先兜兜风?”

    “径直走!”

    船工点点头。贡朵拉轻轻地在狭窄的河道里滑行,然后拐进了汇入格兰德大运河的南纳丽姣河。

    威尼斯之夜在伊尔莎面前呈现出它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神奇美景。

    河水轻轻地拍击着船身,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古老的宫殿外,宏伟的围墙似在低声诉说着久远的世纪,诉说着世事的变迁和命运、生命和爱情、辉煌和遗忘……

    这真像是一个无声的童话故事。它让背倚靠垫倾听着运河汩汩水声的伊尔莎深深地着了迷。

    说不清这感觉从何而来,她突然有了一种十分幸福的感觉。

    当船渐渐驶近金碧辉煌的总督宫和饰有飞狮柱的皮亚采塔广场时,伊尔莎心头的忧虑几乎已经彻底消逝了。

    2

    在过去的几周里,贝瓦尔德博士在威尼斯究竟出了什么事呢?事情还得从柏林讲起。

    佩特?贝瓦尔德博士对抗癌药物已进行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实验,今天也许是他最幸运的一天。已伏案工作了一整天的他,终于用双手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推开了面前的显微镜。伊尔莎?瓦格娜坐在他旁边,膝头摊着一本笔记本,桌子上的一杯浓咖啡还在冒着热气。现在是凌晨3点钟……宽敞的实验室里,只有工作台上方亮着一盏灯。

    “多少号?”贝瓦尔德博士困倦地问道。

    “第794号实验。”

    “又是Y性。”

    “真遗憾。恰恰是……”

    “糟透了,小瓦格娜。好吧,你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睡觉吧!我们明天再开始新的一轮……”

    贝瓦尔德博士又把显微镜拉到面前,在从物镜架下取出载片前,又往目镜里看了一眼。刚一看,他的手就猛地抓住了桌边,旋即又匆匆地旋动焦距微调旋钮,然后抬起头呆呆地望了望伊尔莎?瓦格娜,接着又埋头观察显微镜了。

    “小瓦格娜,”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结巴,“这……这……真见鬼了,这是谁的标本?”

    “是第17号猴子莱奥珀德的。”

    “癌细胞分裂了!它分裂了!天哪……它终于分裂了!来,你也得看一看。你仔细瞧瞧!”

    贝瓦尔德博士把显微镜移到了伊尔莎?瓦格娜面前。

    伊尔莎?瓦格娜对医学懂得不多。她是贝瓦尔德博士的秘书,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迅速记录他随时做出的指示,为此,她曾经花了许多时间来学习与掌握医学和化学术语。实验室里的玻璃试管与烧瓶,咝咝作响的玻璃管道与孵化炉,浸泡在不同颜色的溶Y里的血样、脓Y或动物肌体切片样本,以及装有癌变组织上脱落的皮肤与肌R纤维的一排排样品瓶,尤其是饲养室里一排排关着猫和鼠的铁笼子,这一切曾经使她浑身长起J皮疙瘩,恶心不止,后来当她知道这些样本具有极大的毒性时,她更害怕了。有一次,贝瓦尔德博士举起一只仅仅装了几滴无色透明Y体的小试管对她说:“这些Y体能使成千上万个人一病不起!”随后他把这试管锁进了冷藏箱。从此以后,伊尔莎?瓦格娜再也不敢碰实验桌上放着的东西了。

    沉默的运河(5)

    此刻,她迟疑不决地低下头去看显微镜。通过高倍放大的镜筒,她看到有许多圆形、长条形和其他怪模怪样的小东西在一种浅蓝色的Y体里游动,一扭一扭地跳跃、摆动,像是在跳舞。突然,它们都静了下来,像是受到烈日暴晒而蒸发掉了似的,迅速溶解到了浅蓝色的Y体里,分解消失了。

    “你知道你观察到的是什么吗,小瓦格娜?”贝瓦尔德博士问道。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了。

    “知道……”伊尔莎?瓦格娜结结巴巴地回答。

    “这很可能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贝瓦尔德博士仰面靠在椅背上,激动地闭上了眼睛,“要是这不是偶尔出现的个别现象,要是上帝允许……这将意味着千百万人的生命从此就会得救!”

    “这些怪模怪样的小东西都被溶解掉了……”伊尔莎小声说。

    贝瓦尔德博士连连点头。他把双手合在眼睛上,没有吭声。我的天哪,他在想,如果这真是事实而不是假象,如果这实验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而且所有的癌细胞都会分解……哦,天哪,这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干!小瓦格娜,我要新的标本!”贝瓦尔德博士突然跳了起来,满脸的倦容一扫而空。我的目标即将达到,胜利已经在望,他反复地这样想着。虽说连我自己都还不确信,但情况看来属实。“跟我去饲养室……”

    伊尔莎?瓦格娜强压住她的厌恶与胆怯,快步跟着贝瓦尔德博士进了饲养室。他们一进门,猴子就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老鼠开始乱窜,吱吱的叫声更是令人恶心。只有豚鼠还依然在睡觉,相互挤在一起,像是一堆毛皮。

    直到进了解剖室,伊尔莎?瓦格娜仍心有余悸。她坐在贝瓦尔德博士身边,详尽地记录着采样的分类、编号和每个样本的实验结果。贝瓦尔德博士以忘我的激情工作着,他麻醉了一头又一头猴子和老鼠,从它们的皮肤、肌R与内脏中采集癌变组织,被杀死的老鼠几乎堆满了解剖桌。天色蒙蒙亮时,他们终于推着满车的样本回到了实验室。

    将近8点钟,当先来的同事们进入实验室时,贝瓦尔德博士已经做完了他新一轮实验中的第32例。许多癌细胞切片被浸泡在高倍稀释的蓝色溶Y里,放入了孵化炉,在不同的动物体温下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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