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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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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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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把她的头朝后仰,好使喉咙最大限度地张开。“注S二十毫克依托噗酯和一百毫克罗库溴铵。”他说,声音连他自己听起来都那么尖锐。这些药物可起到镇静作用,并让南希完全麻痹。如果不是医务人员给南希C了管子,她甚至不能自由呼吸。

    “拿喉镜来。”戴维说。

    这种l形的器械啪的一声递到他的手上。他用左手拿着喉镜,然后将前端扁平的部分顺着南希的舌头C下去,附着的小灯指引着它通过会厌。可以看到咽部的肿胀很严重,远远超过他的初步诊断。他甚至连处在气管管道中间的声带都看不见。

    戴维看了一眼黛安娜,她正小心而熟练地把南希喉部下方的环状软骨膜往下压,好让他能看到声带,但是成效甚微。

    “注S麻醉剂,再看看要多长时间多纤维镜能送到这里。”戴维吼起来了。如果肿胀得太厉害,他就只能通过细细的仪器来观察气管了。

    他重新固定了南希的头部,又试了一遍,可是仍然看不到被肿起部位挡住的声带。

    “给她做环甲软骨切开吗?”黛安娜问。

    戴维摇摇头说:“先别急。但是在切除前,我想凭感觉给她装根管子,看看幸运女神会不会照顾我们。”虽然肿大的部位阻碍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然将气管内的管子一步步向前推进,在南希喉部下方找出一条通道。戴维将金属探针从一头移到另一头,触到了南希喉咙的深处。他在管子末端接上终流二氧化碳监视器,然后将氧气袋的阀门放在屏幕的上方。

    黛安娜从她的双肩上取下听诊器。她听完南希的肺部之后,又转到她的胃部听,而这时戴维用手给袋中灌气。“我正听到发出的咕噜声。”她说。

    乙基管蜿蜒曲折进入食管。黛安娜正在听胃部声音,而不是在听肺部运动。监视器上的数字显示二氧化碳含量挺高,南希还不能呼吸。

    “她的氧饱和量在下降……”帕特说,声音里饱含着惊恐。

    千万别伤人(3)

    南希的身体正在由白变蓝。

    “有纤维镜吗?”戴维问。

    一个工作人员把身子往房里一伸说,“还没有,麻醉师说它是在那上面……”

    戴维伸手去拿手术刀,另一只手摸着她喉部下面环甲软骨的膜。他沿着膜纵着切割,在她的咽喉里打通一个外科手术气道。黛安娜一下给了他三叉牵拉器;他将牵拉器滑进打开的裂口,把切口内腔撑开了。在切口内腔里安置了一个四点零的乙基管,戴维将另一端C进一个通气的软管。通气管将空气通过管道压进肺内。

    南希胸腔一起一伏起来,氧饱和量也慢慢回升到九十。气道固定了。现在他得找出南希痛苦的原因。

    他向上瞟了一下护士们。她们的行动比平时稍微缓慢一点,都被刚才的忙碌累坏了。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南希的脸。

    “我知道这在情感上难以接受,”戴维轻声却又十分坚定地说,“但是眼下我们正在处理一个受伤的躯体,像任何其他人一样。你们给她抽过血了吗?”

    帕特点点头。

    “把全部血细胞计数、化学单子、类型和网状结构送去检验好了,再做个直肠。谁有酸碱试纸?”

    有人把一条黄色的酸碱试纸递给戴维,他把它横放在南希的脸上。试纸很快变湿,但没什么改变。他把试纸扔到一边。“不是酸。”他大声说,帕特准备好了红试纸;他拿一条放在南希的额头,一条放在她的眼下,两条试纸几乎一下就变成耀眼的蓝色。

    戴维压低声音骂了一句,是碱。也许是清洁剂。酸都非常厉害,能使组织受到伤害,以致皮肤很快结疤,但通常保护疤下面的组织。而碱会使组织Y化坏死,使脂肪碱化,溶解蛋白质,深入到更深层的组织之中。不像酸,碱在皮肤肌R上还继续烧灼,把肌R化为血水,又以同样方式阻碍水分的排出。

    黛安娜注视着蓝色的氢离子指数试纸,立刻着手用盐水来止住南希脸上的烧灼。

    “你们学黛安娜的样子,”戴维说,“用盐水对她身上浇。”

    他用拇指扒开南希的眼睑,凝视着那白色的云雾状的眼球。角膜浑浊。这是更为糟糕的信息。他一边捡起一个二百五十毫升的盐水瓶子来冲洗眼睛,一边说:“谁给我找些摩根透镜。”每一个硬质透镜都连结到可以不断冲洗眼睛的管子上,这些透镜平时很少用,他大约有十年没有用过摩根透镜了。

    那鼓起水疱的嘴唇和肿起的咽喉显示出碱已经下到南希的咽喉部位。假如它烧穿食道,空气进入她的胸腔,他就必须立即将她送到手术室。如果它还没有完全穿透,那么碱附着在食管壁上,吞噬附着组织,他们将毫无办法。

    他把一个用表面无光洁度的银盒装着的x光片匣,放在南希的身体下面。每个在场的人都戴上铅围裙,这时黛安娜把x光机悬置于南希身体上方,打开开关。很快完成了胸腔和腹腔一系列的拍片。一个化验员把最后的片盒从南希身体下面弄了出来,递给从房间里跑来的放S检验员。

    “检查一下无阻碍的膈里空气,纵膈肺气肿,为抽取检样而检查肺部的实际状况。”戴维在实验员身后大叫,“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几个护士和化验员正用盐水瓶中的盐水向南希的脸上喷洒着。水湿透了轮床上的床单。

    “要我准备放一个窄轨矩的管子去洗洗她的胃吗?”黛安娜问,“去稀释一下碱Y?”

    “不,不宜这么做,”戴维说,“那样做会引起呕吐,而且碱Y可以使管子移动,会重新暴露组织。再说,你会把东西一下子弄进受到损伤变弱的食管壁而进入纵膈。这会使她陷入险境。”

    一个护士的手看上去似乎从稀薄的空气中出现,又递给黛安娜一瓶盐水。

    卡森?唐纳德呼吸急促地跑了进来,向房间里投S一种典型的医学院学生所特有的焦虑和迷惑的眼神。“我听说你们这里出现一个严重碱灼伤病人,”他看了一眼病人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说,“他娘的,那不是南希吗?”

    戴维的瓶子里喷出来的是气,因此他把它扔到废物桶里,抓取另一瓶,继续往南希的眼睛上喷。“唐纳德大夫,”他说,语气既安详,又像是劝告,“为什么我们不用催吐剂来吸收碱呢?”

    “因为她处于麻木状态,又C了管子,你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向上呕吐,并引起窒息。”卡森说。

    千万别伤人(4)

    “如果她不C管子呢?那我们就用催吐剂吗?”

    “不,你不会让食管组织重新暴露在涌上来的那些有害物之下。”

    “还有呢?”

    卡森摇了摇头。

    “特蕾西大夫?”戴维说,他在喷着南希的眼睛,头也没抬地问,不过他感觉到黛安娜的头在转动。

    她把盐水瓶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眯着眼。“在组织明显减弱时,增加由呕吐而产生的管腔内的压力,据推测会增加危险。卡森,你小子过来帮把手。”

    卡森走上前来,抓了一个盐水瓶。黛安娜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我们不用活性木炭来吸胃里的碱Y,有哪四个原因?”她问。

    帕特变换了一下静脉注S的袋子,又检查了南希的血压套,她的脸由于忧伤和震惊而紧绷着。她当了二十三年的注册护士,是急诊室护士中的头;那就是为什么她会跟随南希到这儿来。她下面的人手减少了,因而忙得汗流浃背。

    “我什么也不知道。”卡森承认。

    戴维抬起眉头望着帕特说:“帕特?”

    “你怎么老是盯着一个护士问?”卡森问,语气有一种挑衅的调子。

    “因为,总的说来,她们在这里时间呆得长一些,比傲慢的医学院学生懂得要多。”

    帕特很快望了一眼,面颊颤动着,然后说:“我……什么……?”

    “你是不是要对卡森和特蕾西大夫说,我们不用活性炭来吸收胃中的碱的四个原因?”

    “第一,活性炭不吸收碱;第二,它使内窥镜视野模糊;第三,如果患者一动;它会一下子就渗入纵膈的内漏;第四,它有呕吐的危险,卡森和黛安娜已经指出那些问题了。”

    “对的。”戴维环顾满是人的小房间。“我们有一个相当机敏的医疗班子,”他说,“别担心,在这儿安心治疗。”

    一个办事员靠着门探出身子说:“詹纳大夫打电话来了。”

    “啊,”戴维说,“我们的眼科医生。”

    “詹纳大夫,来得正及时。我们需要你到这儿来,碱Y弄到眼里去,伤得很厉害。”

    “眼周围的皮肤烧伤了吗?”詹纳大夫音质深沉,他的声音很低,却富有隆隆的震撼力,又具有权威性。

    “每一处都灼伤了。角膜是云雾般的白色。”

    “这么说,内皮已经丧失功能了。你们在冲洗吗?”

    “用盐水。”

    “把眼睛撑开用大量的水不停地冲洗。一旦眼睛较为清晰了,给她滴一滴百力特一种肾上腺皮质激素类眼药。,以便止住感染,再滴一滴西普罗一种抗生素类药。,以便止住发炎。我得走了。”

    在戴维挂上电话的时候,黛安娜向上瞟了他一眼。他咬着下嘴唇说:“帕特,你能不能再给询问处打个电话,问一问我们咨询的情况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放S科的技术员把头伸进房里,他刚从后面的x光房间回来,“呼吸困难。”他说。

    那挺好——至少碱还没有通过食管吞下,还能让空气漏进体内。

    黛安娜俯身向前,在南希的病榻上方,她与戴维两人的前额碰到了一起。她的眼睛很快移开,说了声:“对不起。”

    “你给南希的眼睛治疗得怎么样了,卡森?”戴维问。

    卡森点点头,说:“还好。不过我认为她有一只眼需要角膜移植。”

    戴维将身子前倾,检查着另一只眼,说:“两只都要。”

    “我们要去申请一些塞普洛和泼福特滴剂,你能不能将这两样准备好?”

    一个穿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警察制服的溜达进来;戴维一下子被那人满不在乎的步态激怒了。警察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一些问题需要……”

    “这个病人昏迷了,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啊,我只需要占用……”

    “现在不行,”戴维说,“出去,请。出去。”

    这个警察在退出去之前,狠狠向他瞪了瞪眼。

    “好的,好的,”戴维说,“我们将要继续为她喷洒几个小时。”

    护士们和化验员继续往南希的皮肤上喷水,排在她身体的两旁就像在喂小动物似的。

    帕特抬起头来望望,眼睛里有些湿润,点着头说:“我们会一直在这儿的。”

    挂壁式电话响了,化验员抓起电话,然后伸出手把电话递给戴维,说:“是伍兹大夫。”

    戴维把R胶手套扔进垃圾桶里,抓过电话:“什么事把你拖住了?”

    “我是在……”

    “我们这里有碱Y烧伤病人,需要摄取一点食物。黏膜肿胀引起呼吸困难。”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千万别伤人(5)

    “是口咽溃疡吗?”

    “对,而且是急性的咽头肿大。我们只好给她做环甲软骨切除术。”

    “我们常常让病员们吞咽一些水,把碱Y从食管冲到胃里。这样碱Y被稀释了,胃里还有保护性的胃酸。”伍兹大夫的声音缓慢而又沉闷。

    “那肿大的部分已经很厉害了,我不想冒着让她呕吐的危险。”戴维用一种不耐烦的口气说。

    “好……好……不幸的是,在减轻食管损伤方面你帮不上忙。Y化性坏死几乎是瞬间发生的。”

    “是的,”戴维说,“我知道。”

    “发烧?眼白正常吗?”

    “不。是的。”

    “我要来这里看一看。”

    “在这同时?”戴维等待的似乎是猴年马月。

    “五十分之一的善胃得滴注可立即减少胃酸。那也会避免压力出血和溃疡。”

    “我们不久会见到你。”

    “好的。我们很……”

    戴维将电话放到听筒架上,传达了医嘱。他瞥了一眼监视器,对健康基线谱很满意。血压:收缩压为一百六,舒张压为一百。呼吸比率为十八,脉搏为一百二十。氧饱和为百分之九十九。

    第二章

    “你给我滚你妈的蛋,要不,我就用你那老鼠一样的头当拖把来擦地板了。”

    这个警官戴手套的手离卡森只有几英寸远,直指着对方,这时戴维走近了他们。

    “对不起,警官,”戴维说,抓住卡森的肩部把他往后面拉,“我是施皮尔大夫,急诊室部门负责人。我们能……”

    “你们最好往后站。”警官说,话语从他的齿缝里低低发出。

    警官的肩部本就宽阔,暗淡的光线使得他的肩膀显得更宽,深蓝色的洛杉矶警察署的制服出现在白净的大厅里就像抹了一道油漆似的。他的头发修理得干净利落,有一部分轻轻地拂向一边。虽然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但是他眼睛里那深邃的光泽说明它们比平民百姓的见识要广得多。他的眉毛在眼眶上明显地抹了重重的两笔,使他的脸像一尊轮廓清晰的雕像。

    戴维向周围扫了一眼,想找一位穿白色警服的校警,但是只看见穿粉红色和蓝色工作服的人。他弄不清楚面对这样一个好斗的警官,找一个保安会不会有帮助。

    戴维微微伸开双臂,双手手指张开,掌心向外。“你似乎有点激动,”他说,“很抱歉。”

    警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戴维看了看他右胸口袋线上的名字牌。詹金斯。是南希的哥哥?

    戴维抬头看了看,视线与詹金斯严厉的目光相遇。“对不起。”他重复一句。

    “听着,大夫,我现在要知道我妹妹在哪里?”

    在急诊室干了十七年,戴维对于怎样与强悍固执的洛杉矶警察署的警官们打交道很有经验。他总算在脸上浮现出短暂的微笑。“南希在创伤十二病房。我很高兴带你去见她,再给她检查一次,确定一下,来访者并不至于干扰正在给她治疗的医护人员。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什么危及她的事来。”

    詹金斯的鼻孔微微张大了些。戴维想着要他从十字旋转门出,再从入口进,又决定不这么做了。

    戴维往后退,把卡森指向中心工作区,低声说:“请找一个女护士看着詹金斯先生,以确保他在此期间一切平稳。”詹金斯是个攻击性强的人,而且情绪沮丧。一个女人有可能会稳住他,他也许不会与女人打起来的。“我听说,有些记者在我们的病人分类室里转来转去。叫保安将他们弄出去。”

    戴维经过中心工作区,避开护士,躲进创伤十二病房,南希的身体赤LL地躺在轮床上,除了脸上的红疤和喉咙之外都是苍白的。她依然处于昏迷之中,通气机将空气往她肺里灌。两个护士继续在给她的脸部和眼部喷水。

    一个年轻的护士坐在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啜泣着,她那黄黄的头发披散在她的脸上,像毛线那样厚厚的一丛。她到急诊室不久,但是戴维认出了她:南希在大学里的一位室友,是南希把她召到这个部门来工作的。他认出了那褪色的工作服上衣上印有的阿兹特克字样,随着她的啜泣而动,那件工作服是南希的。

    帕特蹲在她的面前,在她的上臂上紧紧地转着圈子揉搓,就像一个普通卡车驾驶员使劲擦着因一次疏忽而弄上的黏性东西那样。

    那个年轻一些的护士还在哭泣。戴维走到她的面前,俯身向前,这样看清了她的名字牌。“吉尔,”他轻声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受,不过我要让你回到医生休息室去。患者的哥哥来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千万别伤人(6)

    吉尔摇晃着站了起来,她厚厚的头发潮湿了,贴在她宽宽的长有雀斑的面颊上。戴维安慰地碰碰她的臂。帕特把她领了出去,在黛安娜进入时从她的身旁走过。

    “我把南希的哥哥带到这里来看一看。他在洛杉矶警署工作。”戴维向黛安娜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一个真正又臭又硬的家伙。你要稳住他的情绪啊。”

    黛安娜叹了口气,一口气把刘海儿吹了上去。她的面颊涨得通红,绿色眼睛的冷色调更浓了。她用两手一招,说:“带来吧。”

    戴维去找詹金斯。这并不费事。他是在走廊的正中间站着,粗壮厚实的双臂抱在胸前,使得病人和其他人到他面前都突然转向从他身边绕过。戴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跟随到房间去。

    当詹金斯看见他妹妹的身体仰卧在轮床上后,那种凶狠模样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戴维瞥了一眼他那挺直的形体较为柔和的穿着,很容易忘记詹金斯是多么年轻,但是刹那间,戴维发现他那退伍老兵的坚强不屈的神情虽没有表现在脸上,深深的痛苦却在重创他那年轻的心。

    詹金斯拖着脚步走上前去,看到妹妹的脸后,嘴唇颤抖起来。戴维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詹金斯的面颊红成了两个相似的椭圆,尽管脸上其余部分没一点血色。给人怪怪的感觉,他举起拳头,朝拳头干咳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脸遭到强碱Y的泼洒,”黛安娜说,“不过,她不会死的。”

    南希的头还是在往后翘着,保持吸气的姿势,那根清晰的塑料管伸进脖子中去。一只R白色的眼睛从肿大的眼睑间茫然地向外注视着。

    詹金斯的双手攥成拳头,然后又松开了。“不会死?”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她的……为什么她的两眼都成这样了?她瞎了吗?”

    “恐怕是的,”黛安娜说,“她苏醒过来后,会辨别明暗,但是仅仅会如此。她也将会患色素膜炎,那会引起极度的畏光。”

    “她会对光敏感,”戴维说,“这会伤害她的眼。”

    他看到黛安娜的下巴微微向下低垂,知道她在责备自己没有用非医学术语跟詹金斯谈话。

    “一旦炎症消失,”黛安娜说,“她也许可以移植角膜。这样她的视力可以恢复到百分之九十。”

    “这要花多长时间?炎症消失要花多长时间?”

    “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几个月。不过我们有顶尖的眼科专家,詹纳医生……”

    “与此同时,你们做些什么呢?”

    “目前在不停地喷水。我们想让疤痕组织引起的眼球和眼睑之间的粘连减少到最低程度。”

    “眼睑。”詹金斯默默地重复着。他的嘴唇恢复了一些血色,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显出玻璃质的光泽。

    他把一只手伸向南希的前额,那只手在创伤未愈的松垂的皮肤上悬着。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竭力克制着震颤。“为什么她……?”他的手指在她的C管和气管之间移动着。

    “她呛进了一些碱Y,引起她的喉咙部位肿胀,”黛安娜说,“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给她C了管子。我们已经把一位杰出的胃肠学家请到这儿来,他现在就要给她检查,因此他可以推算出她的食道遭到多大伤害。这也许受到严重损伤。”

    “在哪一种情况下……?”詹金斯的脸又一次绷紧起来,脸上的皮肤在高高的颧骨处扯得很紧。

    “在哪一种情况下,它得要拿掉加以更换。但我们还是不要太超前的好。”

    “在她脸上会有疤痕吗?”

    黛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会试着给她整形……”詹金斯眼里流露出的紧张神情让她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她目光低垂,端详着从她工作服宽大裤脚下伸出的胶底运动鞋鞋尖。“它会留下疤痕的。”她最后说。

    愤怒一下子从詹金斯的全身爆发出来。他一转身,手背打在松松的滴Y柱上。他猛击的力量一下子让它飞向供应柜,击中了那块厚玻璃。

    正如愤怒来得迅猛异常,詹金斯的愤怒又顿时消散了。他微微弓着背站着,双肩前塌,从鼻孔发出震撼似的呼吸。

    黛安娜的视线只与戴维的相遇,嘴巴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来,找保安?戴维摇摇头。

    詹金斯的呼吸平稳了。“对不起。”他说,说这话时并没有对着哪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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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虚拟空间(1)

    第一章

    那辆破旧不堪的白色轻型货车令她心神不宁。

    这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丘伯提诺城德·安扎街的维斯塔餐馆。列拉·吉伯森坐在吧台旁,紧紧攥着冷冰冰的马提尼酒杯,完全不理会近旁站着的两位小伙子投来的挑逗目光。这两人都是被称为“芯片骑师”的专门从事硬件制作或销售的电脑公司员工。

    她再次向外看去。绵绵Y雨中,并不见那辆没有窗玻璃的福特伊克诺莱小货车的踪影。但她确信,它在从她家到餐馆的这几英里的路上一直在跟踪她。列拉滑下吧台凳,来到窗户边向外眺望:那辆车并不在餐馆的停车场里,也不在街对面苹果电脑公司或相邻的属于太阳微系统公司的停车场里。从逻辑上说,假如开车人的确是在跟踪她的话,这两处可都是停车监视她的好地方。

    不,那辆车只是个巧合,她暗忖,只是自己一时多疑才把它看得过于严重了。

    她回到吧台坐下,瞟了瞟那两个一会儿自得其乐,一会儿又向她投来暧昧笑容的年轻人。

    就像所有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小伙子一样,他们穿着宽松的休闲裤,衬衫外不打领带,脖子上挂着在硅谷无处不见的标记——用细帆布带系着的公司标识牌。这两人佩戴的蓝色牌子格外醒目,是太阳微系统公司的。餐馆里的其他人中有来自康柏、惠普和苹果电脑公司的员工,当然少不了还有一些新出道的毛头小伙,他们来自大批新成立的网络公司,硅谷尊贵的老驻客对这些公司很有些不屑一顾。

    列拉·吉伯森今年三十二岁,比这两位追求者可能要大上五岁。但她属个体经营,从事的又并非电脑行业,因此无疑要比他们穷上五倍。不过这两个男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她生动并富有异域情调的脸庞,一头散乱的乌黑头发,高及脚踝的短靴,红橙两色相间的吉普赛式裙子,以及一件令她苦心锻炼出的臂肌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无袖上装,这一切早已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

    她估计再过两分钟这两个小伙子中就会有一个上来搭讪,而她只错估了十秒钟。

    年轻人朝她说的不过是她已听过无数次的老一套话的翻版:对不起我并不想来打扰你不过我说你要不要我替你打断你男朋友的腿居然让如此美丽的小姐孤身一人在餐馆苦等顺便请问在你决定打断哪条腿时能否允许我请你喝上一杯?

    换了别的女人,也许会勃然大怒;或者一脸尴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无言以答;甚至还有可能顺水推舟,借机也来调情一番,让他请自己喝一杯根本不想喝的酒,只因为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状况。那些都是比她柔弱的女人。而列拉·吉伯森并非寻常之辈,她曾经被《旧金山记事报》授予“都市自我防卫杰出女性”的称号。此时她两眼正视男人的眼睛,彬彬有礼地微笑应道:“这会儿我想独个儿呆着。”

    就这么简单。交谈结束。

    他惊讶于她的坦率,于是避开她坚定的目光,回到同伴身边去了。

    力量……这就是力量。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其实那辆该死的白色货车已经让她想起了所有的防身细则,那是她在担任女子防身教练,教授女子如何在当今社会保护自己的经历中摸索总结出来的。刚才在驶往餐馆的途中,她往后视镜瞧了几次,便注意到那辆货车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尾随在后。开车的是个小伙子。白种人,但棕色头发梳成蓬乱的“骇人”辫子头样式。他身穿作战服,尽管是Y天,还下着蒙蒙细雨,却戴着太阳镜。当然,这里是硅谷,从懒汉到黑客各色人等都有。即便是到星巴克咖啡店喝咖啡,看到说话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理着光头,身上到处刺着挂饰物的孔眼,一身都市贫民区痞子打扮,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过,开车人瞪着她的目光里似乎包含了某种莫名的敌意。

    不知什么时候,列拉发现自己正心不在焉地把玩放在手提包内的胡椒面瓶。

    再次往窗外看。眼前只有用从事网络业赚的大钱购买的豪华轿车在来来往往。

    再看看室内,周围云集的不过是些没有恶意的电脑高手。

    放松,她对自己说,同时啜了一口烈性马提尼酒。

    她望了望壁上的挂钟。7点1刻。桑蒂迟了十五分钟。她平常不这样的。列拉拿出移动电话,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停止服务。

    蓝色虚拟空间(2)

    她正准备找一部付费电话,一抬头,只见有位年轻人走进餐馆向她招手。她确信自己认识此人,但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却记不起来。不过那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金色长发,以及嘴上蓄着的山羊胡子,在她心里还是印象蛮深的。他下身穿着白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皱巴巴的蓝色工作衫。惟有与硅谷商人身份很是相称的领带,还能表明他是美国这个公司制国家的一分子。不过领带上的图案既不是条纹也不是摇滚歌手杰瑞?加西亚推崇的和平花,而是一只卡通翠喜鸟。

    “嘿,列拉,你好。”他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倚着吧台。“还记得我吗?威尔?伦道夫,桑蒂的表兄?我和切丽尔是在楠塔基特岛——弗雷德和玛丽的婚礼上认识你的。”

    对,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当时,他与怀孕的妻子一道和列拉及其男友汉克坐在同一张桌上。“当然记得。最近怎么样?”

    “还好。就是忙。怎么,还有谁没来吗?”

    他的标识牌上写着“施乐公司帕罗阿图研究中心”的字样。她不由得肃然起敬。即便是不搞电脑的人也都知道施乐公司富有传奇色彩的帕罗阿图研究中心,它在往北距离这儿五六英里处。

    威尔示意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低度啤酒。他问:“汉克近来如何?听桑蒂说他正设法在威尔斯伐戈银行找份工作。”

    “哦,对。已经找到了。目前正在洛杉矶接受新员工培训。”

    啤酒端上来了,威尔喝了一口。“祝贺你们。”

    停车场上一团白光闪过。

    列拉心里一咯噔,迅速朝它望去。可那是一辆白色探险家福特汽车,里面坐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她的目光越过福特车,再次环顾了一遍大街和几个停车场,回想起在来这儿的途中,当她拐进餐馆停车场时,那辆货车曾从她车旁驶过,当时她朝车身瞥了一眼。那儿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也许是泥巴——可她觉得它更像血迹。

    “你没事吧?”威尔问。

    “没事。对不起。”她收回目光转向他,暗暗高兴身边多了个盟军。这又是一条防身细则:二人同行永远胜过孤身一人。此时列拉将它略做修改,加上一句:即便两人中有一个是骨瘦如柴,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七,还系着一条卡通领带的计算机高手。

    威尔继续说道:“刚才在回家的路上桑蒂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在这里停一下,给你捎个口信。她一直打你手机,可怎么也打不通。她加班迟了,问你能否到她办公室附近的那家餐厅和她见面。那个地方你们上个月去过的,叫仙乐是不是?山景城的仙乐分店。她预订了8点的桌子。”

    “你没必要亲自过来。她可以将电话打给这里的服务生,让他们跟我说。”

    “她还想让我顺便带给你上次在婚礼上拍的照片。你们俩今晚可以一起瞧一瞧,想洗哪张尽管告诉我。”

    这时威尔见到一个朋友经过吧台,举手打了个招呼——虽然硅谷方圆几百平方英里,说到底还只是个小镇。他朝列拉说:“我和切丽尔本来准备在这个周末把那些照片——带到圣巴巴拉城桑蒂家的……”

    “是呵,我们准备星期五到那儿去。”

    威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要与人分享。随即他拿出皮夹子,翻开来,露出一张他与太太和一个粉嘟嘟小不点婴儿的全家照。“上星期刚出世,”他骄傲地说,“克莱瑞。”

    “噢,真可爱。”列拉轻声赞道。

    “为此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出远门。”

    “切丽尔好吗?”

    “她很好,孩子也很好。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不过,我得告诉你,一旦做了父亲,生活便完全改变了。”

    “对此我毫不怀疑。”

    列拉再次看了看钟。7点30分。晚上这个时候开车到仙乐要半个小时。“我最好现在就过去。”

    随即,一阵惊恐猛地又袭上心头。她再次想到那辆货车和开车人。

    “骇人”辫子头。

    斑痕累累的车门上那块红褐色的污渍……

    威尔用手势招呼服务生过来买单,并付了钱。

    “你不需要这么做,”她说,“我自己来。”

    他大笑。“你已经付了。”

    “什么?”

    “还记得婚礼上你告诉我的那家共同基金吗?你才买的那家!”

    列拉想起自己当时肆无忌惮地大吹特吹一家生物科技基金如何了得的情景,那家基金去年猛涨了百分之六十。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蓝色虚拟空间(3)

    “从楠塔基特岛回来后,我就狠狠买了一笔……于是就……多谢了。”他把啤酒瓶朝她歪了歪。随后站起身:“你没事吧?”

    “当然。”列拉嘴里应着,双眼始终不安地望着门口,两人往外走去。

    只是多疑罢了,她宽慰自己。随即心里泛起平日时不时会涌上心头的想法:看来确实应该给自己找份实实在在的工作来干了,就像餐馆里所有这些人一样。她不该满脑子想的都是暴力。

    肯定是这样的,不过是多疑症在作怪……

    可是,倘若果真如此,当她拐进这家餐馆的停车场,并朝那个梳着“骇人”辫子头的小子瞥去一眼时,为什么他要那么快地加大油门逃开?

    威尔走出店门,撑开雨伞,举在两人头上。

    列拉想起另一条防身细则:需要人帮助时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或拉不下面子。

    可是,列拉正准备开口,请求威尔?伦道夫在拿了照片后送她到车子旁时,心里猛然想道:倘若货车里的那个小子果真对她不怀好意,把他也卷进这场危险是否太自私了?眼前这个男人既为人夫,又刚做了人父,得抚养照顾妻儿。这么做对他似乎不太公平……

    “有什么不妥吗?”威尔问道。

    “没什么。”

    “真没什么?”他穷追不放。

    “是这样,刚才从家里来这儿时,我想有人跟踪我。是个年轻人。”

    威尔看看四周。“你看到他了?”

    “这会儿不见了。”

    他问:“你是不是建了个网站,关于妇女如何自我防卫的?”

    “对。”

    “你觉得他是不是知道这点?很可能他是在故意S扰你。”

    “也许吧。我收到的攻击性邮件会吓你一跳。”

    他拿出手机。“要不要报警?”

    她想了想。

    需要人帮助时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或拉不下面子。

    “不,不需要。只是……你能不能,等拿了照片后,陪我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

    威尔微笑道:“当然可以。虽然我不太懂空手道,但起码可以大声呼救。”

    她笑起来。“多谢了。”

    他们顺着餐馆外的人行道往前走。她一路查看着车辆。这里同硅谷的所有停车场一样,停着许多名牌车,有瑞典的绅宝,德国的宝马,还有日本的凌志。但看不见轻型货车。也没有小伙子。没有血迹。

    威尔点头示意他停车的地方,在后停车场。他问:“看到他了吗?”

    “没有。”

    两人穿过一小片杜松林,来到他的车子面前。是一辆纤尘不染的银色美洲虎。

    上帝,难道硅谷除了她谁都是有钱人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两人来到汽车后部的行李箱前。“那次婚礼我只拍了两卷,但里面有些照得相当不错。”说着他打开行李箱,停了停,环顾了一眼停车场,她也跟着望了一眼,四周空空荡荡。他这辆车是惟一的一辆。

    威尔朝她一瞥。“你一定对‘骇人’感到奇怪吧?”

    “骇人?”

    “对。”他说。“‘骇人’辫子头。”他的声音完全变了样,显得含混不清。他仍在微笑,但面部表情此刻已完全不同。换上的是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动声色地问,恐惧却在内心轰然炸开。她注意到一根链条拦住了后停车场的入口。一定是他开车进来之后挂上的——不让别的车辆进入。

    “那不过是假发而已。”

    哦,主耶稣,上帝,列拉?吉伯森不由得在心里想。她有二十年没这样祷告过了。

    他直视着她,捕捉到她内心的恐惧。“我先把车停在这儿,之后偷了一辆货车,从你家开始跟踪。我故意穿上作战服,戴上假发。知道吗?目的是为了让你紧张,让你神经兮兮,胡思乱想,巴不得我呆在身边……你那些细则——那些城市女性自我防身的玩意儿,我全都了如指掌。千万不要和男人去空旷无人的停车场。成家又有孩子的男人比单身男人安全。想知道那张全家照吗?皮夹子里的那张?那是我拿《父母》杂志里的一张照片用电脑合成的。”

    她用耳语一般的声音绝望地问:“你难道不是……”

    “桑蒂的表兄吗?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之所以挑选威尔?伦道夫是因为你有点认识他,他又有点像我。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认识我——起码要以为自己认识我,我是绝对没有办法把你孤身一人弄到这儿来的。我说,还是把你的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来吧。”他举起她随身带的胡椒面小瓶。“刚才一道出来时被我拿到了。”

    蓝色虚拟空间(4)

    “可是……”她绝望地耷拉着肩膀,一边抽泣一边说,“你是谁?你甚至根本不认识我……”

    “不对,列拉,”他低声回答,一边端详着她的痛苦,那副样子就像一位傲慢的象棋大师细细观察手下败将的面孔,“我了解你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第二章

    慢一点,再慢一点……

    别把它们弄坏了,别折断了。

    细细的螺丝被一根一根地从小收音机黑色塑料壳上旋下来,落在年轻人修长、健壮的手指头上。有一下,他差点把一根螺丝上的细齿纹折断了。他只好停下手,坐回到椅子上,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眺望。窗外,Y沉的天空正笼罩着圣塔克莱拉县美国的县为州以下的行政区。。他眺望着,直到人完全放松。此时是早上8点钟。这项艰巨的任务他已经干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十二根用来固定收音机外壳的小螺丝都被卸了下来,放在一张黄色自粘便条纸的粘胶部分上。怀亚特?吉勒特拿掉这台三星牌收音机的机壳,细细端详起来。

    和以往一样,他的好奇心不可遏止地奔涌,如同奔马驰骋赛场,一发而不可收。他在想为什么设计者要在板与板之间留下这些空隙,为什么调谐旋钮上要特意用这般粗细的绳子,焊锡中的金属成分占多大比例。

    或许这是最佳设计,或许并不是。

    或许是设计工程师懒怠不专心所致。

    制作收音机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继续拆卸机上的部件,把电路板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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