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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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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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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S动

    1

    牢固的婚姻往往容易破碎。不过三天,两封纯真无邪的信就要将朱丽叶和贺拉斯这对情侣拆散。真是悲哀透顶了!可这两个性情温厚的人还以为这种倒霉事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即使雷先生和雷太太已不再是每晚激情澎湃,性生活还是认真、规律的。每周六晚,这对恪守时间的夫妇都少不了狂欢一番,还规定每次必换一种姿势。朱丽叶出身于一个基督家庭,她认为女人应当使丈夫得到真正的快乐。当然,他们的爱情也遇到过挫折,但两人都认为他们的夫妻生活是美满的。他们一直视对方为最爱。在克莱蒙费朗,他俩被当做楷模。他们默契地享受着有规律的幸福,似乎以此便可抵御四十岁的S动。

    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现在我们来看看实际情况如何。事实是令人震惊的,当然也是不可思议的。人一辈子常常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可贺拉斯·德·雷的人生却是个故事集,一部描写放荡生活的精选集,一个堆满禁书的书架。

    无节制是这个没有真实感、行为放纵的男人一贯奉行的准则。在遇到朱丽叶之前,贺拉斯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精力旺盛,喜欢冒险,只有像杂技演员那样走在钢丝绳上时才会安分些。对命运的安排有充分心理准备的他,总能轻而易举为自己摆脱困境;对别人给他的各种尊称,他漠然置之。他干过不少职业,虽然时间都不长,但非同寻常:为已故歌星当代理人,使他们的名字列入畅销唱片排行榜;当过议员,但从不过问政事;曾做过墨西哥的偶像派歌手;还写过畅销书,文思如泉涌;替人写稿,且态度极好;他还凭一时兴致接管过报社社长的职务;在贝克·海鲁安修道院做过几天修士;甚至当过某位美国总统夫人的小情人;如此等等。根据当日事件以及当周要闻的报道,贺拉斯当时不是负债累累就是外债堆积。他总是这样:发了一笔财就大肆挥霍,最终穷愁潦倒。他是个急性子,恨不能用四条腿走路。他精力旺盛,做起事来又难免出错,他为此倒颇得意。爬坡令他兴奋不已。狼吞虎咽地吃炸土豆条;一支接一支地吸雪茄或大口地喝圣水,这不仅使他感到开心,也为报纸提供了娱乐新闻,因为描绘他的都是些令人瞠目的字眼。这个危险分子于是不断变本加厉,向前冲,不让自己摔倒。他的名字与他很相配:贺拉斯·德·雷,没错,他应该姓雷。

    因此,无节制似乎成为贺拉斯的信条。他无所顾忌地花钱,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节俭对他而言意味着减缓赤字增长的速度。在餐馆,尤其当他惊讶于手头宽松时,邀请邻桌的人吃饭——或者想方设法利用公共厕所女管理员的好意献殷勤,这些都是常有的事。在大众舞会上用嘴和舌头亲吻奇丑无比、陶醉其中的七十岁老太婆,他觉得这是个善举,尽道德义务的一种方式,可以说是神圣的职业。或者,出于某种莫名的冲动,他帮助过一个不知名的流浪汉,仅仅因为这个酒精中毒者找他帮忙,而不是找别人。

    那时候,贺拉斯·德·雷迷失在不完美的爱情中,它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时间一久自然就消失了。他从心里憎恨平庸的生活。他常常闭门睡觉,拒绝与众人来往。他的晚间记事本上列着那些最终被他征服的少女的名字,其中有只爱他钱财的身价极高的纯情少女,有假装害羞的Y妇,有为展示某个动作而来、富于魅力、性感的性冷淡者,还有一大群上相但看不清模样,转眼就被遗忘的情人。女人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他都来不及切实地感受一下她们的肌肤。雷先生玩弄各种女人。他蔑视爱情,却又从中受益多多。

    后来,有一天,由于未能如愿成就一番事业,生活奢侈而倾家荡产,加上不可理喻的慷慨,贺拉斯陷入困境中,他想了个荒谬的解脱之计:撞车。车祸使他三个月没做蠢事。他躺在铁床上,浑身裹着石膏,这时他做出了一项决定,这决定太出乎意料了,不像是他所为:必须立即终止荒诞的行为。永别了!墨西哥马队,不正经的陪客女!永别了!诡计多端的谎言,空头支票巡查队!

    逃离了巴黎、东京、纽约以及天才堆积的所有城市——他们在其中明争暗斗,最终变成卑鄙无耻的人。贺拉斯决定隐退到外省,像他这样平庸的人也许可以在省城得到一个让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反感的位置。由于无法为自己争得那应是命中注定的非同寻常的命运,而自己既非莫扎特又非某页历史的罪人,贺拉斯没有任何奢望,只想做个外省市民:整天说风趣话,脸喝得通红,随心所欲地寻欢,无穷的欲望代之以闲散的生活琐事。想到这里,他决定根除一切欲念,激流勇退,改掉那总是使他与众不同的圆滑的个性。只做个一无所能的人!每人都置其理想于力所能及的地方。贺拉斯则与众不同,他萌生了令人扫兴的想法。在他看来,碌碌无为的人并非红脸醉汉,而是出类拔萃的人,他可能是某桩坏事的首领,或厚颜无耻地得过某个篡夺来的荣誉勋位勋章。贺拉斯感到自己扮演的各种角色都是成功的:受人称赞的副省长;诚实的流氓,做事死板但极有声望;曾被选为为名葡萄酒鼓掌捧场的代表。他常佩戴市长的三色肩带,与徒有虚表的社会精英碰过杯。他成功地进入了奉承者的行列。他是倒着往前走!

    自由小姐(2)

    贺拉斯在疯狂遁世的同时,使这一乐趣达到禁锢自己思想的程度。从此他对某一阶层(对他而言,哪个阶层并不重要)的先入之见变得迟钝了,随之而来的是胆小怕事,像那些没有自信的人一样举棋不定,他还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表虚假的愤慨之词。总算是有预见性的了!可是淡而无味!于是,他在贫乏的生活里逍遥度日,与富裕的阿谀奉承者为伍,身边围着一帮惟命是从的不折不扣的道德败坏者。

    做事既有条不紊又急不可耐的极端分子贺拉斯同国民###部长的妻子上了床——这是他要求自己做的最后一件别出心裁的事,于是,出于需要他当上了克莱蒙费朗中学的校长,并出于兴趣做了名哲学教授。对一个收支常出现逆差的人来说,这种选择并非有利可图,但确实使他得到相当的尊重,从而使贺拉斯最终彻底蔑视自己。担任公职,把自己深藏于其中,这让他心花怒放。加入退休金管理局,他感到十分满意。接着,他开始找妻子而非女人,他要找一个名副其实、尽职尽责的妻子,一个在婚姻生活中大显身手、恪守传统的妻子;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女人,为了走完人生之路,她需要他就像需要一条假腿那样,并心甘情愿地受他的奴役。

    选择在医院当护士的朱丽叶做妻子正满足他的期望:她表面看上去很有独立性,其实依赖感十分强。克莱蒙费朗的这位大美人认为,嫉妒是衡量爱情的尺度。贺拉斯不是一夜没回家吗?这位红棕色头发的女人立刻心神不定,百般猜疑,她准备了一大堆责备的话,等他一回来就含沙S影地挖苦他。他不是注意到别的女人睫毛跳动了吗?朱丽叶马上问他,他俩闪电般的婚姻关系还会持续多久,然后向他提了许多问题,被惹得心烦意乱的贺拉斯迫不得已只好承认他在外面有过艳遇。两个乖孩子阿希尔和卡罗琳,就是在长期的争吵中诞生的,他们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大叫大嚷。贺拉斯则难以接受其至高的父亲形象在孩子们眼里变得谨小慎微,甚至是个懦夫。这让他极为不满。

    贺拉斯于是收起他无节制的天性,将自己幽禁于安逸富裕的婚姻牢笼里。在这种节制的生活中,他发现自己的优点如有感染力的热情、反叛能力渐渐减弱,而他的缺点如适应能力、向上爬的能力则在加强。原先不懂人情世故的贺拉斯,也学会了尊重众所周知的那些无能者,把佩带着勋章、善于耍手腕的人当成老实人,与挂满出席会议车马牌的重要人物称兄道弟。朱丽叶摘下了护士帽,戴上了一只黑绒头箍。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一系列琐碎事,一串小市民中规中矩的行为。贺拉斯对常规化的事物有着浓厚的兴趣。

    雷夫妇中学的那套公房成了有学究气的人和小型伪君子以及虚情假意、见风使舵者的最后避难所。所有这些无用的人——正是他们构成一座城市的内脏,都来将他们喜悦的面容展现在拿破仑三世的光耀下。这对令人羡慕的夫妇的客厅里只聚集着有头衔的蠢人,专干下流事、名声扫地的药剂师,胆小怕事的公证人以及一大群傻瓜。有才智的人一概未被邀请。将一群春风得意的受益者和令人安心的保守思想聚集在身边,这对贺拉斯来说是桩乐事。多姆山省上流社会人名录上的所有新贵都挤坐在贺拉斯家客厅的沙发上。当然,贺拉斯不是真心拍他们的马P,只是应酬而已。他给他们斟酒时,从不往自己杯里倒酒。

    他惟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调戏该地区成功者的妻子,让那些在克莱蒙费朗获得辉煌成就、名声显赫的人戴绿帽子。每撩倒一个女人都是对他演戏付出的一番努力的报偿。他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在他交往的最亲密的女人中,一半都被他占有了,就像大多数流氓的所作所为。为此贺拉斯只是更加瞧不起自己。不管怎么说,这种反叛行为是令人惊叹的,从其影响上来说甚至是不可估量的。对自身深恶痛绝,总想叛逆自己的贺拉斯,倒是很欣赏其堕落的行为——一种达到极至的失败。他一边写日记,一边不断地诽谤自己,败坏自己的名誉,所用的词语荒Y无耻得足以让勇敢的军人吓得脸色发白。

    自由小姐(3)

    在这积极主动的隐退中,贺拉斯的表现是出乎意料的,也就是说他最终变成了一个近乎冷漠的人,简直就像严守戒规的冉森教派教徒;这对一个曾经总是热情洋溢、生活放荡的人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那反乎常理的处世之道使他变得冷静了。贺拉斯不是处处显得与众不同,而是每天都在淡化其引人注目之处,竭力将无聊者的所有特征集于一身。对别出心裁的存在方式沾沾自喜的他,对此越发津津乐道了。

    在学校,贺拉斯摆出权威者的架子处理学校有关规章条例之琐事:他严惩铺张浪费的教员,对惯于吹牛的夸夸其谈的学生紧追不放,严厉训斥那些行为相当恶劣的自由思想者,以提醒他们不忘其真正本质。只有成绩平平而毫无追求的人,像白开水般淡而无味的人,整天昏昏欲睡麻木迟钝的人,才能博得贺拉斯的好感。动辄发怒的贺拉斯还老是讽刺那些缺点昭著的坏分子,并把杰出人物统统淘汰,清除出校。品质优秀的人让他恼火。应该把有才能的人送到屠宰场!

    贺拉斯的外表也起了变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他发起福来了,彻底抛弃了过去那种英雄好汉的样子,一改不修边幅的习惯,举止变得生硬造作。过分细心的他将其所有羊绒上衣收入衣柜中,穿上了涤纶西装套服;他脱下有翻口的或镶了边的白色短袜,换之以苏格兰纱袜。打扮得像一本正经的英国国教教士的贺拉斯,从此行为大大收敛,连一个极小的动作都不疏忽。偏激的他一味地缩小其生活范围,不再突发奇想,面部没有丝毫表情,剃净胡须的脸光滑如缎。他又受到称赞了。真是煞费苦心!其毅力实在令人钦佩。

    自以为无懈可击的贺拉斯其实在白辛苦,因为谁也阻挡不住太阳放S光芒。伟人是以意愿而非通过扼杀其生命力来克制自己的。这个伪装成社会投保者的狂徒,这个假奥弗涅人,不可能长期生活在平庸中。掩盖其真实面目的那套制服的针脚迟早要被绷裂的。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来谈谈婚姻。我们知道,婚姻将情人变为夫妇,也就使其失去了神秘性,它对贺拉斯的影响恰如一颗镇定剂所能产生的作用。就算贺拉斯真爱朱丽叶(他倒是不常欺骗她),时间一长他也会厌倦的。现在,他指责起朱丽叶的性能力来,说她的动作拘谨,有些单调,不像从前那样能燃起他的激情。他们交欢时没有丝毫的激情迸发,尽管不乏快乐。夜里,他们在床上不停地折腾,却总达不到高C和快感,真是苦不堪言;就像人们坐在沙发上辩论,而且论述的语气单调。没有一丝灵感,没有一点儿激情,全是老一套!还有那讨厌的嫉妒心……朱丽叶只是在心情平静下来感到贺拉斯也疑虑重重而心起妒性时,才会摆脱这无谓的心境,而这种情况却是罕见的。其余的时间,她总是受这一情绪的侵扰而魅力大减。然而,与她外表所受的影响相比,这种心境对她的精神干扰更大。朱丽叶其实属于那种对自身价值或成就显出困惑而有时陷入极度怀疑的人。因此,别人对她总是满怀敬畏,而即使是最宽容的批评也会让她痛苦不堪。

    我们不难想像,朱丽叶在一个秋天的晚上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对她曾有怎样的打击。信的全文如下:

    夫人:

    我不想继续保守我的秘密,因为长久下去,您会认为我企图抢占您丈夫。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给他写匿名情书,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难道我就不能流露内心的S动?也许不应该,不过我觉得有些情感是高尚的,应该任其存在。纯粹的爱情并不常见,所以我们不能忽略它。

    没错,我爱您的贺拉斯,就像女人爱男人那样,请您相信这一点。不过,我愿意把他托付给您,足见我爱他之深,因为我知道您能使他幸福,既然您认为幸福可以伴随人的一生。我的爱是无保留的、快乐的,它要求我只付出而无所取。我不是那种以勾引别人的丈夫、把他搞得魂不守舍从而感到满足的女人。如果我不顾一切地主动进攻,贺拉斯的心境早就乱了。自我牺牲的代价是巨大的,可是如果他离开你,惶惶不可终日,我会更加痛苦的。我知道惟有和您在一起他才感到踏实。我不想将你们分开。他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自由小姐(4)

    所以您不必害怕。

    我会继续给他写匿名信,我要生活在他身边,享受紧挨着他的梦境安睡之幸福,而永远不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的目光和话语将陪伴着他,始终不渝地默默爱他,这便是我目前全部的幸福。

    有一点您要明白,如果您的爱变得乏味,那我非从您那儿夺走贺拉斯不可,因为他完全可以和一个女人过一种上乘的生活,哪怕是短暂的。他生就是为了体验一次浪漫而完美的爱情,即使只有一天。假如我发现他心绪不宁或对您不满,您就会看到我将成为您的劲敌。当然,这种悉心的关怀最终将以我的死亡结束,我们倒是还有时间。

    您要做个与贺拉斯相称的人,我把他托付给您了。

    能否让我赋予您的这个角色长久扮演下去,取决于您。

    注意:我会把写给贺拉斯的所有信件复制一份寄给您,以便让您知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我是坦荡的。随信附上他已收到的头四封信。也许他早就给您看过了。对我而言,任何一句不诚实的话都是违背爱情的罪行,或者至少是个过错,而它必然会引发出别的错误。不过我相信贺拉斯会诚恳地给您指出这些错误的。

    朱丽叶差点当场昏倒。

    贺拉斯压根就没跟她谈起过这四封信。

    一阵强风吹来,窗户砰的一声关上。震碎了一扇玻璃,但没有坠落。一只小鸟停下,隔着玻璃窗偷看朱丽叶,玻璃上的裂缝将她的身影分隔成几份。

    贺拉斯怎么会向她隐瞒一桩如此令人不快的事呢?而且共四次。朱丽叶立即警觉起来,因为从信的语气看,写信者显然是一个善于挑逗男人、游手好闲的女人。贺拉斯不会承认这些信出自于情人的手。

    朱丽叶并不认为这番表白有丝毫诚意,恰恰说明这女人是个老手。声称自己无所求,其实什么都想得到;不争夺一个男人,其实是为了设法得到他,这一切像是在耍诡计。

    这陌生女人费尽心机隐瞒身份,可见其手段老到,然而,其诚实度令人怀疑。她的心是一次性铁铸的。但是,朱丽叶属于那种女人:不相信诚实具有难以置信的威力。为爱而爱,没有占有欲,对她这样一个思想平庸、头脑简单的女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人稍加严肃地跟她谈论情感问题,她立即就会想到结婚礼品单、礼拜仪式顾问、公证书和共同存折。像她这样现实的人是不了解超出常规之感情的。她不知道纯洁比放荡更糟糕,她不懂爱也会走极端,需要无限制地放纵,而恨则不可能这样。

    朱丽叶深感不安,她真的忧虑起来,怕贺拉斯蓄谋已久要和她分手,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故意让她拿到这封信的。惶惑中,她想贺拉斯一定是想等陌生女人露面,看看她长得是否漂亮。这样一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小小的缝隙便会成巨大的裂口。想到这里,朱丽叶沮丧极了。她突然觉得三十五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立即起念去理发店修整头发。难道她那纯正的红棕色发绺已经变得不堪入目了?

    又是一阵穿堂风,窗户发出猛烈的撞击声,之后玻璃片横飞,而她却全然不知。

    重读这封信的时候,朱丽叶发现它并不是手稿,而且断定这陌生女人肯定是高中文科预备班或文科预科一年级的学生,因为她的文笔极其考究,不像是出自初中生。另外,朱丽叶确信这厚颜无耻的女人是布莱兹?巴斯加尔中学的寄宿生,因为她说她就睡在离贺拉斯不远的地方。这两点让朱丽叶心魂不定(她决定去理发店修剪指甲)。她的情敌就在她身边活动,也许正混杂在她的家人中,知道从哪个鸟巢里掏取她丈夫。也许此刻她正在盯她的梢。寄宿生宿舍的窗户正对着校长的住所,校长的私生活全在她们的眼皮底下。

    朱丽叶相信陌生女人说的是真话,只是坦诚得过头反而不可信。惟一让她感到恐惧的劲敌其实就是她自己。要想不让这个寄宿生成为公开的情敌,她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把婚姻当做一桩无风险的生意来经营。可是谁能断言贺拉斯没有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幸福呢?她难道不是他的意中人?

    读完这封令人恐怖的信后,朱丽叶恼羞成怒。这个轻率的女人凭什么要把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丈夫“托付”给她?她怎么敢这样写“能否让我赋予您的角色扮演下去取决于您?”这个臭丫头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现在她居然本末倒置,要把朱丽叶原本的角色“赋予”她!她的狂妄自大把朱丽叶弄得烦躁不安,这只会对她不利。

    自由小姐(5)

    一口气喝完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酒,朱丽叶紧紧抓住扶手椅,发誓决不落入别人的圈套中。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跟贺拉斯吵架,自找麻烦。她保证贺拉斯回家时,决不向他提信的事。

    一刻钟过去了,贺拉斯还没回来。

    为了耐下心来等待,朱丽叶壮起胆读贺拉斯已经收到的那四封信,渐渐地,她被新的感觉所侵扰,心里不舒服起来。信写得很直率,毫无矫揉造作之词,内容也只是关于她丈夫英俊的外貌以及在这陌生女人看来那些饶有趣味的缺点。这荡妇对贺拉斯男性的缺点赞叹不已。不用说,陌生女人有直觉,她觉得贺拉斯谈笑风生是在假装快乐,其实他的内心是痛苦的。尽管他平常爱胡说八道,尽说那些总让发情的男人和女人感兴趣的事。

    很显然,这女学生对她丈夫还没产生那种无聊的兴趣,即年轻人脱口而说的“爱情”或“爱”,它是性欲和调情的结果。这使朱丽叶对她添了一种纯洁的感觉,然而它最终使朱丽叶感到惶惑不安。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结婚多年的女人已经忘了,她的心也曾经有过类似忠贞不渝、天真美好的感情。如今,婚姻已不再滋润她的精神和R体,她迟迟不愿离开这张已撤去餐具的饭桌。读这些信,对朱丽叶来说,就是重新打开她的记忆,重温离她而去的那份强烈的感情。朱丽叶甚至断言陌生女人对贺拉斯的爱是无私的,不像自己情窦初开时过于自爱而不够纯情。

    于是,朱丽叶恨起这姑娘来。

    她觉得面对如此高尚的情感,自己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她被这女人的过度慷慨击败了,她那可怜的、不完美的、人性、的不人性的爱与这些道貌岸然的可恶的信相比似乎分文不值。

    大厅里响起贺拉斯的脚步声,他回来了。他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对生活很失意的样子。

    朱丽叶决心什么也不说。

    2

    心神不定的贺拉斯收拢起疲惫的身躯,坐进柔软的长沙发里,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已不习惯坐窄椅子了。每天晚上,这个装得一本正经的花花公子都要勉强喝一杯酒来缓解疲劳。尽管他想朝左坐,但还是把身体转向了右边。他的头发柔顺,姿势始终是僵直的,眼神很明确;他的感情冲动总是受到阻碍。虽然他迷恋杂乱,过着近乎疯狂的生活,但外表显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他费劲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四封信来,放到桌子上。朱丽叶屏住呼吸,感到很不自在,差点走开。她不由自主地抓住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像念经似地摆弄着珠子。贺拉斯也很尴尬,于是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读这些信。朱丽叶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读起信来。

    他俩都没注意到窗户被打碎了。玻璃落到了地上,形成一个结着碎冰的“水坑”。他们之间某些东西破碎了,而两人都没察觉。

    朱丽叶一边往下读,一边强装笑容告诉贺拉斯,说她只觉得信里尽是些孩子话。

    “这是个有点狂热的女学生,法国的每所中学里都有这样的女孩子……”她终于不自然地冒出了这句话。

    “不!”贺拉斯口气生硬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把四封信看完再说吧。”

    朱丽叶感到惊恐不安,她假装全神贯注地读这几页火辣辣的信,其实几分钟前她刚浏览了一遍,她一边看信一边琢磨贺拉斯究竟想怎么样。她也很担忧,不知道向他隐瞒今早的事是否正确。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朱丽叶都来不及制订一个行动计划,或设计一个反击动作。关于这些信,她的评价只是一句话:

    “真不知道这女人是个骗子还是个天使……”

    贺拉斯说:

    “这几封信让我感到震惊。”

    “我也是,”朱丽叶接着说,“一个尚未成熟的黄毛丫头有这样的激情,确实让人吃惊……”

    “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

    “这女人对我一往情深,就像我曾经希望对你的那样。”

    “哦……”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一种享受?”

    贺拉斯站起来,踩到了玻璃,这才发现窗户被震碎了。朱丽叶强装镇定。这么说来,她丈夫没有像原先所期望的那样爱她!贺拉斯的真言吐露刺通了她的心,九年温馨的真实感受顿时化为乌有。贺拉斯感到了这点,于是马上口气温和地明确他的思想:

    自由小姐(6)

    “我这么对你说,是因为我对我俩充满了信心。”

    “噢……”

    “我要是不爱你了,肯定会把这些信藏起来的。”他一边表白一边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玻璃片。

    “你为什么要等收到第四封信才告诉我你的……”

    “我的不安?”

    “对。”

    “我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真实感情。”

    “那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女人深爱我,就像我曾经希望深爱你并得到你同样回报那样。”

    他又补充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渴望激情。”

    朱丽叶一惊,她戴上黑绒头箍,然后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出于节俭的考虑,她总是强迫自己穿这些减价的旧衣服。终于她想到自己已是不战而败。贺拉斯承认他希望对陌生女人的情火能在他和朱丽叶之间燃烧,可这是徒劳的,因为这女人比朱丽叶老到,善于制造惊险刺激,激发性欲,而这似乎是贺拉斯想体验的。就像一个长期漫无目的地在既定的婚姻那些平庸日子里漫游而无精打采的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朱丽叶猛然有一种手无寸铁的感觉,这事对她来说毫无益处。她那爱的方式、J诈的神情以及强颜欢笑再也打动不了贺拉斯。

    朱丽叶犯了个错,她没有向贺拉斯袒露自己的慌乱(也许这能打动正在清理玻璃碎片的贺拉斯),而是一本正经地嘲笑陌生女人写的那些幼稚的话。她越是攻击陌生女人,贺拉斯就越感到自己未被理解,他的心也就不可抗拒地离她越远。陌生女人已占据了他的全身心。心绪不宁的朱丽叶冷笑着,似乎想催促灾难早点到来。有时,两人使出全部招数伤害对方。受痛苦煎熬的贺拉斯和朱丽叶,就这样陷入了谬误的深渊中。

    朱丽叶恶意的反应使贺拉斯感到伤心,他反问道:

    “我跟你谈激情,你干吗这样大动肝火?”

    被痛苦折磨得晕头转向的朱丽叶一时愣住了,回答说:

    “你可以把你的陌生女人留着!你这头号情种,对女孩子们很合适。哪天你想要女人,就跟我打个招呼!”

    贺拉斯用一块玻璃割破了右手,鲜血渗了出来。

    朱丽叶没发现他受伤。心灰意冷的她走出客厅,砰的一声使劲关上门。

    院子的另一边,有一个寄宿生正依偎在窗边。沉闷的关门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好奇地伸出脖子。朱丽叶看见了她,于是慌乱起来,急忙朝窗户走去,快速地将已老旧的窗帘拉上。可不能让寄宿生知道自己在闹情绪。当朱丽叶意识到自己是在同陌生女人较量时,她突然担心起来,怕自己的行为给陌生女人发出了争斗的信号。

    没等朱丽叶缓过气来,大门的门铃响了,是来给阿希尔和卡罗琳复习功课的女大学生,这是个举止端庄的姑娘,她今天提前到了。朱丽叶松了一口气。两个孩子对这位辅导老师崇拜得无体投地。不管怎么说,这个家还在,一切照常井井有条地运转着,这让朱丽叶感到宽慰。心情平静下来以后,她去开了门。

    自由?拜伦走了进来,她极性感,只有恋爱中的女孩子才会浑身上下都笼罩着这种迷人的却也是危险的光芒。

    疑中之疑(1)

    1

    她的卧室窗外,地上的那片落叶像地毯一样在移动——一步一步地移动。

    辛迪·斯威泰克静躺在床上,已睡着的丈夫睡在她旁边。这是个Y沉的冬夜,按迈阿密的标准是够冷的。在气温降至华氏40度就算是寒冷的这样一个城市里,她生起壁炉,盖着柔软的鸭绒被,紧挨着杰克,在一年之中也不过一两次而已。他的温暖吸引她更紧地依偎着他。阵阵北风吹得窗子格格地响,单是这刺耳的声音带来的便是寒意。哗哗声变成了呼啸,但仍可辨别出树叶不断发出的嘎吱声,这是一个陌生人坚定不移地慢慢走近的声音。

    闪烁在她头脑中的种种情景十分清楚,有草坪,有院子,有到处散落的很大的杏树叶。她能看见他踏过树叶一路走来的那条小径,直朝着她窗子的方向。

    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个攻击她的人,到现在至少已过去了五年。从她的丈夫到警察,几乎所有的人都曾向她保证此人已死,尽管她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死。在这样的一些夜晚,她会断言此人——他本人——又已回来。他的名字是伊斯特班。

    五年了,使她毛骨悚然的种种细节仍留在她的记忆里。他起茧的双手和锯齿状的指甲碰触她的皮肤,是那样地粗糙。朝她脸上扑来的阵阵使人厌恶的气味都夹杂着一股股变了质的朗姆酒的酒气。按在她的颈静脉上的刀口冰凉而坚硬。即便在那时她也拒不回吻他。最忘不了的是那一对空虚、鲨鱼似的眼睛——无比冷酷无比凶狠——当他张开令人嫌恶的嘴去咬住她的嘴唇时,她便在那发光的黑色虹膜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像,也目睹了她自己的恐怖。

    五年了,那一对无法甩脱的眼睛仍然处处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她的几位律师似乎也弄不明白她有过什么遭遇。伊斯特班的眼睛仿佛成了她的第二视线。每当夜色降临,风声呼啸,她便很容易不知不觉地记起了她的攻击者,看到他在横死之前曾经看到的种种情景。更奇怪的是,她似乎有一扇窗,通向他可能正在看着的东西。她甚至能通过他的眼睛注视她自己。她分明看见辛迪·斯威泰克躺在床上跟她的害怕黑夜、难以医治的病症搏斗而徒劳无功,夜夜如此。

    外面,拖着脚走的声音停了。风和树叶一时悄然无声。床头小柜上的数码闹钟时走时停时亮时暗,每当暴风雨造成断电,它就会这样。它在深更半夜里停了,以它那微弱的绿光脉动笼罩着她的枕头。

    她听见后门有敲门声。她一时冲动,起身坐在床边。

    别去,她对自己说。但仿佛有人在召唤她。

    接着又是敲门声,跟前次一模一样。特大号床上的另一边,杰克正睡得香。她甚至没想去叫醒他。

    我去开门。

    辛迪看见她从床上起来,光着脚站在瓷砖地板上。她继续朝厅堂走去,穿过厨房,感觉一步比一步冷。屋里一片漆黑,她一路向后门走去,靠的是直觉而不是视觉。她明明知道在就寝时已关掉外面的灯,而黄色的走廊灯却正亮着。显然有什么东西激活了活动监视器的电子眼。她一小步一小步地向门走去,从宝石形的小窗口朝外窥视,看看后院的这一边,再看看后院的那一边。一阵风吹来,穿过那棵大杏树,刮掉了树枝上深棕色的叶子。它们像大雪片一样落在地上,有几片被朝上吹的气流吹到了黑暗中,吹到了昏暗的走廊灯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辛迪看不见它们了,只有一片似乎还在院子上空盘旋。又一阵风把它吹得扶摇直上。然后,风突然改变方向直向她吹来,直朝门吹来。

    风声使她大吃一惊,但她没有退缩,依然望着窗外,仿佛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使这片孤独的树叶如此强有力地向她飞奔而来。她什么也没看见,但她心里明白她错了。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只不过看不见罢了。或许也可以说是伊斯特班看不见它吧。

    别用他的眼睛!

    门开了,一股冷气像北极锋似的向她袭来,胳膊和腿上顿时起了J皮疙瘩。她在风中飘舞的丝绸睡衣被掀到了大腿根处。不知什么缘故,她知道她此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冷,尽管她并不真正感到冷。她对一切都无感觉,麻木。她的心叫她逃走,她的脚却一动不动。突然间对时光的推移都无从断定了,但片刻后,说来奇怪,她竟然对在门口的那个侧影显得泰然自若。书包网 。。

    疑中之疑(2)

    “爸?”

    “嘿,乖女儿。”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今天是星期二啊。”

    “那又怎么了?”

    “杰克在吗?”

    “他在睡觉。”

    “叫醒他。”

    “干什么?”

    “今晚是我们打扑克的时间。”

    “杰克今晚不能跟你打扑克。”

    “我们每个星期二都打呀。”

    “对不起,爸。杰克再也不能跟你打扑克了。”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

    她尖叫一声,笔直地坐在床上。仓皇失措,惊吓不已;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有一只手伸过去抚摸她的面颊,她又尖叫了一声。

    “没事。”杰克说。他挨近她,正要用胳膊抱住他。

    她将他推开。“不!”

    “没事,是我。”

    她的心怦怦直跳,喘不过气来。一滴孤单的泪水从她脸上流下来,她用手背擦去泪水。泪水冷得跟冰水一样。

    “深呼吸,”杰克说,“慢慢地呼气,慢慢地吸气。”

    她吸气,然后呼气,连续做了好几次。过了一会,惊魂甫定,呼吸也平稳了些。杰克的触摸使她感到有镇定的作用;她偎依在他的怀里。

    他坐在她旁边,用胳膊抱住她。“又做那个梦了?”

    她点点头。

    “梦见你爸了?”

    “对。”

    她凝视着黑暗处,连杰克撩开搭在她脸上的头发,她都不知道。“他死了这么久,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些梦呢?”

    “不要让它把你吓坏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知道。”

    她一头靠在他的肩上。杰克当然是一番好意,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使她惊吓的真正原因。她从未把最令人不安的情形告诉过他。知道她父亲回来是因为他有什么好处吗?

    “没事了,”杰克说,“好好睡一觉。”

    她让他亲一亲然后放开他,抚摸他的前额,他便慢慢睡着了。在黑暗中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但她依然感到无比孤独。她睁大着眼睛躺下,注意着动静。

    她又听见卧室窗外的那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是长统靴踏过遍地树叶的声音。辛迪不敢合眼,甚至不敢再想那该诅咒的见风就是雨的地方。她把毯子拉到下巴底下,紧紧抓着,好暖暖身子,祈求这回后门千万别再响起敲门声了。

    稍后,声音消失,仿佛有人正悄然离去。

    2

    杰克?斯威泰克在迈阿密—达德法院第九审判室里,正春风得意。作为起诉人和刑事辩护律师,他在刑事法庭已有十年经验,但受理的民事案件并不多。但现在接手的案子却不同。沸沸扬扬而大获全胜。在审问过程中法官气势汹汹地对着对方的辩护人,杰克的当事人则是一位曾搞得他心灰意懒的旧情人。

    得,三样占了两样,不坏嘛。

    “全体起立!”

    午餐后的休息时间已过,律师们和诉讼当事人们起立,安东尼奥?加西亚法官向法官席走去。法官的眼睛朝他们那边一扫,仿佛禁不住要把杰克的当事人好好看一下。这不足为奇。杰西?梅里尔并不非常漂亮,但十分亲切。她的自信心表明了精明,这精明因她表面上间或显得有些脆弱而得到了加强,使她在三教九流的男人面前确实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加西亚法官跟别人一样敏锐。在那飘垂的黑袍内毕竟只是个凡人——一个男人而已。且别说杰西的的确确是此案的受害人,不可能不为她感到难过。

    “下午好,”法官说。

    “下午好,”律师们回答,法官却专心于文书档案。加西亚法官的习惯不是立即叫陪审团入席,而是先就座然后花上几分钟看看邮件或填完纵横字谜——如此这般地告知已进入审判室的所有人:惟有他才有权叫律师们静下来并要他们坐等。

    杰克向左边瞧瞧,注意到他的当事人的手直发抖。她一发现他在看她,手就不抖了。这是典型的杰西,她是决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紧张不安的。

    “我们胜利在望,”杰克低声说。

    她不自然地对他笑了笑。

    杰克在此案之前就已认识她,至今已有整整六年。杰西把他甩了五个月后曾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请他吃午餐,但当时杰克已是快要绝望地爱上辛迪?佩吉——现在的杰克?斯威泰克太太了。他是从不这样称呼她的,除非在他们的下次J尾酒会上介绍他时他愿意被称做辛迪?佩吉先生。辛迪现在比当时更加漂亮,杰克不得不承认以同样的说法形容杰西也是对的,这当然不成其为受理她案子的理由。但他断然认为,这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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