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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摩根进监狱时已有两年没看到孩子了,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他在审讯期间自始至终面色凝重,在证人席上讲的话聪明而且充满悔恨。他的律师试图替他争取缓刑,可法官在这方面更加理智。他以前见过类似彼得的人,但是为数不多,而且没有哪个像他一样浪费了那么多到手的机会。他仔细地研究过彼得,发现他身上有某种东西令人不安。他的外表和行为似乎不合拍。法官没有相信彼得那些预先准备好的机械重复的自责之语。他看上去很平和,但是不真诚。他的确讨人喜欢,可做出的抉择却让人瞠目结舌。陪审团认定他有罪,法官判了他七年刑,将他送往新月城的鹈鹕湾最高安全监狱,距旧金山北部三百七十英里,离俄勒冈边界十一英里,里面住了三千三百名加利福尼亚监狱系统中臭名昭著的重罪犯。这样的判决对彼得似乎太过严厉,他好像不该属于这种地方。
到出狱那天为止,彼得已经在那儿整整服了四年零三个月刑。他戒了毒,专心于自己的事情,在典狱长的办公室里做点事,绝大多数情况下是给他们摆弄电脑,而且在四年里没有任何纪律问题或负面记录。得到他效力的典狱长完全信任他,认为他是真心悔过。认识彼得的人都觉得他显然不打算再惹麻烦了。他已经吸取了教训,还告诉假释裁决委员会自己惟一的心愿就是再次看到女儿,并且有一天让她们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彼得让人们隐约觉得,而且他似乎也相信,过去六七年的生活是一块本该干净的屏幕上的一个不幸的污点,他决心从今往后让它保持干净,不再惹麻烦。所有的人都相信了他。
他在第一次有了合法机会时就获释了。他得在北加利福尼亚呆一年,他们将他指派给了旧金山一位假释执法官。他计划在找到工作前住进过渡教习所,他还告诉假释执法官自己不是那种妄自尊大之辈。在站稳脚跟前他什么样的工作都能接受,必要的话连体力活都愿意干,只要它是正当的。但是没有哪个人特别担心彼得?摩根会找不到工作。他是犯过大错,但是即使在鹈鹕湾呆了四年后,他看上去依旧是个聪明的好人,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些对他表示良好祝愿的人,包括典狱长在内,都希望他能碰上一点好运,找到适合自己的职务,过上好日子。他具备一切必需的条件,缺少的只是机会。他们都希望他出去后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大家总是很喜欢彼得并希望他过得好。典狱长亲自出来跟他握手道别。彼得给他单独干了整整四年的活。
“保持联络。”典狱长热情地望着他说道。他在过去两年里曾把彼得请到过家里,和他妻儿共度圣诞,彼得的表现棒极了。他聪明、热心、有趣,对典狱长四个十几岁的男孩真是体贴入微。他善于和人相处,不管对方年长还是年幼。他甚至激励其中一个孩子申请哈佛奖学金。那孩子今年春天刚被录取。典狱长觉得欠彼得一个人情,彼得真的非常喜欢他和他家,他们对他的好意让他感激万分。
“我明年会在旧金山,”彼得愉快地说,“我只是希望他们很快放我去东部,看看我的孩子们。”他甚至有四年没看到她们的照片,有六年没有亲眼见到她们了。伊莎贝尔和希瑟现在分别已八岁和九岁,尽管在他脑海里她们依旧要小得多。珍妮特很长时间以来一直禁止他和她们联系,她父母也赞同她的态度。彼得的继父,那个多年以前为他支付学费的人,早已过世。他弟弟几年前也断了音信。彼得?摩根没有任何亲人,并且一无所有。他钱包里有四百美元,在旧金山有个假释执法官,在米欣区的过渡教习所有张床位,这里西班牙人占绝大多数,本来是个美丽的老居住区,有些地方已经在走下坡路。彼得住的地区破败不堪。他身上的钱维持不了多久。他四年里没有好好理过一次发,在这世上他只剩下了硅谷高科技和风险资本领域的几个熟人,以及曾和他做过生意的毒品贩子的名字,对于后者他惟恐避之不及。他实际上前途渺茫。他打算去镇上时给一些人打电话,但也明白自己洗盘子或给轮胎充气的可能性很大,虽然他认为这让人感到不愉快。他毕竟是哈佛的mba,之前还上过杜克大学。如果没有别的路子,他可以找一些老校友,那些有可能没听说他坐过牢的人。可他并不指望这事会很容易。他三十九岁了,不管怎么解释,过去四年在履历上是一片空白。他有很长一段上坡路要爬。他健康、强壮、摆脱了毒品、聪明,而且仍然英俊得让人难以置信。最终会有好事落到他头上的。这一点他很确信,典狱长也这么认为。
赎金(4)
“给我们打电话。”典狱长又说道。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替他工作的囚犯。其余和他在鹈鹕湾打交道的那些人和彼得?摩根可不能同日而语。
鹈鹕湾是按最高安全监狱的规格建造的,收容了起先送往圣?昆丁的那些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大多数人都单独监禁。监狱本身高度机械化和电脑化,属于最新水平,这使他们得以监禁本国最危险的人物。典狱长很快就发现彼得不属于这个地方。仅仅因为他贩卖的大量毒品以及其中牵涉到的钱的数目才使他在此身陷囹圄。要是罪名没那么严重,他很可能就被关到某家小监狱了。他没有逃跑的风险,没有暴力史,囚禁期间从不闹事,是个典型的有教养的人。这几年里和他交谈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尊重他,他对可能出现的问题敬而远之,和典狱长的亲密关系使别人不敢冒犯他,这保证了他在监狱的安全。他和那些以暴力闻名的帮派和###者没有任何联系。他不管闲事。在经过四年之后,相比较而言,他离开鹈鹕湾时似乎毫发未损。他在那里坐牢服刑时一直避免抛头露面。他阅读了许多法律和财经方面的书籍,花在图书馆的时间让人惊讶,并且不知疲倦地替典狱长干活。
典狱长本人为他给假释裁决委员会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介绍信。他是年轻人误入歧途的一个例子,他现在需要的只是走上正路的机会。典狱长相信他会做到。他希望将来能从彼得本人或者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他的好消息。在三十九岁时,彼得的面前依旧是整个世界,身后则是出众的教育背景。但愿他犯下的错误能成为某种有益的教训。没有人怀疑彼得是否会奉公守法。
彼得和典狱长还在握手,当他正要离去时,当地报纸的一位记者兼摄影师从面包车里下来,径直走到彼得刚刚取钱包的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犯人正在签署假释文件,他和彼得交换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彼得知道他是谁——人人都知道。他们经常在健身房和公共食堂碰面,在过去两年里,他经常去典狱长的办公室。他多年来一直在寻求赦免,是位名气很响、知识渊博的非官方监狱律师。他名叫卡尔顿?沃特斯,四十一岁,因谋杀罪判了二十四年刑。事实上,他是在监狱里长大的。
卡尔顿?沃特斯曾被指控谋杀邻居夫妇,并企图谋杀他们的两个孩子。那时他十七岁,其同伙是个二十六岁有前科的家伙,和他称兄道弟。他们闯进受害者家中偷了二百美元。沃特斯的同伙几年前已被处以死刑,沃特斯一直声称自己从没干过杀人的事。他只是在现场,而且他从来没有改变自己的说法。他总是说自己是无辜的,在去受害者家之前对朋友的打算一无所知。事情发生得很快,也很糟糕,孩子们太小,没有指认他俩的危险,所以他们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最终还是得以幸免。两人都喝醉了,沃特斯声称谋杀发生时他已没有意识,什么都记不得。
陪审团不相信他的说法,虽然他还未成年,但是按照成人的标准接受了审判,被判有罪,随后失去了上诉的机会。他的大部分时光都在监狱度过,起先是圣?昆丁,然后是鹈鹕湾。他甚至在那里设法读完了大学,还在法学院学了一半课程。他写过几篇文章,是关于管教和法制的,过去几年他和新闻界一直保持着联系。服刑期间沃特斯一直为自己的无罪辩护,在牢里可以说成了名人。他是监狱报纸的主编,差不多认识牢里所有的人。大家找他拿主意,在犯人中极受尊重。他没有摩根的贵族外表。他强硬、壮实、魁梧。他练过健美,一看就知道。除去刚进监狱时闹过几次事——那时他还年轻,性情卤莽——在过去二十年里他是个模范犯人。他看上去强壮、令人生畏,但他的服刑记录清清白白,他的声誉即使不能拿金牌,也能得个铜牌。是沃特斯本人将自己获释的事通知了报社,他很高兴记者来了。
沃特斯和摩根从未合作过,但他们经常远远地向对方表示过敬意,而且在沃特斯等着见典狱长时彼得曾就法律事务和他有过几次闲聊。彼得在监狱和当地报纸上读过几篇他的文章,很难不对这个人留下印象,不管他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他脑子很灵,虽然在监狱长大,但他克服困难努力工作获得了一些成就。
彼得走过大门,由于如释重负而感到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回了一下头,看到卡尔顿?沃特斯正在和典狱长握手,当地报纸的摄影师拍下了这张照片。彼得知道他要去位于蒙德斯托的过渡教习所。他家人还住在那里。
“感谢上帝。”彼得站了片刻说道。他闭上眼睛,然后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一天让人觉得像是等了一辈子。他朝警卫点头时用一只手抹了抹眼睛,不让别人看到他眼里涌出的泪水,接着迈开步子朝公共汽车站走去。他知道它在哪儿,他现在惟一想做的事就是到那里去。这段路花了十分钟,当他挥手让汽车停下并走上去时,卡尔顿?沃特斯正在监狱门口为最后一张照片摆姿势。他又一次告诉采访者自己是无辜的。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罪,他编的故事非常有意思,而且过去二十四年里他在监狱很受尊重,他已经充分利用了关于自己无罪的声明。他多年来一直谈到写书的计划。他被指控在二十四年前杀死的两个人以及由此造成的孤儿差不多都被忘光了。他同时在文章中用巧妙的语言将这些事掩盖了。当彼得?摩根走到汽车终点站买了一张前往旧金山的车票时,沃特斯正好结束采访。他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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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纳粹(1)
1944年平安夜
波兰
奥斯威辛-博肯诺集中营
他听到一种轻柔的声音,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在手术室里静静地唱着歌。每当歌声停下,阿道沃尔夫就要她接着往下唱,不用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本当时已有十二岁了,他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他知道。
本坐在黑乎乎的接待室里,瞪着已经结了霜的窗户,焦急地等着犯人头儿带自己回营房。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一场厚厚的雪让营房变得异常寂静。诊所的锅炉已经关掉,里面透骨的冷。第五火化场也减少了工作量,这样大部分纳粹党卫军官员就可以回去和家人们共度平安夜了。本很纳闷,阿道沃尔夫为什么不回家?他是蒙葛乐医生十六岁的养子。看来,他更喜欢待在这里。显然,这就是他送给他自己的圣诞礼物。
本紧张不安地摆弄着脖子上用一条链子吊着的象牙吊坠,然后剥开一块巧克力,轻轻地捏在指尖上,以免融化。通往手术室的门微微地开了一道小缝,在接待室的地板上投下了一条长长的光影。他可以听到阿道沃尔夫还在劝说那个小女孩不用怕,但却无济于事。也难怪,这应该是本的事。阿道沃尔夫才没有安慰那些小孩子的热情呢。每当蒙葛乐医生要拿小孩子做实验时,阿道沃尔夫就让本去安慰他们。本有时会教他们唱歌,有时会给他们一块巧克力或者是蒙葛乐医生拿来的玩具。不管他怎么做,他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为什么阿道沃尔夫不让自己来哄那个小女孩呢?为什么把他叫来却又让他干坐在这儿呢?
他把手C进自己那脏乱的头发里。也许他应该敲敲门让他知道自己来了。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集中营里,最首要的规矩就是:别逞能。无论何时、何事。
他穿了一双很薄的鞋子,脚趾不安地在鞋子里扭动着。雪已经融化了,顺着他的脚踝往下流,浸湿了皮鞋。他来了已经快半个小时了,那个犯人头儿怎么还不来?
雪越来越大,像毛毯一样盖在泥泞的小路上,飘洒在小树林里的树木上。本在想自己是否还能再次看到家乡韦克努沃克的雪,是否还能再次闻到春天玉米地里的花香。他胡乱地想了许多,终于想起来,还是什么都不想最好。
他举起象牙吊坠。那是一个女囚送给他的。他吻了吻坠子,祝自己好运,尽管他早就不再相信运气了。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绝对不能靠好的运气、卖力的工作或者是他自幼习得的美德。活下去只能靠一件事情:服从。哄那些被吓坏的小孩就是他被吩咐要做的事,但对他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处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希望有人能来哄哄自己。
他不耐烦地呼着气,然后站起来悄悄走到手术室门口,蹑手蹑脚地,惟恐碰到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里面有什么让他好奇的?他进去过很多次了,对里面的一切了如指掌:几张支起的帆布床、几张手术台和几张金属解剖台,台面上放着几个大肚罐和几把不锈钢工具、防腐用的甲醛,还有几盏曲颈台灯,把光秃秃的墙壁照得雪亮。
本透过门缝向里窥视,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一个带滚轮的铁担架上,担架上盖着台布。小女孩骨瘦如柴,浑身颤抖着。吃的都是些发霉的面包、黄油和黑咖啡,而且还吃不饱,哪能不这样。她手中拿着一个用来装饰圣诞树的红白相间的饰品,这让本想起了鱼竿上那就要投入夏天池塘里的浮标。那是另外一种生活里的夏天,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里的池塘。
阿道沃尔夫身穿白色工作服,走到那道门缝前,挡住了本的视线。尽管阿道沃尔夫只有十六岁,可他穿上那身制服,再配上他那瘦削的面颊,俨然就是个老到的纳粹医生。
“给我唱首歌吧,”阿道沃尔夫说着哼起了“平安夜”,为小女孩起了个头。
小女孩没有唱,只是一声不响地坐着。
“唱呀,唱呀,罗谢尔,”阿道沃尔夫说。“你一唱,什么都好了。”他抓着她的手哄了哄。她停止了抽泣,又开始唱了起来。
“平安夜,圣善夜……”
小女孩继续轻轻地唱着歌,手紧紧地抓着那个圣诞树的装饰品,贴在身上。
“万暗中,光华S……”
本听到咝的一声,那是一个药瓶被打开了。他伸长脖子想看看阿道沃尔夫在哪里,泪水已充满了他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化学气味的刺激,也许是因为心中的疼痛。他把吊坠从衬衣里抽出来塞进嘴里。指头上巧克力融汁的香味和氯仿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最后的纳粹(2)
小女孩现在唱到最后一段了:“静享天赐安眠。”本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事并没有发生。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砰的一声撞在本的肩膀上,把他震得睁开了双眼。阿道沃尔夫站在门口低头看着他。他一只手戴着橡胶手套,拿着一只注满了氯仿的注S器,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本沾满巧克力融汁的拳头。他掰开本的手,把吊坠从他的脖子上取下来,拿到眼前。
“你不该拿着它,本,”他说,随手把吊坠放进自己工作服的口袋里。
本这回并没有逞什么能。可是他冻得通红的双颊替他逞了能。
“放心吧,”阿道沃尔夫说,“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他把手放在本的肩膀上,把他推进了手术室。
58年后
2002年12月
新泽西州大西洋城
1
五个身手敏捷的联邦调查局特工,脚蹬胶底靴,身穿黑色特警服和凯夫拉尔防弹背心,头戴头盔,面罩拉得很低,缓步攀上肮脏的木制楼梯,手中的mac—10型微型冲锋枪都已上了膛,戴手套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梅莉莎?盖尔在不远处跟在他们后面,也上了楼梯。她穿着运动鞋、圆翻领毛衣和防弹背心。她突然觉得好像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她太想抓住这个家伙了。她喉咙发干。“来吧,阿道沃尔夫,”她轻轻地自言自语,“有种的就待在屋里别走。”她有个一紧张就自言自语的习惯。
特警队队长率先到了楼梯的最上层,贴着门口的墙根站好,其他的特工也悄无声息地各就各位。站在队长旁边的是一位新手,他显得很紧张,手中攥着一个像警G一样的美国警用强光手电筒。把住门的另一边的是华盛顿外勤办的一位资深非裔美国特工,叫哈里斯?约翰逊。迎门而立是两个手拿破门槌的特工。
梅莉莎爬上楼梯,在隔着木制楼梯可以看到楼上地板的地方停了下来。公诉人一般是很少参加联邦调查局的逮捕行动的,因为除了危险外,她还会成为一名目击证人。但今天的行动有些特殊。她站得太靠前,已经超出了许可的范围。但特工们注意力太集中了,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向后拢了拢自己的黑头发,她的手上戴了两层手套。她扶着眼前楼梯扶栏的下层扶手,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门底下的缝隙中透出了电视机闪烁着的蓝色光线。
他在那里!七十五岁的阿道沃尔夫,奥斯威辛集中营约瑟夫?蒙葛乐的助手,当时他才十几岁,现在是她名单上的最后一名纳粹。他正在家里看电视。他所住的这间公寓就位于大西洋城破旧的近海湾一带。
梅莉莎十分激动。从五年前得知他生活在美国开始,逮捕他的一切努力皆成徒劳。有两次,他们冲入他本该在里面的房子,却都是空手而回。作为司法部特勤调查室的一名律师,一名专捕纳粹的“猎手”,她已经逮捕了八名生活在美国的纳粹分子,并依据法律程序将他们驱逐出境,但那八个人没有一个与这一个有相似之处。他不是一个老掉牙的怪僻老头,躲在德梅因,扮成一名退休的汽车推销员;他还十分活跃,还会对社会和他人造成危害。尽管她还不能证明这一点,但她确信,他用一种叫做ntx的病毒已经杀死了三个人,而且全是犹太人。在三个小时之前,就在他给梅莉莎发一封嘲弄她的邮件时,联邦调查局的“逆火”数字跟踪系统把他锁定在这个廉价的住所里。
这次,他该不知道他们要来抓他了吧。
内瓦特分局特警队队长抬起了手,向他的手下发出了准备行动的信号。
梅莉莎拍了拍口袋,摸到搜查令还在。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阿道沃尔夫,甚至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有,她手头只有那张1944年当他还是“奥斯威辛屠夫”的助手时拍的照片。但她知道如何辨认他。有两位死亡集中营的幸存者证实,他身上有个骷髅文身,那是纳粹党卫军的死人头像,就在他的左膀上。法官的搜查令上明确要求梅莉莎要看到文身后才能逮捕嫌疑犯。此外,阿道沃尔夫已经失去了声带,这一点她很清楚,因为他们在电话上已经交谈过很多次。逮捕他时,只要让他用他的电子嗓一说话,她就能立即辨别出他的声音。队长开始倒计时:三个指头,两个指头,一个。当他把最后一个指头放下来时,站在门前的那两个特工咣当一下就把门从铰链上撞了下来。
最后的纳粹(3)
哈里斯?约翰逊和特警队队长手持冲锋枪冲进门去,大喝一声:“联邦调查局!不许动!”紧贴在他们侧翼的是另外两个特工,冲锋枪举在眉端,瞄准着目标。那个新手将一束亮光直S在嫌疑犯的脸上。
从楼梯上看去,梅莉莎看到一个老头正坐在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上,灰白的脸上布满了惊讶和困惑,眼睛斜视着手电筒和枪。哈里斯?约翰逊,她在该案中的搭档,用枪指着老头的脑袋说,“我们没法让他趴下,他正在输Y!”
另一个特工说,“管他呢,先放倒再说!”
队长说,“大家都盯紧了!”
通常他们总是把嫌疑犯脸朝下摁倒,从背后铐上手铐,但他身边立着一条静脉输Y杆,上面还有一包Y体,一根透明的管子连到他的手臂上。她听到队长隔着面罩在喊,“好了,哈里斯,这里你看着。”
哈里斯?约翰逊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头,然后喊道,“好了,盖尔!我们准备验他的身份证!”
梅莉莎?盖尔拉下防毒面具,捂住鼻子和嘴,调整了一下脑后的松紧带,爬上后半截楼梯,向门口走去。她进了房间,看见一个老头,下穿灰色宽松式运动长裤,上穿一件肮脏的t恤,笔直地坐在那里,手臂放在破烂的椅子扶手上,双脚搁在地板上,脑袋有点摇晃,但还是高傲地挺立着。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垂死的老运动员,而不是一个杀手。
她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他的破拖鞋和没叠的墨菲牌盖被,几本杂志和垃圾凌乱地扔在一旁,还有一扇脏兮兮的后窗、一个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咖啡杯和一台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放着《圣菲尔德》。右手边是一个简易厨房,一些未洗的罐子堆在水池里,一台手提电脑放在福美加牌的桌子上,显示器已经掀开,但屏幕是暗的。墙上贴着一张《拯救大兵瑞恩》的海报。
她走向嫌疑犯,直视着老头那有些潮湿的眼睛。这么一个花白短发、膝上放着一本赞恩?格雷平装本的老傻瓜还能继续杀人吗?是的,他能。纳粹分子看上去都不像恶魔弗莱迪?克留格尔,他们看起来都很普通。甚至有些平庸。就像眼前这位一样。
“他好像吸了毒,”一个特工说。
“别把什么事都想得那么简单,”哈里斯?约翰逊说。
“也许他感染了自己的病毒,”队长说,“他好像感冒了。”
梅莉莎走近前去。
哈里斯?约翰逊喊道,“快点,梅莉莎,先验明他的身份。”
她弯下腰,面对着他。“你叫什么名字?”她透过面具说。他没有回答。“如果你是阿道沃尔夫,就眨一下眼。”他没有眨眼。她立起身子,慢慢把手伸向他。在她卷起他的t恤的袖子时,他一直用昏花的老眼盯着她。
在他们事先就猜到的地方,她发现了要找的证据:一个褪了色的黑色人头盖骨的文身——骷髅——纳粹党卫军的标志。
她转向哈里斯点了点头。他也看了看那个文身,表示没问题。她重新弯下腰,把面具拉下来,露出脸。
“喂,阿道沃尔夫,”她说。“是我。梅莉莎?盖尔。”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好像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慢慢地从椅子扶手上抬起右手,刚抬起几英寸高,她就发现有个什么东西绑在他的手掌上——一个黑乎乎的像金属的东西,就像——
“枪!”一个特工大喊。
枪械声嘁哩喀喳响成了一片,哈里斯?约翰逊用mac10冲锋枪使劲地顶着老头的脑壳。
那个新特工二话没说,抡起手电筒对老头当胸就是一阵猛击,他顿时被打得口吐血沫。
“别紧张!”梅莉莎怒声吼道,“不是枪,是麦克风!”队长一把把那个新手拽到后面,但老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梅莉莎尽管很恨他,但却不愿看到有人击打他的胸口。他艰难地喘息着,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跳。他斜着眼睛,胳膊上的肌R抖动着,灵魂深处那斗士的精神又复活了。梅莉莎暗自寻思,这倒更像她想像中的阿道沃尔夫。他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咳嗽声。
“戴上面具,”哈里斯?约翰逊提醒她。
她拉上白色的防毒面具盖住嘴巴,把边缘压在鼻梁上。他眼里湿漉漉的,嘴唇发干。他把麦克风往上举高了一英寸,她觉得有点蹊跷。他的手指尖上包着湿纱布。。 书包网最好的网
最后的纳粹(4)
老头的手停止了移动,他让他们看清楚他手中拿的是一个扩音器,而不是武器,然后他继续慢慢地将手举高。尽管药物或者高烧让他的头脑发晕,但他明白上了膛的枪正顶着自己的脑袋。在他的脖子底部喉咙的位置上,有一个D,安了一个人造口。当他的手举到离这个人造口还有一英尺的时候,梅莉莎注意到那根塑料静脉注S线在他的肘部来回摆动着,并没有C在他的手臂上,而塑料包中的Y体也并没有往外流。
他手持电子嗓靠近人造口,开始说话。梅莉莎看见一道银色的亮光沿着透明的塑料管向上闪去,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等一下!”她说。
但他没有等。他按下传送开关开始讲话。——她听到由电池驱动的扩音器“克哩”一声响,他发出了前两个电子音——“你是……”声音的传送将一股电流沿着银色导线传到了静脉注S袋底部的雷管,引爆了一升伪装成药物的石油精。
嘣——呼——嘘!
2
塑料袋爆炸了,变成一团耀眼的火球,溅落到老头的头上、肩上、膝上,像打翻的牛奶一样四处飞溅着,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燃烧起来。梅莉莎和特工们用手护着脸赶紧跳开,而阿道沃尔夫却像一个自焚的和尚一样燃烧起来。一团熊熊的大火包围了他,火焰就像是一层橙色的面纱,面纱后面那黑色的轮廓就是他的脸。
哈里斯大叫,“别烧到衣服!”
队长也在喊,“那边!”并用手指了指。
两个特工从咖啡桌子底下猛地拉出一块带穗边的地毯,扔到阿道沃尔夫的头上。火舌从下面伸出来,和地板上燃烧着的Y体连成一片。
“水来了!”一个特工在简易厨房里大声喊道。他把清洗槽上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把水接进一个罐子里,接满后抓起来就泼到燃烧的椅子上。另一个特工用脚踩着火焰;还有一个正在扑打着一个特工腿上的火。烟雾、热浪和烧焦的皮R味充满了整个房间。每个人都在大声地咳嗽着。
“把所有人都从这栋楼里疏散出去!”
三个特工你拥我挤地冲出了开着的门,从站在楼梯上围观的人群中挤过去。特工们跑上跑下,叫喊着,挨个敲着门,冲进每个房间,把人从里面拽出来。
哈里斯?约翰逊和那个新手把阿道沃尔夫用地毯包起来,扛下楼梯。梅莉莎退到门口,只见火焰正向墙壁蔓延。远处传来了救火车声嘶力竭的哀号。
她瞥见桌子上有台手提电脑。
她从火焰的缝隙中冲了进去,抓起电脑,穿过火墙,冲向门口。冲到楼梯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只见一股青烟从鞋底飘了出来。她跑下来时正好碰见冲上来的哈里斯。
“人都出来了?”他在和她擦身而过时大声喊道。
“不知道,”她答道。
她跑到外边的人行道上,停下来仰头看去,只见滚滚浓烟从老头房间的一个被热浪击碎的窗户中冒了出来。一场十二月的湿漉漉的雪伴随着灰烬四散飘落。
第一辆救火车赶到了,消防人员跳下车来。这时哈里斯和队长也从门口走了出来。所有的人都从楼上下来了,哈里斯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一辆急救车走去。那车子开着后门无聊地停在那里,正等着阿道沃尔夫的尸体上车。他的尸体就放在那边的担架上,上面盖着条毯子。哈里斯和梅莉莎看着他还在冒烟的尸体。哈里斯压低嗓子骂了声:“C。”
梅莉莎在救护车的引擎罩上打开手提电脑,翻开屏幕,摁下功能键,屏幕亮了。
在你看到这段话时,梅莉莎,不要因为我的死而得意忘形。你和你的那些穿长统靴的朋友们——至少是那些还活着的——一定会怀念我的。这就足够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选择按照自己的方式离去,而不是按照你的方式。
在二战即将结束时,约瑟夫?戈培尔曾在希特勒的掩体中写下了第三帝国的墓志铭:“当我们离去时,会让整个地球为我们颤抖。”这个世界为此已经等了五十年,现在,这一时刻终于来临了。
找一个孩子来完成元首的工作吧,梅莉莎。这还不是“终结”,一切才刚刚开始。
阿。
另:圆罐中的黄油曲奇的味道好极了。
她关上电脑,合上显示器,找到哈里斯。
“你没事吧?”他说。
她点点头,颤抖着。潮湿的天气冰冷刺骨。
“狗日的差点把咱们给做了,”哈里斯说。“我们有两个特工烧伤了。”
梅莉莎朝那边看了看,见他们正被抬进救护车。“严重吗?”
哈里斯耸了耸肩。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哈里斯问。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杀,”她说。
哈里斯朝一个特工喊道,“吉姆——坐那辆特快专递的车去,好吗?”他转向梅莉莎,答道,“他明知自己活不了几天,所以想在死的时候拉咱们几个做垫背。”
梅莉莎知道,如果阿道沃尔夫有充分的理由要自杀的话,他完全可以做得到,但杀死几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就是他的理由吗?她不这样认为。他的自杀不过是一种小把戏,目的是要掩盖别的什么事。那为什么要用火呢?他痛恨火。有一次他在给她的电子邮件中说,“火是给焚尸炉用的,而焚尸炉则是给犹太人用的。”
见哈里斯朝一群联邦调查局特工走去,她拿起手提电脑向他示意,要拿走它,然后就向一辆联邦调查局的警车走去。
阿道沃尔夫喜欢玩游戏。但他怎样才能败中取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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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告别(1)
第一章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我把一切都讲给你听,因为倾诉是抚慰灵魂的一剂良药。当然我可以选择不同的方式解脱心灵的重负,比如宗教,比如托尼·罗宾斯的行为心理训练,或者去找午夜药房里友好的药师。但这些方式似乎都不如倾诉让我觉得安全。对待我的灵魂,我采取的是医生对待病人的态度:最重要的是,不要造成任何伤害。
完全背离了我的一贯原则——这就是我所做的。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我的生活就全毁了——在此之前我的生活虽够不上最高标准,却也是极体面的。事实证明,道德高尚与品德污点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只要一两个由欲望驱使的轻率决定就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清白。我以为我只是在选择女人。我以为我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她的心——我不应该这么想,尽管这是实情。我只是在向你诉说心事的时候才这么说。然而,现在她成了追索我的幽灵,对我进行着道德审判。
一旦被女人的眼睛迷住,你的道德就开始崩溃了。当我看着她的眼睛时,我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我惟一意识到的是,她在我的办公室里,在不停地哭。过了不知多久,我请她坐下。她的名字叫维奥丽塔·拉米雷斯。 我并不在意她的仿皮手提包,廉价裙子,还有长统袜上的抽丝。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她来错了地方。毫无疑问,是来错了,就像天时美手表被错放在卖游艇的店里。我全神贯注于她毫无瑕疵的棕红色皮肤,朝后梳的乌黑头发,还有深邃的棕色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我体内升腾,荷尔蒙冲击着细胞,神经元被激活。然而人类100万年的进化使我能够控制住自己,保持正常的思维。
在卡锡·威廉斯·道格拉斯律师事务所,委托人通常不会在我的办公室里哭泣。他们更多的是咆哮、咒骂,甚至——如果我很幸运的话——全神贯注地倾听。但他们为得到坐在我对面椅子上的权利付出了每小时400美元的高价,我不便对他们的行为抱怨什么。一个哭泣的女人却是另一回事。我情不自禁地突然站起身,问她是否要喝点什么。她真的是美若天仙,而且在不停地哭泣。我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卡利兹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说。发生了一个误会;他惹恼了警察;警察就陷害他携带毒品。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别人不太了解他。他那张嘴不饶人,所以警察就要给他点厉害尝尝。当然他也不是好惹的,这个她晓得——她脸上深色化妆遮住的是一块淤青吗?——哦,这个跟他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她是否意识到她在我眼里是多么富有魅力。我注视着她,注视着一滴滴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不禁被深深地迷住了。她交叉起双腿时,我屏住了呼吸。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尊重女性。相反,自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很尊重她们:我珍视母亲怀抱的温暖,钦佩女同事们过人的才智。但问题是,男女平等的思想对人的R体没有任何意义,而她却有一种单纯的、脆弱的气质令我的整个灵魂都渴望得到她。
一些必要的解释工作我还是做了:我们事务所不受理有关毒品的案子,事实上任何刑事案件我们都不涉及。听到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到最后我都不忍心提起律师费的事,很明显她付不起。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卡锡·威廉斯·道格拉斯律师事务所宁愿把死神请到办公室来也不会愿意为毒贩辩护。于是我就对她说我手上的案子已经太多了(这是实话),而且我也没有权力改变所里的规定。她站起身,握了握我的手,眼泪汪汪地、很没面子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她走后的几个小时里,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她的形象。我直瞪瞪地看着她刚才坐过的沙发,心里祈祷着她能再回来。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在办公室都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最后,我终于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会想办法帮她。实话说吧,为了能再见到她,让我上天入地我都干。
说服事务所接下这个案子可不容易。卡锡·威廉斯·道格拉斯律师事务所千方百计尽量不和法律援助沾边。这家事务所占据沃克大厦整整三层楼面。沃克大厦位于亚特兰大城的巴克德区,在这里年老或者贫穷都是一种罪过。如果说有谁想去贫民窟玩几天的话,那可不会是我杰克·哈蒙德。从法学院毕业三年后,我搬到了亚特兰大——该城像一块磁铁,把美国东南部零散的人吸引到了一起——我在这里每周工作70小时,通常报复似的花掉所有的工资,甚至透支。我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尽管如此,我还是预约了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弗兰克·卡锡,和他见一面。
最后的告别(2)
卡锡今年70岁。他开始创业的那个时期,为穷人或慈善机构提供无偿服务是每个大事务所的义务。直到80年代初期,社会对律师事务所仍有这样的期待,法官也会将提供无偿服务的任务指定给他们。这样的做法很对卡锡的胃口:他属于老派的南方开明人士,对有关民权的案子特别容易动情。到现在他还经常讲他们在60年代营救抗议者出狱的故事,这些人入狱的罪名大多是坐在了饭店里黑人不该坐的地方。所以,虽然他不会赞成受理与毒品有关的案子,但一个哭泣的姑娘加上由种族歧视造成的非法拘留很可能会引起他的关注。
我不常见到卡锡;在律师事务所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他处于奥林匹斯山顶,很难得去两层楼下面的“地狱”,那里是年轻律师们工作的地方。虽然我工作异常卖力——主要是想通过拼命工作让人们忘掉我是在亚拉巴马州的多森这个小地方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