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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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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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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本,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蒂娜问道。她探过身去吻他的脸颊。

    “嗯,发现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人,才让我说了这么多。”

    “你爱过什么人吗?我是指真正的爱上。”

    “有一次。在加利福尼亚,许多年前。你让我想起了她。”

    然后,本打开一小瓶金狄甘酒,他把酒倒进一个冷却过的平底无脚酒杯里。

    “史蒂夫告诉我你也是个作家。”

    “过去是,蒂娜。我过去写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只是个读者。我喜欢读的作家之一就是这儿的史蒂夫。某一天你会真正地为他感到自豪的。”

    如果我在《纽约客》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第一时,就没有比这更幸福了;想一想与实际得到一样美好。

    最终受益人(1)

    序幕:1996

    总算又回到家了。老房子里静悄悄的,萨莉·芬宁独自坐在厨房里的餐桌旁,面对着三叠账单:到期该付款的,逾期未付的,还有永远也难以付清的。

    她不晓得该先看哪一叠才好。今天晚上她挣的小费少得可怜,为了这点钱当女招待,去受那份气,可真不值。其实,说她是女招待就她干的那份差事而言还算是抬高了她的身价,她得使出浑身的解数让游客们多喝些啤酒,多吃些酱J翅,摆出各种姿态任由那些醉汉们色迷迷地盯着自己的茹房和臀部。身上穿着那种轻薄的尼龙短裤和十分暴露的紧身背心,令她时常感到自己还不如干脆脱光了衣服到桌子上去跳舞。至少跳脱衣舞可以挣到可观的收入。

    她将电话催款通知单丢进了垃圾桶,反正他们要等到寄过两次通知才会终止服务。

    他们的境况原本没有这么糟。她和丈夫曾在迈阿密海滩上开了一家意大利小餐馆,干得很红火,扩大了生意,却突然赔了个精光。当初依她看来扩大生意不是什么好主意,搞不好会把原本经营不错的生意搞砸了。可是迈克却一意孤行,非要把小店搞大不可,他笃信五年之内他们就可以开始出售特许经营权了。他们经不起开头低利率的诱惑,用个人信用卡支付了扩建餐馆的费用,结果六个月之后计算有生之年要付多少钱时,利率高得连计算机器都气昏了头。墙上的油漆尚未干透,他们的餐馆便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热带风暴的袭击,将那些红白格子的餐桌布一股脑儿地冲到了停车场那里。他们没有上水险,结果小餐馆再也没有重新开张。三年之后,她丈夫干起了两份工作,她则去了一家呼特司连锁店当女招待。可即便如此,他们挣的钱对扩充餐馆留下的巨额债务来说也无济于事。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可她却是傲气十足——就连破了产也不认输。

    “妈咪——”从走廊尽头的卧室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喊声。他们四岁的女儿睡觉总也不踏实,近来半夜里喊妈咪已经成了常有的事。

    她放下账单,抬起头来,却没有从椅子上起身。“凯瑟琳,快睡觉吧。”

    “可是我想听故事。”

    她犹豫了片刻。天已经很晚了,不过每天十一点下班,一周工作五天,使她很少能陪女儿入睡。陪女儿入睡是迈克的事,他每天八点至午夜要出去做第二份工作,当值夜保安,出门之前要先陪女儿入睡。在迈克出门工作和萨莉下班回家之前这段时间里,多亏了迈克的母亲,她每天晚上都来,在凯瑟琳睡觉时一边看电视一边等萨莉回来。一想到自己很少给女儿讲故事,萨莉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她起身离开餐桌,走向那间卧室。

    “好吧。就讲一个故事。”

    “行!”

    “不过,听完了故事你就得睡觉。你保证?”

    “我保证。”

    她钻进毯子,躺到凯瑟琳的身旁,脑袋靠着床头,女儿紧紧地依偎在她身上。“你想听什么故事?”

    “听这个。”小姑娘边说边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本书。

    “《魔鬼国》。”萨莉念了一遍书名。这个故事她十分熟悉,讲的是一个小男孩幻想自己的卧室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地方。那是一个孤岛,上面到处都是魔鬼,他最后成了它们的国王。萨莉想起了自己儿时常做噩梦的那个年龄,当时母亲曾给她念过这个故事。二十年过去了,这个故事的寓意没有变:恐惧就是自己吓自己。

    “你还做噩梦吗,宝贝儿?”

    “嗯。”

    “为什么?”

    “害怕。”

    “害怕什么?”

    “怕魔鬼。”

    “根本就没有魔鬼。”

    “有,就在那儿。”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玻璃拉门上悬挂着的布帘。

    “没有,亲爱的。那外面没有魔鬼。”

    “唔——唔,真的有。”

    “好了,咱们来讲故事吧。”

    萨莉开始念故事,她留意到女儿将脸紧紧贴进她的怀里。她变换着声调模拟书里每一个魔鬼的说话声,却尽量使那些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可怕,以免吓着凯瑟琳。念到那个名叫马克斯的小男孩安全地从遥远的孤岛上返回自己的卧室时,女儿睡着了。萨莉轻轻地从床上起来,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她又回到了账单跟前。“绿叶理财计划”,真动听!一台两千美元的计算机加上一些饭店管理软件,过了五年,他们连本带息就得还两万八。多么划算的交易!。 书包网最好的网

    最终受益人(2)

    “妈咪——”从那间卧室里又传来喊叫声。

    “什么事,亲爱的?”

    “我害怕。有魔鬼。”

    她从餐桌边上站起来,走向那间卧室,到门口突然停住了脚,她不想一听到女儿喊叫就进她的卧室。“根本就没有什么魔鬼。”

    “可是,妈咪——”

    “该睡觉了。”

    “你能不能让我亮着灯睡?”

    “我把走廊里的灯开着吧。”

    “谢谢妈咪。你是最好的妈咪。”

    听到女儿称赞自己是最好的妈咪,而且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萨莉实在不忍心再对女儿板起面孔了。她微笑道:“晚安,我爱你。”

    “我也爱你。”

    她回到厨房里,却再也无心去看那些账单了。房租也到了期,天知道该从哪儿去弄这笔钱。他们租了独立的房子而不租公寓,这对一家人眼下的经济困境而言实在是一种奢侈,尽管这幢房子又旧又破,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随便哪个建筑商都会认为它早该拆除了。不过,萨莉本人就是在公寓里长大的,那里没有院子,没有隐私,没有供圣诞老人在除夕之夜爬进来的烟囱。凯瑟琳应当过得好一点,即便有一天房东会忍无可忍将他们赶到大街上去。

    她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

    “妈咪,我口渴。”

    萨莉扭过头来,凯瑟琳并没在身边。她还在床上。莫非这丫头有特异功能!“快睡觉吧,宝贝儿。”

    “求你了,妈咪。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你。”

    这句话触动了她的心,为自己这个当母亲的要外出工作而感到负疚。她又一次走到女儿跟前,坐到床边。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她看得见女儿眸子里露出恐惧。

    “你还感到害怕吗?”

    凯瑟琳点了点头。

    萨莉摸了摸她的额头,上面满是潮乎乎的汗Y,可她并没有发烧,那是她用被子蒙着头捂出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魔鬼。”

    “要是我跟你躺一会儿,你能睡觉吗?”

    “我想到你们的房间里去睡,睡到爸爸回来就行。”

    “亲爱的,你是个大姑娘了。这里是你的房间呀。”

    “可是,那魔鬼。”

    “没有什么魔鬼。”

    “你肯定没有?”

    “肯定。”

    “你去看看,好吗?”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恼火。“好吧,我看看。”她弯下腰看了看床底下。“这底下什么也没有。”

    “不,不,在那边。”她又指向布帘,指向那悬挂在玻璃拉门上的布帘。

    萨莉迟疑着不想走过去。尽管灯光昏暗,她也能看得见帘子上那些漂亮的小动物嬉戏的图案,有鸟儿、兔子,还有一些童谣里经常出现的其他小动物,它们在翩翩起舞,一点儿也不像魔鬼的袍子。不过,她还是觉着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看得出女儿的眸子里的确充满了恐惧。

    “没有什么魔鬼。”

    “你去看看嘛,妈咪,求你了。”

    她又仔细朝那边看了看。奇怪,她发现自己也拿不准那只兔子是不是还在刚才的地方了,难道它自己会挪动?好像那只兔子同另一幅帘子上的小黄鸭子错开了位置。她疑惑是自己看花了眼,又仔细瞧了瞧。

    没错,那只兔子的确挪了位置。虽说挪动不大,但的确是挪动了。

    这时,空调戛然而止,布帘恢复了原位,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显然是空调的冷风吹到褶裥上,布帘错开了位置。没有魔鬼。

    “你去吗,妈咪?”

    “去哪儿?”

    “去看有没有魔鬼。”

    “好吧,我去看看。”

    她并没有动。

    “妈咪,你去看看嘛。”

    她突然感到不知所措,打算去开灯,却又责怪自己不该有这种念头,这样做会把自己莫名的恐惧传染给女儿。与女儿谈了这么久的魔鬼,她自己也开始感觉害怕了,她感到孤立无助,她意识到母女俩实际上没有任何防卫能力,随时都可能受到攻击,因为将她们与外面的世界、外面世界里形形色色的人隔开的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门闩和一道玻璃拉门而已。

    去把它拦住!她开始朝拉门那边走去,一步一步地,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她的步子变小了,意识到自己又感到害怕了。

    这简直是荒唐!

    萨莉终于走到了拉门边,回头朝床那儿瞧了一眼,看到凯瑟琳严严实实地裹在毯子里,只露出眼睛和头顶,正在看着自己。她停在刚好可以够得着拉门的地方,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布帘的边。她的心怦怦直跳,凯瑟琳用毯子蒙住了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慢慢拉开了帘子。

    最终受益人(3)

    什么也没有。

    “瞧,”萨莉说,“我跟你说过了不是,根本就没有魔鬼。”

    凯瑟琳仍然躲在毯子里,只听见她在说:“那边,再看看那边。”她的声音隔着毯子,显得很微弱。

    萨莉有些迟疑,她不清楚是她的直觉还是幻觉在告诉她千万不要到那边去,可是她绝不能让凯瑟琳看出她这种荒谬的恐惧。她向前挪了半步,又挪了半步,慢慢靠过去,来到那只移动过位置的小兔子那一边。

    “小心点,妈咪。”

    “没什么可担心的,宝贝儿。”她觉着自己此时的腔调听起来令人厌恶,好像自己在给自己打气。

    她打量着布帘上那漂亮的图案,鸭子在跳舞,鸟儿在歌唱。最后,她的眼光落在了那只兔子上,停住了。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指望能看到什么,是想看看那兔子会有什么动静?她知道如果长时间盯着一样东西看,那东西就好像在动似的,就如同晚上躺着凝视天上的星星,它们好似在转动。不过,她还是不肯将目光移开。那只兔子起先一动也不动,接着开始动了起来。或许这只是一种幻觉,就像是旋转的星星。不过那兔子的胸脯好像在起伏,仿佛在呼吸。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兔子后面,刚刚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事吧,妈咪?”

    她突然鼓起了勇气,抓住布帘绳,猛地一拉。布帘唰的一声被拉开了。她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玻璃拉门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在她的身后,凯瑟琳在床上从毯子里探出了头。

    萨莉没有马上回答女儿的话,好让自己的恐惧平息下来,然后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道:“你看,我跟你说过吧,根本没有什么魔……”

    突然,壁柜的门打开了,她斜眼一瞟,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朝她扑了过来。只听见她尖叫了一声,接着是她女儿的喊声。“妈咪!”

    那人影从侧面飞快地向她袭来,一把将她推到墙边。她转过身来拼命地挥舞拳头,可这根本无济于事,那人的力气太大了。他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她晕了过去。当那人抓住她的头发时,她的头又猛然抬了起来,用指甲去抓他的脸,可他的头上罩着尼龙袜子。她在挣扎,她的女儿在尖叫。透过走廊里S进来的光线,她看到了一把闪闪发亮的匕首,瞪大了眼睛。那把匕首冲她刺了过来,好像速度并不快,可她却无力阻挡。她又挣扎着想避开那匕首,这根本没有用。

    她的上衣被掀了起来,眼看着匕首刺进她的身体,那人握着刀把的拳头碰到她的身上。

    她尖叫了一声,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用手去捂住从肋下伤口里涌出的热乎乎的血。

    血!好多好多血!

    “妈咪,妈咪!”

    凯瑟琳的喊叫声给了她力量,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抓住了那人的脚。可是,这就如同面对一匹骡子,他狠命地踢她,令她无从招架。她竭力想站起来,但是整个房间天旋地转。

    “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她想说,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又踢了她一脚,这一脚更狠。她感到牙齿断裂了,满嘴都是血腥味。她挣扎着想抬起头来,却栽到了地板上。

    “妈咪,魔鬼!魔鬼!”

    女儿的尖叫声慢慢消失了,萨莉的眼前一片漆黑。

    第一章

    暴雨滂沱,而且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萨莉并不想迟到,她迟到既不是为了追求时尚,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只是她天生不善认路而已,况且这一带她又不怎么熟悉。

    瓢泼般的雨水拍打着汽车挡风玻璃,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无数颗弹球落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弹起来一样。她想调一调风挡雨刷的速度,可那对雨刷已经在全速运转了。在她的记忆中,好几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自从她和第一个丈夫遭受那场突如其来的热带风暴袭击失去餐馆之后,就没有过。

    前面有许多橘黄色的尾灯在闪烁,一长串汽车宛如冷却了的熔岩流似的沿着公路缓慢地移动着。她放慢了车速,慢得还不及学校地带的限速,然后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二十五分。

    真糟糕!他只好等了。不过,她无论如何也要赶到那里去。

    他们事先通电话安排了这次会面。两个人只通过一次话,他的话很简单:星期四,晚上十一点,不要迟到。尽管天气如此恶劣,她也没有勇气提出异议,因为这就是她要找的人,这一点她确信无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最终受益人(4)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霓虹灯招牌,灯光忽明忽暗,显然是被风吹的。看那招牌宛如在湖底竭力看一个视力表,认不全上面的字:斯—帕—基什么什么的吧。

    “斯帕基斯酒吧。”她大声读了出来。就是这个地方!她把车驶向路边,进入浸在水中的停车场。停车场里到处都是水,泊车位的具体位置难以辨认,她只好约摸着把车停住。熄火之后,她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就像在眼前一般,照亮了她的车厢。紧接着是一声炸雷,她蓦地一惊,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蹿了下去,镇静下来又扑哧笑出了声。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处心积虑做出了安排,却又遭到了暴风雨的袭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不能反悔了,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

    她从车上跳下来,迎着瓢泼大雨撒开腿向停车场对面跑去。差不多就在她起步之时,一阵大风将她手中的雨伞吹落,不知刮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没有穿外套,只好用手捂着头顶,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每跑一步都溅得水花四S。一眨眼的工夫她便跑到了门口,可浑身还是被雨浇透了,湿淋淋的牛仔裤和白色上衣都贴在了身上。

    门口站着一个人,身穿金吉姆健身中心t恤衫,浑身都是肌R,他为萨莉打开了门。“湿t恤比赛要到明天才开始,夫人。”

    “不见得吧。”她说,然后径直朝卫生间走去,想看看能不能在那里设法把身上弄干。她照了照镜子,不禁发出一声惊叫,只见两个茹头透过胸罩和湿透的白上衣冲着她显现在眼前。

    老天爷!

    她敲了一下烘手机,想用热风吹吹,可是没有风。她又接二连三地敲了几下,还是不管用。她伸手去取揩手纸,纸盒也是空的。无奈,只好去用卫生纸了。她走进马桶间,看到水箱上放着一卷松垮垮的卫生纸,便用它开始从头到脚猛擦起来。那卫生纸是单层的,吸水性不强,一卷纸全让她用光了。从马桶间出来,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这回她的叫声比先前还要大。那廉价劣质的卫生纸纸屑黏了她一身。

    你这模样简直就像是一棵马利筋草!

    她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欲止不能,笑得肚子也在隐隐作痛了,连忙将两只手撑到水池边上,身体前倾,脑袋耷拉着,只觉得一股激情缓缓上升,汇聚到脑壳后面那个一兴奋就会鼓起的硬结里。她的两肩慢慢耸起,笑声变成了泪水。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你简直不成样子了。”她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说。

    她尽量把身上的纸屑拍打干净,补了妆,嘴里不停地嘟哝抱怨着,可是去见那个人的决心却雷打不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酒吧。

    酒吧里的人令她感到吃惊,这倒不是因为那些人的身份,对此她心里早有准备,只是纳闷在天气如此恶劣的晚上,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自动唱机旁有一群长途货车司机在打牌。台球桌上坐满了身穿皮衣的摩托车族和他们金发碧眼的女友,他们像是在等待暴风雨停下来。吧台边上坐的人似乎清一色地穿着t恤衫、牛仔裤和法兰绒上衣。这些人经常光顾酒吧,这家酒吧显然靠的就是这些常客。

    “您想要点儿什么,小姐?”酒吧老板问道。

    “谢谢,现在不要。我在找一个人。”

    “是吗?您找谁?”

    萨莉有些迟疑,不晓得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才好。“找……哦,是初次与一个生人见面。”

    “那肯定是吉米啦。”吧台边上一个男人道。

    其他人都大笑起来。萨莉也尴尬地笑了笑,她被这种只有他们那些人才能明白的玩笑搞得莫名其妙。酒吧老板向她解释道:“吉米是我们这儿垒球协会的裁判员。那帮人打起球来都像是生手。”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说。他们又哄笑起来,拿那个吉米来取笑。萨莉慌忙躲开这伙人,继续朝酒吧里面走去,惟恐他们把兴趣转向她这个淋湿了衣服、狼狈不堪的女人。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尽头倒数第三个小隔间里,靠着隔间外面摆着一张废弃的气动球台。一个黑人坐在里面,也在望着她。那人目光锐利,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上身穿着深蓝色的衬衣,下身穿着黑色的裤子,这身打扮令萨莉暗自好笑。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他的长相和穿着打扮正是他在电话里向她描述的样子。就是他。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最终受益人(5)

    她朝那小隔间走过去,说道:“我是萨莉。”

    “我知道。”

    “你怎么……”她欲言又止,因为她意识到这地方的女人没有一个像她这般模样。

    “坐吧。”他说。

    她走进隔间,坐到他的对面。“对不起,我迟到了。这雨下得可真大呀。”

    他隔着桌子伸过手来,从她的袖子上扯下一片纸屑。“这会儿外面下的是什么,雪片?”

    “这是卫生纸。”

    他抬起一只眉梢。

    “别提了,”她说。“大雨浇了我一身。五分钟之前,我看上去还像是一棵马利筋草呢。”

    “带乃子的草?”

    她连忙将手臂交叉着挡在胸前。“唔,哦。有些事谁也拿它无可奈何。”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他拿起杯子转悠里面的冰块,杯里的饮料已经喝了一半。那肯定是朗姆可乐,她心里揣摩着,晚上人们一般都喝这种饮料。不过这杯可乐看上去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她早料到斯帕基斯的饮料就是这样的。

    “我看见你开车过来的。”他说,“是辆好车。”

    “你喜欢车?”

    “喜欢。我看得出你也喜欢车。”

    “并不怎么喜欢,不过我丈夫喜欢。”

    “你是说你的第二个丈夫还是第一个丈夫?”

    她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他们在电话里并没有谈起过她的婚姻状况。“第二个。”

    “那个法国人?”

    “你都干了些什么?调查我?”

    “我对自己所有的客户都调查。”

    “可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客户。”

    “你会的,很少有像你这样的人大老远地跑来又折回去。”

    “像我这样的人,你是什么意思?”

    “年轻、富有、漂亮、遭人遗弃。”

    “你说我这副模样漂亮?”

    “我想这并非你最漂亮的模样。”

    “说得不错。”

    “我想你是遭人遗弃了。这也说得不错吧?”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现在没兴趣谈这个。我只想知道你这位……哦……先生是不是想同我做笔交易,你姓什么来着?”

    “就叫我塔特姆吧。”

    “你叫这个名字?”

    “绰号。”

    “就是塔特姆?奥尼尔的名字里那个塔特姆?”

    他做了个鬼脸,呷了一口饮料。“不,不是什么该死的塔特姆?奥尼尔里的塔特姆,是杰克?塔特姆里的塔特姆。”

    “杰克?塔特姆是谁?”

    “是有史以来最差劲的橄榄球运动员。他打后卫,是奥克兰突击者队的。就是这个家伙绊倒了达里尔?施廷利,把他弄瘫痪了。人们都管他叫‘刺客’。他妈的,这家伙倒喜欢管自己叫‘刺客’。”

    “你也管自己叫这个吗?‘刺客’?”

    他隔着桌子探过身来,变得一脸严肃。“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这儿的吗?”

    她正要张口说话,酒吧老板突然来到他们隔间的外面。他站在那里吃惊地望着萨莉道:“你怎么同这个家伙在一起?”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坐在你桌子对面的那个浑蛋。你怎么同他在一起?”

    她看了看塔特姆,又扭过头来望着老板。“这和你没关系。”

    “这里是我的酒吧,当然和我有关系。”

    塔特姆提高了嗓门说道:“西奥,行行好,别发这么大的火。”

    “我要你出去。”

    “我的饮料还没喝完呢。”

    “就给你五分钟,”西奥说。“喝完立刻滚蛋。”说罢扭身朝吧台后面走去。

    “他怎么这样?”萨莉问道。

    “小气鬼。这家伙找了个什么律师把他从死牢里救了出来,就以为自己比别人都强了。”

    “他该不会知道咱们到这里谈什么吧?”

    “肯定不会。他或许以为我在为你拉皮条呢。”

    她突然感觉身上的湿衣服贴得更紧了。“我猜是我身上这身衣服的缘故吧。”

    “别管他。咱们别扯闲话了,谈正事吧。”

    “我身上没带钱。”

    “那当然,我还没有给你开价呢。”

    “你要多少钱?”

    “那要看情况而定。”

    “看什么情况?”

    “看活儿的难度。”

    “你想知道点儿什么?”

    “首先,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打断两根肋骨?脑震荡?缝上几针?毁他的容,还是不毁他的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那家伙在医院里躺上一个月。”

    “这还不够。”

    “还不够?”

    她朝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似乎要确定旁边没有别人。“我要这个人死。”

    塔特姆没有吭声。

    她说:“干这个你要多少钱?”

    他一边用舌尖顶着一侧的腮帮子,一边在揣摩,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令他刮目相看。“那也要看情况而定。”

    “看什么情况?”

    “哦,你的目标是谁?”

    她垂下眼帘,停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来直盯着他说道:“说出来你不会相信。”

    “那你就试试看。”

    她差点笑出声来,却又摇了摇头止住了。“我的的确确是认真的,可你肯定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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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赎金(1)

    第一章

    彼得·马修·摩根站在柜台式长桌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只装了四百美元的钱包,钱是从他的现金账户上取的。还有他得随身携带并交给假释执法官的获释文件。他身穿政府发的衣服:牛仔裤,罩了件劳动布衬衫的白t恤,跑鞋和白袜子。这和他刚进来时的打扮大相径庭。他在鹈鹕湾州立监狱呆了四年零三个月。虽然对于一个初犯,他被判的刑期真够长的,但是他服刑的时间已被缩减到了最短。他因身携数量惊人的可卡因而被捕,继而由政府提出公诉,陪审团判他有罪,于是他被送到鹈鹕湾州立监狱服刑。

    起初他只向朋友兜售,可最终他不仅身染毒瘾而难以自拔,还靠这个来维持他自己甚至一度是他家里的开销。他在被抓前六个月里弄到了将近一百万美元,但是就连这都不能填补他因在财务上耍小聪明而造成的漏D。毒品、投资失误、卖空、在生意上铤而走险。他曾做过一段时间股票经纪人,给证券交易委员会惹了麻烦,不过麻烦并没有大到要被提起公诉的地步,不然的话他就会被联邦调查局而不是由州司法机关逮捕。对于他的收入而言,他的生活奢华得让人目瞪口呆,财务危机一触即发,而且他还和品行不端的人混在一起,毒瘾越来越大,最终只好与毒品贩子协商,以贩毒的方式来抵消债务。这期间他还由于开空头支票和挪用公款出了些问题,可他又一次交到了好运。他因为贩卖可卡因被捕后,他的老板也就是贩毒头子也没有难为他。为什么?因为他真拿不出钱,而且不论他拿了多少,事实上在老板的大算盘中都是一笔相对较小的数目,再说钱早就没了。他不可能拿得出钱来。那个时候老板还替他感到难过。彼得总能让人为他着迷,让人喜欢他。

    彼得·摩根是好人走上歪路的典型。在这一路上,他无数次选择了歧途,从而失去了擦肩而过的一次次黄金时机。比起彼得,他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们更加为其妻儿感到难过,因为她们成了他那些疯狂计划和错误判断的牺牲品。可是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说彼得·摩根的本质是好的,很难说是什么出了问题。事实上,很长时间以来,很多事情都出了问题。

    彼得的父亲出身高贵,其家庭在纽约社交圈赫赫有名,彼得三岁时他就去世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产日渐减少,母亲早在彼得成年之前就把父亲留下的财产挥霍一空。父亲死后不久,她嫁给了另一个极爱交际的世家子弟。他是一个重要的银行业家族的继承人,他把全副身心都倾注在彼得和两个弟妹身上,教育他们,爱护他们,送他们及其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到最好的私立学校,那两个兄弟是他们父亲与彼得母亲结婚后带过来的。这个家庭看上去健康,当然也富有,尽管他母亲酗酒越来越厉害,最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使彼得和两个同胞兄弟成了事实上的孤儿。继父从未在法律上收养他们,彼得母亲死后一年他就再婚了。他的新婚妻子觉得丈夫没有理由为了三个不属于他的孩子在财务或其他方面承担责任。她很乐意接受他自己的两个孩子,虽然她还是希望把他们送到寄宿学校去。可她不想和他前次婚姻中彼得母亲带来的三个孩子有任何关系。这之后彼得的继父只愿意支付寄宿学校和大学的费用,外加一点不够花的零用钱,但他有些窘迫地解释说,他不能再为他们提供家的庇护,也不能提供额外的资金了。

    后来,彼得的假期就在学校或朋友家里度过,他设法使他们觉得带他回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而他的确魅力十足。母亲一死,彼得就学会了靠脑子生活。这是他的全部,也为他赢得了成功。那些年里他只能从朋友父母那儿得到爱和养育之情。

    学校放假期间,他和朋友呆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些小小的事故发生。钱不见了,网球拍神秘地失踪,而且似乎是在他离开时消失的。衣服借了却从没有还过。有一次一块金表仿佛蒸发到了稀薄的空气中,结果一个哭哭啼啼的保姆被辞退了。后来发现,彼得恰巧一直和她睡在一起。那时他十六岁,他说服她为他偷了这块表,所得的收入让他维持了六个月。他的生活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斗争,他得寻找到足够的钱以敷开支。他做了一切他不得不做的事情来满足需求。他是那么友好、礼貌、讨人喜欢,以至于出事时他总是显得很无辜。人们不愿相信像他那样的孩子会品行不端或者会走上犯罪道路。

    赎金(2)

    学校的心理医生一度认为彼得具有精神变态的反社会者倾向,这事连校长都觉得不可思议。心理医生很有见地地推测道,在彼得的外表下,他不具备应有的道德观念。这种外表异常吸引人,却很难探知其内心。重要的一点是,他善于从苦难中逃生。他是个有魅力、聪明、英俊的孩子,经历了生活中一连串不幸和突变。他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依靠,在内心深处,他受到了伤害。父母过世、继父疏远他,而且几乎不给他什么钱、两个弟妹被送到东海岸不同的寄宿学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所有这一切都对他造成了伤害。后来,在大学里,他十八岁的妹妹淹死的消息是对一颗业已伤痕累累的心灵的又一次重创。他很少谈论自己的经历,也不去讲这些经历带给他的伤痛,总的看来,他头脑冷静、乐观、脾气又好,他可以让差不多所有的人为他着迷,事实也常常是这样。但生活对他来说远非那么容易,尽管光看他的样子你永远不会了解真相。你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他所经历的痛苦的痕迹。伤疤的位置非常深,隐藏得很好。

    女人们就像树上掉下的水果一样落到他手里,男人们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伙伴。朋友们后来回忆,他在大学里很能喝酒,可似乎从来不会失去控制,的确是这样。至少表面上不会。彼得心灵上的伤痛藏得很深。

    彼得?摩根的控制力非常强,而且他总有个计划。他继父兑现了诺言,送他进了杜克大学,他在那里得到了哈佛商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并在那儿拿到了mba。他拥有了他所需要的一切工具,连同一副好脑瓜,好模样,以及在上了精英学校之后得到的一些有价值的关系。毫无疑问他前途无量。没有人怀疑彼得?摩根是否会获得成功。他在理财方面是个天才,或者说看上去是这样,而且他有许许多多的计划。他毕业时在华尔街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家经纪公司,而在他毕业两年后情况开始不对劲儿了。他违规C作,在股市上不停地倒腾,把几个账目弄得一团糟,还“借”了一点钱。有一阵子情况变得非常不妙,然后,和往常一样,他又缓了过来。他去为一家投资银行公司打工,有那么一会儿似乎成了华尔街的香饽饽。他拥有成功所必备的全部条件,除了家庭和良知。彼得总是成竹在胸,总有一个计划可以让他更快地达到目标。他在孩提时代就学会了一件事:生活可能在刹那间四分五裂,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生活中即使有时来运转之类的事,也是少而又少,而且不管什么样的运气都是你自己创造的。

    他在二十九岁时和珍妮特结了婚,她是位初入社交界的光彩照人的姑娘,而且恰巧是他公司老板的女儿,两年内,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小女孩。这是种完美的生活,他爱妻子,对孩子爱得如痴如醉。看来他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光明大道,而此时不知道为了什么让人无法捉摸的原因,情况又开始变糟。他挂在嘴边的就是赚大钱,而且似乎被这个想法搞得心神不宁,却不管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有人认为他得到了太多的乐趣,一切对他而言太容易了。他掉进了蜜罐里,做事过于不择手段,变得贪心不足,然后一步一步地让生活失去了控制。最后,他那爱走捷径和要什么拿什么的老毛病毁了他。他开始不按常规办事,做铤而走险的交易,他不可能为此被炒鱿鱼,但其岳父也不想容忍这些事。彼得正奔跑在一条朝着危险方向的快速通道上。在岳父母位于康涅狄格州的庄园里,彼得和泰山大人散步时有过几次严肃的谈话,珍妮特的父亲认为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看法。简单地说,他试图向彼得指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通往成功的快速列车。他警告他,他正在做的这种交易,还有他使用的信息来源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麻烦。甚至这一天可能很快就会到了。他苦口婆心地和他讲诚实的重要性,也确信彼得会听从劝告。他喜欢他。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让彼得感到了焦虑和压力。

    三十一岁时,起初是因为“好玩”,彼得开始吸毒。他声称这没有什么真正的坏处,人人都在这么做,它只会使事情更有意思、更加刺激。珍妮特为此担心得要命。三十二岁时,彼得?摩根遇到了大麻烦,他不论怎么抵制,都已经无法控制毒瘾了,他开始挥霍妻子的钱,直到岳父出面干预。一年后,他被要求离开公司,妻子回到了娘家,和彼得共同生活的经历使她心力交瘁。他从不对她恶言谩骂,但他由于可卡因而鬼迷心窍,他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控制。就在那时她父亲发现了他欠下的债务——他“不动声色”地从公司挪用的钱。考虑到他们和他的关系,以及可能让他们陷入的尴尬处境,还有珍妮特,他们替他偿还了债务。他同意把女儿们的监护权完全交给珍妮特,那时她俩一个两岁,一个三岁。后来在东汉普顿一艘游艇上发生了一件事,使他最终失去了探视权,这事牵涉到他、三个女人和藏匿着的一大堆可卡因。保姆从船上用手机联系了珍妮特。珍妮特威胁说要打电话给海岸警卫队。他让保姆和孩子下了船,珍妮特不愿再让他见她们。可那时他又有了另外的问题。他借了巨款来维持毒瘾,而在期货市场的高风险投资又让他血本无归。这之后,不管他的文凭有多高,也不管他有多聪明,他都没法找到工作了,而且和他母亲死前一样,他陷入了绝境。他不仅缺钱花,还成了瘾君子。

    赎金(3)

    珍妮特离开他两年后,他试图到旧金山一家著名的风险投资公司应聘,没有成功。可他人已到了旧金山,于是就转而参与了贩毒。那时他三十五岁,半个世界的人都追在他P股后面讨债,这时他被抓获了,原因是拥有大量可卡因并有意出售。他已经赚了一大笔,可是被捕时欠的钱却是赚的五倍多,而且还对一些危险人物欠下了数目惊人的债务。了解他的人听到此事时都说他曾拥有一切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全被他折腾光了。他被抓时欠了一P股债,处境危险,提供毒品的毒贩要杀他,幕后给他们投资的人也想要他的命。两方面的债他都没还。他掏不出钱。大多数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当你坐牢时,对方如果没有忘记债务,就会将其取消。在极端的情况下,他们会在监狱里干掉你。或者如果运气好,他们会放了你。彼得希望如此。

    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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