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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杰克。”科斯塔斯缓缓站起身来,累得不想多说话了。他的身高只到杰克的肩膀,他从一代代希腊好酒的渔民和水手那里继承了结实的胸膛和胳膊,当然也有相同的品格。这个项目也接近他心中的梦想,因此他也被这个发现激动得全身发软。他通过他父亲与希腊政府的联系,促成了这次考察。尽管他们现在身处公海,希腊海军向他们提供的不仅仅是对潜水至关重要的纯净氧气罐,他们宝贵的帮助是无价的。
“哦,我差点忘记了。”科斯塔斯转过身,把手伸进夹克口袋中,晒成棕褐色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免得让你觉得这些东西全是我瞎编的。”
他拿出一个用橡胶层层包裹的袋子,递了过来,眼睛中闪烁着成功的喜悦。杰克没想到袋子那么重,他的手猛地向下一坠。他解开包裹,惊讶得气息急促。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属圆盘,表面闪耀的光泽像新的一样。毫无疑问那是纯足金的原色,经过提炼的纯金就是这样的。
杰克不像他的很多大学同事那样,装出一副不为财富所动的样子,此时此刻,他让手握好几公斤黄金的兴奋涌遍全身。他拿起金盘,对着太阳,金盘反S出一串耀眼的光芒,似乎要将几千年来储存的巨大能量全部释发出来。
当他看到阳光照耀下的金盘表面的印记时,他更加兴奋不已。他将金盘移到科斯塔斯的身影下,手指沿着印记的凹印摸索,所有的印记都精致地雕刻在呈球状突起的一面。
中间部分是一个古怪的直线图案,像一个大写的字母“h”,水平线上有一条短线,两侧像梳子一样延伸出四条直线。金盘的边上是三个同心圆,每个圆都区分成20等份。每部分都有一个不同的符号,深深地烙在黄金表面上。杰克觉得这是象形文字,每个符号代表一个单词或词组。一瞥之下,他看到了一个人头、一个行走的人像、一支船桨、一条船和一捆玉米。内侧的符号与边缘的排列一致,但却是一些线形的符号。这些符号各不相同,但是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字母表中的字母,而不是象形文字。
科斯塔斯站起身看着杰克查看这个金盘,他完全被吸引了。他的眼眸闪闪发亮,科斯塔斯以前也见过他这副样子。杰克被那个英雄的时代所感动,那是一个笼罩在神秘和传奇中的时代,一个已经被发现有着雄伟的宫殿和城堡的时代,有着卓越的艺术品和设计精良的战争武器的时代。杰克手中的这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没有被抛弃,而是被一直呵护到灾难来临。他在以某种方式与古人们交流。然而这也是一只笼罩着神秘光环的艺术品,他知道它将毫不停息地带着自己揭开它所有的秘密。
杰克将金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又一次端详着上面的铭文,他的思绪回到了本科时期历史学写作课程上。他以前见到过一样类似的东西。他在脑海中盘算,一定要将金盘图像用电子邮件发给詹姆斯?迪伦教授,他在剑桥大学学习时的导师,全世界研究古希腊铭文最著名、最权威的学者。
杰克把金盘还给科斯塔斯。两个人相互对视着,眼眸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杰克赶忙跑过去帮助在船尾的梯子旁边忙碌的队员。看到的这些黄金使得他的激情再次膨胀。对于在公海上的古迹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任何国家都没有管辖权,谁都可以染指。所有希望强制执行公海法律的企图都以失败而告终。在如此广阔的水域维持秩序遇到的困难根本无法克服。然而,科学技术的发展意味着谁都可以拥有遥控潜艇,也就是用来发现泰坦尼克号的那种仪器,它只比一辆汽车贵一点点。曾经只被个别专业机构独占的水下探险已经对所有人开放了,而且导致了大量历史古迹遭到破坏。拥有最专业技术的掠夺者们洗劫了海底,没有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点记录,艺术品永远消失在私人收藏者手中。国际海事大学的考察队不仅仅是为了反对合法的考古者。掠夺来的文物已经成为地下犯罪的主要货币。
杰克扫了一眼计时员的工作平台,看到他示意潜水的信号,感到一阵同样的激动。他开始仔细地收拾自己的装备,调试潜水电脑,检查氧气罐的气压,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娴熟专业,好像今天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实际上,他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
德雷耶迷案(1)
楔子
苏黎世,2003年12月1日,20:00
男人穿着一件崭新的绿色罗登厚呢大衣,大衣下是宽大的优质毛料西装,做工精良。他头戴一顶滑稽的C着翎毛的蒂罗尔小帽,鼻上架着一副厚框眼镜。同那些家财万贯的大资本家一样,他衣着整洁,行事持重,在瑞士银行中占据着一席之地。他的出租车停在一家瑞士银行的破门前,这扇门笨重不堪,嵌在灰色的石墙中,锃锃发亮。
司机熄了火,灭了灯,打开车门,四下打量一番,从后备箱里搬出了一个硕大的手提箱。要不是乘客给了他一笔极为丰厚的小费,他倒也乐得清闲,断不会如此殷勤备至。那箱子表面几乎要被打穿了,似乎还受过焊枪的灼烧。它的涂层已完全熔化,原来的材质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熏黑的防火金属外壳。司机把箱子放到银行门前,由一个门卫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接着,他又坐回温暖的车中,神情惬意地等待着他的乘客。大厅里,一位年轻的经理恭敬得体地问候了来访者。他走在前面,将访客带进一间镶着护板的办公室。护板是橡木质地,散发着蜂蜡的清香。
男人随身带着大衣,并没有穿,只是简单地披在肩膀上,他的帽子仍箍在头顶。他身形笔直,一只手把玩着箱子的保险锁。经理将钱一摞摞地放入点钞机中,却不惊讶于箱子的惨状——在电话里,这位新顾客为了说服经理帮他留门,已解释了迟到的原因:他刚遭遇了一起车祸并随之引发了一场火灾。经理暗自庆幸:为了满足巨款持有者可能的需要,他的银行也选择了同一种加固型的箱子。如今他亲眼验证了这款设计的确安全可靠——航空公司客机上的黑匣子使用的也是这种合金。
“一共是一千四百九十八万欧元。”
男人点点头:
“不错。劳您久等,非常感谢。我今晚就走了。”
经理面露微笑:如有必要,这笔钱足以让整个银行通宵达旦。
“使用数字账户吗?”
“是的。”
“我们需要验证您的身份和国籍。很遗憾,这条法律自1990年起就开始实行了。我们将严格为您保密。”
“可以。不过,我听说,你们的金融中介——我想应该是财务托管人——他们是可以免除这种麻烦的……”
“确实如此。但这些中介人名下的数字账户是在那条法律被投票表决之前就签署生效的。事实上,只要存款超过五百万美金就可以考虑实行这项服务。不过,我们的手续费有点儿高……”看到他的顾客耸了耸肩,银行家拿起一张表格问道:“您希望选择唯一的鉴别方式吗?”
“是的。”
“我需要一份您的字迹样本。”
“不。用指纹或视网膜采样吧。”
“很抱歉,我们还没有配备视网膜识别器。不过,指纹识别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您是否愿意把手按到这个玻璃上?”
男人把左手伸向扫描仪,电脑随之响起一阵嗡嗡声。
“好了。从现在开始,您是唯一有权提取这笔资金的人,这也要求您本人亲自前来提款。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没有这个指纹,电子转账是不可能完成的。当然,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根据您的账号和口令制定一份协议……”
“目前为止没这个必要。我热爱您的国家,很快会再来。我正在筹划几项投资。”
“我们可以为您的所有投资提供有效的建议……”
“这我可以肯定。谢谢。目前,你们可以按在你们看来较为恰当的方式经营这笔款项的三分之二,但要保留余额供我永久支配。”
男人笑了:要是让这位新任的绝顶能干的银行家知道这笔钱所支付的第一桩买卖就是刺杀某个人的话,他恐怕就不会如此热情高涨了。诚然,刺杀对象是个败类、恶魔、刽子手,男人并不肯定他的杀人理由会在苏黎世或别的地方得到认同,因此,他保持缄默。
经理谢过来访者,和他道别后又将其送至大门口。他注视着男人穿过马路向出租车走去。“哦,天呐!”他自言自语道,“我竟没有发现。大概是他说的那起车祸造成的吧。”
这个男人是个跛脚。
1
三个星期前,巴塞尔,2003年11月9日
历经五六个世纪,大教堂的红色石墙依然坚固如初,见证着沧桑过往。教堂尖顶的投影下,莱茵河的对岸,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在发足狂奔。他从未如此拼命狂奔过,一路呼号不停。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德雷耶迷案(2)
黑夜笼罩着孤独公园。男人终于精疲力竭,他噤了声,却又大口喘着粗气,大概只有追他的人才能察觉到。突然,他的身后一声叫喊:
“别跑,小子!就想跟你聊聊!”
他不答话,只顾一瘸一绊地跑。由于双手被绑在胸前,要靠摇肩扭胯才能勉强保持平衡。穿过草坪的时候,鞋还给跑掉了一只,脚下更加跌跌撞撞。他仓皇穿过空无一人的儿童游乐场,慌乱间,大衣口袋又被长椅背刮破了。刚跑上一片沥青路面,就听身后咫尺之隔响起一声咒骂。他转过身,认出其中一个就是五分钟前,在公园另一角强行铐住他双手的家伙。他心神大乱,被环绕平台的矮墙猝然绊倒,从整整两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虽然手先触地但全身疼痛不减。他的双肘和下巴磕到了长满苔藓的台阶上,伤痕累累。台阶一直延伸到河岸。身后,追他的人已跳过了矮墙。他顾不上疼痛,飞快地爬起身,却在另一个追他的人伸手抓他时一个踉跄,摔在黏湿的石头上,又重重跌进冰冷的河中。
顺水漂了片刻,他开始扑腾双腿向上挣扎,终于在浮出水面的时候拼命吸了口气。他看见袭击者飞快地踏上台阶与同伙会合。随即,两个家伙开始沿着河边的旧纤道紧追不舍。湍急的水流很快将落水者冲向远处莱茵河的中央。也许,他可以被冲到对岸的……可惜,那件曾令他引以为豪的厚重的驼毛大衣已浸满了水。他呛了口水,接着又是一口,等到了第三口,他再也没有浮上来。
追他的人刹住脚步,盯着水中的漩涡面面相觑,懊恼不已。其中一个高些的黑人壮汉弯下腰,叉着胳膊,呼哧呼哧地喘气说道:
“咱们得通报一声。”
“你去说,是你把他追丢的。”
“他拿膝盖撞我,这猪!”黑人嘟嘟囔囔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喂……是我。不,没抓着……不,他掉水里了……不,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想问问他,您也是这么交待的……他溜了……是,是个意外……不,我想他被水冲走了。”
2
纽约,11月10日
94号东方大街的人行道旁种着一株孱弱的欧洲山杨,一只大狗正肆无忌惮地将爪子伸向山杨树下的卷心菜。萨姆?亚当斯在关上家门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小家是典型的赤褐色沙岩建筑,栖身在高楼耸立的曼哈顿城中。虽然是清晨时分,阳光却很暖和,城市中流动着印度夏日里的万千色彩。萨姆快步向96号大街的地铁站走去。他的步伐略显蹒跚却不失矫健。他的膝盖在隐隐作痛,但恰是那颗二十年前穿骨而过的子弹救了他的命:他在贝鲁特大爆炸的前一周因伤撤离,而同伴却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他们被湮没在借以藏身的大楼瓦砾下,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萨姆如今的生活已与过去迥然不同,但他仍不免时常想起昔日的那场灾难。两年前,对世贸大厦的恐怖袭击唤醒了他所有尘封的记忆,并由此添加了新的印象,尤其是嗅觉上的冲击。他走进地铁准备去应付更为迫在眉睫的问题:他忖度着老板的意图,电话里不能解决的究竟是什么麻烦?也许是某位著名艺术家打算向他的一个委托人提起诉讼。这位委托人是一家博物馆的馆长,他为一次展览中止了交易。萨姆曾研究过大量的卷宗,认为委托双方大有希望达成友好协议。失和的起因是艺术家的赔偿要求,这些要求很难站得住脚,而此时萨姆又发现了一封信。艺术家在信中向当时的纽约市长鲁道夫?朱利安尼大吐苦水,他请市长介入此事,甚至要求以失职为由将馆长辞退。这位艺术家曾凭借支持美国左派的各种运动以及公然散播朱利安尼的激进言论而声名大噪。信中有一段萨姆尤为喜欢:艺术家抱怨道,与博物馆的交易已让自己快得精神抑郁症了,而且,他不得不取消了与阿拉斯加的朋友共钓鲑鱼的计划。如果他无论如何都决定上诉,萨姆认识的一些记者会很乐意将这样的文件公之于众。尽管这种手段不甚正当也有失高雅,但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了避免被视作野心勃勃的告密者——虽然他的确如此——艺术家会乖乖作罢的,萨姆对此深信不疑。
他一直微笑着走进弗洛德公司的办公室,这是一家位于洛克菲勒大厦的保险公司。
德雷耶迷案(3)
可惜,约见的原因与他方才的设想大相径庭。大厅里,接待客户的漂亮的亚裔小姐示意他快点儿进去,另一位严厉的褐发女秘书则告知老板在等他。萨姆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门上用金字刻着老板的名字——罗伯特?w。芬3。不过,一旦罗伯特离开视线之外,所有人都改叫他“矮子鲍勃”。这位名副其实的“一米五五”一看到萨姆出现在门口,就迈开小碎步,踩着厚厚的割绒地毯向萨姆径直扑来。
3
巴塞尔,11月10日
弗兰克?瓦得曼拿着他的大修剪刀,小心翼翼地走着:两日来的雨水将河岸冲刷得湿滑危险。天亮了,一些胆大的巴塞尔人已经踏上莱茵河下游的“中间桥”准备过河了。弗兰克听到了第一班电车的鸣声。他耸耸下巴,注视着久盼的阳光渐渐铺洒在小教堂清亮的屋瓦上。当年造桥的时候,小教堂先期建成,祖辈正是从那里将通J的女人扔入河中的。
弗兰克是市镇的园艺工人,他负责为大教堂脚下的树木定期修剪,以免树枝会妨碍船只航行。最低处的枝杈浸在河里,上面挂满了被河水裹挟而来的垃圾。弗兰克强壮灵敏又勤勉认真,这个四十多岁的格里松人热爱他的工作并且恪尽职守。他将一根过粗的树枝顺水固定住,以免它压坏下面的一艘驳船。他决定在锯掉树枝底部之前先将它绑牢,之后再把它抬高。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用绕在手动绞盘上的绳索将树枝固定好。很快,木头就在电锯下屈服。接着,弗兰克开始拉动树枝,它慢慢地浮出莱茵河面。
弗兰克呆住了:露出水面的是一双人手,它挂在树枝上,以祈祷的姿势交握在一起。他加快摇动手中的绞盘:这显然是一具尸体,一具缠在树枝上的男尸。他的两只手腕被一根白色的塑料绳绑在一起。园艺工人立刻认出了它:他将灌木树身固定到支架上时用的正是同样的绳子。
4
纽约,11月10日
女人随“矮子鲍勃”一起站起来,萨姆热情地问候了她:
“您好,海伦!”
“萨姆,见到您真好。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索斯比出什么事了?有麻烦了?”
自极其久远的年代起,萨姆所在的公司就开始为这家美国拍卖行作担保了。通常情况下,即使最可怕的灾难也都是通过律师信件解决的。不料这一次,公司的女副董竟会亲自出马。这位报界加封的“女沙皇”以一种在瓦萨尔养成的略显造作的高雅口吻问道:
“您认识迈克?德雷耶吗?”
“当然。他在洛杉矶有一间画廊,在纽约这儿做经纪人。我在几次拍卖会上碰到过他。去年春天,我们曾在法国领事馆的招待会上同桌吃饭。”
“这小子不愧是法国人!”索斯比的女副董咆哮道,“我竟然忘了!我早该有所防备,他跟他们的混蛋头头一样无耻!骂他疯牛也不为过!”
萨姆觉察出事态的严重。纽约的雅皮士从不介意使用粗俗的字眼,但从这位铁娘子嘴里冒出来时,这些话便具有了某种别样的味道。他想起了一句老话:“美国人以为法国人不喜欢他们,美国人错了。法国人以为美国人喜欢他们,法国人也错了。”他的老同胞们在美国的坏名声由来已久。自上次伊拉克冲突之后,美国对法国的敌视已愈发狂热。
“我也有一半的法国血统,海伦。”萨姆说道,“在我印象里,德雷耶的口碑一直不错。”
“就因为这样我们才在两周前把两幅高更的画交给他,还为另一笔买卖借给他一千万。他声称在跟一个大客户接洽。但之后,这个人就蒸发了,他甚至连电话都不接。”
“您的意思是?”
“帮我找到他,萨姆。高更的画是在您这儿投保的。对了,就像我们经手的那些画一样。您要帮我找到德雷耶。我想知道他说的那个客户是否确有其人。如果是假的,您帮我收回那些画,还有我们的钱。您可以向他保证,只要他立刻把所有东西都还回来,我们就不会拿他怎样。”
“真的吗?”
“萨姆!我们一旦收回自己的东西,自然会有律师教训他的。至于以后,正好让他到布朗克斯的餐馆里刷刷盘子——如果不没收他的绿卡的话。不过这些,就不必让他知道了。”
5
巴黎,伊朗大使馆,11月10日
夜幕降临到巴黎上空,沉重的灰天鹅绒窗帘已经小心地拉上,不夜城的一切都被阻隔在外交官的办公室之外。柔软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使馆代办身穿一套整洁柔滑的西装,里面是一件扣到脖领的精致衬衫。对面的两人也没有系领带——它已成了西方没落的标志。自伊朗出发经过漫长的旅途,他们的西服已经起了皱。不过,他们的黑目依旧炯炯有神。三个人都留了胡子。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德雷耶迷案(4)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来这儿是为了找回两幅画?”
“不错,正是这样。这是德黑兰博物馆馆长的要求,他担心画已遭窃并向其兄伊玛目拉斯塔尼透露过这件事。是他派我们来的。”
代办不动声色,脑中却在飞速思考。他已听到一些传闻:有人指责馆长竟为了一己之私将自革命时期起就保存在博物馆内部的西方名作倒卖到国外。另一方面,在他看来,这些传闻似乎出自穆斯林保守派之口,他们会想到以此为手段给一位明显亲改革派的人物造成困扰。但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更为复杂了:他在这两派间并不存在亲疏关系。在伊朗,同一家族的成员分列于政治格局对立两极的情况并不罕见。“逊拉尼耀”是全国最严酷的宗教党派,伊玛目拉斯塔尼与这一党派关系密切,他还领导着情报处里尤为隐秘的一支队伍。这些自卫队中的某个分队有时会在德黑兰突然现身,内行人可以通过他们乘坐的汽车辨认出来:永远簇新的车队——这在伊朗非比寻常——而且,根据他们调用的货轮的到港情况可以知道,所有车都是同种型号。那些泄露出来的关于拉斯塔尼各种活动的稀有情报并没有刺激到他,他并不想知道得更多。两个来访者大概是革命时期的老侍卫。从年龄看,他们甚至还可能是伊拉克战争中的老兵,是被派往沙特阿拉伯平原阵前扫雷的童子军中的生还者。通常,他们会骑在摩托车上,幸存下来的是极少数。眼前的两人有着同样的眼神:澄澈而又苍茫。
“在德黑兰失窃的名画怎么会出现在法国?”
“博物馆借出这些画办展览,以此作为国家的新开放政策。它们是西方艺术家的作品……应该是美国的艺术家。这些画在革命时期被收缴,所有者是法拉?罗莎?帕勒维,她很喜欢这些画。它们虽算不上珍贵,却也价值不菲。”
他的邻座开口说道:
“它们曾出现在瑞士,后来被转送到这里,并作为展品在一个叫尼斯的城市展出。我们有证据证明它们已被运送出境并且出现在尼斯博物馆的参展目录里。法国博物馆馆长说他已在展览结束后将画作归还,但我们并没有收到。”
“那你们是希望我与法国政府交涉了?”
“不,目前还不需要。我们要先自己调查一下。”
代办的表情僵硬起来,这一细微变化没有逃出谈话者的眼睛。
“这是我们接到的命令。德黑兰博物馆馆长认为他丢了面子。他很不高兴。”
6
法瑞边境,11月10日
公主手握奥迪小轿车的方向盘,顺利通过了瑞士海关。她决定走日内瓦机场北部的辅路。发亮的沥青马路两旁是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照S下晶莹夺目,暗处则蒙上了一层靛青色的影。空气异常干冷,海关人员想必更愿意在温暖的地方留守。
这想法令她面露微笑。她可不愿为多拉?玛尔画像的照片缴税——这幅表现毕加索悲情乡村的作品是她刚刚从巴黎拍卖会上大费周折才抢到手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它关乎原则立场。再说,这样才更有意思。她飞快地向后座瞟了一眼:照片仍在相框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平放在两个运动袋中间。其中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鲍里的。鲍里直挺挺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他的光头几乎要碰到车顶了。巨人此刻面色惨淡:他的女上司酷爱飙车且擅长此道,而他本人虽然可以气定神闲地穿过最危险叵测的地方,可一旦方向盘离手,他会立刻变得心惊胆战。公主很清楚这一点:自出巴黎经过一个收费站之后,除了为一次不可思议的小解停过车以外,计速器的指针从未低过每小时180公里。汽车翻过了阿尔卑斯山脉的前几道山梁,公主从一连串的急转弯中享受到某种邪恶的快感。
轿车在高速行驶中猛地向左急转,鲍里连忙抓紧车门把手以免被巨大的惯性甩出去。在这惊险程度堪比汽车拉力赛的大转弯中,他最先看到了他们——三个海关职员已在三百米外靠近停车场的地方摆好了路障。
“临时关卡。”他平静地说道。
在其中一个职员的挥手示意下,奥迪停靠到路边的人行道上。这个职员留着两撇自行车把形状的漂亮小胡子,这显然比鲍里的胡子更令人印象深刻。
“夫人,先生,你们好。我能否看看你们的证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德雷耶迷案(5)
公主摘下太阳镜,对他粲然一笑,一只手伸出摇下来的车窗,将两本护照递给他:一本是她的瑞士护照,另一本是鲍里的法国护照。
“你们去……”
“回家,我住在西利尼,长官先生。”
“没有要申报的吗?”
“不用了,没什么特别的。”
职员向车后座瞥了一眼,他看到了照片和运动袋,又重新转向女驾驶员。这是一位美丽非凡的女子,四十上下却光彩照人。她穿着得体,隐隐透出某种华贵的气度和奇妙的幽香。职员又看了看她的乘客,这个身穿名牌鹿皮夹克衫的男人虽然算不上明显的不搭调,但看起来却不那么放松。“这可是个不好惹的大块头。”职员自言自语道。他想起了瓦莱传说中的大贝莱:这个人曾令恶毒的执行官们吓破鼠胆。“不过有一点除外,”至少他这样认为,“大贝莱可没有过非洲的祖先。”
“先生,您来瑞士是为了做生意吗?”
公主没有给鲍里开口说话的机会:
“不,我的朋友住在我家里,他是来度假的。”
“很好,夫人。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谢谢,也祝福您。”
“愿意为您效劳。”
奥迪重新发动,这一次倒是颇为平缓。鲍里叹了口气:
“他们就没看见那些照片?”
语气半是怀疑,半是愤懑。鲍里对消极怠工极为反感。如果在法国海关,他一定会被严密盘查,直到扒开他那脏兮兮的鞋子,妄图可以从中找到发白的钱币,或者干脆以惹恼两个阔佬为乐,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黑人,坐在他永远买不起的轿车里。
“不,鲍里,他们看到了。但对他们而言,这仅仅是一些照片而已,也就是说无关紧要。问题是我没有把它们藏起来,所以他们也没在意。巴塞尔的海关就不会这么好骗了:经过六月份的现代艺术交易会,他们已经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对了,去年我的一个法国朋友就落在他们手里了。他是一间画廊的老板,本打算偷运奇利逵的铁质雕塑作为样本批量生产。结果,那些海关不仅认出了奇利逵的作品,甚至还叫着商人的名字向他问好,顺便再随手开出一张高额罚单。日内瓦这边的人就外行得多了,只要避开高速公路上的检查站就万事大吉。他们的监视器会特别注意那些租来的车子。”
鲍里仍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他跟随公主已有五年——她向海关职员隐瞒了这一点——但每天都会小有所获,这并不仅限于努力学习艺术史和研究展览名录,世界远比他在圣?麦克桑士官学校里学到的更为广阔复杂。
汽车上的电话响了,鲍里拿起了听筒。瑞士是不允许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的。
“喂?”
“鲍里?你好,我是萨姆。”
“向中尉致敬!”
“省省吧,中士,都过去了。公主在吗?”
“她在开车,我的中尉。我帮您转接到扩音器上。”
“萨姆,我简直要相信你彻底抛弃我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你的消息……不过,算了,比起我的痴情,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你好吗,亲爱的?”
“很好。告诉我,公主,你认识迈克?德雷耶吗?”
“你要惹我生气了,宝贝儿。”
“对不起,我在找他。”
“你要他的手机号?”
“他不接。”
“你还不是一样,你从来都不接电话。”
“公主……”
“你知道的,德雷耶和我是竞争对手。你不会背叛我吧?”
“公主!你在和他争什么?”
“最近,他在勾搭我的一个大客户。帝波铎这个人你认识吗?”
7
纽约,11月10日
他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艺术的圈子确实太小了,在这方面,公主可谓了如指掌。”萨姆自言自语地挂上了电话。他转向“矮子鲍勃”:
“瑞士的联络人告诉我德雷耶在跟帝波铎做交易。”
“哦,这人可大有来头!他白手起家,可绝对有钱。”
最近,爱德马尔?帝波铎成了国内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他接连计划设立基金会,之后又宣称要为角逐市长参加民主党的初选。萨姆甚至记得《纽约时报》的标题“R业大王叫板古根海姆,誓要大败布隆伯格”。他不是第一个收集艺术品的亿万富翁,也没想靠修建博物馆得一个文艺事业资助者的名号;他以一位模范市民的形象跻身上层社会,缴纳的税款却是少之又少。
“矮子鲍勃”有些担心地问道:
“是什么样的交易?”
“我想德雷耶不会是他的艺术顾问,顶多充当个掮客,帮着找一些稀有作品。”
“你认为海伦所说的大客户就是他?”
“很有可能。我们要找到他亲自问清楚。如果那两幅高更的画是推荐给他的,他应该会知道德雷耶在哪儿。你约他试试。我去四处打听打听……”
萨姆在上衣口袋里乱翻一气,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就储存在脑子里,他要找的是克里斯蒂拍卖行现代艺术所的负责人。这家拍卖行是索斯比的主要竞争者,坐落在洛克菲勒大厦里,与弗洛德不过几步之遥。它的对面是滑冰场,一些工人准备在冰场边上竖起一株高大传统的圣诞树。如果走运,他会出现在那里:一年一度的秋季拍卖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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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娄·肖荻诺(1)
序幕
爷爷坐在铁炉旁变了形的旧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他那把嫁接用的小刀。看着那把刀,可怜的小孩子没有了指望,你琢磨着用这样薄薄的刀片,可能连一只狗都杀不死。但是爷爷却能用它像削土豆一样活剥一个人,然后把他丢在那里,血淋淋的,但没死,好让他留着口气儿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
他正在对你说:“把无辜的人关在监狱里比把有罪的人留在监狱外面要好。”爷爷进去过几次,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他进出监狱就好像是进出大都市博物馆,趾高气扬,嘴里还叨咕着:“最好把错误都归到我头上,因为如果算到别人头上的话……”
你当时还只是个孩子,但你已经明白了一些道理:一个人没有进过监狱就不可能变得清白;不应该抱怨监狱,那些对监狱满腹牢S的家伙都是蠢货;如果你犯了错,误把一个不相关的人的容貌给毁了,也没什么……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每天铁炉子都会帮你把衣服里的湿气蒸发掉。老人的训话总是让你兴奋:你必须要赢得尊重,但又不能沾沾自喜;你必须要寻求其他力量的支持,但又要装作是迫不得已:“一个普通人和一个懂得如何交际的人的区别就在于此,娄。”
就这样,你走在外面时总是带着忧郁的、宿命的眼神,面对其他人时,你的神情仿佛在说:“有一天我可能会被迫伤害你,尽管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于是你周围的同伴都开始相信这种眼神了。
直到有一天,生活的环境和命运*迫你要认真地开始做一些事情了。
一件事就是要取得某些同盟成员的敬重——比如那个金斯蒂恩家族的傻瓜儿子,他必须向你付钱,这样才能在“他”自己的场子里玩——另一件事情就是对付那些帮派头目,向他们收取保护费。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保护,而且你也不知道这该死的保护费是什么意思,但是你却知道这保护费是你应得的。以你不成熟的观点来看,保护的含义就是占有一个酒吧,或者一个台球厅,而且在那些地方发号施令:决定谁可以进来而谁不能。有些时候还要撕破某些人的脸皮,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撕破他们的脸皮。
但是有一天他们却把你的脸给撕破了……就为了市中心的一个又脏又臭的面包店!回到家的时候你的嘴唇上还留着血块,老头子笑着对你说:“对付这种蠢货,对付这种蠢货,”这是在重复,但是爷爷就喜欢重复,“你就必须要开杀戒了。”
接着他走到旧椅子旁边,就像牧师走上了祭坛:“并不是说你必须把他杀死……实际上是你应该杀了他,但杀人却并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时代已经变了……总之,为了让你认识这个世界,吃这次亏也是值得的。你看到了吗,娄,这就是一个互相残杀的社会,然后人们发明了一个非常美妙的东西,这个东西叫做钱。”
他坐了下来:“当人们发明这个东西的时候,人们想:亏了有这玩意儿,我们终于能取得一致了。现在这个世界的人被分成两部分,能够达成一致的和不能的。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不能够达成一致的。那个同性恋生的家伙不是来和你谈什么条件的,他来了之后就破了你的相,对于这种人你除了宰了他之外别无选择。当然这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在杀像他这种人的时候,你的眼神一定要悲伤,而且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你悲伤的眼神。听明白了吗?”
你咳嗽了一声。
“该死,在你喷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说完?”
老头表情很严肃,就像是在那些重要的场合,他给你解释了保护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一条:你一个子儿也不付,让别人付。
“你看,娄,如果我不收这个钱的话,别人也会去收,如果别人去收的话,到最后那个收钱的人也会向我来要,而我,这种事情我可忍不了:我只能把向我收钱的所有傻瓜都干掉。所以,为了尽可能地少杀人,我只能自己来收这些银子。你听明白了吗?”
这样爷爷就只须干掉那些拒交保护费的家伙。然后他把这些钱再投资,于是所有人的生意都红火起来了,整个地盘的所有人也都高兴了。你都听明白了,娄,但是fbi和那些土匪一样的混蛋警察们不明白:那些保护费都被看作是脏钱,如果不先把它们洗干净,爷爷就不能为他整个地盘的人们谋新的福利。
谁是娄·肖荻诺(2)
现在在洛杉矶,人们发明了一种新的玩意儿:电影。总是有大量的资金被投入在电影上面。爷爷认为这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洗钱方法。
“你不要再管市中心的这些面包店了,娄,带着你那个被人打出问题的笨脑袋,到洛杉矶我朋友办的电影学校去吧。如果你能好好学,多学些东西的话,那就没有必要杀任何人了。ok?”
你照着爷爷的吩咐开始准备行李。出发的那天早上,当你正要去厨房,与满脸泪水的母亲告别的时候,爷爷走进来,告诉了你一个好消息:“还记得那个弄花你脸的家伙吗,娄?有人用吊车把他吊到三十几米高,然后让他自由落体到了一个大厅的地板上,地面可都铺着卡塔吉龙的瓷砖……那个房子还需要加盖一个屋顶,所以吊车还留在那里。现在,”他笑着说,“他们都没办法清除血迹了,因为那个家伙已经和房间的装修融为一体了。”
你又咳嗽了。
你爷爷对你妈妈说:“你给他喝牛奶了,是吧?早上不要让他喝牛奶,对胃不好。”然后转过头,接着对你说:“娄,娄,你要知道这可不是我们干的,那家伙的脑子有问题,他打你之前甚至都没问问你姓什么,他迟早会被摔死在卡塔吉龙瓷砖上的,即使我们不去做,其他人也会去……”
你爷爷看着你妈妈,仿佛是要得到她的肯定,但你妈妈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这么说可没什么根据。对于妈妈这个态度,爷爷说:“……那就是……如果其他人不去做,我们也会去干的……这样对了吧?”妈妈晃着脑袋:还是不对。你的爷爷想了一下,“真是麻烦,总之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你行李都弄好了吗?”
什么该死的电影学校!到了洛杉矶以后他们马上扔给你一些账本,然后开始教你该如何洗钱。
最可靠的方法是购买那些遍布在美国郊区的小电影院,几百家的小电影院,或者在那里建造电影院:花费是很少的,因为你只需要一个车库或者一个废弃的工棚,有些时候甚至连这些都不需要,你买上一小块土地,然后把它围起来,里面放上银幕和放映机,再加一个收款箱,最后拿块木板刷上drive in(免下车影院)。你搞来几部电影,然后在这些影院里放。即使一个观众也不来,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