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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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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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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矩人的干净钱。”几年后的一天,当莱奥纳德?特兰特突然闯进你办公室时,他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莱奥纳德?特兰特……飞船电影公司(“这个名字可比肖荻诺电影公司好听多了,”爷爷曾经平静而且得意地说过)的疯子导演,一个发现了家族该怎样洗钱的蠢货,因为他在宾夕法尼亚有一个老处女表妹和一个做会计秘书的情妇!

    他表妹一周七天都会去看他的电影,因为她把这当成了一个重要的义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电影院里总是空空如也……“错误在于,”她试图肯定她的导演表哥,“那个宾夕法尼亚的傻瓜:那个根本不懂艺术的乡下土包子。”

    在给那个会计秘书茉莉按摩脚踝的时候,莱奥纳德跟她抱怨起来。茉莉对他说:“不可能,你的电影在宾夕法尼亚很受欢迎,甚至可以说在任何地方都很受欢迎。”

    “……于是我心想:要么是我的表妹在骗我,捉弄我,要么就是他们在用我的电影洗钱……”

    当特兰特闯进你的办公室时,你心想幸亏坐在写字台后面的那个人是你,如果位子上坐的是爷爷的话,他早就从抽屉里拿出手枪,给他的额头来上一枪了:就因为他进来时没敲门。但是你想成为一个商人,一个设法敛财的商人,而且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你很好奇这个傻瓜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开一枪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说吧,我正听着呢。”

    “……好……现在听我说……你不认识我的表妹,她很崇拜我,明白吗?她是个老处女,住在宾夕法尼亚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在她的生活里其实没什么事情好做,而我是她的表哥,拍电影的表哥,明白吗?在我拒听她电话二十次以后(我一般的时候都不接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很气愤地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电影院里一周七天都是空的,你应该知道她说的都是该死的事实吧,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谁是娄·肖荻诺(3)

    “差不多吧。”

    “很好,现在,在你从抽屉里拿出那把22口径的手枪向我开枪之前(如果你必须在办公室里解决我的话,那你就肯定要用22口径的,那样我死的时候血不会四处乱溅,也就不会弄脏你的衣服),先听我说该死的几分钟,明白吗?你们的钱从哪来,或者你们是怎么洗钱的,这些我—都—他—妈—的—不—在—乎,听明白了吗?我导电影,要我的电影被制作出来,还要这里所有的好东西:我要电影票房收入的提成,我才不管这些钱是怎么来的,是哪个混蛋的。我想说的是:我现在当然知道这些钱都是些脏钱,而我的电影只是为了洗这些脏钱,那又怎么样呢?我他妈的有什么好在乎的。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从别的地方弄到的钱也是些脏钱,我帮着洗了这些钱但可能根本没有察觉,不是吗?然而我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这里的钱都是些来路不正的钱,那又怎么样呢?也许我必须去找干净钱用?‘喂,朋友,真正干净的钱有吗?’就如同我电影里那个戴着白帽子穿着黑皮夹克的家伙所说的。我觉得干净钱当然是存在的,但我没有该死的时间去找,现在我必须拍我的电影,所以现在没时间去找干净的钱。我的朋友,你觉得我会多少在乎这些事情吧?可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点都不在乎。我不是个干净的家伙,而你,恕我直言,也不是个干净的人,这个鬼地方的钱也都不干净,如果我刚才没说过,那我就再说一遍,我他妈的不在乎。因此现在,我,你,还有这些臭钱,我们都在这里凑到一块,好好地清洗一下。你认为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在听。”

    “我觉得这主意挺好。那我接着说,现在我要拍一部电影,要使用所有的特技效果,雇几个年轻的电脑特技高手,付他们工资,不过公司向客户要多少钱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对吧?他们只是拿工资的,特技公司是你的,你也是他们的客户,公司如何经营由你来决定,这样你又能洗一部分钱了,你明白吗?买电脑,还有所有那些先进的玩意儿,我就用这些特技效果来拍我这部该死的电影,但是大楼爆炸的镜头我可要来真的,不要电脑特技,听懂了吗?”

    你点点头。

    “现在我给你解释一下有关这个大楼的事情。出发点是:观众要该死的罗曼蒂克,那我就给他们这该死的罗曼蒂克。听着:他,英俊,富有而且懂得体贴,而她,贫穷,命运多舛,还有些难看,但那只是因为她不注意打扮自己。他们两个相遇,然后相爱,但不是很快,过了,比如说二十分钟吧。明白吗?然后,这个时候需要出现一段C曲。”

    “C曲?”

    “当然了。他们两个相遇之后,我们先给观众留点儿悬念,不是吗?他们相爱了还是没有?当然他们是相爱了,明白吗?制造一点紧张气氛,而结果却显而易见,这只是要稍微地刺激一下观众的神经,明白吗?你要让他们的思维动起来,他们才会继续看下去。总之,他们相遇并相爱了,观众们开始‘啊……’,松了一口气:还不坏,他们相爱了,我就知道他们是互相爱着对方的。然后,通常情况下在这个时候就要加上一些C曲。比如她和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整形外科手术专家,一起逃走了。你可能会说:‘坏女人,’但其实不是:她根本不爱这个医生。你可能又说:‘超级坏女人,’其实也不是,我给你解释:那个医生从小就嫉妒他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在他们的小学里都是些顽皮的孩子,那些小女孩总是给他的朋友番茄酱吃,却从来不给他。他的朋友把这些番茄酱的外包装都收集到了一起,而他却只能去集邮,你明白吗?医生想让她成为自己的爱人。在他看来,他的理想对象应该是单纯幼稚的,未经世事,而实际上她也确实单纯幼稚,什么也不懂,对于上层社会的这些事情她知道些什么呢?她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位整形外科专家也会有自己的缺点,居然会嫉妒别人收集番茄酱的外包装,明白吗?她仰望着他。这个居心叵测的整形医生对她说,如果她想一直和他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在一起的话,她就必须要整一下自己的容貌。他当然是非常了解他朋友的口味的,所以知道应该如何帮她。就这样他把她带到了南美,那里有他的诊所,里面有先进的设备。在诊所里,医生试图赢得女人的芳心,但是她却对这些毫不在乎,她只想着她的爱人,对于医生的心意毫无察觉,你明白什么叫挫败吗?他试图赢得她的芳心而她对此毫无察觉。好。Y险的医生决定要报复了,他给她做了手术,手术之后企图QG她,想要给她心灵留下创伤。她摘下绷带时说道:‘哎呀!我看上去真不错,我要马上回到我的爱人身边,’然后便开始收拾行李,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动手了。他想要QG她,而她却逃到了街上,她已经明白自己落到了坏人的手里。而与此同时,她的爱人已经绝望了,因为她并没告诉他,她去南美做手术了。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医生告诉她他的朋友喜欢惊喜,她相信了,拍着手跳着对医生说:‘没错没错,就是要惊喜,’你明白是怎么个样子吗?他们在南美的时候,他绝望极了,他以为他们私奔了,还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他喝酒,疯狂地喝酒,不刮胡子,不换衬衫。胡子又乱又长,衣服领子也脏了,拿着酒瓶子在街上乱晃。他生活的豪华住宅区的朋友们在街上碰到他,对他说:‘喂……喂……’……咱们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得起个好名字。厄内斯特。对,厄内斯特,像个倒霉鬼的名字!朋友们在路上碰到他时对他说:‘厄内斯特……喂,厄内斯特……’他们都快认不出他了,明白吗?一直那么英俊潇洒的厄内斯特!‘厄内斯特……’而他却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仍旧伤心地走着,你知道他对一切都已经麻木了,为了进一步表现这种冷漠,我安排了一场屠杀,比如说,他炸掉了路旁的一家宠物店,连同里面的顾客一起。在废墟和尸体上他木然地走着,时不时喝上一大口酒。最后,他决定结束这一切。他走进了他的大楼——他拥有一座摩天大厦——乘电梯一直到了最上面一层。只是……只是就在他准备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楼下面来了一辆出租车,一个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厄内斯特,除了富有、英俊、聪明以及健壮这些优点外,他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不是吗?正因为如此,他上来的时候随身带着望远镜,就是为了避免他跳下去的时候砸到其他的人。

    谁是娄·肖荻诺(4)

    “镜头切向她,她飞一般跑过大楼宽敞的大厅,直冲向电梯,高跟鞋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连串响声。她心烦意乱,身心疲惫,衣服穿得也是乱七八糟,嘴唇好像是救生圈,鼻子仿佛小孩子玩的滑梯,胸部几乎就要露出来了。之所以心烦意乱,是因为她在南美所遇到的事情,医生的无耻,护士们的歹毒,还因为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场屠杀,一家宠物店里炸死了五个人,都是善良的好人啊。她多想一下子投到爱人的怀抱中寻求安慰啊!尽管她一片混乱,但是在电梯里她还是没忘记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自己。所遇到的事情令她心烦意乱,但她心里还是害怕她的爱人不喜欢她的样子。

    “镜头切向医生:医生内心积蓄着怒火。他满腔怒火是因为她不但拒绝了他的主动亲近,之后还一逃了之。当他们刚到南美的时候,他对诊所里的秘书和职员是那么的热情,那么的彬彬有礼,以至于当时她想:‘看呀,多么好的人啊,’然而在她逃走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变得难以相处,他心里积蓄着怒火。不要忘了在给她做手术的时候他那恐怖的眼神,以至于在一旁的人都害怕他会用这把手术刀杀了她,或者把她的容貌弄得扭曲,比如在原来嘴的位置放上鼻子,或者反过来把嘴放到鼻子上,尽管她们也知道他内心的失落。然而他只是眼神恐怖而已,并没有干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当她拿下绷带,所有的器官还都在原来的位置上,这时候那些人才长舒了一口气……但也留下了疑问。既然他并没有毁她的容,那为什么他的眼神却如此险恶呢?嗯……可能是因为……不管怎样,电影还在继续,跟得上吗?”

    “你继续说……”

    “好,她在电梯里,然后是生气的医生的镜头。在气消了之后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狞笑。对,这就是医生的表情:狞笑。

    “镜头转向电梯。背景音乐响起,很平静、舒缓。达啦啦,达啦啦啦。

    “镜头转向狞笑着的医生,他正看着一张x光照片。摄影机慢慢移动,渐渐地看到了医生的手上拿着一个遥控器。

    “镜头又转向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两个相爱的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他们跑过去相互拥抱、亲吻。然后他望着女人的眼睛,注意到了她容貌的变化,他仿佛又找到了自己的天堂,他用最甜美的声音对她说:‘亲爱的,我一直都喜欢惊喜。’

    “镜头转到医生,他狞笑着,按动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镜头切到室外,对大楼的特写,大厦的顶端爆炸了。

    “镜头对准x光照片:原来歹毒的医生给她做手术时,在她的茹房里安装了塑料炸弹。混蛋!”

    “真是部白痴电影!”

    “我才不在乎你的评价呢,娄!你以为你是《纽约客》里面的那些蠢货吗?不是。你只是一个会为我盖一座大楼的好小伙!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一个导演,要把这座大楼的顶给炸掉,并把这个过程拍成电影,之后你们可以把这个炸过的大楼卖给另一个公司,赚上几个钱,因为这座楼没了顶,一个没了顶的大楼是没有市场价值的,但只需要重新盖一个顶,然后就可以出售大楼里面的公寓。在官方看来公司是赔了,因为它廉价出售了一座大楼,即使没有了顶,它依旧还是个不错的大楼。但这样你们还可以洗掉相当一部分钱,而我也拍成了我的《整形之爱》……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真是个白痴名字……但是这个想法倒是不坏……”你说。

    就这样,故事拉开了序幕。

    爷爷非常喜欢特兰特的这个古怪的想法。电影,建筑业,瞒天过海!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非常顺利……直到有一天,在满是工作人员的走廊里,一枚炸弹爆炸了。到处都是尸体,肢体碎片,整个地方都给毁了。

    为了不让那些该死的fbi介入进来,公司对外宣称这只是一场火灾。那些听到爆炸声音的人不会开口说任何事情,因为有人已经和他们很好地“沟通”过了。

    爷爷没有预料到这件事。他说现在的问题是要搞清楚是哪个混蛋帮派做的,然后要跟他们好好谈谈。

    你说:“你是在对我说,现在我必须和那些在我P股下面放炸弹的人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谁是娄·肖荻诺(5)

    爷爷看了你一眼,似乎没有听懂你的话,然后接着说:“听着,娄,你有一个运转得不错的公司,或者可以说运转得非常好……拍电影,盖楼,赚钱,这点子真的是非常不错……可是之后呢?你狠狠地赚了一笔,但突然间来了个不速之客,他长着一张同性恋后代的脸,对你说:‘现在,咱们把这笔钱分了吧。’你会怎么做?点头同意吗?说话呀,比如现在我过来了,我对你说:‘现在咱们去公司把这笔钱分了吧。’你怎么回答我?”

    你没讲话。

    “你看到了吗?他们居然在你这里放了炸弹。”

    他揉了揉脚,嘴里嘀咕着:“一群该死的疯狗!”然后接着说:“听着,娄,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看到你长大成才,就像……就像曼哈顿的拉?布鲁纳家族里的那些混蛋一样……”

    “离开去哪里,爷爷?”

    “好吧,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总之,”突然他问道:“你还记得萨尔?斯卡利吗?”

    “谁?那个在西西里做杏仁面的家伙吗?”

    “就是他。他是个很有势力而且通情达理的家伙。这样,现在你先去西西里呆上一段时间,萨尔?斯卡利会招待你的。”

    你张开嘴巴刚想说点什么。

    爷爷抢先说道:“我不想他们伤害你。这个理由足够吗?”

    对于你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你到了卡塔尼亚,迎接你的家伙很像美国电影演员乔?佩西,一个刚刚从第五大街一家裁缝店里走出来的乔?佩西:萨尔?斯卡利,可真是够拉风的了。

    佩西斯卡利向你解释了杏仁面的伟大起源……移民到美国的人是如何疯狂地喜欢它,最初它是怎样做成面包被卖到了美国,那些“愚蠢的黑鬼”是如何站在街角里贩卖这些外面裹着锡纸的小面包的,还有就是他的公司规模是如何逐步扩大的,以及多亏了你的爷爷,他的斯卡利杏仁面公司现在在纽约才有了一个非常气派的总部。

    他还向你透露了他最近的一个重要想法:在他的杏仁面系列甜品中加入爱情的诗句,“……这样的话,一个人吃这些点心的时候,还可以给他的情人读这些句子……”

    他对你嘀咕说:“现在,对于整个西西里来说,甚至对于整个欧洲大陆来说,你都是……就像你们所说的……一个广告文字撰稿人,一个我请来的美国广告文字撰稿人!我们就对那些朋友们说,萨尔?斯卡利把你请来就是来编写这些句子的,你看怎么样?”

    你瞅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没有意愿去尊重这个人了……

    可是现在,你这是在什么地方啊,娄?为什么你会觉得脑袋里,或者说是你的意识里,有一团湿棉球一样的东西在游动?还有这该死的光……朦胧的霓虹灯光,就跟从黑人住宅区楼梯井中透进来的光一样。手怎么会冰凉的?还有这臭气,就像是阿尔弗舅舅葬礼那天在死者房间里闻到的气味一样。

    十月里的一天,黎明时分,在卡塔尼亚市立医院里。一个青年刚刚睁开眼睛,在病床旁边的金属栏杆上,他看到了自己变了形的模样。他动了动自己的脚,确认自己还活着。一个牙齿掉光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只碗,身上穿着质地粗糙的睡衣。老头正微笑着看着他。

    “发生什么了?”年轻人突然从麻木中回过神来,低声说。

    “什么?”

    “发生什么了?”

    老头继续笑。“该死,这里可没有会讲英语的人,”他说。

    “你瞧,西西里话我讲得可比你好,”青年嘀咕着。

    老头还是笑,看来他挺高兴。“喝茶!”他把杯子递过来。他的表情就像是从来没有喝过茶。

    “我在这里呆多久了?”青年问。

    老头没回答。好像在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年盯着老头。老头也盯着他,一边还喝着茶。

    年轻人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不记得我在这家医院里呆了多久,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我有带手枪的习惯,有时候我把它放在胳肢窝下面的枪套里,你明白我的话吧?枪是非常不愿意呆在那种地方的。有时候我把枪放在腰带上的枪套里……你知道,放的位置要稍微靠后一点,目的就是使枪把完全埋在腰间,这样的话你甚至还能穿紧身的外套,再系上扣子,所有人都看不出你腰里别着枪。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如果一个人有一双训练有素的眼睛的话,他还是能认出来的。但是老头,你的眼睛可不行。还有那种系在小腿上的枪套:你知道我说的这种枪套吧?只有傻子才把枪放在那里,因为那样会很不舒服,你走路的时候就像是瘸了一样,坐下来的时候也不能跷二郎腿,总之:这种枪套是废物。老头你知道吗,和你聊天感觉真不错。有些时候确实需要和其他人进行交流……总而言之,我跟你说的意思就是,我不知道怎么会躺在这里,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扒了我的衣服,甚至不知道被送到这来的时候我是不是穿着衣服,但是……仔细听好这句……在通常的情况下,我,是随身带着手枪的。听明白了吗?”

    老头沉默不语,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在说胡话。

    “现在我接着刚才的话说:当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扒了你的衣服,拿走你的手枪,这些我都不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有由于昏迷而被送到医院过,这是第一次,对于医院的规章制度我不了解。但是,总有那么微小的可能性,在那边的那个衣柜里——你看到那个衣柜了吗?——会有我的衣服和我的枪。当然这只是猜测,我并不确定里面一定会有。但是,但是,你就能肯定里面一定没有吗?或许你真的能十分肯定里面什么都没有?总之:没有人敢肯定。重点就在这:谁都不敢肯定。现在我们来做一件事:我会从床上起来,走到柜边,打开柜门,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我的手枪。如果它不在里面,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把床整理一下,然后再去问问其他人。然而,如果我的枪真的在里面,我以我的人格起誓,如果你不马上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时候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一定会拿起手枪,对准你的膝盖来上一枪。你觉得值得冒这个险吗?”

    “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很好。”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复仇(1)

    序幕

    慕尼黑

    与大多数以线条流畅、设计巧妙为特点的现代自动步枪比起来,卡拉什尼可夫自动步枪看起来敦实坚固。这种被正式命名为ak47的攻击步枪,据说是由一位西伯利亚农民发明的。至少围绕着这种世界上最流行的武器的传说是这样。它简单粗糙,长三十四点二英寸,枪托和握把是木制的,深黄色,中部和前部是金属的,暗灰色,中间也是金属的,是后膛和扳机。弹夹向下,呈弧形,可装三十发七点六二毫米的子弹。短导程子弹可穿透钢板。若设置于自动开火状态,卡拉什尼可夫可在一分钟内S出一百发子弹,初始速度为每秒两千三百三十英尺,或者每小时一千六百英里。许多国家都生产过这种枪。近距离使用时,它可以将一个人一分为二。

    1972年9月5日,几支卡拉什尼可夫步枪被从油脂纸中拿出来,递给八位代号为“黑色九月”的恐怖分子,他们要去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慕尼黑奥运村以色列运动员的住所。

    虽然没有人认出他们是敢死队员(恐怖分子经常用这个词来称呼他们自己),但有人看见他们在凌晨四点攀上库索兹因斯基达穆六英尺高的电网。他们就从这个距离以色列运动员住处大约五十码的地方进入奥运村。五十码的距离,一群人再慢再小心也能在一两分钟之内走完。然而,直到四点二十五分,恐怖分子才把密匙C进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第一号公寓前厅门上的锁孔里。在这期间,他们是否得到过奥运村的帮助不得而知。

    第一个听到动静的人是个体重二百七十五磅的巨人、摔跤裁判约瑟夫·古特弗洛德。虽然他不能马上断定这个声音是不是他的室友、摔跤教练莫什·温伯格的,因为后者要很晚才回来,身上也有钥匙——但门后阿拉伯人的声音使他很快断定:情况危险。实际上,正是他用希伯来语喊了一声“危险!”——才把他的室友惊醒。他一边喊一边用巨大的身躯顶住缓缓打开的房门。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八个阿拉伯人企图把古特弗洛德顶住的门推开。双方的力量足以把门框两侧的直木和金属铰链彻底扭曲变形。这为古特弗洛德的队友、举重教练土娃·索科罗夫斯基赢得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得以破窗而逃。

    一号公寓的其他四个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田径教练阿米卒·沙皮拉,剑术教练安德雷·斯皮泽,步枪教练科哈·朔尔和举重裁判雅科夫·斯普林格已被置于枪口之下。阿拉伯人对他们非常粗暴,恐吓他们,让他们说出其他以色列运动员的住处,还说谁敲开了以色列运动员的门让敢死队进去了,谁就自由了。但他们没有给古特弗洛德这个机会。他们像《圣经》中自己的先人腓力士捆绑被俘的参孙一样把他捆了起来。

    恐怖分子没有得到以色列人的任何帮助,于是决定搜查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乌拉圭和中国香港的奥运队员也住在这里。他们没有抓到住在二号、四号和五号公寓的八个以色列队员,但却抓到了住在三号公寓的六个运动员。他们是摔跤运动员埃里泽·哈尔凡、马克·斯拉凡和戛德·佐巴雷,举重运动员大卫·马克·伯格、泽福·福德曼和约瑟夫·罗曼诺。不过,恐怖分子在进入三号公寓之前,必须先对付摔跤教练莫什·温伯格。那天他在外面待得很晚,这时正好从康诺利大街漫步而来。

    温伯格的块头大概跟古特弗洛德差不多,对付起来也不容易。他把一个恐怖分子撂倒在地,另一个恐怖分子朝他脸上开了一枪,暂时把他征服了。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仍然没有放弃。三号公寓的人被俘之后,恐怖分子像赶牲口一样把他们从康诺利大街赶向一号公寓。轻量级摔跤队员戛德·佐巴雷决定向前猛冲。虽然敢死队在他后面开了几枪,但这个小摔跤队员蜿蜒前行,越过围墙内高低不平的地面,及时脱离了险境。温伯格利用这个机会,又抓住一个恐怖分子的下巴并捏碎,又把他打昏了过去。另一个恐怖分子立即朝他的胸部开了几枪,温伯格倒下了。

    现在轮到约瑟夫·罗曼诺了。在恐怖分子把他绑起来之前,他试图和他的队友大卫·马克·伯格一起从一号公寓的窗户里逃走,但没成功。罗曼诺从案台上拿起一把刀,刺进了一个恐怖分子的前额。那个阿拉伯人伤得很重,撤了下去。另外一个人从他的后面用卡拉什尼可夫自动步枪向他近距离S击。这位举重运动员倒下了。第二天救援人员试图搬动他的身体时,据说他从腰部断成了两截。

    复仇(2)

    温伯格仍然没有停止战斗。这位摔跤运动员苏醒后没有爬离一号公寓,而是在公寓里摸索着前行,寻找恐怖分子。敢死队被一个血R模糊的跌跌撞撞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但他们没有立即开枪。温伯格抓住时机,向一个人撞去,又抓起一把菜刀,砍伤了一个人的手臂。最后他被S中头部身亡。

    这时大约是凌晨五点,行动持续了大约二十五分钟。“黑色九月”杀死了两名以色列运动员,绑架九人,两名运动员逃生。恐怖分子没有找到公寓里的另外八个以色列人。

    在二十五分钟的激战中,奥运村的安全部门只收到了一些诸如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出了点小麻烦”之类的模糊不清的报告。这也不奇怪,这个时候大多数运动员和官员都在熟睡之中。战斗零零星星的,喊声和枪声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寂。被吵醒的人一下子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们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见,就又睡着了。少数几个人从床上爬起来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什么也没看见。在奥运村,经常有焰火和欢笑声,没有任何庆祝活动的晚上很少。对许多睡在以色列队员附近困倦的人来说,恐怖活动的声音听起来跟庆祝活动差不多。

    四点五十五分或者稍晚一点,一位赤手空拳的保安只身来调查了。他用手指拨弄着对讲机,用德语对站在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几个戴着头巾的恐怖分子咕哝道:“这是怎么回事?”被问者没有回答,在门后消失了。

    与此同时,两位逃走的以色列人拉响了警报器——一个在南韩队员的公寓里,另一个在意大利人住的地方。半小时以后,当局收到了几份恐怖分子用英语打印的条件。敢死队还把温伯格的尸体扔到了大街上。

    这些条件是:释放“以色列军方”扣押的二百三十四名犯人。他们的名字都打印在纸上,还有几个被西德联邦政府拘捕的人,其中有巴德尔—迈因霍夫集团的头目乌尔里克?迈因霍夫和安德雷斯?巴德尔。他们是在同年六月被德国警方逮捕的。敢死队还提出,他们的这些条件满足以后,还要三架飞机把他们送到“安全的目的地”。到那里之后,他们才会释放以色列运动员。公报要求当局上午九点满足这些要求,九点以后他们就会“一次性地或者一个一个地”处决人质。

    接下来照例是谈判。西德高层官员提出用他们自己交换人质——作为个人来讲,这是一种勇敢的行为。这些人是:联邦政府的一个部长和巴伐利亚州的一个部长、奥林匹克村所在市的市长、一个前市长和慕尼黑市警察局局长。但是,敢死队不接受交换人质。最后期限延长到中午。据说,西德总理维利?勃兰特和以色列总理戈尔达?梅尔通了十分钟的电话,直接进行了磋商。结果是预料之中的。以色列在恐怖主义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是众所周知的。没有交易,在任何条件下都没有交易。

    德国人并不想给以色列人施压,但很显然,他们认为以色列政府不够灵活,认为没必要那样做,那样做很危险。为什么他们不愿意释放,比如说,十几个被捕的敢死队员?为什么不给恐怖分子一些面子,让他们释放人质,从而撤出慕尼黑?德国方面愿意把乌尔里克?迈因霍夫和安德雷斯?巴德尔交给他们,从谈判一开始他们就强调这一点。

    谈判在继续。到九点的时候,期限一步一步地延迟。恐怖分子把他们的条件降低到只要一架飞机,把他们和人质送到开罗。他们说,如果以色列政府不把关押的巴勒斯坦人还给他们,他们就处决这些运动员。这也是一个小小的让步。因为这些恐怖分子原来威胁说,如果他们从慕尼黑起飞前,他们的同伴还没有被释放的话,他们就杀死这些以色列运动员。

    早上八点,给恐怖分子和人质送去了一些食物。勃兰特总理在电视上对这起事件表示悲痛,表达了圆满解决这起事件的愿望——他同时建议奥林匹克运动会不要取消。取消本次运动会是以色列政府的要求,以纪念两位被杀的运动员。在勃兰特总理看来,这样做就等于恐怖分子胜利了。这当然是一种看法——象征着手足情谊与和平的奥林匹克世界运动会继续进行,仿佛那些运动员被杀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也同样容易被看作是恐怖主义的胜利。不管怎么样,所有参赛国的旗帜必须下半旗,一直到下午为止。后来,十个阿拉伯国家派代表抗议,德国人才被迫把他们的国旗升到旗杆顶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复仇(3)

    大约晚上十点二十分,两架直升机在奥林匹克村附近一块草地上起飞,飞往慕尼黑的菲尔腾费尔德布鲁克机场。九名人质和八名敢死队员乘坐“大众”牌公共汽车到达直升机场。虽然西德当局全力配合以色列政府,已经决定不让恐怖分子和人质一起飞往开罗,但在敢死队向直升机转移的时候没遭遇任何埋伏。事后回忆起来——虽然事后总是容易看得明白一些——这也许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菲尔腾费尔德布鲁克机场距离慕尼黑市中心十五英里,行动很快展开。十五分钟以后,也就是大约晚上十点三十五分,两架直升机落地了。一架上面有四名以色列人质,另一架上面有五名。直升机降落在距离那架727喷气式飞机大约一百码远的地方。这架727飞机很显然是准备把这些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质送往开罗。四个敢死队员从直升机上下来,去检查那架飞机。五分钟以后——在光线不好距离又远的情况下——五个神枪手向他们开火了。

    有几个恐怖分子被打倒,还有几个立即开枪还击。两架直升机上的四个德国机组人员准备逃走。两个成功逃脱,另外两个在交火中被捕,伤势严重。以色列人什么也干不了。他们坐在跑道上的直升机里,被绑得紧紧的,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敢死队没有立即把他们杀掉。也许他们觉得这是最后一张牌,也许他们正忙着还击神枪手,也许他们正忙着躲避神枪手的子弹,也许他们不想杀死九个手无寸铁的人:最疯狂的亡命之徒在无助的人面前也有一种基本的怜悯之心。敢死队拒绝了德国人让他们投降的提议,即使他们知道这时候投降仍然能保住性命。

    双方交火持续了大约七十五分钟。大约午夜时分,由于无法赶走躲在直升机下面的恐怖分子——有人质在场,他们使用的火力有限——德国人决定在六辆装甲车的掩护下发起攻击。几乎就在发起攻击的同时,一个恐怖分子把一颗手榴弹扔进了那架上面有五个以色列人的直升机上。直升机成了一团火球。几秒钟以后,另外两个恐怖分子开枪杀死了第二架飞机上的其余四名人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装甲车的攻击晚几分钟的话,泽福?福德曼、雅科夫?斯普林格、埃里泽?哈尔凡和巨人约瑟夫?古特弗洛德也许还能活下来。四个以色列队员正设法把绳子弄松——因为人们后来发现把他们绑在椅子上的粗绳结上有齿印——他们也许很快就解开了。这让直升机外的两个恐怖分子大吃一惊。毫无疑问,以色列人试图夺过敢死队的武器来解放自己。至于第一架飞机上的阿米卒?沙皮拉、大卫?马克?伯格、安德雷?斯皮泽、马克?斯拉凡和科哈?朔尔,就不可能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了。他们的尸体烧得无法辨认。

    两个活着的恐怖分子还在负隅顽抗。警察和边防部队在十五分钟后杀死了其中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埃萨法第或者“埃萨”,朝第一架直升机上扔手榴弹的就是他。大约就在同时,德国人俘虏了一个伤势严重的恐怖分子,名叫巴德朗。另外两个,埃尔—德纳维和“萨米尔”塔拉菲克也被俘了。他们没有受伤却假装死了。

    最后一个恐怖分子是一个瘦长结实的老烟枪,名叫托尼。他喜欢把自己当作阿根廷的拉丁美洲革命家“格瓦拉”。他也许缺乏很多做人的品质,但不乏勇猛。托尼与德国人打一会,躲一会,耗了一个小时,一个边防士兵的脖子上还挨了他一枪。最后他被*至一隅,在凌晨一点三十分被击毙。战斗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奥林匹克运动会继续进行。那届奥运会,苏联获得五十枚金牌。美国位居第二,获三十三枚金牌。

    第一部  特工的诞生

    第一章 阿弗纳

    阿弗纳在打开那个棕色的信封之前,就知道了那封信的大致内容。至少,他知道是谁写的,为什么写这封信。在这样的事情上,他的第六感觉总是很准。

    这也有道理,因为他的前五种感觉都一般。他的判断力应付日常生活没问题,但要从事他梦寐以求的真正光辉的职业:战斗机飞行员和双向飞碟S击冠军就有些勉强了。他的听力不出众,触觉也无法使他成为一名机械大师。但是他的第六感觉则完全不同。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复仇(4)

    那些棕色的信封——现在他手里就拿着一个,绝对与以色列政府有关。但是政府的信,甚至军队的信,信封上都会有某种标志——比如说某某部——而这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

    信的内容只有五行,是用一台老式希伯来语打字机打出来的,这台打字机似乎在回避“m”这个字母,总是把它打成了“e”。信中问阿弗纳对一个活有没有兴趣。“你也许想跟我见一面,那就在特拉维夫的弗雷希曼街和笛宗高夫街的拐角处吧。”信中写了见面的时间和咖啡馆的名字,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万一他对这个活不感兴趣,或者这个时间不方便,他可以给他打电话。落款是“您诚挚的莫舍?约哈南”,一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名字。

    这是1969年5月初。这年阿弗纳二十二岁,身体健康。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刚刚从精锐部队服役归来。他跟其他人一样,参加过“六日战争”,在预备队中任上尉——在特种部队里服役过的人都是上尉。

    “好极了。”他一边上楼洗澡,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两样东西——在大中午洗澡,用英语说“好极了”——代表了阿弗纳的本质。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两样更接近他的本质了。部队里有几个人会用一只橘黄色板条箱、几根绳子和一只破水桶做一个移动的澡堂?又有几个人会在其他人的狂笑声中把它用带子捆在坦克上,在沙漠里演习时随时带在身旁?除了澡堂之外,还有一只板条箱,中间切开一个方方正正的D,这就是内盖夫沙漠上的一个自制的临时厕所。对阿弗纳来说,他不愿意像个猴子一样,蜷缩在沙漠里,让屎壳郎在背上爬来爬去。

    并不是这种整洁有什么了不起,而是他碰巧是个爱整洁的人,他并不以此为耻。如果在整个以色列军队中,他是惟一一位在复员时把餐具像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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