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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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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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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飞机在高速公路上突然俯冲,我们猛烈地晃了一下。塞弗伸出脚来阻止那只塘鹅牌箱包的滑动。压力和肾上腺素让我头昏眼花,不稳定的飞机并没有使我好受一点。

    “我完全糊涂了,”我说,“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威特尔向多疑的塞弗望了一眼。“那么我们就相信你,这样我们也好合作下去。”

    威特尔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抖了抖,然后给我。我拿它按住我的嘴唇止血。

    他继续说道,“洛杉矶警察局追踪恐怖分子一直追到考文城的一间屋子里。双方展开了枪战。后来他驾车逃了出来,一直往南到405号高速,到达了圣奥诺弗雷核电站。他将一张要求见你的纸条包在石块外面扔向路障。”

    我嘴边的血腥味变得刺鼻。“告诉我,怎么帮你们?”

    副驾驶向身后的威特尔叫嚷了几句,然后威特尔调整好耳麦,又停下来注视我,接着向塞弗点点头。“这是特工里德?塞弗,洛杉矶高级保护小组的组长。他将向你介绍具体情况。”

    塞弗做了个鬼脸。他紧握住麦克风,把传声孔对着下巴,然后对另一头的人说话,“我知道大致过程,先生。但是没有人想到会追踪到核电站。核电站离高速公路只有一百码。洛杉矶警察局已经警告过守卫,他们立即包围了那座圆形大厦。”

    同时,塞弗在大腿上摊开一大张图纸,朝我这边倾斜,使我能够看到。他的拇指捏着一根微型发光二极管照在纸上,照亮了面前的设计图。他的声音比威特尔的更粗哑些,没有因为升职而变得音色发亮。

    “这是核电站的设计图,”塞弗说,“放置反应物的圆形大厦在这里。”他强健的手指敲打在纸上。“在右边。这座大厦是用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可以抵御坦克的攻击。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很滑稽的笑容,“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要逮的人去了左边。”

    “那里有什么?”我问。

    身旁的威特尔斜靠在座位上,握住麦克风。他维持着恭敬有礼的声音,但脸上的皮肤却紧绷着,他很紧张。我能看到他的太阳X在跳动。“乏燃料池。”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一座不同的建筑。是的,先生。混凝土和常规金属构砌的墙。它能承受鼓风机几十级的风力,但它并不是密封的,更无法防泄漏。”

    他把耳机推回到脖子旁,坐着沉思了一会儿,额头上开始冒汗。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容易出汗的人。“黑鹰”突然做了个急转弯,但他很快恢复镇定,然后望着窗外,他的歪鼻子下有道Y影。外面长条形的带有点点红白色的405号高速从眼前晃过。车流仍在正常地移动,为防止出现恐慌,没有人要求疏散交通。虽然是凌晨三点,但行驶车辆的车头灯都熄灭了。显然,大家并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正面临危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不要相信任何人(5)

    “黑鹰”直升机又开始爬升。威特尔握紧双拳,身体向前倾斜着。“让我告诉你事实。”他说,“乏燃料池是长方形的,大约40英尺深,池壁是由5英尺厚的混凝土做成的,周围还衬有不锈钢。在这高密度的水面下是组成了地球上最密集的放S性物质的乏燃料棒。”他的声音平静,但他用胳膊又擦了擦汗。“池子里存放的长期高渗透放S性物质比反应堆中心存放的多10倍。它存放的铯137要比北半球做过的任何一次大气核实验所存的都要多。水面底下相对稳定,危害也较小。如果放水,稍稍让乏燃料露出水面的话——”

    “那就像是一场核爆炸。”尽管是凌晨,我靠在尼龙座位上的t恤还是湿透了。

    “像核爆炸一样。一切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池子北边将燃烧起1000摄氏度的大火。那火就会像——”他摇了摇头——“那火就会像非要燃烧彻底才肯罢休一样。它会让南加州50万年都不会再有人类居住。”

    塞弗从靠里的一只塘鹅牌箱包里拿出手机,递给我。

    “因此,”我说,“你们需要我给他打电话?”

    威特尔说,“我们需要你到那里去,把这部手机给他!”

    起初,我以为我听错了。“我会和他用电话或是扩音器通话。但我不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应该让知道该怎么去做的人做这事儿。如果我做砸了怎么办?50万年,那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啊!”

    “他说得很明白,他只想见你,而且是面对面的那种。我们别无选择。”

    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得发出了声响。为什么恐怖分子要单独见我?难道他只认识我的脸而不是声音吗?塞弗再次把手机递给我,显得很不耐烦,但是我没有用手去接。威特尔替我接过手机,放在他的膝盖上。

    我说,“我以为我们不会与恐怖分子谈判。”

    塞弗平静地说,“我们每天都与他们谈判。”

    威特尔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面对这种程度的毁灭,你将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说,“我没主意。”

    “听着,”威特尔说,“主导权在那家伙手里,你说你不是和他一道的,这就意味着你和我们在一起。你的任务是把这部手机交到他手里。在我们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给他。州里最顶级的危机谈判代表已经到达现场。一旦我们通上话,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如果我不能说服他拿手机怎么办?如果他首先就引爆怎么办?”

    威特尔严肃地点点头,拉了拉他下巴上那块松弛的皮肤,“我认识你父亲,只要你有他的基因,我们就会有赢的机会。关键时刻我们总是要赌一把。”

    “是我继父,”我说,“所以我最好还是不要去赌。”

    威特尔用他那暗褐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弗兰克?杜朗特曾经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你就算是他的继子,也会继承一些他的特质。”

    我没有去拿手机,而是斜靠在座位上不安地叹气。做决定是不可避免的。在相对平静的环境中,现实最终开始下沉,因此,我感到刺骨的寒冷。我又了解什么呢?我们正在一步步向核电站和恐怖分子*近,黑暗随之降临。

    我寻思着我的继父会做些什么。弗兰克?杜朗特去世已经有17年了。如果可以直白地形容的话,我会说,他就是我的英雄。

    第 3 章

    我父亲去世之后的第7年,我第一次见到弗兰克。他当时坐在我家那间黄色的厨房里,他的手搁在我母亲的膝盖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亲生爸爸在我4岁的时候,开卡车摔进了山谷。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只对他留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我从来都不认为他有缺点,即便真有很多。当他们把方向盘掰出他胸口的时候,他血Y中酒精含量水平已达到了。我可以把他神圣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把他神圣化。我把他的照片框起来放在书架上。照片上,他身穿一件白色t恤,袖口里塞着一包烟,头发短短的,脸上挂着微笑。在相片的最下方,他的指尖间夹着一根骆驼牌香烟。

    当我那天上午走进厨房的时候,弗兰克把手从母亲膝盖上移开,他站了起来,一种非常古怪的正式站姿。我踏了一下滑板的板头,这样整个滑板弹起来,我一把抓住了它的高桥部位。他很高大,大概英尺,他弯着腰,前臂上有类似汉字的文身。

    不要相信任何人(6)

    我的妈妈连忙站起来,洗他们喝过的咖啡杯,她手腕上的镯子不安地丁当作响。“尼克,这是我的新朋友弗兰克。他在特情局工作,保护我们新任的副总统。这工作是不是很棒?”

    我想:新朋友?很棒?成年人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我不觉得很棒。”我说。

    我母亲抿紧嘴唇,但还是平静地看着我说,“是的,这不是什么很棒的活。”

    他当时不在洛杉矶办事处,他被指派负责保护加斯帕?卡鲁瑟。卡鲁瑟来自于汉考克地区,他有很多时间都呆在洛杉矶,忙着到好莱坞寻找支持和筹资,每次他一来,弗兰克就要帮忙协调保卫工作。

    几周过去了,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看着他和母亲躺在沙发上,母亲把赤脚放在他的膝盖上,或者约会结束的时候他俩在车上一起放声大笑。我怀着一种既嫉妒又羡慕的复杂心情看着他。我不曾记得母亲以前有过这样的笑。

    母亲是一位小学美术老师——漂亮、随和,有点儿嬉皮士的感觉。她就是老人们所说的那种前卫人物。母亲叫凯丽?霍里根,扎着粗粗的马尾辫,穿着男士衬衫,满脸的雀斑。她的学生叫她凯丽女士。因为我入学前的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她,跟着她用手指画画,还有给松果加色,所以我也习惯叫她凯丽。

    一天上午,凯丽早早地去上班了,弗兰克在餐桌旁吃早餐,他刚洗过头发,湿漉漉的,夹克衫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拉了下来。这是他在这里过夜的有力证据。他用母亲的咖啡杯喝咖啡,蒸汽翻滚而出。我狂塞了几块脆玉米片,坐在他对面,默默地吃着。我的眼睛一直游移在他肌R发达的前臂上,那儿有些怪异的文身符号,金色汗毛下面露出已退色的蓝。他发现我看他了,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很好奇吧,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认识东方文字。”

    他露出几分傻笑——在我的记忆里,弗兰克从来没有这样笑过——然后他轻啜了一口他的咖啡,我啧啧地吃着脆玉米片。加菲猫脸造型的时钟滴答作响,指针在不停地摇摆。

    最终,我妥协了,问道,“好吧,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看看,像第一次读它一样,“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又吃了几片脆玉米片,脸上发烫起来,“母亲知道这个吗?”

    他点点头。“离开越南后,我驻守在日本冲绳。我们中有几个人一起出去文了这个。我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真蠢。”他摇摇头,“我吃了很多苦,吸取了很多教训。这玩意儿,”他指指手臂上的文身。“算是自己的人生哲学?现在它只是让我记住自己有多蠢。”

    “到现在还是这样吗?”

    “你说呢?”

    我洗完自己的碗,不予置评。

    几个月后,凯丽和我搬到弗兰克家,那是一座位于格兰岱尔的有两间卧室的小屋。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弗兰克自己做了硬木地板。墙上的油画笔直地挂在那里。书按大小稳妥妥地放在电视机上面的书架上。母亲忙来忙去,拿着她制作的木炭画挂在墙壁上,弗兰克做做鬼脸,没说什么。

    正因为这样,我喜欢他。

    当她整理冰箱时,我出去了。门廊、秋千和一块已枯黄的不够用来踢足球的草坪。虽然我装东西的箱子都在另一间卧室,但是有一只箱子在我身边。全垒打赢得的奖杯,初版《蜘蛛侠》的漫画书和父亲的照片。我凝视父亲那轻松、愉快的微笑和嘴里叼着的那根香烟,母亲总是不想闻到的香烟。我听到身后的纱门嘎吱作响,弗兰克站在旁边朝下看着我。

    “这座房子里永远有你父亲的位置。”他说。

    母亲在叫他,于是他回到屋里去了。

    那天晚上,我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熟悉新房间、新家具,和从长方形窗户望出去的新景象。虽然我只打开了一小部分包裹,但是我还是要重新把我的东西放到抽屉里,像小狗一样在铺被窝时总要环顾一下四周。我不喜欢那棕色的地毯,桌子的方位和新房的味道。

    这时有人敲门,因为这里是弗兰克的房子,所以我猜是母亲。

    我无精打采地坐在母亲从旧货市场上给我买的豆包形沙发上,它外面又加了层灯芯绒。

    我问,“什么事?”

    弗兰克走进来,看了看我。我以为他会生气,因为我把桌子斜放在角落里。但是他没有,反而问,“你害怕什么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我闻到了他的刮胡水的味道。

    他凑近我,又问了我一句,“你有什么忌讳吗?”

    于是我告诉他:我不在的时候,不准随便进我的房间;不要像父亲一样;不要碰我的漫画书。

    当我说完,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出去时带上了门,我想我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弗兰克并不是圣人。他有点神经质,还有点多疑。他在所有门上都安装了两套门闩,在窗户上排了一根电线通到他床旁边的监视器上。要解除它,只有通过主触板,或是拿到他放在垃圾处理装置里的一只防水磁盒中的圆钥匙。他要我晚上关窗睡觉,即使房间里闷得像烤箱一般,也不允许开窗睡。“但是这样不舒服。”我说。然而他说,“舒服虽重要,但安全更重要。”

    他在家中留有工作用的武器——一支奥地利格洛克手枪,放在壁橱的枪盒里,隐藏在一堆杂志中。你可能认为在他开锁以及装枪之前,入侵者就能把我们全都杀死,但是在放《卡森》时,母亲和我听到外面的风撞得纱门嘎吱作响,不到半秒钟,弗兰克就冲出卧室,非常镇定地双手持枪,瞄准离他右脚六英寸以外的范围。

    灰色外星人(1)

    第一部 黑夜飞行者

    “至于夜晚呢,我警告你,夜晚可危机四伏:

    风会在夜晚改变,梦会降临

    而且非常冷,

    大角星附近会出现奇怪的星星,

    各种声音在天空中呼叫一个陌生的名字。”

    ——阿奇博尔德·麦克利什,《一封留在地下的信》

    第一章

    因为我们知道危险就在那儿,就在小镇一条悄无声息的街道上,这时的危险,要比在显而易见的地方——比如战场上——更加令人生畏。举个例子,在美国内陆的一条街道上,三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绕着8字形,在这样一个美好的五月黄昏,任何危险都会让人吃惊。可怕的重大危险呢——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三个孩子都处在危险之中。实际上,在1977年5月21日这个清香弥漫的黄昏,其中两个男孩和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其他人一样非常安全。可第三个男孩就没这么走运了。他的运气要差得多。

    他的基因里深埋着什么东西,所以有人对他特别感兴趣。人们以为这些人不存在,但实际上他们是存在的——而且还掌控着这个地球。

    对孩子来讲,这就很糟糕了——实际上简直是悲剧,因为这些生物——如果可以称为“生物”的话——给那些侥幸存活的受害者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无法治愈的创伤……

    太阳下山了,落日的余晖落在林木街各家的门廊上。玩耍的时间也随之结束了,几个男孩陆续回了家。

    丹尼又骑了一会儿车,艾赫莫先生家的狗“壮壮”一直盯着他。不一会儿,艾赫莫先生穿过他家门前的草坪走了过来。他吸一口烟斗,烟斗便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他问道:“我问你,丹尼,晚上愿意跟我和弗兰克叔叔一起去钓鱼吗?这个星期我们收获可不小呢!”

    丹尼是个孤独的孩子,妈妈酗酒成瘾,爸爸又经常打人,所以他总是很喜欢这样的机会,能够躲开家里的紧张气氛。他可以带上自己的睡袋,铺在小船的底舱,如果有鱼上钩拉线,他肯定会醒的。但今晚却不行。“明天一大早有童子军练习,”他回答。“要早起床。”

    艾赫莫先生身子往后仰了仰。“钓鱼你都不去啦?”

    “九点就要到公园。也就是说七点半要做弥撒。”

    “啊,是的。的确是那个时候。”他又吸了口烟斗。“我们钓到一条鲟鱼,就用你的名字给它取名吧。”然后他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响,这时起了风,月亮也升起来了。他转身回去了,让丹尼一个人沿着Y暗的林木街回家。丹尼使尽全力踩着那辆蓝翎牌自行车,不想再去看头顶那越来越黑的天空,也不敢回头望。

    他停好自行车,跑到有灯光的后门。他跳上台阶,走进明亮的厨房,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闻到了烤J的余香,觉得肚子饿了,但他知道J肯定已经吃完了。他来到客厅里。

    他在客厅里没待多久。对他的爸爸、妈妈来说,电视剧《爱之船》简直就是宗教,后来他们又迷上了《神秘岛》。他宁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看用二十美分从罗·布鲁姆那儿买来的《蝙蝠侠》。

    就在同一时刻,在几英里之外,喜欢《爱之船》的凯特琳·彭斯正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听她妈妈说如何给脚指甲涂颜色。要涂得很红,而且要用一种慢慢变硬的指甲油。这种指甲油持续的时间长,很少脱落,正适合脚趾甲。下个星期学校组织出游,她想——一直这么想——涂好脚指甲去参加“海滩日”活动。

    乔伊斯曾听到一种有磁力的低语声,她认为这正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于是就搬到了威斯康星州的麦迪逊市,搬到了这幢临水的简陋公寓。离了婚的女人在麦迪逊这个地方容易找到男人,这些想法低声对她说。当然,这些想法很可能没有告诉她,在这个地方,要把一个孩子从房子里偷出来然后远走高飞,也很容易;等孩子开始叫喊的时候,谁也不会听见,除非夜晚的风。今天晚上就是这样,《爱之船》开走了,房子里一片寂静。

    星期六,夜渐渐深了,月光照在屋顶上,一幢幢房子里的灯先后灭了。午夜一过,麦迪逊市就静静进入了梦乡。

    三点以后,丹尼·卡拉汉意识到周围发生了变化,足以让他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但除了星星什么也看不到。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在钓鱼。然后他就意识到,他还躺在床上,他看到的星星其实是家里的天象仪,那是花九美元从爱德蒙科学仪器公司买来的。天象仪是个深蓝色的塑料球,里面有盏灯。塑料球上布满了针孔,排列成夜空的模样,你把灯关掉,再打开天象仪的电源,奇迹便发生了:浩瀚的星空就在你的周围。

    灰色外星人(2)

    可是他却没有打开过天象仪,想到这里,他感到极度恐惧,一股酸味从嗓子里涌上来。他张开嘴巴,想喊他爸爸,却发不出声音,只吹出一口气。星星在他脸上移过,先在他鼻子上抖动,然后掠过他的眼睛,泪水在无助中默默地流了下来。

    只有天象仪的马达发出嗡嗡的声音,风吹着屋前院子里的橡树,沙沙作响。丹尼在床边坐起来,扣上睡衣的扣子,就像要出门的人扣好外套一样,最后他把四粒大扣子都扣好了。一个想法低声对他说,“站起来,看看窗外……”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老橡树冲他摇晃着脑袋,那个声音低低地说:“去吧……去吧。”

    这时他发觉自己的脚趾已经碰到了地板,然后他便站在了流转的星群之中。接着他的身体朝窗边飘去。靠近窗户的时候,他看着窗户自动打开了。然后他移动得更快了,从窗户中穿了出去。他想抓住窗框,可没抓着。接下来他就从前院那棵橡树的枝桠间飘过,他挣扎着想抓住一根树枝。

    他总算抱住了一根树枝,可他的身体却向上翻转过来,最后双脚朝着天空。他用尽全力抱紧树枝,可那股向上拉的力量越来越大。“爸爸,”他叫道,就在这时,他从树枝上被拉开,那股力量将他拉向空中。

    他听见一条狗叫了一声,看见下方有一只猫头鹰,翅膀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猫头鹰的叫声被风吹散了。

    他一边上升,一边尖叫、挣扎。他在空中飘着,双手乱舞乱抓。在他下方的远处,月光在蒙诺娜湖面的微波上跳跃。然后他就到了夜空的云层中,他在云的间隙中飞过,在云的峰顶上翱翔,耳朵里听到低低的雷声在云中孕育。

    面对着奇妙的景象,他终于不再尖叫了,可眼泪仍旧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颤抖着,喘息着,慢慢地从一片云的上方经过,他看见了下方远处那银色的湖面,还有点点光亮,那就是麦迪逊市。他闭上眼睛,双手捂着脸,向上移动,上面看起来好像是空中的一个银色岛屿。

    那岛屿上有个圆形的D,又黑又深。

    然后丹尼就从那个圆D里进去了,他在半空中停下来,然后摔到了地面上。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中,但那又不是漆黑一片。月光从那入口处穿透下来。他能看到下方远处的微弱光亮,那是湖面上的渔船。

    一股彻骨的悲伤裹住了他。此时此地,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不想让那些小医生再来碰他。他也知道,他们还是会来的,而且很快。他想到从那个入口处再跳回去,可跳回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他来到入口处旁边,身体尽量前倾。“艾赫莫先生!弗兰克叔叔!救救我!求你啦,弗兰克叔叔!”

    沙沙的声音。他缩着身子,离入口的边缘又近了点,心里真希望自己有这个胆量跳下去。一个低低的声音轻柔地说。“嗨?”

    他往后退了退,离那个东西远一点。他能看见那是白色的——一张白色的脸,宽松的白色衣服。

    “救救我,”那个东西说。

    那是个女孩,现在他能看出来,从她的声音里能听出来。她站在那个入口的另一边,淡淡的月光从D口斜S进来,照在她脸上。

    “你是从麦迪逊来的吗?”她问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是啊。我叫丹尼?卡拉汉。”

    “我叫凯特琳?彭斯。我在这儿没见过别人。”

    “我也没见过。”

    “我们在哪儿?”

    “我不知道。”

    “到这儿以后,我就想起我以前来过;可等我一回家,就再也不记得了。”她低下头。她的声音低下来,犹豫着嘟哝道:“他们也脱了你的衣服吗?”

    他的脸开始发热。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呃—嗯。”

    “他们对我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某种手术吧。”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是啊,可这又不是医院!”

    两个孩子走到一起,互相拥抱,冷静而机警的眼睛在观察着他们。

    两个孩子一直这样拥抱着,女孩穿着睡裙,男孩穿着睡衣裤,上面还有昨天的燕麦粥留下的污点。他们的拥抱和性A无关,他们还太小,像两只被人从鸟巢里偷出来的小鸟,努力在没有安全的地方找到一点安全感。

    “如果我们像跳水一样扎到下面的湖里,会有用吗?而不只是跳?”丹尼问凯特琳。

    灰色外星人(3)

    “我不知道。也许没用。”

    “我有跳水徽章,我要试试看。”他说。

    她会意地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沿着一条摇摇晃晃的过道,来到入口旁边,他们刚才就是被从这个入口吸进来的。这条飞船算不上高科技。甚至连舱口都没有关好。门很旧,而且是手工做的,但是所用的材料远比我们的先进。门是用栅条和铝箔做的,栅条不会断,也烧不坏,铝箔就是用子弹都无法穿透。没有闪闪发亮的控制台,和《星球大战》中的完全不一样。不过是锡纸和板条,还有一个锡盒,里面装满着从地下开挖出来的特殊物质,能够抵制重力的吸引。

    躲在孩子附近的生物,知道孩子们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们不仅能够看到孩子们饱满的身体,裹在鼓荡着的布里,而且还能看到那些承载着情感、喜好和记忆、火一样的神经,也能看到他们那蓝色的恐惧从心脏奔向全身。

    他们在意识里能看到金色和绿色的线条,变成了红色和紫色,他们知道这就是恐惧的颜色。

    凯特琳和丹尼凝视着下方那波光粼粼、泛着微光的湖面。

    “跳吗?”凯特琳问。

    丹尼能够想象艾赫莫先生在湖上抽着烟斗,眼睛望着钓线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艾赫莫先生将看到什么呢——一个男孩从空中掉下来?也许吧,但很可能不是。他们很可能认为那声水响只是一条鱼在跳而已。

    这时他听到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说明那些东西已经在行动了。

    凯特琳靠到他旁边。这时她的嘴唇上露出极其微弱的一点笑意,她抬起手来。手里面有一盒火柴。

    现在已经能听到嗞嗞的声音更急、更近了。

    凯特琳冲着那入口喊道:“我住在麦迪逊!我住在威斯康星州的麦迪逊!”她的声音穿过了薄薄的墙壁,发出响亮的回声,但只有云能够听到。

    丹尼把双手放到嘴上做成喇叭状,喊道:“弗兰克叔叔,救救我们!”

    “你喊谁?”

    “我叔叔。他在那下面钓鱼。”

    她擦亮了火柴,火光中看见她身后有东西在动。发着绿色的光亮。就在他看的时候,那东西开始溶解,变成了斜斜的形状,好像昆虫的眼睛,但很大。就在她身后,不过几英寸的距离。它闪着光,消失在Y影中,然后火柴熄灭了,有什么东西顺着他衬衫里面滑了上来,沿着他的胸膛往上钻。

    他听到凯特琳喘着气,接着听到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然后他自己也叫了起来,用最高的声音和最大的力气叫了出来。几条手臂从四周缠上来,一根针像火一样穿透了他的胸部,深深地扎进去,让他呕吐起来,嘴巴里全是什么东西死亡后的味道。

    现在他不能动了,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觉得自己在移动,胃在抽搐、痉挛,胃里的东西都涌上了喉咙。

    他什么也看不到,除了凯特琳轻微的吸气声和惊叫声,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一只手伸过来,拉成一道微弱的光,好像就是要让他看到一样,一只长长的手,手指好像光秃秃的树枝,每根指头的指尖上都有一个黑色的、弯曲的爪子。这只手里拿着一把餐刀,刀刃上有斑斑锈迹。

    刀冲着他的胸部来了,刺痛,然后刀尖顺着他的肚子切下来,有点痒。在周围的黑暗中,他听到了切割的声音,然后是开裂的声音,接着是气泡穿过Y体的汩汩声。接着背上有一股冰冷的感觉,从脖子向下一直延伸到胯部,他看到了刀柄,那把刀子被当作锯子用。随着刀子一高一低地动,一股冰冷的感觉在他胸部越来越强烈。然后,一声吸吮似的声音传来,两个白色的大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他抬起头,向下看着自己。他看到的景象如此离奇、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他的眼睛就一直瞪着。他看到一个像湿老鼠一样的东西,蜷缩在胸腔中部,愤怒地颤抖着。这东西躺在一摊Y体中,两边都有像橡胶气囊一样的东西,在扩张、收缩,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觉得浑身冰冷、极其虚弱,向后倒了下去,脑袋砸在硬铁上。那是床架,他被放在这张床上。

    然后星星来了,几百万颗细小的星星,都是金色和绿色的,快速移动着,好像夜晚大风中的火星。它们围在两个孩子四周,绕着他们的身体旋转。它们像一大群鱼一样优雅地移动,从一个孩子的身体里蜂拥而过,然后飞到空中,又穿过另一个孩子的身体。就这样一遍又一遍,每次星星侵入他们敞开、L露的身体的最深处,经脉和器官就会发亮。光从他们尖叫的嘴巴里涌出来,从他们的耳朵和眼睛里冲出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灰色外星人(4)

    孩子们挣扎着,却不能起身;叫喊着,却没人理会。这折磨,这可怕而又美丽的折磨,却仍旧在继续。

    在大陆中部的科罗拉多州,一位年轻的军官拿起电话,接通了华盛顿。“长官,我们这儿有个‘发光仔’,在威斯康星的麦迪逊市上空盘旋。”

    “多久?”电话里传来迈克尔?威尔克斯上校疲惫的声音。

    “二十二分钟,长官。没有离开的迹象。”

    威尔克斯看了看表。快到凌晨四点钟了。“你向我汇报是对的,呃——”

    “我是朗福德中校,长官。”

    “好的。谢谢。”他放下电话。如果这个“发光仔”再停留一会儿,这位听起来很精干的年轻中校就会派一架飞机过去。可不能让这种该死的东西日出之前还在主城区上空逗留。迈克尔?威尔克斯搞不明白,这该死的东西到底要干什么。想到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片,就着床边放的那杯水吞了下去,然后又睡了。

    他本来可以命令伊蒙?格拉斯去问问鲍勃,了解一下这个静止不动的“发光仔”的情况,不过也许用不着。他们一共只有两个活着的灰色外星人,鲍勃就是其中之一。这两个灰色外星人是在新墨西哥沙漠里的一次特殊事件中捕获的,当时白沙基地正在测试一种威力强大的新雷达,灰色外星人的一艘飞船进入了雷达的范围,坠毁了。他们没想到这儿会有雷达,影响了他们飞船的悬浮能力。

    美国空军立即赶到坠毁地点,发现了三个灰色外星人,两个是活的,一个已经死了。三个外星人就能组成一个“三元体”,相当于一个地球人。第三个同伴不在,“三元体”无法完成决策过程,剩下两个活的也没什么作为,所以捕获行动非常成功……当然,除非整个事件是灰色外星人设计的一个更加聪明的骗局。

    你要通过思想与鲍勃和亚当交流——或者说是通过伊蒙,伊蒙是他们能找到的惟一能干这个工作的人,只有他能和这两个外星人交流。

    伊蒙通过某种方法,利用自己的思想与外星人交换图像。这可是个很奇怪的事情,大家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作用,但这是他们惟一的渠道,伊蒙从这两个家伙身上得到的某些技术信息,倒是很有科学价值,说明他们的交流多少总有些名堂。

    但是他们不清楚,灰色外星人在人类身上究竟干了什么。肯定很可怕,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怕的事情,从空中来的,可空军却他妈的毫无办法。所以这成了秘密,以后也决不能泄漏。

    他难过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痛苦地等着那粒药片生效。

    在那艘银色的航空器中,两个被俘的孩子挣扎着、扭动着、翻转着。丹尼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他眼前有一团迷雾,视力很模糊,但他使劲看着,想搞清楚这白色物体的意义。四周很暗,但他还是能看到这东西。它悬在空中,好像挂在晾衣绳上,他想这可能是个大床单,湿淋淋的,因为上面还在滴水,滴滴答答落在下面什么地方的金属上。

    可这真是个非常奇怪的床单,因为上面似乎还有一张脸,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湖里的大鲈鱼的嘴巴,上方有两个扭曲变形的黑D。那是它的眼窝吗?他想那肯定是的,因为上面还有一片黑黑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头发。然后他看到那东西有点拳曲,还有点儿亮,他知道那是金黄色的头发——凯特琳擦亮火柴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头发就是金黄色的。

    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只发出了一个气咻咻的、低低的声音。他想妈妈,他想爸爸,他想弗兰克叔叔,弗兰克叔叔可是个硬汉子!他想他们到这上面来,救救他们俩!

    滴答,滴答,滴答。

    这时他看见还有另外一个东西,有棕褐色的短头发,脸模模糊糊的,像麦迪逊游乐场的“变形屋”里的镜子。

    可是,等他瞪大眼睛看看,就立即明白了:那是他自己的皮,但看上去好像飘在上面,而他自己却在下面,然后——

    他的胃开始翻腾,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嗓子干得厉害,好像喉咙里面塞满了灰一样。他想叫喊,想祈求上帝救命,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黑暗中,远处响起嗞嗞的声音。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来了。他睁眼看着,但他知道他看不见他们,以前就从没看见过。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灰色外星人(5)

    这时他的皮飘了起来,展开了,像一片云浮在他上方,云里有一个张大的嘴巴和两个黑DD的眼窝。它落在他身上,轻轻地,好像你在星空下露营时落下的露珠。那张皮把他裹住,那深深的温暖的感觉,他一生都没体会过。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甜美的呻吟,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快感和最深刻的宽慰。在他身旁,凯特琳也发出了呻吟声;他知道,她跟他一样,再一次被自己的皮包裹住了。

    与此同时,他们俩并没有穿过门之类的东西,可那银色的飞船却在头顶呼啸而去,转眼变成了一个小点。风在他们四周尖啸,他们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丹尼以为他们俩被从船里推了出来,要死在湖里。

    下面,艾赫莫先生看到一束束光线,在夏天的云层外戏耍。“真是怪事,”他说。这时弗兰克说:“喂,这儿有鱼上钩啦!”他们又拉上来一条鲈鱼。

    丹尼尖叫着醒了过来。他头朝着脚那边,掉了个个儿,被单扔的满房间都是。他从床上爬起来,马上觉得口渴得不得了。他来到卫生间里,喝啊喝啊。妈妈听到了他的叫声,来到他身后。“你没事吧,丹尼?”

    他哭了出来,用尽全力抱住她,脸埋在她的睡袍里,睡袍上还散发着香烟和烈酒的气味。

    “怎么,怎么啦——”

    “妈,我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妈妈。”

    她和他一起走进他的房间,坐在床边。

    “是那些印第安人,他们抓住了我们,把我们的皮活剥了下来。”

    “活剥谁的皮?”

    “我的!我还有——她。我不知道。我和一个女孩。”

    一只凉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梦见你光着身子,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那有点吓人,是这样吗?”

    “星星,”他说,“那些星星……”但是星星怎么样,他却想不起来了。他闭上眼睛,妈妈的手放在他额头上,安慰了他;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在那发出尖叫声的内心深处,他还记得每一个可怕的时刻,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的妈妈虽然有点醉醺醺的,自己也很伤心,但还是陪孩子多坐了一会儿,然后她回到了楼下的厨房,继续向那瓶廉价的烈酒发起机械而猛烈的进攻。

    凯特琳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地板上,浑身都是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地板上,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害怕看镜子——害怕得要命,害怕得令人痛苦。她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紧紧抓着水槽,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她的大脑却无法理解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穿衣服?她到地板上去干什么?那个男孩是谁,为什么会记得一个男孩呢?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了睡裙穿上了。她来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月亮低悬在湖面上,空气中传来金银花的芬芳。

    然后她感到恶心,跑到卫生间里吐了出来。她洗好脸,刷了牙,最后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她摸了摸镜子,好像她在看着一场奇迹一样。泪珠在她眼眶里滚动,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然后她回到床上,躺下来,像一个被俘的灵魂一样进入了忧郁而不安的梦乡。

    第二章

    2003年10月一个Y冷的上午,劳伦?格拉斯中尉看着父亲的灵柩缓缓下葬。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就抛开他们回到了苏格兰,此后音讯全无。

    同来送葬的还有四个男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猜想,他们大概是父亲所在的某个部门的同事。她不知道这个部门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对此她一无所知。

    风吹打着她买来的花,牧师祈祷完毕,她撒下一块泥土,心里说:“你不会哭的,你不会哭的”,然后她还是哭了出来。

    他因公殉职,但不太清楚怎么死的。他们没有告诉她,也不许她看他的遗体。棺柩上打着联邦政府的封条,上面警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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