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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回家。”
“你应走第四路。”
“纪和,我已与今敏分开,我搬出一家公寓住,一并把你的家具也挪过去,一上一下,两个门口,很方便,你会喜欢。”
纪和大惊,“慢着慢着,一件一件来。”
“我与今敏已经分手。”
纪和重重说:“为什么!”
“我俩有分歧,我想她做左右手帮我做生意,她始终觉得那是偏们生意,她不会看低我,但是她也不会投入我这个阶层,她要专心做毕业试,我们和平分手。”
纪和内心炙痛。
“她叫你大哥,我知道你俩有特殊情谊,但是纪和,你不能期望生长在廿一世纪的我们在廿多岁就选定终身对象且能白头偕老。”
“今敏反应如何?”
“平和。”
“我以为你们相爱。”
纪泰说:“纪和,你知我永远爱她,她有事叫我,我飞扑而至。”
纪和低头不语。
“请你放心,没有人受伤,没有人心碎。”
这才是最叫人难过的事。
纪和问:“为什么最近全没有好消息?”
“有,酒吧生意热烈,你还有八个多月就可以毕业。”
“今敏会先走。”
“对,她问你:可否推荐她到纪伯欣律师行。”
纪和说:“我可以全力保荐。”
“找卞琳谈一谈。”
“既然处处为她着想,为什么还要分手?”
纪泰回答:“好友不同恋人。”
“不是说应与最谈得来的朋友结婚?”
纪泰诧异:“这是哪个愚人说的话?”
纪和放下行李淋浴,随即要出门看今敏。
纪泰笑,“她十分钟就到,我负责做罗宋汤来招待。”
果然,今敏挽着菜篮来到。
纪和紧紧拥抱她。
今敏说:“纪和,我失恋了,你要爱我多些。”
纪和心痛地回答:“我不能爱你更多,也不会更少。”
纪泰在一旁大声说:“要知道我与今敏为什么分手?请来看看这种情况。”
今敏问:“每个人都好,你妈妈健康?”
“妈妈老了。”纪和黯然。
“唉,这是人类无可避免的命运。”
纪泰说:“且不谈宿命,纪和,你看看卞琳律师在世界哪个角落。”
纪和有她寰宇通电话号码,立刻与她联络。
他轻轻说几句,卞琳说:“还是需要面试,我此刻在加国温哥华办事,你请今敏听电话。”
今敏立刻过去接住讲,只见她补助点头说:“是是是”。
纪泰在一旁揶揄,“还未上班支薪,已经成为yesman,悲哀。”
今敏放下电话,吁出一口气。
“怎么说?”纪和追问。
“卞律师叫我明日北上与她会晤。”
纪和说:“我帮你订飞机票,我可以陪你面试。”
“纪和,从这里起我自己可以应付。”
她握紧纪和的手一会,没待吃饭,就到城内办事。
今敏才出门,卞律师电话就到。
纪和抱歉:“打扰你,卞律师,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长辈的葬礼上。”
“哎呀。”纪和尴尬到极点。
试想想,草坡上人人默哀,牧师正朗诵诗篇第二十三篇:我虽经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你的杖你的竿,都与我同在……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太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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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和,今敏聪明透顶,玻璃肚肠,水晶心肝,可是,其实老板们不需要这样顶尖人才,谁有空时刻防范这个人?”
纪和发急,“不不,今敏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她扮聪明才闯的祸。”
“我看人眼光比你准,生活经验比你丰富,她能把贤仲昆拨弄的团团转,本事非同小可,这样一个人,如不收敛,我岂非引狼入室。”
纪和忽然丢下一句:“女子始终小器。”
卞律师笑,“纪和你最单纯。”
纪泰这时不耐烦取过电话,“卞律师,她是孙悟空,你是如来佛,如何跳得出你手心,你多多教导她不就行了。”
卞琳叹气:“你们这样帮她。”
纪和:“卞琳,请予以特别优待。”
“我都明白了。”
“叩头叩头。”
卞律师又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长相标致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子,为什么没碰到你们兄弟俩这样的人?”
纪泰佯装讶异,“卞律师不过比我们大三五岁,不必老气横秋。”
卞琳大笑,“谢谢你们。”
第六章
今敏定了深夜航班,打算在小旅馆睡一晚,养足精神,才去见卞琳。
纪泰同纪和说:“我陪她去,你大可放心。”
纪和点头,“随时与我联络。”
今敏反对,“卞律师会反感,我每小时同你们报到好了。”
他们送她到飞机场,不知怎地,把她当作小妹一般。
回程中纪泰忽然问:“可有见到桑子?”
纪和淡淡说:“谁?没听过那名字,不记得了。”
纪泰没趣,维持缄默。
“桑家很支持女儿,时间治愈一切是伤痕,过几年,她会像你一般似没事人。”
纪泰自知理亏,十分忍耐。
纪和感叹说:“我们认识的女子都是好女子。”
纪泰一直看路上风景,不再出声。
纪和有点后悔,他应该说:你想见桑子及孩子们我可为你安排,但他实在不想象其他人般纵容纪泰。
第二天清早,纪和刚预备出门,今敏报告来了。
“我现在出门去见卞琳。“
“这叫每小时报到?记住穿套装,略化装,梳理头发。”
今敏只是笑,“得到聘书再与你联络。”
他祝她幸运。
在演讲厅上课,半途电话震荡,他连忙走到厅外接听。
今敏说:“成功了,九月上工。”
纪和立刻象兄长般教诲她:“以后小心眼得全部收起,你正式踏进社会。”
“大哥,到家再说。”
纪和放下心来。
傍晚,今敏匆匆回来,一脸笑容,多年憧憬成为事实,她兴奋得双颊红粉绯绯,坐立不安。
她说:“卞律师给我一间小宿舍,她叫我负责做美华商行的和约中介,命我C熟沪语及普通话,表明每星期工作六十至八十小时。”
“月薪多少?”
今敏笑,“喔哟,第一份工作,叫我付学费也愿意,怎么好问这个。”
什么?一向锱铢必较的今敏忽然落落大方把银钱撇到一边,匪夷所思,转性了。
纪泰问:“那你如何生活?”
“随卞律师给些车马费好了,相信她不会为难我的。”
纪泰说:“今敏,你得偿所愿,这几年的劳苦没有白费。”
今敏一听鼻子红起来。
纪和也说:“今敏,你要去的地方,一方面法治,先进,公平,另一方面妖异,黑暗,鬼祟,你切莫耍手段,记住强中自有强中手,你要正正气气以工作能力取胜。”
今敏握着纪和的手痛哭。
纪泰嘀咕,“你与纪和二人动辄就哭着发泄,所以没有烦恼。”
今敏提着简单行李锁上门就走了。
她说:“如果事事顺利,六个月后回来卖掉公寓,如否,打回原形。”仍是铁算盘。
她有流浪到另外一个城市觅前程,不过,这次有卞琳照顾,卞琳在今敏身上,一定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纪泰拍着兄弟肩膀,“我俩留不住她。”
纪和惆怅,“为什么?”
纪泰答:“我诚意不足,又怕被管。”
纪和也说:“我自形惭秽,不敢承担。”
两兄弟不知道如何,竟变得如此谦和。
纪泰说:“至少我们有自知之明,不会连累人家终身。”
纪和不出声。
纪泰叹气,“我从未说过我会与桑子结婚。”
纪和站起,“我要回学校。”
“下课到酒吧来,我介绍女友给你认识。”
喔,那么快,纪和心中佩服,他还正努力把一个叫艺雯的伤口缝合。
校园里不乏漂亮的女生,不同性格,一般可爱,都渴望被爱,这正是女性最美丽的年华,她们皮肤细洁晶莹,眼神闪烁,身段曼妙,腰身窄窄,打扮如蝴蝶,她们也知道,只能够美这么一两个夏季,然后翅膀就褪色衰弱。
脚踏车叮叮铃声经过纪和身边特别清脆,吸引他注意,纪和不想节外生枝,几个也后他要回家陪伴养母。
下课到酒吧,看到纪泰带着帽子,伸手招他,他坐在兄弟身边。
忽然鼓声邦邦响起,幕后转出一个半身女郎,上身只穿胸衣,低腰纱裙露出肚脐,蛇一般扭动身躯,呵,这正是世界上最诱惑好看的肚皮舞。
女郎脸上罩着面纱,她轻若无骨,舞动丰润双臂,抖动臀围,裙上装饰的金币发出叮叮声,与鼓声配合,纪和心中赞美,这是阿拉伯民间艺术,不可以猥琐眼光看待。
叫纪和不明白的是,那样保守古老的一个民族,女子出门要自至踵遮的严密,如何会有这样冶艳的舞蹈。
裙裾飞扬,鼓声结束,女郎伏到在纪和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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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泰大笑,一手脱下帽子,“谢诗敏,你认错人了。”
谢诗敏立刻站起,卡看纪和,有看看纪泰,到是不生气,反而拍手哈哈大笑,她风情无限。
谢诗敏说:“两人的确长的一模一样。”
纪和也笑起来,是该有一个同样会得游戏人间的女子陪伴纪泰。
日子过的飞快,最后大考来临,纪和顿感压力,他紧张的发过一次风疹,浑身一团团一块块凸肿起来,可怕之至,痕痒不已,足足烦恼一个星期。
风疹退下他决定游泳减压,每日温习完毕,到社区泳池游三十塘。
第一日考毕,觉得成绩还算理想,略微松弛。
卞律师找他说话,他拿起电话,忽觉心惊R跳,“有什么事?”
“大家都平安,纪和,你几时考完?”
“还有三日。”
“考完立刻上飞机回来一趟。”
“为什么?”
卞琳笑笑,“有人结婚。”
纪和松弛,“卞律师,可是你本人?”
“我?我不会结婚。”
纪和猜,“那么,是桑子,我真代她高兴。”
“我替你订了机票,记住,立刻回来。”
纪和心情大好,接着三天书写试卷,特别顺畅。
他知会纪泰要离家数日。
“三个取一个,我还有把握。”
“唉,我大哥百中取一都有机会,他是天才。”
“纪和是人才,纪和不必担心成绩。”
纪和笑笑,匆匆回家取过护照行李就叫车驶往飞机场。
在飞机上一坐好就呼呼大睡,做梦还在考试,这次,试卷用拉丁文,吓得他魂不附体,惊醒,飞机已抵步。
卞律师亲自接他,脸色慎重。
纪和笑问:“谁结婚,我该送何礼物?”
卞琳说:“你人来了就足够,考得如何?”
“我始终知识九十二分学生,文字无力叫老师倾倒。”
“我对你满意。”
纪和发觉车子不是朝他家方向驶去,“咦,去何处?”
“纪和,到医院去。”
“纪和,罗翠珠女士要做心脏手术。”
纪和面孔顿时皱成一团,吓的魂不附体。
卞琳叹口气,“你看你,所以不告诉你,有最好的医生服务罗女士,你放心,她可望完全复元。”
听了这话,纪和的面孔才稍微露出血色。
“在母亲面前,不可有惊慌之色,你得谈笑自若,只说已经毕业回来。”
纪和没有言语。
“你要给母亲打气。”
到了医院,卞琳带着纪和走进病房。
在门口,纪和听见母亲的声音:“如果小和在身边就好了。”
然后是纪伯欣的声音:“我看看他来了没有。”他语音比以前清晰。
纪和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装出笑脸,“我来了我来了。”
他看到母亲惊喜交集,“小和,真的是你吗?”
纪和过去,“妈妈,我不负所望,毕业回来,以后都不离开你。”
罗女士笑:“那我放心了。”
这时医生与看护进来为她准备。
纪和轻轻推着纪伯欣的轮椅出去。
纪伯欣对纪和说:“纪和要留着举行毕业礼,纪泰你代他回来,很好。”
纪和一楞,知道他搞错了,“不,叔父,我的确是纪和。”
纪伯欣“呵呵”笑两声,“我自己孩子也不认得?”
纪和不知道任何是好。
纪伯欣行动不便,甚有感慨,“年纪大了,一个个倒下。”
纪和替他按摩肩膀。
“你有去看过两个孩子吗?”
纪和故意装做听不清楚,“手术不知道要多久。”
纪伯欣的看护走近,让他喝水,轻轻回答:“三小时以上,那是很普通的搭桥手术,不用担心。”
“她那样瘦也会血管栓塞。”
纪伯欣又说几句。
看护翻译:“最近在伦敦小住,天天与孩子们玩耍,已经会走路,会说几句话,懂得叫爷爷。”
纪和笑,“那么可爱。”
“你为什么没有留住桑子?”
纪和一怔,只得摊手,“你也没留住妻子。”
看护有点尴尬,略有迟疑,纪伯欣却说:“你讲的对,我们没本事,父子同命。”
纪和苦笑。
“桑子要结婚了,对方是著名地产商,专吧泰晤士河畔旧货舱改做住宅,我害怕桑子叫孩子们跟随洋人姓氏。”
“卞律师会知道怎么做。”
“卞琳说她没有办法,她只可劝桑子几句,纪泰,你是孩子生父,你去游说。”
纪和沉吟,那是人家家事,实在不好介入,可是纪伯欣习惯控制大局,坐在轮椅上,不忘其乐。
“纪泰,去,去。“他挥舞双手。
看护连忙说:“纪先生,你累了,我们明天再来。“
不管他反对已把轮椅推走。
纪和看牢墙壁上的大挂钟,一分一秒过的真慢。
他用双手掩着脸,忽然有人轻轻搓揉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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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今敏用双手掩着脸,忽然有人轻轻。”
可不是今敏与卞律师来了
卞琳说:“我会去会计处,你们慢慢谈谈。”
纪和抬起头,呵,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今敏上班没多久,外型完全改变:身上多余脂肪已经消耗光,整个人苗条清矍,大眼睛更加有神,她短发拨到脑后,穿深蓝色套状,百分百似专业女性。
今敏坐到他身边,用手臂围住他。
这个手势胜过千言万语。
半晌,纪和说:“看你样子,就知道你生活很好。”
“纪和,我认识了朋友。”她露出一丝笑意。
“是什么人,他爱惜你否,有没有事事以你为重?”
“他是政府副检查官,我们很谈得来,他很有诚意,提过结婚,我正考虑。”
纪和凝视今敏的脸,她瘦了,下巴尖尖,眉毛修理过,分外秀丽。
纪和还记得第一次在列德图书馆见到她的情形,她圆面孔,粗眉大眼煞气腾腾,问他要钱。
她长大了,毕业,嫁人……顺着次序,人生中所有测验一件件做妥。
“他是华人?”
“原籍上海,家里做成衣,有个牌子叫‘精神’,你可有听过?”
纪和给她看内衣牌子,果然就是精神牌,“很耐穿,又吸汗,他们是殷商,不欺客。”
今敏笑了,把头靠在纪和肩膀上。
纪和低声说:“我很替你高兴。”
“你呢,老好纪和,你心中可有什么人?”
“我有我母亲”
这时医生出现,纪和连忙站起来。
医生一脸笑,一看就知道是好消息,果然,他这样说:“罗女士无恙,她可以庆祝八十大寿。
纪和松下气来,瘫痪在椅子里。
卞琳回来,看到纪和,摇摇头,“振作,纪和。”
纪和立刻站立敬礼。
卞琳不禁问:“如此活泼,你到底是纪泰还是纪和?”
今敏说:“纪和,回家沐浴休息片刻再回来,你身上有汗酸臭。”
纪和点头。
他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常用的披肩,坐垫,他一一抚摩,无限依依。他冲洗一番,又赶回医院,请服务员搭张小床让他在病房陪伴母亲。
罗翠珠苏醒后有沉沉睡去,纪和看了几页书,眼困,和衣倒在小床上。
纪和想起幼时睡在母亲脚后,转身时可碰到母亲肢体,安全又温馨。
睡前与母亲聊天:“妈妈,别的星球上有无人类”,“妈妈,世上为何有贫国”,“妈妈,真有刘关张这三个人吗”那时候,约莫四五岁。
半夜,罗翠珠醒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忍不住呼唤,“水,水。”
纪和立刻跳起斟水给母亲。
“呵,小和,你在这里。”
纪和按铃,看护进来看视,问了几句。
纪和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罗翠珠微微笑,待看护出去了,她轻轻对纪和说:“小和,我不是你的生母,想你已经知道
纪和平静地回答:“我只知道你是我心中最好的妈妈。”
他伏在母亲枕边。
罗翠珠轻轻抚摩纪和头发。
纪和问:“妈妈,外太空到底有否高智慧生物?”
罗女士忽然忘却伤口疼痛,“一定有
她回答:“我虽是阿姆,也知道宇宙浩瀚无限。”
“可是,为什么不与地球联络?”
罗女士想,“也许他们曾经路过,一看,发觉人类低能落后,不屑与我们交往?”
纪和回答:“有可能。”
罗女士问:“大考辛苦吗?”
“头发都白了。”
“可会到叔父公司服务?”
“大有可能。”
“找到好女孩没有?”
“一定不负你所望。”
罗翠珠微笑,触动伤口,只得停下。
天蒙蒙亮,医生推门进来检查病人罗翠珠微笑。
他说:“我听见有说有笑,那肯定有助康复。”
五天后罗翠珠就出院。
纪和并没有回大学参加毕业礼,文凭邮寄给他,他妈妈把它镶在镜框里挂书房。
妈妈骄傲地说:“不容易。”
是不简单,他生命中整整一千个日子。
卞琳找他,“纪和,我派今敏去了上海美国商会,你正好来填她的空位,公司需要生力军
纪和答:“我明早即可报到。”
“桑子回来办嫁妆,你可要见她?”
“孩子们可一起?”
“他们要上幼儿班,没带来。”
“我渴望见到桑子。”
“我帮你约时间,纪老先生的意思是,可否要回两个孙儿抚养,听说她再度怀孕,
“我帮你约时间。
纪和不出声。
卞琳说:“可恶的纪泰可一点也不担心,他与肚皮舞娘优哉游哉享受极乐。”
纪和笑起来。
卞琳说:“帮帮忙。”
纪和第一天上班,便发觉自己已非吴下阿蒙,秘书,助理都对他十分客气,女同事眼光带点仰慕,知道他仍单身,借故找他说话。
从前,他要努力搞好人际关系,今日,不费吹灰之力,人们会主动迁就,可是,纪和仍然怀念那时与艺雯下班后在街角买糖炒栗子当点心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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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子与女眷住在大酒店套房,她的嫁妆大约包括各种刺绣群褂,一张红木鸦片床,一架檀香雕花屏风,三张供桌,以及若干古董瓷器。
房门一开,桑子轻盈地跳出来,只看她,与纪和第一次会面是一模一样,她又恢复了五十年代优雅斯文打扮:三个骨裤子,小衬衫翻领竖起,配平跟鞋,梳马尾巴,看不出有孕嫁。
“老好纪和,桑子轻盈地跳出来。”她这样叫他。
侍应送下午茶来,桑子亲手用银壶侍侯纪和。
女眷们出去逛街购物,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桑子不待他开口便说:“我知你来意。”
纪和欠身,“我来与虎谋皮。”
桑子笑笑,“虎皮怎么可能拨下来给人,那还怎么活命?”
纪和说不下去。
“当初没人要这对孩子,连我也没打算要他们,可是终于把他们带到这么大,又有人来争,不不,我无可能交出抚养权,他们的外公外婆也非常疼惜他们,我们不会答应。
纪和一边听一边带点头。
桑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纪家的说客?为什么一味附和?”
“帮理不帮亲。”
“最可怕是你们这种人,你不是纪家的。”
“你要结婚了,纪家希望孩子们仍然姓纪。”
桑子又笑,“孩子们从来没姓过纪,我生我养我负责我教育,他们是桑家子,招呼纪伯欣是因为人情。
啊桑子黑白分明,把生活中深深浅浅的灰色统统踢走,她外型虽然没变,思想却已成熟。
“欢迎你随时预约探访。”
她出示照片,那对圆脸大眼的孪生儿穿着水手服坐在游艇甲板上晒太阳吃冰激凌。
桑子说:“已经没有父亲,怎可连母亲也失去,想你老好纪和必定明白。
纪和忙不迭说是。
“你的任务失败了。”
“正确。”纪和一点也不难过。
“孩子们同我父母居住,我的新屋就在旁边。”
桑子语气忽然沧桑,“与你,纪和,不怕说老实话,虽然有父母支持,我也吃足苦头,伤头了心脾,如今已经再世为人,以前的事不想再提,就此打住。
“桑子,对不起。”
“纪和,不关你事,你永远是我最好朋友。”
有人送货物上来,打开,是百张抽纱手帕,用来做宾客礼物。
纪和婉拒,“桑子,我们一定有时间见面。”
桑子恳求:“请来参加婚礼。”
纪和问:“你什么都有,送什么礼物给你?”
“最佳礼物是别与我争子。”
纪和告辞。
也许会叫纪泰代表他们来观礼,让他知道,没有他,人家也活了过来,过得很好。
纪和经过酒店大堂咖啡座,闻到食物香味,才发觉刚才吃的薄薄青瓜三文治根本不足裹腹,他挑张角落座位,叫了客汉堡薯条,以及一大杯巧克力奶昔。
许多女孩子都曾经取笑他爱喝奶昔,尤其是艺雯。
吃饱后,眼光与世界不一样。
他坐着看游客茶客来往穿梭,回到大都会,他读得文凭,又找到新的工作,母亲正在康复中,一生人最好的时间就是这一刻,为什么闷闷不乐?
他刚想付帐,忽然有人走到他对面坐下。
那少女拎着大包小包,穿着极窄的外套与长裤,皮肤晒成金棕,戴一幅大圈圈耳环,极之时髦活泼。
纪和完全不认识她。
她却说:“幸亏碰见你,你看,满座,人山人海,这城市真有趣,四处都是人人人,肩碰肩那样过马路,听说上海比这里更挤。
纪和微微笑,看着她圈圈耳环两边晃。
他轻轻问:“你们认识吗?”
女郎哇哈一声笑起来,“纪泰,我是王敏珊,你那将进酒吧的常客,你以为换个城市我就认不出你?”
纪和跳起来。
他按住少女的手,郑重地说:“噤声,别再说话,在你开口之前,我要告诉你,我不是纪泰”
少女睁大眼睛,想要分辩。
“嘘,”纪和阻止她。
他从袋里取出护照及驾驶执照,“看,我的名字叫纪和。”
王敏珊,接过他的身份证明文件,细细端详。
纪和指着说:“两个人,是纪和,不是纪泰。”
王敏珊仔细看过文件,又看着他,“是,的确是两个人,你斯文得多。
纪和满意,收回护照本子。
王敏珊啧啧称奇:“可是,两人长得这么像,你俩是什么关系?”
纪和回答:“我们是兄弟。”
“啊,可是,我从来未在将进酒见过你。”
“时间不凑巧,”他忽然打趣:“现在,时辰到了。”
王敏珊问:“你来渡假,抑或长住?”
“不回去了,我已找到工作,你呢?”
“我也是,你在哪里办公?”
纪和答:“我在律师行。
“我在政府美术馆做二级助理。”
纪和说:“多么高雅的工作,你在大学想必是念美术。”
王敏珊笑嘻嘻,“美术与管理科。”
她的朋友聚拢,“珊,还是你有办法,抢到台子。”
纪和连忙让座。
王敏珊丢下朋友追上去,“喂,你的电话号码。”
纪和递给她一张名片。
她笑笑说:“是纪和,不是纪泰。”
纪和很高兴,“这次你说对了。”
“有空出来吃饭或是看戏可好?”
纪和笑答:“无比荣幸。”
王敏珊摇摇手,“再见纪和。”
她花蝴蝶似回到座位上。
纪和收敛笑容,他黯然想:能同艺雯比吗,当然不能,差太远了。
可是,至少,他澄清了一点:纪和与纪泰是两个人。
孪生,但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