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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赵推官把茶杯一顿,霍然站起,振臂高呼道:“来人啊,给我抄家,先抄了彭家庄,再封了彭家所有产业!”
冯检校笑吟吟地道:“彭二爷,这可是为知府大人分忧,为推官大人分忧啊,你再考虑考虑?”
“什么?要我彭家出人保护那个姓杨的小子?”
彭太公听了孙儿的禀报,惊诧地问道,彭万里哭笑不得地道:“是,孙儿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看起来赵推官真是被那刺客*急了眼,否则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太公,你看咱们答不答应?”
彭太公双眼半睁半阖,手中一对铁胆咣咣的转动半晌,叹息一声道:“罢了,那就派些人去吧。”
彭万里苦笑道:“可是,赵推官说,刺客一身艺业极其了得,为了确保杨旭的安全,须我彭家派出嫡传弟子,如今大哥带着咱彭家的子侄都在淮西一带活动,留在府上的人,能得我彭家真传的还能有谁?老的老,小的小,说不得,只好孙儿走一趟了。”
彭太公皱眉道:“那怎么成,你掌着偌大的产业,你走开了,难道要我老头子去C持家务?再说,青州城里不认识你的人能有几个?彭家二爷扮成奴仆鞍前马后地保护那姓杨的小子,传扬出去岂不丢尽了我彭家的脸面?”
彭万里道:“可……就怕派去的人不济事,误了那个混账杨旭的性命,真把那些狗官*急了,难说不会拉咱们下水啊。孙儿曾见过那赵推官的身手,此人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若想派些寻常弟子去应场面,是瞒不过他那双眼睛的。”
彭太公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祖孙俩相对无言。过了半晌,彭万里双眼一亮,突然说道:“太公,你看……让梓祺去怎么样?”
彭太公愕然道:“梓祺?胡闹,她一个大姑娘家,那杨文旭却是个有名的好色之徒,这不是把鱼交给猫看着吗?”
彭万里笑道:“鱼?那他也得吃得下才成,杨旭那个花花公子,能把咱们家梓祺怎么样?”
彭太公摇头道:“那也不妥,让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去陪伴那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公子,名声都不要了吗?将来让她如何嫁人?”
彭万里道:“太公,让梓祺易钗而行冒充她哥哥不就行了,这对孪生兄妹形貌酷肖,没有问题的。再说这孩子一身武功尽得太公您的真传,女孩儿家又心细如发,让她去保护那个公子哥儿一定能成。”
彭太公又想了想,微微颔首道:“嗯,这样的话……,去,把梓祺那丫头给我叫来!”
肖管事办事麻利的很,夏浔刚刚拟出了三个重点调查对象,肖管事已经从彭家武馆一气儿带了四个教头回来。四个武师魁梧有力、气概不凡,一俟把他们领到府上,肖管事立刻去请公子,让他亲自来过目。
夏浔闻讯,忙带了小荻赶到客厅,一进客厅,夏浔顿时有种满堂都是肌R的感觉。这四个壮汉,俱都是谐美州长阿诺的超级肌R男,天气热,四人的劲装武服都是斜袒臂膀,头系抚额,往客厅里一坐,一股阳刚之气便充斥于整个空间。
肖管事笑容满面地介绍道:“四位师傅,这就是我家少爷。少爷,这四位就是我从彭家武馆请来的师傅,您看看,要是觉着合适,那就留下。”
四个教头一见雇主来了,忙也站起,齐齐抱拳,声若洪钟地道:“见过杨公子。”
小荻咬着驴R干儿站在一边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他们,心中暗做一番比较,总觉得还是自家少爷的肌R块儿比较有嚼头……唔,是有看头。
夏浔和颜一笑,说道:“四位师傅不用客气,坐,坐,都请坐。”说着自在主位上坐了,笑吟吟地道:“我家管事想必已经把条件跟你们说过了,若得聘用,聘金方面你们不必担心,一定非常优厚。不过,本公子请你们来,可比不得一般的看家护院,所以要冒昧地问一句,四位师傅都会些什么本事啊。”
这时候,赵推官带着大队人马耀武扬威地回了衙门,冯检校换过一身便服后,又单独带着一个唇红齿白、眉眼俊俏的白袍少年出了府衙,二人各自乘马,直奔杨府……
第021章 满堂西贝谁是真人
夏浔一见四个武师那魁梧雄健的身体,心中就有些满意,这四个武师的体能方面无疑是第一流的,但是技击之道并不是身高力大就一定是高手,他原来精通擒拿搏击,本来就懂得这个道理,自从随胡九六大叔学习了真正的传统技击术后,对此体会更深一层,因此想让这四人露上一手,看看他们的功夫深浅。
四个武师刚刚落座,闻言后,坐在左首的一条大汉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公子,在下袁澈,人送绰号袁大炮,在下最拿手的功夫是少林炮捶,正所谓‘少室正宗武之花,诸拳之王炮拳架;一招一式冲天塌,手足身步卷风沙;拳似发炮身如龙,趋避神速妖皆怕。’在下这套炮拳出拳如炮,威力无比,在下可当堂演练一番,请公子看个清楚。”
这袁澈豹头环眼,虬髯如戟,胸口还有一撮护心毛,长得最是凶悍,犹如猛张飞一般,性情也真是直爽,说罢就脚步腾腾走到厅当中一站,陡地一声大喝,左步跨出,双手握拳,呼啸一声身形跟进,一个“金J独立”,干净俐落,虎虎生风。
一个起手式站定,他便一招一式地演练开来,弓步砸肘、转身掏拳、马步右劈、左劈挂、虎抱头……,每出一招,他必大喝一声,声如霹雳,拳似雷霆,满眼都是他的拳影,满耳都是他的暴喝,看得人心旌摇动,神眩目驰,小荻不觉有些害怕,下意识地避到了夏浔身边,悄悄牵住了他的衣角。
炮拳属火,性烈,一触即发,一点就炸,每招每式绝不拖泥带水,束身就固排,展身就发手,招式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一套拳打下来,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套拳打完,袁大炮脸不红、气不喘,向夏浔雄纠纠地一抱拳,便得意洋洋地回了座位。
左首第二位比袁大炮稍显精干的汉子也站起来,微笑抱拳道:“公子,在下冷无期,最拿手的功夫是五行拳,正所谓龙、虎、豹、鹤、蛇,龙拳练神,虎拳练骨,豹拳练力,鹤拳练精,蛇拳练气,梅花盘步配七星,刚柔并济意在形。请公子指教!”
冷无期说罢,一声虎啸,屈指如爪,于是乎,大厅中龙腾虎跃、豹跳鹤翔,灵蛇吐信,劈崩钻横,刚柔并济的五行拳便施展开来,这套拳法当真是赏心悦目,与袁大炮令人心悸的炮拳截然不同,看得肖管事和小荻眉飞色舞,夏浔坐在那儿,脸上却很平静,既看不出赞许,也看不出轻视。
待冷师傅表演完毕,坐在右首第一位的周鹏周师傅就站了出来。这位周师傅练的是硬气功,什么金枪刺喉、颈弯铁G、排木击背、掌断青砖,一套硬气功施演练起来看得人惊心动魄,夏浔看到这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脸上仍然没有一点表情。
第四位师傅叫云万里,云师傅练的是鹰爪功,姿势雄健,手眼犀利,身步灵活,发力刚爆。只见他屈指如爪,抓打拿掐、翻砸锁靠、崩截拦挂,看得人目不暇接,而那腿下也是蹬弹撩踹,灵活多变。那一条身影鹞子一般漫空飞舞,如此宽敞的大厅竟似藏不下他的人影,四人之中当以此人声势最是赫目,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夏浔却在此时,令人不易察地摇了摇头,原本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云师傅这一套鹰爪拳练到最后一招,一声鹰吠,纵身跃起,右手五指扣住房梁,左臂展开,竟在空中摆出了一个雄鹰扑食的动作,顿时搏来一个满堂彩。肖管事兴冲冲地道:“少爷你看,这四位师傅的武功很高明吧?”
夏浔抿了抿嘴唇,还没想好怎么说话,厅门口便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高明个P!花拳绣腿,也来现眼,这是杨家的客厅,还是走江湖卖艺的场子?”
喝彩声戛然而止,四个武师勃然大怒,一起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缩头缩脑地站在门口,周师傅大喝道:“是你说话?”
“不是我,不是我……”那家丁双手连摇,还没来得及辩白,后边伸出一只大手,推他像拂苍蝇似的搡到了一边,紧接着脚下一抬,升高一阶,一个魁梧的大汉便显出了身形,竟是冯检校。
冯检校一身常服,可夏浔自然是认得他的,夏浔还来不及感到惊讶,马上又看到冯检校身旁又站过一人,这人是一个少年,少年身材颀长,头系折上巾,齐眉勒一道黑色的抹额,穿一身白色绣绫短衫,腰间紧系一条衣带,衫只及膝,衫下白绸的袴裤,裤腿系在鞋内,束缚得窄而贴身,衬得他那一双浑圆修长的大腿结实有力,腿形笔直健美。
再看他容貌,更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当真是翩翩美少年,佳色世上稀。这样的俊俏男子,实是生平罕见。那美少年剪水双眸向厅中飞快地一扫,便静静地垂了下去,长长的眼帘遮住了他的眼神,看不出喜愠神色。
在他怀中抱着一柄阔刀,刀柄上镶着一枚硕大的猫儿眼,他的身形只要稍有晃动,那猫儿眼便迷离出魅惑的光采,仿佛一只鬼眼。
夏浔正注目打量这美少年的时候,四个被激怒的武师已经怒气冲冲地围向冯检校,袁大炮还以为这冯检校是哪家武馆的武师跑来踢馆子抢生意,他踏前一步,大喝道:“这位兄台,你好大的口气,那我袁某就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接拳!”
袁大炮一声叱咤,一记“黑虎掏心”便直取冯检校的中宫,夏浔坐在主位,堪堪被袁澈魁梧的身子挡住,也未看见冯检校怎样出手,就听袁大炮哎呀一声叫,一个壮硕的身子已倒摔出去,“蓬”地一声撞在厅柱上,再滑落于地,震得屋顶承尘簌簌落下许多尘埃。
冯西辉冷哼道:“拳势看来威猛,可是架子拉的这么大,力都发到底了,一点不留余地,你连力出留三分的道理都不懂吗?”
“我来领教你的功夫!”
周鹏与袁大炮同仇敌忾,马步一蹲,双掌压至丹田,一口气刚沉下去,冯检校的拳头就到了,拳击肘撞、膝顶脚踹,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打击的位置更是咽喉、脑门、颈后、下Y、小腹、丹田……,无所不至,那一对钵大的拳头拳拳入R,力重如山。
周鹏“哎哎”狂叫,双手乱抓乱拍,在冯检校猛烈的攻击下没有支撑多久便气散功消,一头仆倒在地,像被剁了头的公J,扑愣着双臂,一时头重脚轻,根本爬不起来。
冯检校拍拍双手,又道:“你的硬气功倒还像点样子,可惜没练到家,连防御都没练好,更不要说出手制人了,你这样的功夫要来何用?刺客来时,你去以身挡刀么?回去跟你师娘再练三五年吧。”
“呀!”
云万里见此情形,尖啸一声,一个大鹏展翅便向冯检校凌空扑来,十指箕指直取面门,可是他快,冯西辉更快,云万里身子刚一腾空,冯检校一个箭步,便抢在他身形落地之前撞到了他的身边,双掌一分架开他的双爪,用右肩膀重重一扛,云万里便腾云驾雾地飞了回去。
冯西辉的神情十分不屑:“使得什么鸟展翅,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动手的时候跳来跳去根本就是作死,身形一旦腾空,便退无可退,进无可变,辗转腾挪,无从施展,你师傅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教过你?”
练五形拳的冷无期眼见此人拳脚功夫看来平平无奇,举手投足间却打翻了自己的三个师兄弟,自知凭拳脚也难胜他,眼珠微微一转,冷无期伸手取过搁在桌边练刺喉的缨枪,“蓬”地抖出一个碗大的枪花,便向冯西辉当胸刺来。
“呛~~~~”
一道白影风一般自冯西辉身边卷过,激起了冯西辉鬓边一缕头发,刀出鞘的冷厉啸音还未停歇,“嚓”地一声短促的鸣响,那刀又还了鞘,冷无期手中的枪头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冯西辉鬓边发丝此时扬在空中,尚未飘落。
冷无期端着半截短G,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没有看清那白衫武士是怎么闪到自己身边的,那白衫武士绕过冯西辉,拔刀、收刀只在刹那之间,简直是快如闪电,妙到毫巅。四个武师都被他这凌厉无匹、快若披风的一刀给吓住了,一个个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那抱刀而立的酷酷少年。
冯西辉也微现惊容,他睨了眼白衫少年,脸上慢慢绽起了笑意:“彭公子,好快的刀法!”
“啊!”
冷无期听冯西辉一说,本来惊疑不定的神情,此时却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好象认出了这白衫少年的身份,惊叫一声,手中短G当啷落地,手指白衣人,吃吃地叫道:“你你……你是……你是……”
“功夫学不到家,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从哪儿来的,滚回那儿去!”
白衣公子好象是个声带还未完全变音的少年,说话又脆又俏,四个武师惊愕地看他半晌,忽然一言不发,一齐向外大步走去,夏浔敛去眸中惊骇的神意,轻轻嘘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其实他刚才就已看出问题了,所以才没有跟着只能看看热闹的外行----肖管事父女一起叫好。他的擒拿格斗功夫在警校时在全校也是数一数二的。在小叶儿村这一年,他又随胡大叔学到了一身真正的杀人功夫,境界更上层楼,他明白,真正的技击术是什么。
我们后世所见的那些翻转腾挪、飘逸华丽的武术表演并不是真正的传统武术,更像是杂耍。拳谚有云:“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真正的功夫,其精华往往就在朴实的一拳一脚之中,五几年轰动港澳台,直接催生了新派武侠小说兴起的白鹤拳弟子与太极拳弟子打擂比武一战,蕴酿那么久,不过十几招便分出了高下,因为实战攻击,一招半式就足以分出胜负,那些练套路的,充其量只能算是难度高一点的广播体C。
所以刚才看了四人的表演,夏浔大失所望,但是冯西辉的身手却把他惊到了。在卸石棚寨的时候,他曾见过张十三练武,那时夏浔还是一个“武术门外汉”,对张十三自然只有大拍马P的份儿,张十三虽是个十分自傲的人,对他那般R麻的奉承也不禁有点脸红,当时曾对他说过自己武功虽然不错,可是比起冯总旗来还要逊色一些。
他还借着兴头,谈起冯总旗的武功,说冯总旗最擅长的是双手刀法,而这种狂猛犀利的刀法,自宋朝崖山之战以后,在中原已经近乎失传,如今反在日本发扬光大,中原习武的人中,能练就一手高明的双手刀法的人已寥若晨星,而冯总旗正是个中高手。
夏浔当时自忖武功比张十三实际上要高出一筹,听他语气,本以为这冯总旗的武功与自己只在促伯之间,若是猝下杀手,还是很容易得手的,这时见了冯总旗的身手才知道锦衣卫果然藏龙卧虎,人家冯西辉的武功比自己不知高明了多少。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力不可及,还有智慧,智与力的较量,占上风的通常都是智,只要达到了目的,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夏浔微笑着迎上前去:“文轩见过冯大人,这位公子是……”
冯西辉道:“杨公子,这位是推官大人特意为你请来的一位贴身保镖,他的身手,你方才已经见过了。来来来,本官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是彭子期彭公子。彭公子,这位就是要请你保护的杨公子。杨公子,彭家的名号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这一次,为了你的安全,我们特意请动彭家,派来他们的嫡系子侄。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大大有名,子期深得彭家刀法真传,有他在,公子的安全可保无虞了。”
“五虎断门刀?”
夏浔眉头攸地一跳,这门刀法他听说过,当然听说过,五虎断门刀太有名了!谁没听说过五虎断门刀啊。在旧派武侠小说里,这门武功还算蛮厉害的,可是在新派武侠小说乃至后来充斥于荧屏的武侠电影、武侠电视剧中,几乎每一个英雄成长的道路上,都会把五虎断门的传人虐得死去活来,五虎断门刀的传人?那可是尽职尽责、无怨无悔的超级大龙套吖……
夏浔连忙向这位对中国武侠小说、武侠电影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超级大龙套表示由衷的敬意:“原来是五虎断门刀彭家弟子,久仰,久仰大名!”
第022章 很不舒服的彭大姑娘
夏浔揖礼道:“原来是五虎断门刀彭家弟子,久仰,久仰!”
“久仰是多久?”
“呃……,六七百年,算不算久……?”
彭梓祺没好气地扭过头去,对冯西辉道:“三个月?”
冯检校笑容可掬地道:“三个月!”
“好!”
彭梓祺点点头,转身走到一边,大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闭目不语了。
夏浔诧异地问道:“什么三个月?”
冯检校微笑道:“从今天起,彭公子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为期三个月,当然,如果提前抓到凶手,彭公子便可提前离开。推官大人为了公子的安全可是煞费苦心呐。哦,我还有些话要对公子交待,可以与公子书房一叙么。”
“哦,请,这边请。”夏浔微微一呆,忙肃手让客,将冯西辉引入旁边的小书房。
金丝楠木的书桌靠椅,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壁上悬挂兰花芝草图,书房内一派清静雅致。小荻乖巧地上了茶进来,用得是景德镇烧制的上好元青花瓷器,然后又悄悄退出去,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夏浔立刻离开主位,坐到冯西辉对面,恭谨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冯西辉的脸色严肃起来,微微倾身问道:“为齐王贺寿的礼物准备妥了么?”
夏浔没想到他问的竟是这个问题,心头一阵轻松,答道:“还没有,我打算明天就去坊市间转转,找几件合宜的寿礼。”
冯西辉不大相信他的眼界,可是没见到东西他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便道:“嗯,这些事你可以问问肖管事,或者干脆把他带上,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这方面的眼力差不了。”
夏浔点点头,冯西辉又道:“修建齐王府的资金,三分之二由户部拨款,可是今年户部周转有些困难,这笔款子暂时得停了。齐王很快就会听到这个消息,以齐王的脾气秉性,绝不肯就此偃旗息鼓,贻笑天下,他想弄钱,很有可能会找到你的头上。”
夏浔动容道:“建王府耗资巨大,我……该如何应对?”
冯西辉微笑道:“我这里有三个法子,数管齐下,可以让齐王迅速积累庞大的财力,你也可以藉此更进一步,成为齐王倚为臂膀的心腹之人,对我们正在查缉的事情大为有利。”
夏浔忙道:“大人请讲。”
冯西辉道:“这第一个法子么,朝廷允许齐王择地重建王府,却没有划定具体范围,这就是可资利用之处了,你可献计与齐王,叫齐王扩充王府新址,这样的话,周围就要有几百户居民需要迁离原址,而王府新址本来就选择在青州富绅豪贾聚集之处,每一户人家的府邸都巧尽心思,精心布置,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财富,绝对不会有人愿意离开的,怎么办?破财消灾呗。圈地范围内的百姓可以花钱赎买,把自己的府邸赎回来。”
夏浔心道:“这一招太缺德了,齐王这一来在青州可算是臭到家了,士绅百姓纵然不敢明言,背地里也要戳烂他的脊梁骨。”
冯西辉又道:“这第二计,就是请王爷利用王府特权,贩卖牛皮、兽筋、熟铁、生铁等物资,这些物品是受到朝廷限制的重要物资,寻常人没有门路,不敢犯禁经营这些东西,所以其利极大,如果齐王打起他的旗号贩运这些货物,沿路关卡的巡检司谁敢查验里边装的是些什么货物?当然,如果大批货物进出青州不太方便,可以让王爷借口地方不靖,用三护卫的兵马接管城防,以利通行,只此一举,便可财源滚滚。”
他微微一笑,怂恿道:“当然,你也可以搭齐王这条大船,为自己谋些利益。”
夏浔暗自吃惊:“这些物资之所以受到朝廷的管制,是因为这些东西既是民用物资,也是重要的军用物资,它们随时可以转化为铠甲、弓弩和兵器。冯西辉这么做……”
冯西辉不容他多想,又道:“这第三条么,就是采矿。金银矿俱是暴利,然民不敢采,如果齐王肯出头,无须他出一文钱,必有豪绅巨贾愿意合作,王爷坐吃干股,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此三计不只能够解决齐王建王府的需要,还能源源不断为齐王提供财力。
当然,为了保密,也为了安全,采矿需要人手看着,齐王的三护卫人马想要离开青州,那是很困难的,到时候你还可以藉机劝齐王招募些人手,建立一支护矿武装……”
冯总旗诡谲地一笑,没有再说的更明白些。
采矿?山东自战国时期就有采金业,宋朝时期尤其繁荣,北起胶东,南至沂蒙,官办民办皆有,每年的采金量最盛时达到六万两黄金。而青州辖下的临胸地区,正是金银铜铁等矿产蕴藏丰富的地区,只不过对于金银矿,在明朝时候管制严厉,不许民营采办,而现在冯西辉所售之计……”
夏浔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您所说的办法,要么会激起民怨,要么有违于国法,齐王爷肯听从吗?王爷要是一怒,小人担心……”
冯西辉夷然一笑,安慰道:“不必担心,若是不知齐王为人秉性,我又怎么会让你以此计献上,你尽管照办便是。”
夏浔又道:“大人,咱们可是奉旨查缉谋反叛逆的,若将这样的办法献上,一旦朝廷追究起来……”
冯西辉目光一厉,随即转为和煦的笑意:“呵呵,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怪我没有说清楚。这第一个办法么,的确是会激起民怨,不过不用这样的办法,那些反贼怎么会把你当作同路人,从而拉你入伙呢?这只是一个手段。
至于第二个、第三个办法,你也无须担心,朝廷现在无法拨付修建王府的费用,让齐王爷自己筹措,这和官营金矿、官营生铁熟铁、兽筋牛皮,然后盈利税赋上缴朝廷,朝廷再拨付齐王建府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省了一道手续而已,这些都是皇上同意了的。比起查办谋反大罪来,这些事算得了什么。
我们是在制造机会,让那叛党自己暴露罢了,以上种种,都是为了让你引起那些叛党的注意,他们觉得你可以利用,才会拉拢你入伙,如此我们才能摸清他们的底细,朝廷在布一个很大的局,详细情形你不需要知道。”
“……是。”
冯西辉呷了口茶,又就其中细节及齐王可能问起的问题应予的答复嘱咐了一番,问道:“都记下了?”
夏浔点头道:“是,小人已经记下了。”
冯西辉举杯喝了口茶,挺身而起,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回去了,后天就是齐王大寿之期,你要早早做好准备。”
两人重新回到客厅时,那位彭公子仍然保持着方才坐下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化,小荻正在他身边逡巡着,好奇地打量他的人、他的刀。
夏浔送走冯检校,回到客厅,看看那位俊得有点不像话的彭公子,暂时放下满腹心事,对他笑道:“有劳公子了,今日初次见面,我叫厨下备桌酒席,咱们把酒言欢,容我稍尽地主之谊,如何?”
彭子期站起来,怀中抱刀,迈着两条修长的大腿,径自走到一边,把下巴一扬,斜视着大厅中并不存在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我只负责三个月内不让你被人宰掉,时间一到,各奔东西,我彭梓祺和你杨文轩不会有什么瓜葛,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用,所以你不用和我套近乎!”
夏浔看着他那高高扬起的头,目光又滑到那天鹅般颀长优雅的颈项上,他的脖子纤细白皙、喉头平滑毫无突起,夏浔的目光微微一诧,随即便微笑起来:“公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说起来,在下与公子还是头一次相见,应该没有得罪过公子吧,公子这么大的火气,莫非是因为……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这位彭公子显然没有听懂夏浔的恶趣味,他仍然很傲骄地仰视45度角,看着那并不存在的天空,用毫不掩饰的厌恶口吻道:“只要一看见你,我就会很不舒服。”
“难道我是你大姨妈?”夏浔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
杨文轩日常寝居之处,自从夏浔到来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入住。回来的当晚,出于安全考虑,张十三安排他住在了另一套房间里,第二天张十三“遇刺身亡”,紧张兮兮的肖管事放心不下,也把他安排在了别处,今天他这个杨家主人总算正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向喜欢享受的杨大少爷住处如何锦绣繁华自不待言,房间还分内室和外室,外室与内室以屏风隔开,外室是夏浔起床活动的地方,偶尔也可会见私密贵客,但是此刻这外室却改造成了另一间卧室,墙边摆放了一张大床,铺上了崭新的背褥。
夏浔笑吟吟地说道:“此处临时改做寝居,未免简陋了些,委曲彭公子了。“
离床一丈远,彭公子刀横于膝,端坐墩上,腰杆儿挺得笔直,当他夏浔是空气一般,仍然一言不发。
小荻羡慕地C嘴道:“彭家哥哥,你的腰比我还细呢,能使得动这么阔、这么凶的刀吗,你为什么不用剑呢?你看墙上那柄剑,那是我家少爷的,我家少爷佩上剑时,青衫长剑,特别的好看。”
彭梓祺看看她,冷冷的面孔柔和下来,回答道:“兵器的用处是杀人,不是用来看的。剑是兵中君子,携之轻便,佩之神采,故而佩剑者多是文人书生。”
她又瞥了眼夏浔,语含讥讽地道:“不过书生们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大多是手无缚J之力的男人,他们佩剑嘛,不过是附庸风雅,充当门面,或者用来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左右不过是个摆设,当不得真的。刀乃兵中之霸,行走江湖,霸气第一,真正要杀人时,刀比剑要犀利的多,所以我用刀。”
夏浔咳嗽一声,接过话碴儿道:“小荻,其实兵中君子,兵中霸者神马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彭家祖传的就是刀法嘛,你不让她用刀用什么呢?”
彭梓祺微微俯身,就像一只可以随时一跃而起的豹子,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很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持剑,我空手,三招之内,本公子把你打翻在地,要不要试试?”
夏浔马上拉住小荻的手,笑容可掬地道:“走走走,给少爷捶捶腿去。”自从偶尝小荻的按摩功夫之后,夏浔就喜欢上了那对小粉拳。
彭梓祺狠狠瞪了他一眼,暗骂一声:“色鬼!”
夏浔高卧榻上,微眯双眼,似乎十分惬意地享受着小获的服侍,脑海里却在急急转着念头。
有野心的将军,如何维持自己的权力?
养匪!
武器大国如何卖出他们的武器?
制造局部动乱。
经费被大规模削减的中央情报局如何争取更多的经费?
炮制某国威胁论。
综合他所得到的各方面信息,结合古代的和现代的这些经验,他已经得出了结论,捕捉到了锦衣卫的真正目的:他们在自救。
他们为暴力而生,天下太平,就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朱元璋认为天下已经太平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锦衣卫这把快刀都要生锈了,于是锦衣卫就要制造一起谋反案,让皇帝重新感受到威胁,感觉到锦衣卫这个耳目鹰犬还有大用,唯有如此,锦衣卫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这是在玩火!
夏浔现在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往这儿一躺,还有个娇俏可爱的小萝莉在一旁服侍,他可没兴趣陪着这帮走投无路的锦衣卫去玩火。
小萝莉发话了:“张嘴!”
夏浔乖乖把嘴张开,两只青葱玉指拈了一只剥好的荔枝递到他的嘴里,夏浔闭上嘴,继续思考问题。小荻吮了吮满是甜美汁水的手指,继续剥下一个荔枝,两个人各得其所。
除掉冯西辉的计划必须马上提上日程,本来夏浔还想寻找最妥当的机会再动手,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再等了,不然自己在冯西辉的胁迫下,就得去充当把齐王引上断头台的领路人。一旦身陷泥淖,再想抽身便难如登天了……
外间里,彭大小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浑身别扭,一双耳朵总想听听里间有什么狎戏暧昧的动静,最后脱了靴子上榻盘膝入定,刚刚心平气和了一些,房中突然传出吱呀吱呀的床榻摇动声,彭大小姐玉面飞红,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杀气腾腾……
第02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吱呀……,吱呀……,呼~~,少爷,这样舒服么?”
“嗯……很舒服,你再用力些。”
“哎呀,少爷,人家累得脚都软啦,你看我这一头汗啊……”
“还真是的呀,少爷只顾自己舒服了,呵呵,好吧,再来几下,你就回去冲个凉好好歇歇吧。”
“嗯嗯,少爷最好啦,嘻嘻……”
“吱呀……,吱呀……”床榻的声音响得更急了,少女的娇喘声也急促起来。
“太恶心了!太无耻了!太混蛋了!这些所谓诗礼传家的缙绅人家,果然是荒Y放荡到了极点!这儿还有个外人呢,当我不存在吗?”
彭大小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伸手抓过鬼眼刀,便飘身扑向屏风后面。
“嘎?”彭梓祺、夏浔和小荻同时停下动作,很惊奇地互相看着。
小荻一对秀气的小脚丫穿着一双白袜子,在夏浔结实宽厚的脊背上又狠狠地踩两下,抻过袖子拭了把汗水,奇怪地问道:“彭家哥哥,出什么事了?”
夏浔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一样透着惊奇和困惑。
彭梓祺头发梳成马尾,拂在肩头,保持着俯身前冲的姿势,左腿弓,右腿绷,左手握紧刀鞘,右手握紧刀柄,拇指还按在卡簧上,看清房中的情形,她的眸子很慢很慢地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道:“唔……,我听到房中有些动静。”
“哦!”
“我还以为刺客闯了进来。”
“喔。”
“你们继续,有事叫我!”
彭大姑娘拍拍宝刀,顺手一抛落在肩头的马尾,很潇洒地转身离去,一绕过屏风,就见一道人影“呼”地一声扑向墙角的床榻。
小荻摸摸后脑勺,纳罕地道:“少爷,彭家哥哥怎么有点怪怪的呀?”
夏浔沉默了一会儿,“赫赫”地笑了起来。
那D悉其心的坏笑声把彭大姑娘笑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从床上扒开一道地缝钻进去。
彭家的男人们都带着些江湖气,不太注意各种繁文缛节,与妻妾们白日欢好也不大避忌。彭梓祺年幼时和哥哥一样淘气,叔伯大爷的住处她经常随意奔走玩耍,这样的事情撞见过几次,那时年幼不解其意,待到渐渐长大,却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到后来家中来往的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物,她像个假小子似的混迹其中,对这些事更时有耳闻。
杨文轩花名在外,是青州第一号风流浪子,那小俏婢在他面前又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彭梓祺听到异样声响,哪里还能想到第二件事上去。“害我丢这么大的脸,恨死那个混蛋了!”彭梓祺脸蛋发烫,恨恨地把压在脸上的枕头扔到了一边。
对杨文轩,她成见很深,可她不能不来。
她的曾祖父彭太公,本名彭莹玉,江湖人称彭和尚,本是元末义军领袖之一。
当初韩山童、刘福通率先造了元朝的反,一时天下群雄纷纷响应,造反的主要力量就来自于白莲教的重要分支——明教。当时明教分为南宗和北宗,河北韩家是北宗明教领袖,韩山童就是韩家的掌门人;南宗领袖则是淮西彭家,彭家之主当时就是彭莹玉了。
韩山童自树一帜,彭莹玉则拥戴徐寿辉建立了天完帝国。当时义军四起,各路义军都打着驱逐鞑虏,反抗元朝暴政的名义,但是各路义军之间却并非友军,相反,他们之间的战争异常激烈,彼此视为寇仇,更甚于对北元朝廷的敌视。
为了打击对手,扩充地盘,张士诚,朱元璋等人都曾暗中与北元朝廷暗通款曲,以谋求蒙古政权的支持。到后来朱元璋一家独大,消灭了与他夺江山的各路义军,这才挥军北上,把北元朝廷赶回了大漠。而在此之前,天完帝国已经完蛋了,徐寿辉、陈友谅、张士诚等人也已先后死掉,只有彭莹玉技高一筹,假死脱身。
朱元璋很清楚彭莹玉的底细,知道彭家的势力在淮西一带,立国之后,曾严厉打击淮西地区的明教团体,防止彭家势力死灰复燃,迫于无奈,彭莹玉远避山东。
彭和尚早在举事前,就在山东青州秘密建立了山门,由他的胞弟在此公开活动,表面上青州彭家和淮西彭家没有半点关系。他假死之后,秘密转移到青州,谁也不会想到早在彭莹玉声名鹊起之前,在青州就已存在的一个家族会和彭和尚扯上关系。
到了今时今日,朱家已坐稳了江山,彭莹玉这一代枭雄便打消了争霸的野心,不过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他还是想保全的,这个基业,就是彭家在明教南宗中的地位和权力。
虽然天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明教就会率先有所行动,但那只是因为他们可以秘密结社,一旦天下有事很快就能串联起来统一行动,所以白莲教才成了造反专业户。其实白莲教下的各个支派并不是为了造反才存在的,几百年来他们能绵延生存,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教义和宗旨,没有造反土壤时,他们生存的意义就是传播教义,发展势力。
明教并不是一个组织很严密的团体,也没有一个统一的领袖,在这个秘密教派里面,各个分支派系的坛主们各自开坛收徒,各有势力范围,权势的大小要看他们招收的信徒多少,权力的传承则是父传子、子传孙,实行家长式统治。
彭和尚虽逃到了青州,彭家传教的势力基础却在淮西一带,河北山东一带是明教北宗的势力范围,他C不了手,一旦他C手北方教务,与北宗明争暗斗,很容易暴露身份,这苦心经营的老巢也有被朝廷拔掉的危险,他不能冒险,可他又不甘心就此失去彭氏家族在明教中的地位,从此破落下去,唯一的选择只有继续在淮西发展。
因此,彭家广开车马行、船行,以公开合法的身份来往于淮西和山东,继续传教大业。本来彭家子侄众多,平时并不需要把所有的子侄亲信都派往淮西,只是最近淮西出了点事情,朝廷今年又向山东大举移民,这一次的移民来自淮西,被划定必须迁移的成千上万户人家中,有一户人家姓唐,而这个姓唐的人是南宗明教一位很有势力的坛主。
唐家被划为移民,迅速迁往山东,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没有什么准备,原本由唐家控制的势力区域就形成了暂时的权力真空,明教南宗的几位坛主都闻风而动,想要接收唐家的地盘,彭莹玉自然也不肯放过这块肥R,所以这段时间彭家几乎是倾巢出动,全部可用的人手都赶到淮西去了。
结果,赵推官好死不死的偏在这时候*上门来,彭和尚无奈,只好把这个自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