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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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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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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本以为自己那个便宜娘子大不了是个中等殷实家庭的女儿,因为十多年前的杨家也算不上多么了得的人家,这时代的人家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对方的家世自然也该差不多才是,想不到还是名门之后,不禁生起几分好奇。

    他既然要取代杨文轩的身份,又想以此为借口回转江南,这位谢姑娘就一定要娶的。休妻很麻烦,没有正当理由,想休了人家不可能,除非她犯了七出之例,或者她也不愿嫁给自己,两人协商解决。在他想来,如果这个妻子不是面目可憎、性情乖戾,还是可以娶进门的,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未婚妻子竟然大有来头,一时有点发懵。

    肖敬堂只道自家少爷是欢喜忘形,又欢喜地讲述了一番他道听途说的有关谢家的情况,这才讲起了自家老爷与杨氏家族的恩怨,一说起杨氏家族,肖管事的情绪马上低落下来。

    原来,杨旭的老家在应天府秣陵镇,与江宁镇、金陵镇,合称金陵三镇,地当往来要冲,市面繁荣。杨家是秣陵镇第一大家族,家族以务农为业。杨旭的父亲杨鼎坤在家族中只是个小人物,因为他的父祖辈是杨家老几辈上庶出的一支,所以在家族中地位并不高,再加上祖上分下的田地不多,所以在当地只能算是中下人家。

    不过秣陵镇地处交通要冲,常有南来北往的旅客经过,所以杨鼎坤从小就见多识广,他读过书,脑瓜灵活,渐渐不安份于那几亩薄田了。他发觉守着这几亩,虽然饿不死,却也难求富贵,而以当地的条件,如果能开设旅馆客栈,或者沿江做些运输贩卖的生意,必定财源广进,便想弃农经商。

    他的举动立即引起了杨氏族长杨嵘的强烈不满,要知道经商是贱业,而杨家是秣陵镇的头一号大家族,是当地的大地主,一直务农读书,读书有成则谋取功名,读书不成就做个体面的乡绅。族长杨嵘掌握着杨家最多的田地,他不缺钱,杨鼎坤如果去经商,无疑是给他脸上抹黑,他更担心其他各房的子弟有样学样,最终让自己这个一族之长失去对家族的控制力。

    因此杨嵘坚决反对,利用家族的势力对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杨鼎坤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他不顾家族的阻拦,执意做起了生意。这一来在家族中本来就是比较受排挤的他,处境更是难堪。族长不待见的人,族人哪有不去欺负的?

    那都是些无法具体罗列的,生活中的种种琐碎小事,就连肖管事也没办法讲的清楚明白,可是它积累起来的欺凌和伤害,对一户人家却是一种无休止的折磨,这种精神上没完没了的折磨,很伤人。

    随着杨鼎坤这一房与整个家族关系越来越紧张,族里的小孩子们也开始学着大人欺侮起年幼的杨旭来,杨旭每次出门总是被堂兄弟们打哭了回来,而他的母亲去找妯娌们讲理,也常常被人气得脸色煞白的回来。

    再后来,杨鼎坤因为正是创业阶段,需要常常出门在外,乡下人家最喜欢用的也是最恶毒的攻击手段出笼了,镇子里渐渐传起了有关杨家娘子的风言风语。败坏名节,这是最叫人无法容忍,偏偏又无法辩白的事。这个柔弱女子,以一己之力硬捱着整个家族对她施加的欺侮,忍受着他们的冷嘲热讽、污言秽语,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下去了,她投了井。

    杨鼎坤悲痛欲绝,经商这几年,为了修补与家族的裂痕,兄弟们排挤他,他忍气吞声;家族要修祠堂,他捐最多的钱;家族出了几个读书苗子,他承担全部的费用,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一切的努力,都换不来他们的善意,妻子竟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活活*死了。

    杨鼎坤大哭一场,埋葬妻子之后,便带着幼子和唯一的忠仆肖敬堂一家人离开了故乡。他变卖了自己刚刚红火起来的店铺,只留下了那幢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他最后一次给父母双亲的牌位上了香,第一次给自己的夫人上了香,亲手给大门上了锁,发誓总有一天,要以凌驾整个家族所有人之上的权势地位,风风光光地返回故乡……

    肖敬堂含着眼泪把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叙说了一遍,夏浔听得激愤不已,虽然他不是杨文轩,但他感同身受,他能想像得出,那些人是如何的卑劣,是以一副怎样丑恶的嘴脸,欺侮着善良软弱的一家人。

    “杨旭的这份责任,我替他扛了”

    夏浔的双眉渐渐剔起,神色郑重地对肖敬堂道:“肖叔,不要伤心了,咱们会回去的,咱们会锦衣还乡,咱们会重修老宅,咱们会叫那些心胸狭隘、鼠目寸光的小人,从此只能仰视着咱们,连说怪话的资格都没有”

    肖敬堂欣然点头:“老肖相信,少爷一定会让老爷和夫人含笑九泉的。”

    “还有杨旭”夏浔在心里又悄悄补充了一句。

    窗外,肖荻和彭梓祺静静地蹲在葡萄秧下,两个人本来是对那位杨家未来的少夫人有些好奇才跑来偷听,想不到竟听到这么一段故事。肖获双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彭梓祺的脸上则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气,过了许久,她才向肖荻打个手势,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夜深了,今晚是个月圆夜。

    明月当空,满地清霜,草丛中唧唧虫鸣。

    夏浔慢悠悠地踱过葡萄架,在凉亭旁凭栏站住,低头望着乌亮亮的池水,水中有他的倒影,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道人影慢慢从葡萄架旁闪出来,在他不远处轻轻站定,静静地凝视他半晌,忽然说道:“人世间,最莫测的就是人心。物有不齐,人有贤愚,有些人,用感情道义是打动不了他的,所以,你爹用错了办法;对这样的小人,你用金钱权势,只能让他羡慕,而羡慕之余更多的却是嫉恨和谗毁,要让他们乖乖低头,就得摆出一套霸王嘴脸来,那些小人只敬畏拳头”

    夏浔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看着自己在水中轻轻摇曳的倒影,说道:“可以这样么?你也是出身于一个庞大的家族,你该知道,一个家族不管做了什么,家族的子弟都是很难反抗的,因为一旦他想反抗,他要对抗的就不再只是一个家族的势力,而是视忠孝仁悌为不可触犯的整个世俗的力量。”

    夏浔幽幽一叹道:“亲亲父为首,尊尊君为首,君父一体,故忠孝合一,成为整个天下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宗族扩而泛之,那就是国家了,故而冒犯家族、无视长幼尊卑者,与国之逆臣也就一般无二了,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彭梓祺冷笑道:“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什么事不可为?国若不可易,那现在还是大夏朝呢,哪来的大明江山?国尚可易,一个家族很了不起么?我听说誉满天下谤满天下,没有人能让所有的人都夸你赞你,有人赞你,必然有人谤你,无谤无无誉者,必定是平庸到了极点,旁人懒得评价你。”

    “哦?”夏浔有些意外地笑道:“彭公子一介武人,想不到竟能说出这番道理。”

    彭梓祺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个粗人不成?谁告诉你练武的人就不习文了?不习文的人哪能练得了上乘武功?我只是没有穷究那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闲功夫罢了”

    夏浔笑了:“说的也是,只是一看到你那柄从不离身的刀,我就忘了你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呵呵,遇到事情,你本能的反应就是拔刀啊。不过……,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该拔刀的时候,就得拔刀,该强势的时候,就绝不该示弱”

    “这才对”彭梓祺微笑起来:“孺子可教也”

    她的脚下意识地磨了一下,声音忽然放低了:“我……嗯……,三月之期快要到了。”

    夏浔被她提醒,这才想起当初冯西辉与她的三月之期的约定,心中忽也生起些不舍的感觉,她轻轻应了一声“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肯说,彭梓祺便鼓起勇气说了:“那个行刺你的凶手依然下落不明。”

    夏浔赶紧道:“是啊,这人忒狡猾了些,他不出手,想刨出他的根底,实是难如登天。”

    彭梓祺犹豫了一下,突然展颜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出重金与我家里商量一下,雇我送你还乡如何?”

    夏浔有些意外地道:“你随我还乡?”

    彭梓祺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并不冀望自己的夫君是个盖世英雄,但也绝不可以是杨文轩这种有着严重道德瑕疵的人,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与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结果,可她就是忍不住,她不服气,她想知道那个什么什么谢家的姑娘,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她谢家的笔,是不是真就强过自己彭家的刀

    她有一种冲动,她想看看那个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杨文轩妻子的女人。

    可是夏浔一问,她又心慌起来,夜色的掩饰下,她的脸上有一丝窘态、一丝狼狈,她挣扎着,故作轻松地道:“是啊,好歹保护了你三个月,我可不希望你最终还是被人杀掉。另外嘛,我从来没有去过金陵,六朝繁华地,我很想去见识见识。”

    “她是个姑娘家,其实她早已经知道我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为什么愿意……”

    月白风清,夏浔凝视着月光下这个玉一般的人儿,眸中渐渐露出一丝了然与感动。彭梓祺被他看得吃不清了,她一刀在手,本来是什么都不怕的,现在对着杨家大少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却有一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她忽然“哈”了一声,佯作轻松地道:“我说笑的,你还当真了不成?天色不早,睡了睡了。”

    彭梓祺说着,左一闪右一闪,已经飞快地消失在夏浔的视线之内。夏浔看着她消失处摇曳的花枝,喃喃地道:“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啊……”

    第057章 金蝉欲脱壳

    第二天,夏浔与肖敬堂又进行了一番长谈,知道了杨旭父子与家族的恩怨之后,夏浔更加胸有成竹了,他开始把自己的打算对肖管事合盘托出:“肖叔,我这几年在青州,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一方面是肖叔你经营有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咱们傍上了齐王这棵大树。

    可是傍上这样的强权人物,有利,也有弊,齐王爷为了筹措资金建造王府,现在开始铤而走险了,人家是王爷,真出了事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到那时十有八九咱们就成了替罪样。咱们现在家大业大,犯不着冒这个险。再说,我打算成亲之后留在老家,咱们家的老宅子,不能永远荒弃在那儿。

    我们要回去,齐王那里怎么办?想攀上这棵大树不容易,想离开它,一样不容易。我已经对齐王爷说过,去北平,来回得几个月时间,回老家成亲,又得几个月,得到王爷允许,可以找一个人来帮我打理他的生意。我想趁这个机会,把咱们的主要产业和资金,全部移回江南,慢慢与齐王拉开距离。”

    肖敬堂是个踏踏实实的本份商人,当初杨文轩急功近利走齐王路子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妥,曾经劝谏过杨旭,现在一听夏浔这么说,肖敬堂不禁喜出望外:“难怪人家说,男人要成了亲才像个男人,看看我家少爷,这才刚刚打算成亲,做事想法就比以前扎实稳重的多了。”

    肖敬堂连声赞许,主仆二人筹划一番,便开始动作起来,杨家的一些往来帐目开始进行清理,一些不亏不赚的产业开始公开盘售。

    林杨当铺的林北夏林大掌柜很开心,因为那个杨文轩竟然善心大发,愿意让他赎买回现在由杨文轩占有的股份,退出林杨当铺的经营。林掌柜的兴奋之下喝了半坛子美酒,跑到祖宗祠堂又哭又笑地跪了半宿,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张罗起钱财来。

    原属于杨文轩名下的产业里面最为赚钱的几家店铺,可不能用普通的手法出售了,杨文轩再忠心,也没道理把自己的产业全都卖掉,来为齐王凑齐往北平交易的钱款,再说那笔款子虽然巨大,也不至于让杨文轩倾家荡产。如果这般大张旗鼓,必然引人怀疑,可是用什么妥当的办法,才能把这几块烫手山子送出去,两个人计议许久,也没有想出办法。

    这天下午,夏浔正坐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自己的主要产业用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与他人,忽然有人来报,从卸石棚寨运来了大批的石料,请东家与王府交接,夏浔只得暂且抛下心事,带着彭梓祺和小获赶往新齐王府。

    最近青州城里什么事儿最引人瞩目?

    不是州府衙门的冯检校得绞肠痧暴病身亡,也不是黄金王老五的杨文轩杨大少爷决定明年春上回祖籍完婚,更不是生春堂药铺的少东家妙弋小姐准备招赘上门。

    冯检校暴死,伤感的只是他那欲哭无泪的房东以及寥寥无几的州府同僚;杨文轩要成亲,失落的只有妙弋小姐还有某些与他有着情感纠葛,却因一直不敢主动与他联络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浮出水面的大家闺秀;而孙妙弋小姐招赘上门,最在意的只有孙家的掌柜和伙计们。

    孙家的掌柜和伙计们已经暗中设赌了,赌小姐成亲后会不会生个儿子,改变孙家连续两代母J司晨、招婿上门的命运,在这场赌局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庚员外,话说雪莲夫人能生下妙弋小姐,说明夫人是能生的,可是夫人招赘庚薪后却一无所出,这明显就是庚薪有问题了。

    于是,庚员外又被他府上的下人们暗中嘲笑了一回,庚薪对这些事并非一无所知,他心中那突然萌生的杀意更浓了。他想报复多年来孙家给予他的羞辱,他要扬眉吐气地做一回男人

    犯罪的念头一旦萌生,就像一粒富有生命力的种子,很快地生根发芽,成长起来。

    对整个青州来说,现在最引人瞩目的,却是齐王爷修房子。

    齐王修房子,弄得许多人要拆房子。房子当然没拆成,那些豪绅富户经营家宅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一旦宅子被夷为平地,损失之大可想而知,而要付齐王爷一笔钱,求王爷高招贵手,这笔账还是合得来的。

    于是齐王府继续轰轰烈烈地起造着,周围的住户眼看那高楼起,花的都是他们的钱,心都在滴血,不过青州城的普通百姓却是兴高采烈,起造齐王府不但给他们直接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给青州的许多行业提供了大笔收入,就连做小买卖的都跟着沾光,新王府周围到处都是卖小吃和各种日用品的摊贩。

    夏浔来到新王府的所在,先见了自家管事,然后忙着与王府点收验货,交接,等这些事儿都干完了,看看那已初见规模的王府,索性带着彭梓祺与小获,在附近游逛起来。

    王府在建筑风格、内部装饰以及人员配备上,与北京城里的皇宫极其相似,只是规模小些,定员少些。王府内有长史司、审理所、典膳所、奉祀所、典宝所、纪善所、良医所、典代所、公正所,还有伴读、教授、引礼、典服、承奉、宫女、内监等等,一应俱全,故而占地之广可想而知。

    不过齐王先天不足,再怎么建造,他这王府的规格气势也无法同燕王的元皇宫一较高下,所以尽量在富丽堂皇上下功夫。整个新齐王府计划占地十五公顷,,建筑殿宇楼台千余处,规模宏大。

    如今王府已经初具雏形,王府门前甬道上的两座四柱三门牌楼式的石坊,也就是百姓们俗称的“午朝门”用料就来自杨家的卸石棚寨石料厂,那些雕刻好的石柱、石台、石坊刚一运到,就被工正所的人指挥着力工们搭建起来。

    这两座石坊各由二十八块巨石组建而成,底座呈须弥状,分上中下三层,下层刻兽足状案底纹和仰莲纹,中层刻牡丹、荷花图案,上层刻饰花纹为狮子、麒麟、缠枝牡丹、莲花,拐角处刻有钻狮图案。底座上的石柱高有两丈,透雕蟠龙,柱顶横匾是浮雕二龙戏珠图案。

    横匾上“乐善遗风”、“象贤永誉”、“孝友宽仁”、“大雅不群”一类的吉祥话儿,据说是特意去陕西汉中府请了府学教授方孝孺给题的字儿,拿回来之后拓刻到石匾上去的。一道石坊都如此讲究,整个王府各处建筑的工程是如何浩大便可想而知了。

    夏浔站在“午朝门”外,看着那气势恢宏、精美大方的石坊搭建起来的时候,恰有青州府小吏李拱、曾名深也站在那里看热闹,李拱气愤地道:“齐王府建造不到二十年,这就耗费民脂民膏重新起造了,我大明立国不久,有多少家底可以供得皇子们如此挥霍?”

    曾名深叹道:“仅是如此那也罢了,王爷还巧立名目,收敛民财,弄得民怨沸腾,可惜你我人微言轻,不能上达天听,那些有资格上书朝廷的官儿们又个个只知明哲保身,否则,一定要参他一本”

    李拱冷哼道:“怎么参?若不是皇上恩准,齐王敢重造王府么?”

    曾见深苦笑道:“说的也是,皇上勤俭节约,一向没有奢侈之举,以天子之尊,皇上一日三餐不过就是米饭一碗,小菜两样,外加大蒜一头,从无山珍海味。我听金华府的好友说,去年他们那里向皇上进贡了香米一袋,皇上吃了非常喜欢,可皇上担心列此米为贡米会滋扰地方百姓,因此只吃了一顿,就把那袋余米退回了金华,只叫金华的地方官给弄了些种子来,皇上带着内侍在皇家苑林里边开水田自己种植,以作食用。皇上如此严于律己,堪为天下皆模,只是对皇子们……怎么就这般宠溺呢。”

    两个小吏叹息不已,夏浔在一旁听着有些心虚,虽说他不献计的话齐王还指不定干出些什么荒唐离谱的事来,这次利用圈迁勒索的也都是富人,对地方普通百姓并没有影响,可是听到两个官儿当面议论,他还是有种始作俑者的负罪感。

    这一来他也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忙向彭梓祺和小荻打声招呼,离开了王府工地。出了前门右拐,不远处临街就是一溜儿的彩棚摊子,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各种首饰头面的应有尽有。

    “咦?好漂亮”

    刚刚走到一处摊位前,小荻两眼一亮,突然扑了过去。这个摊位卖的都是女儿家的头面饰物,小本经营自然谈不上什么名贵的质料,因此便在花式颜色上巧用心思,那些首饰头面看着都非常鲜艳。

    小荻相中的是一枚栉,也就是梳篦,篦子是不管男女都要使用的洁发工具,但是对女子来说,它还有另一个功用,那就是可以做为头发的饰物,因此女性使用的篦子花样翻新,式样奇多。

    小荻看到的这枚梳篦,制作成了蝴蝶状,十分的精妙,一眼望去栩栩如生,梳篦上边依着蝴蝶的模样绘制了花纹色彩,而蝴蝶展开的两翼就是用来梳理头发的,巧思妙手,令人拍手叫绝。

    可是小荻刚刚伸出手去,恰好也有润白如玉琢、纤秀若兰花的柔荑伸过来,两只手同时摸到了那枚梳篦。

    第058章一把梳子引起的战争

    两位姑娘各执蝴蝶梳子的一边翅膀,互相打量对方,小荻一身丫环装束,头梳三丫髻,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而那个女子大约比她大着两岁,头戴一顶角冠,穿一袭淡绿色的裳子,外边又套一件薄薄的赤褐色褙子,手执一纨团扇。

    虽说只大着两岁,可这位姑娘粉面桃腮,已具十分的妩媚风情,如果说小荻还是一只青涩未熟的果子,这位姑娘就是一枚刚刚散发出成熟香味儿的蜜桃儿了。

    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和打扮,两个女孩眼中同时闪过一抹鄙夷,手上开始较力。

    “喂,是我先看到的。”较力一番未分胜负,小荻忍不住说道。

    那位姑娘轻笑道:“好霸道的女子,你先看到,就是你的。”

    卖首饰头面的老板忙打圆场道:“两位姑娘,何必争执呢,小老儿这里还有很多种款式,两位姑娘可以挑选一下,样子都很漂亮啊。”

    小荻绷着俏脸,很认真地道:“我就要这一只”

    那位姑娘莞尔一笑,笑得绵里藏针:“不巧的很,我也是”

    两只手再度同时使力,攥紧了那只“蝴蝶”的翅膀,两双眼神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登时迸起了一串火花。

    夏浔有些好笑,至于么,不过是一柄梳子。

    夏浔虽然到了这个时代已一年有余,但是有很多东西仍然不是他已了解的,比如这位姑娘的装扮,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容颜妩媚,衣着却稍显朴素,却不知道这种装扮实是一种制服,是青楼中人外出时必须穿的衣服。

    按照大明律,伶人出门须戴绿头巾,腰系红褡膊,不容许在街正中行走,只能走在道路两旁。青楼女子出门时不许戴金银首饰,只能带一顶皂角冠,身上必须穿赤褐色的褙子,以此与常人区别,因为这个有些羞辱性的规定,所以青楼中的女子很少出门,这一来却也使得夏浔这个半吊子大少爷根本没从这位姑娘的穿着上看出她的身份。

    夏浔不以为然地摇头劝道:“小荻,不过是一柄梳篦而已,莫要与人意气相争,你另选一只吧,多选几个也无妨,我买给你,你瞧,这只琵琶状的就不错。”

    小荻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她不想向眼前这个女人让步,执拗地道:“我不我就喜欢这一只,就要这一只”

    彭梓祺也是女人,女人可是帮亲不帮理的,她想也不想,立即走到两人中间,伸出两指一拈,那女子和小荻都觉手腕一震,手指拿捏不住,蝴蝶梳子便到了彭梓祺的手中。

    彭梓祺微笑道:“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窥面已知侬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我看这蝴蝶梳子鲜艳活泼,正适合小荻,喏,拿去吧。”

    小荻欢喜地的接过梳子,向彭梓祺甜甜笑道:“谢谢彭家哥哥。”然后向那女子示威地一皱鼻子。

    那女子冷哼一声,顿时有些愠意,但她瞟了夏浔一眼,看清了他的英俊模样,双眼一亮,愠怒的神色顿时散去,那双杏眼含烟笼雾地再仔细饧了一饧,在他腰间那枚极其昂贵的上等好玉上定了一定,神情便变得更加温柔了:“这位公子,你怎么说?”

    夏浔摊手苦笑道:“抱歉的很,自家的丫头在下管得,可这位朋友,我可管不得,不过是一件小玩意儿,姑娘就不要与她计较了,不如姑娘另选一把,权做在下送与姑娘的赔礼。”

    那女子眼波欲流地揶揄道:“公子好大方呢,使这几文钱的东西,便想打发了人家。好吧,奴家也不想占公子的便宜,既然如此,就请公子帮人家选上一个中意的梳子好了。”

    她一边说着,便轻移莲步,款款走向夏浔,小荻脚下一闪,立即C到了二人中间,双手C腰,努力挺起娇小的胸脯儿,凶巴巴地道:“离我家少爷远一点。”

    那女子吃吃笑道:“哟,大老远的,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啊,小姑娘几岁啦?胸脯儿平平的还是一块未开垦的田,这就急着找牛来犁了?”

    小荻被她这番大胆的话羞得小脸通红,这种话,她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有心反唇相讥一番,可是瞄一眼人家挺拔壮观的胸部,再偷偷一瞧自己胸前的小笼包,小荻顿时有些泄气。彭梓祺把她拉到身边,沉着脸说道:“与这种人争吵,没得折了咱们的身份,走”

    夏浔看那女子烟视媚行,说话又是这般泼辣,也觉出不似良家女子,便拱拱手,转身欲走,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地道:“公子刚说要送人一把梳子,这么快就忘了么?”

    夏浔无奈,只好停下脚步,往摊上一瞅,随意拿起一把梳子递过去道:“这支如何?”

    夏浔随手拿起的这把梳子,是牛角制的“麻姑献寿”梳子。这柄梳子是将牛角雕刻成麻姑献寿的图案,麻姑一手执仙杖,杖端系着宝葫芦,另一手执玉盘,衣服的花纹工细匀整,素雅华丽,梳齿利用裙裾部分镂刻出来,比那枚蝴蝶梳少了几分活泼,却多了几分优雅,虽是随意拿起,却很适合那女子的年龄和形貌体态。

    那女子并不介意他有些敷衍的态度,向他福了一礼,笑靥如花地道:“多谢公子赐梳,奴家姓紫,紫衣藤,未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姓紫?这姓氏倒是少见啊。”夏浔心里想着,随口答道:“在下杨旭,紫姑娘,杨某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一听夏浔自报姓名,那女子惊讶地道:“啊杨旭,公子可是杨文轩杨公子?”

    夏浔奇道:“你认识我?”

    紫衣藤欣然道:“奴家虽不识得公子,却是久仰大名,想不到竟是杨公子当面,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恕罪。承蒙杨公子惠赐,小女子一定……”

    她还没有说完,就听一个Y阳怪气的声音道:“哟,这不是杨文轩杨公子吗?”

    声音是从紫姑娘背后传来的,夏浔抬头一看,就见两个公子哥儿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过来。这两个人一色的交领右衽云纹公子袍,脚下着靴,手持一柄满庭荷花白玉扇,头挽道髻,横C玉簪。

    看年纪,说话的那位约在二十五六,长脸,淡眉,右颊上有个暗疮。另一个比他似乎还年长着几岁,长相比他差了许多,国字脸,八字胡,浓重的眉毛,狭长的眼睛,嘴叉子挺大,虽说一身书生装扮,脸蛋子上却有几条横R,看起来有些粗鄙,偏偏神情中却带着十分明显的矜持和据傲。

    “紫姑娘”

    说话的这人收了扇子,向紫衣藤拱拱手:“劳姑娘久等了,这位就是我表兄。”

    他那表兄矜持地点点头,傲然道:“鄙姓曹,曹玉广。”

    长脸书生又向他讨好地道:“表兄,这位就是‘镜花水榭’的紫衣藤紫姑娘。”

    那人方才看清紫衣藤的模样,已然两眼发亮,这时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果然不错,搁在济南府,这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红姑娘了。”

    “哈哈,表弟没有说错吧,表兄喜欢就好。”

    说到这儿,那长脸书生不屑地瞪了夏浔一眼,Y阳怪气地道:“杨公子消息很灵通嘛,原来你也听说紫衣姑娘近日挂牌梳栊的事了,怎么着?这就开始私相接触,想要来个近水楼台,捷足先登?不好意思,我表兄也很喜欢紫姑娘,杨公子此番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夏浔自他出现,就在眯着眼看他,隐约觉得此人似曾相识,立即警觉到这人必是张十三曾给自己绘过画像的人物,可他做杨文轩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当初那段记忆已经有些弱化,这时才隐约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不禁恍然道:“你是江之卿?”

    “这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现在才认出江某么?”

    江之卿只道他是故示轻蔑,有些羞愤地道:“上一次在潇湘馆,依依姑娘挂牌梳栊,本公子因是临时应酬被朋友拉去,所以钱没有带够,才被你杨文轩拔了头筹。这一回可不能如你的意了,我表哥看上了紫衣姑娘,你还是趁早走人吧。”

    夏浔听他说挂牌梳拢,就已晓得眼前这位紫姑娘的身份了,所谓挂牌梳栊,就是青楼里的清倌人长大成*人,正式挂牌接客的**仪式。因为是第一次,寻欢客们趋之若鹜,各自竞价,胜者就能成为这个女孩儿的第一位入幕之宾。

    夏浔曾听张十三说过杨文轩在潇湘馆与绸缎庄员外江之卿争夺依依姑娘的梳栊权,各自挥金斗富,最后杨文轩胜出,还大大地奚落了江之卿一番,两人从此结下仇冤,这人也因此曾被夏浔列为刺客怀疑人之一,想不到时至今日,二人才头一次相见。

    明白了这位紫姑娘的身份,再听江之卿的说话,夏浔已经忖测出了几分真相:想必是这位紫姑娘梳栊在即,而江之卿的表哥从济南来做客,听说了消息,想先看看货色,以便决定是否争夺她的第一夜权。青楼梳栊之日,不会只有一个姑娘,而是一群初长成的美人儿同时亮相,参加竞争的男人也是形形色色,背景复杂,所以其中有点黑幕实属寻常。

    夏浔一俟明白了事由,便想抽身离开,可他还没说话,那位曹公子把折肩一收,向前一点,已经指到了他的鼻子尖上:“这个女人,我要了,你走吧。你要是也看上了她,嘿嘿等本公子玩腻了,你再来喝本公子的涮锅水也不迟。”

    紫姑娘的俏脸顿时一红,虽然她是青楼中长大的姑娘,注定了要生张熟魏,以身娱人,本没什么羞耻可言,但是被眼前的男人当成货物一般争来夺去,说的又是这般不堪,其情其状还不及方才那把被人争来夺去的梳子,叫人情何以堪呐,可这羞辱她只能藏在心里。

    夏浔皱了皱眉,说道:“曹公子,在下并不想……”

    曹玉广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我不想知道你想什么,你只要知道,论财,我比你多;论势,我比你大。和我抢女人,你会死得很难看识相点,赶快滚”

    夏浔本来就要走,听他这话却不禁暗生怒气,他站住脚步,冷冷地看向曹玉广,紫衣藤一旁冷眼旁观,见此情景忽然心头一动,眼前这几个男人对她虽然毫无心头忽地一动,登时大喜,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满是羞辱的场面,似乎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呢。

    “杨公子……”紫姑娘背对着江之卿两个人,唤了夏浔一声,她没有再说别的话,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她的眼睛里面满是哀求、依恋、委曲、倾慕,这目光足以激起一个男人的豪气,足以激起一个男人的护花之心。

    这一刻,紫姑娘简直就是一个最出色的演员,用最生动的肢体语言,演绎出了一个身不由己、被人所*,需要人去怜惜、去爱护的无助女子的角色。夏浔看电影很少感动,他对表演并不感冒,紫姑娘出色的表演没有打动他,倒是曹玉广两眼望天,下巴扬起的样子,似乎让他很有兴趣。

    他端详着曹玉广两只鼻孔里蜷曲的鼻毛,忽然不想走了。

    曹玉广睁开那对狭长的眼睛,喝道:“还不走?”

    夏浔笑笑,很愉快地道:“曹公子也喜欢紫姑娘?啊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本来远来是客,兄弟本该礼让曹公子才是,不过很不好意思,在下对紫姑娘也是一见钟情。就算你是强龙,压得住我这条地头蛇么?所以……该走的是你”

    夏浔一语方罢,旁边立即“咻咻”地S来两道杀人的目光,尽管那两位姑娘似乎根本没资格管他的事。

    曹玉广好像听到了最荒唐不经的笑话,指着夏浔捧腹大笑起来:“哈哈,之卿,你听到了么,他想跟我争他叫我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江之卿陪着笑了两声,曹玉广突然笑脸一收,冷声道:“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想跟我曹某人抢女人?小心你输得家都找不着”

    一丝诡谲迅速掠过夏浔的眼底,他微笑着,很亲切地道:“既然曹公子如此自信,咱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第059章掳人

    一个头梳三丫髻的小丫头紧张地瞪着大眼睛,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细细的汗珠,一片潮红,仿佛一朵可爱的小红花。她的手中捏着一朵小手绢,双眼放着紧张、兴奋的光,快乐地喊道:“准备准备,我要喊开始啦”

    小荻和一个青衣小丫环都紧张地蹲在地上,两人都是双手合拢,卡住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

    “开始”

    做裁判的小丫环使劲一挥小手绢,小荻和那个青衣小丫头同时放手,两只小狗儿立即拼命地向前跑去。

    “小黑,加把劲儿”

    “小花,要争第一啊”

    狗儿还小,肥嘟嘟的像个小R球儿,它们拼命地倒腾着一双小短腿儿,跑得倒还很快,几个小丫头一开始还兴高采烈地追在后头,后来实在跟不上了,干脆散起步来。反正她们是抱了小狗跑到外边来,一放开狗儿,它们选择的唯一路线就是跑回家去,也不怕跑丢了。

    整整一个下午,几个小丫头就是反反复复在玩这种很没营养的游戏,居然乐此不疲。

    青衣小丫头道:“小荻呀,再玩两把咱们就回府吧,天色晚了。”

    小荻说:“再玩一会儿嘛,不愿意回家,没意思。”

    那青衣小丫头吃吃地笑:“怎么会没意思?你整天少爷长少爷短的,你家少爷一回来,你就不陪我们玩啦,成天腻在家里,现在不喜欢了么?”

    小荻气鼓鼓地道:“不喜欢啦,以后不想在家陪着他了。”她撅起小嘴走了一阵儿,一脚踢飞了颗小石子,对那个小丫头道:“你说我家少爷坏不坏,先还骗人家说根本不喜欢那个什么院的紫姑娘,结果今天晚上却偷偷跑去给人家梳拢了,哼,骗人的大坏蛋。”

    “梳栊?”

    “是啊”一说这个小荻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大少爷啊,天天早上都要人家给他梳栊,他却跑去给别人梳栊,献殷勤吗?梳吧梳吧,从明天早上起,人家不给他梳拢头发了,让他自己梳拢去。”

    那个小丫头听的大汗,跟另一个成熟些的小姑娘互相挤挤眼睛,“咭咭“地笑了起来。

    杨家后院里,彭梓祺一个人坐在小亭下,面对修竹,双手抱膝,仿佛她也是这景观的一部分,一动不动。

    一想到那个好色的家伙,她就忍不住生气。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么?大堂哥是这样,他也是这样,天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彭梓祺咬着嘴唇恨恨地想:“去吧去吧,最好那刺客现在跳出来,吓死你个大色鬼”

    “如果那刺客真的这时候出现怎么办?”

    彭梓祺心中一紧,站了起来,向前走出两步,她又坚决地转回了身:“我说过,如果他去青楼妓院,绝不去给他把门望风,他色胆包天,自己都不怕死,我替他C什么心”

    彭梓祺一P股坐在石凳上,转念又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怎么办?如果他被刺客宰了,赵推官会找我家的麻烦吧,我暗中跟去,不叫他看见不就行了?”

    一边想着,她已站了起来,双脚不知不觉地向前院移去……

    小荻不想回家,她玩到很晚,把王员外、赵郎中几个人家里的小丫环都耗走了,这才没精打彩地抱着自己的小狗狗往家走。

    走出小巷,刚一拐弯儿,迎面就撞上一个戴着竹笠的灰衣汉子,小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拍着胸脯嗔道:“你这人真是的,怎么抽冷子就钻出来了,吓死人了。”

    那人手扶竹笠轻轻抬头,向她启齿一笑:“对不住”说完一只大手便抻出来,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夜色中传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街头没有行人,那只无主的小花狗站在巷口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儿,它忽然摇摇尾巴,朝着杨府起劲儿地跑去。

    ‘镜花水榭’今天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男人们开始有心思寻花问柳了,但是今晚宾客如此之多,却十有八九都是为了今晚挂牌梳栊的几位姑娘而来。

    ‘镜花水榭’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官办妓院,今天要挂牌梳栊的一共有六位姑娘,个个都有一番身世来历,论资色才气也是各有千秋。

    其中的紫衣藤紫姑娘是北元贵族,她的祖父曾官至大元棣州府的达鲁花赤。朱元璋做了皇帝后,把天下四等人颠倒了个儿,往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北元贵族,但凡来不及逃走的统统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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