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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在自己颈间比了比,压低声音道:“那就是杀头之罪呀!”
徐茗儿一听,担心地道:“那……大哥被皇上召去,不会……把大哥怎么样吧?”
徐增寿道:“那倒不会,估计是痛骂一番,出口气就行了,皇上正削藩呢,这时候如果突然再把咱大明第一公爵给削了,那就热闹了,不但诸藩不安,恐怕所有的王侯公卿统统都要不安了,皇上未必就敢闹成那样的局面,除非……他疯了!”
刚说到这儿,远处有人高喊:“国公回府~~~”
徐增寿腾地一下跳起来,对徐茗儿道:“快着,你先躲躲,我探探大哥的口风,免得他在气头上,拿家法治你。”
“好!”
徐茗儿一溜烟儿地逃开了去,徐辉祖怒气冲冲地走进大厅,见三弟吊儿浪当地翘着腿在那喝茶,便吼道:“小妹呢,小妹哪儿去了?”
徐增寿放下茶杯道:“大哥这是怎么啦?小妹回来也是怒气冲冲的,随后就说要去莫愁湖散心,出去了,谁惹着你们了?”
“她还有闲情逸致去游湖?”
徐辉祖怒不可遏地跺脚道:“她连皇上都敢骂,还有什么祸是她不敢闯的?皇上下旨了,把她禁足府中,至她出嫁之前,从此再也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他像困兽似的在大厅里转悠了两圈儿,颓然坐下道:“唉!咱徐家的女儿,可咱不能与皇室攀亲了,皇室险恶,胜民间百倍,动辄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啊。咱徐家已位极人臣,也用不着锦上添花,你去,马上把她给我抓回来,关在府里看紧了,过几年,给她找个清白本份的普通人家,嫁出去了事。”
徐茗儿趴在屏风后面,听说要把她软禁在府中再不得出门,不禁又惊又怒,她眼珠转了转,忽地转身就走,仿佛一只狸猫,左转右转,片刻功夫就走得不见人影儿了。
夏浔单人匹马,很快活地上路了。
家里这边诸事安排妥当,他相信以谢谢的机警多智,足以护得他阖家安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夏浔一身轻松。
犹记得,他当初离开湖州北上,就是要去投奔燕王的,想不到世事轮回,几年之后,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为了让他顺利取得燕王的信任,罗佥事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甚至忍痛给他准备了一份投名状,把潜伏北平的一个秘谍交给了他,必要时可以牺牲此人,谋取燕王信任,可是罗大人怎知他的真正打算呢。
他准备按自己的套路来,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么在这关键时刻,就一定不能站错队,安知这天下未来,江山画卷,没有我夏浔人涂抹的重重的一笔风采?
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来!
夏浔微微地笑了。
徐茗儿想哭,站在扬州府热闹繁华的街市上,饥肠辘辘的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她以前出门,身上从来都不带钱的,翘家的时候走得又匆忙,哪里想得起来?
看着面前摊子上蒸的馍,烙的饼,徐茗儿悄悄咽了。唾沫,怯怯地想:“我要是白吃,人家肯定不干吧,我又不是他们家亲戚,谁愿意白管饭呐…………
第245章 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扬州城北,大明寺旁,有一家酒楼,叫做“瘦西湖酒家”。
这里山水相间,绿竹青松,美伦美奂,宛如仙境。酒楼前边一池清泓,碧波涟涟,犹似明珠,亭台楼阁掩映于山水间,目迷五色令人襟怀爽畅,陶醉其间,南来北往的行商客旅行至此处,少不得要受这山水诱惑,到酒楼中小坐,歇歇脚儿,吃些酒食。就连本地的富贾士绅迎亲会友,也常到此处相聚,因此这家酒楼在当地很有名气,自然也就上了档次。
茗儿正在瘦西湖吃饭,她要的不多,比起她平时吃饭的排场小多了,只要了八盘八碗,十六道精致的小菜,多是菜蔬,口味清淡。南方菜式,本就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每道菜没有几口,重在菜色和口味的搭配,不过菜量再少,十几道菜一样来一口,基本也就添饱了肚子。
人饿极了,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小郡主下定决心,要吃霸王餐了。
她觉得,在街上“霸王”人家小商小贩的馒头包子很不好,人家都是小本经营,于心何忍呐。再说,虽然饿了,可从小养成的口味,那街头的大菜包子还是有些难以下咽,所以,她挑了一家最看得上眼的酒家,决定今儿就“霸王”他们家了。
徐茗儿听说过什么叫霸王餐,就是吃了饭不给钱,至于到底怎么霸王,她还不知道,这时又没处向人请教,她决定,先添饱肚子再说,饿得发慌的时候,是想不出主意来的,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进了瘦西湖酒楼。
瘦西湖酒楼的伙计见她一个小姑娘来吃饭,本来也有些奇怪的,不过这位小姑娘举止仪态就从骨子里透着一抹贵气,这店小二说是小二,按年纪看,该叫老二了。店老二叫沐丝,是瘦西湖酒家店主的远房侄儿,打十几岁就在这儿做事,做了二十七八年了,可谓阅人多矣。
是不是个有身份的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看姑娘身上衣服,白绫小袄儿,湖水绿的湘裙下一双鹿皮的小蛮靴,举步登楼时还偶尔露出一线裹着胫腿的裤腿儿,沐小二的一双眼睛极是毒辣,马上就看出,那白绫小袄儿袖口的金丝、领口的银线绝对都是真的,那衣料肯定都是最上品的湖丝湘绸。还有,她穿靴耶,靴子,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穿的么?
再说她牵来的那匹马,也是神骏异常,鞍鞯绝对都是顶级配置,至于小姑娘那模样就更不用说了,甜美可爱,宜喜宜嗔,虽说她一个侍女也不带,年纪又显得比较小,独自赴酒店用餐有些奇怪,不过沐丝马上判断:这指不定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呢,她爹起码也得是个五品知府正堂。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性情骄纵一些,偶尔独自外出也是有的。
于是,沐丝马上把茗儿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最高档的雅间,又叫人把她的马牵去,用上好的马料好生喂着。等人家姑娘一点菜,沐丝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毫不怀疑了,她要是尽点些大鱼大R,那倒可疑了,可是你瞧人家那口味,说句不好意思的话,顺口说来的菜式中,有几道是南京十六楼的烹饪名家的拿手好菜,这儿根本是做不出来的,要不是见小姑娘说话客气,一听没有马上就换了菜,他简直要以为这是故意来他们家踢馆子的了。
茗儿菜足饭饱,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儿,小口小口地抿着,开始琢磨如何开始霸王餐,想了很久,她觉得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霸王嘛,楚霸王到了哪儿,见了谁不是直来直往、毫不掩饰的?
“小二……”
“来了来了,小姐,您吃好了?”
沐丝立即一溜烟儿地跑进了雅间,刚才上茶的时候他就琢磨着这位大小姐要结帐了,一直在盯着这儿呢,看这位大小姐富贵*人的模样,侍候殷勤了,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赐呢。
“吃好了。”
茗儿甜甜一笑,很从容地道:“不过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我没钱。”
沐丝一呆,随即笑了起来:“呵呵呵,大小姐,您可真会开玩笑。”
茗儿很认真地道:“我没开玩笑呀,我真没钱。”
沐丝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儿,要是小姐真的吃霸王餐,掌柜的扣了小的工钱,小的拿什么养家糊口啊,大小姐,您可别开小的玩笑。”
“这样啊……”
茗儿的霸王之心登时雪狮子遇火,化成水了,于是她有些抱歉地道:“那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啧,这句话可真有点吃霸王餐的味道了,沐老二唬着一张猢狲脸不说话。
茗儿道:“我身上真的没钱,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写张条子,你找我大哥要去,他见了我的条子,肯定把钱给你。”
沐丝叹了口气,心道:“打一辈子雁,反让雁啄了眼,这回可真是看走眼了,她既然这么说,我只好试试了,要不然堂叔那张臭脸…,罢了,我就辛苦些,往扬州城里走一趟吧。”
想到这儿,沐丝便问道:“不知小姐令兄,住在哪儿呀?”
吃霸王餐的茗儿羞羞答答地道:“金陵……”
沐丝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晕倒:“这位小姐,你耍我的是吧?”
“没有啊,路是远了点儿…,不过,只要你去,我哥肯定连路费也加倍给你,给你十倍也无妨!”
做了一辈子店小二的沐丝哪肯相信这番鬼话,于是,他也就错过了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发达的机会,中山王府已悬了重赏,只要有人提供小郡主的下落,哪怕能提供一点线索,那赏钱就足以让他躺着吃三辈子了。
沐丝白眼一翻,悻悻地道:“我说这位小姐,你吃霸王餐也就罢了,还要唬弄我去金陵,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呢?”
茗儿一挺娇小的酥胸:“我以我的名誉担保!”
要不是看这姑娘长得甜美,实在无法口出恶言,沐丝就要张口骂人了,吃霸王餐的人还有什么名誉?
茗儿一见他还不信,不觉有些恼了,威胁道:“你要这样;我可吃霸王餐了喔!”
沐丝皮笑R不笑地道:“大小姐,我早就不指望您不吃霸王餐了。您不是还有一匹马么,我们把马卖了,你这饭钱也就还上了。”
茗儿急道:“那不成,马不能卖。”
沐丝道:“卖不卖,由得了您吗?实话告诉你,这也就是看你是位姑娘家,要换一个人,哼!现在早让我们打得鼻青脸肿、手断脚折了,伙计们!”
茗儿着急起来,这要是把马卖了,她怎么去北平?她刚要起身阻止,目光一转,就看到“及时雨”夏浔被一个伙计引着,施施然地走上楼来,双眸登时一亮,一抹甜美的笑意,迅速漾上了她的脸庞。
“咳,给我来一道…”
夏浔捡了临窗一张桌子坐下,话还没说完,沐丝就像“穿天猴儿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急吼吼地道:“客官,一共五贯一百二十八文,外加马料钱十文,请付钱。”
夏浔一呆,吃惊地道:“你们这儿是吃自助餐的么,我还没点菜,这价钱怎么就定了?”
沐丝哪懂什么叫自助餐,他往雅间里一指,板着脸道:“那位小姐说,你是她的亲哥哥。你那妹子一共吃了五贯一百二十文,她那匹马也是我们喂的,劳驾您先把你亲妹子的帐付了。”
雅间的门开着,夏浔顺着沐丝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徐茗儿坐在雅间里,正向他轻轻招手,齿如编贝,两颊笑涡,潋潋如新月……
夏浔苦着脸道:“不是吧,郡主,你不能这般胡闹啊,不如这样吧,回头我带郡主去见扬州知府,请他派人送你回金陵。”
徐茗儿道:“我不回去,只一回去,再也休想离开王府半步了。你不是要去北平?正好,带我一起走。”
“不成啊郡主,我要是带你走,皇上知道了,要杀我的头;中山王知道了,要杀我的头;如今燕王处境尴尬,自顾无暇,我若不知轻重,把你带去北平,让王爷和朝廷、和徐家更形交恶,王爷不能把郡主你怎么样,我呢?我是被朝廷派去北平查缉不法事的,燕王殿下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呢,要是知道我带你离家出走,有了这由头,一定也要杀我的头,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郡主。”
徐茗儿撇嘴道:“有这么严重么,你不跳火坑,就忍心看我跳火坑?你有难的时候,我可是全心全意帮你的。”
夏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这可不同。”
徐茗儿眼珠转了转,小声问道:“如果,让人以为是你带我离家出走的,你真的会被杀头呀?”
夏浔赶紧点头,如小激啄米似的:“是呀是呀。”
徐茗儿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道:“那好,我还就跟你走了,你要送我回去,成!我一回去,马上就告诉我大哥,是你拐我出来的。”
夏浔惊道:“不会吧,小郡主……”
“你试试,我偏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夏浔呆了半晌,才颓然道:“那……好吧,不过郡主得答应我,没人帮过你,是你自己走去北平的。”
徐茗儿喜笑颜开:“没问题,那我们走吧。”
夏浔默然道:“郡主,我还没吃…”
第246章 是非难评
霞浔无奈,只好带着小郡圭一同北上。
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一个俊俏可爱的小姑娘,未免太乍眼了些,而且,一路上已经隐隐听说中山王府拜托了往巴”蜀和北平去的沿途官府注意小郡主的行踪,夏浔只好把徐茗儿打扮成一个小书童。本来,他还担心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习惯了被人待候的日子,不愿意扮个小刁、书童,不想徐茗儿对这个新身份甚是得趣,扮得兴致勃勃。
因为扮的是书僮,吃的也就不能那么好了,夏浔又发现,这位身娇R贵的王府千金对吃的其实也不是那么挑剔,有好吃的她当然不吃差的,不过如果条件不允许,她也不会挑三拣四,只要东西干净就成,这不禁令夏浔对她舌目相看。
这一天,到了济南府,因为夏浔上一次来这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担心被熟人看见,所以没有进城,而是投宿于城效的一家小客栈。他扮的是一个游学的书生,带了书僮的人,家境自然是不错的,因此吃饭的时候便要了唯一的一个雅间。
这里所谓的雅间,不过是用屏风隔断的单独的一张桌子,内外声息相闻,所以二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用餐。
但是外边的人却是高谈阔论,声音不时传到房中。
“还说甚么,瞎子都看得出皇上的心意,这分明就是削藩了。”
“削藩也没甚么,纪兄不知七王之乱么?诸藩早晚必成朝廷祸害,皇上这是为了江山永固啊。”
“贤宁,你太天真了。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分封诸王镇守天下的有几个?周分封天下,江山八百年;秦不分封,建立州县,二世而亡。汉呢,分封了诸王,诸王却也生乱了,但是诸王之权被削了,这天下稳定了么?外有诸侯雄起,内有十常侍为祸,大汉江山千秋万代了?唐宋没有分封,江山最长也不过三百年,说到底,是否江山永固,可不能赖到分封诸王上去。”
夏浔心中一动,纪纲、高贤宁?想不到昔日大明湖一别,竟在这里相见,只是…身边还跟着个小郡主,倒是不方便出去相见。
高贤宁道:“没有诸藩,江山未必千秋万代,可分封诸藩,终是多了一条祸乱的根源,就从这一点上来说,皇上削藩就没有错。诸藩若是识时务,就该主动向朝廷请求削藩,若不然,终有一日,大军压境,悔之晚矣。”
纪纲嘿嘿冷笑,说道:“皇上要夺兵权,诸王交了,兵权一交,诸王已算不得一藩了,只不过是个王爷罢了。秦汉两晋唐宋元,皇子封王,这是古例吧,可皇上至此而止了么?周王、齐王、代王,都贬成庶民了。”
高贤宁不悦地道:“纪兄这话就不对了,那是他们横行不法,绺由自取。”
纪纲笑道:“齐王代王有罪,但罪不至削爵,周王发配云南,所为何罪,他要造反?你信么,周王可是辜有贤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贤宁对周王也是甚为推崇的。”
高贤宁道:“周王有没有罪,我不知道。我却知道,如果要削燕藩,那就该削了周王,谁叫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朝廷所忌者,最是燕王,燕王久领边军,如今又是诸藩之长,早已心怀不轨了,朝廷未雨绸缪,是为了避免更大的祸患。
徐茗儿停下筷子,侧耳听着,脸色有些发白。
纪纲哈地一声笑,声音微微顿了顿,才道:“这儿是城郊,闲杂人等不多,哥哥就与你说几句知心话儿。燕王就算想做个太平王爷,可能吗?皇上要兵权,燕王交了;皇上把燕山三护卫调去成边,燕王给了,这叫燕王早有反心,蓄意谋反?如果是你,你肯这么反吗?兵权交了,王府三护卫也交了,北平军政法司所有的掌印官都换了人了,哪个想造反的肯让到这一步还不反?”
高贤宁道:“依你说来,燕王是忠于朝廷的了?若果真如此,他明白皇上所忧所虑,身为臣子,为何不替君父分忧,主动请求削藩,以为诸王表率呢?”
纪纲道:“贤宁啊,你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啊,让燕王主动上表请求削藩,你读书读傻了吧你?燕王为什么不上表请求削藩?这你得去问皇上啊!”
高要宁道:“关皇上甚么事?”
纪纲晒然道:“如果皇上只是想削藩,避免诸藩做乱,那么他已经收了兵权,为什么还不收手?如果皇上只是想避免诸藩为乱,那收了河南三护卫,命周王回京闲居不就行了?宋代诸王,都是这等闲散王爷,终宋一朝,有一个王爷造反么?皇上何必把叔父削爵为民,发配云南,把他*到绝地?
再说燕王,燕王兵权交了,燕山三护卫也交了,阖府上下侍从护卫现在顶多不过千把人,要是这样皇上都不放心,那还要燕王怎样皇上才放心?燕王乃诸藩之首,军功赫赫,威望无人能及,他真的请旨还京做个闲散王爷皇上就能放心他了吗?如果皇上有这份胸襟胆魄,那么周王、齐王代王现在就该在京师做一个闲王,而不是发配云南、囚禁凤阳、拘押巴”蜀,三个庶民,两个囚徒。”
高贤宁大怒:“纪纲,你说话越来越放肆了,竟敢非议君父!”
纪纲道“得得得,你又拿大帽子扣我,有理说理,抬出君父这顶大帽子来,没理就有理了?”
高贤宁拍案道:“纪纲,你……”
纪纲道:“好好好,算我错了,来济南找玉珏没找着,就够丧气了,咱们哥俩儿是多年的朋友,就别为了这些事伤和气了,店家,算帐!”
紧接着就听桌椅一响,似乎二人站了起来,然后就听纪纲Y阳怪气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秦丞相李斯临死之前对他儿子说的那句话了“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高贤宁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纪纲悠悠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燕王真的如你所说,主动上表请求削藩,恐怕下场比李斯都不如,李斯好歹还留下个儿子,燕王三子,俱是龙虎,燕王若真的俯首贴耳,嘿嘿,哈蜘…”
“哗啦!”
桌椅骤响,却是高贤宁怒极,离座而去,就听纪纲哎哎地叫道:“贤宁,慢些,我不说还不成么?唉,我怎么这么嘴欠,把小高气跑了,这饭菜不得我付?明知道自己家境远不及他,真是的”,
嘟嘟囔囔的,纪纲付了饭钱,也追了出去。
茗儿嘟着小嘴摞下筷子,然后把碗一推,说道:“我吃饱了,回房歇息,你慢慢儿吃吧。”说着起身走去。
夏浔莫名其妙地看她离去,打了个嗝儿,一见茗儿面前那碗浓白香郁的羊汤几乎没动几口,连忙把自己喝干的汤碗推开,把她那碗汤端过来,有滋有味地顺了一口,然后美美地喝了。酒……
澡
夏浔酒足饭饱,慢悠悠地跋回后院,走在天井里,忽然看到茗儿的房中还亮着灯,一个少女的剪影映在窗上,她手托着香腮,一动不动,眉眼口鼻的剪影清晰灵动,十分恬静。经由灯光的放大,她那双整齐而长的眼睫毛,时时轻轻一眨,份外为人。
夏浔微微有些诧异,因为这位小郡主秉持着良好的家教,一直是早睡早起的。
他走过去,门了叩门,低咳一声道:“小笛,还没睡么?”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自扬州一路下来,夏浔给她取了个假名儿,都是如此招呼的。
房中茗儿答道:“没呢。”
声音有点闷闷的,夏浔便推开门,关切地道:“怎么,可是着了风寒?”
此时已进入初冬时节,越往北走,天气越冷,那时候感冒发烧要是发展成大病,可是要命的,这位姑乃乃现在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夏浔不敢大意。
“没有。”
又是简短的回答,手托香腮、清纯耳人的茗儿目光向他微微一转,忽地问道:“你说,我二姐夫是真的想造反么?”
夏浔默然,没有回答。
茗儿又问:“你说,皇上削藩,势底对还是不对?”
夏浔还是没有回答,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脚欠,他就该直接回房睡觉,现在可好,问人家这么难的问。…
茗儿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回答。
夏浔迟疑片刻,用一种很深沉的腔调,缓缓说道:“有时候,一件事,你没办法说谁对、谁不对;有时候,一个人,你很难说,他一定就是好人,或者是坏人。人很复杂,事有时候也很复杂,并不像纸和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这番话太他妈有哲理了,一定能唬住这刁、萝莉!
夏浔刚有点自鸣得意,茗儿便送了他两粒卫生球:“嘁,你官儿不大,倒是滑头的很。”
夏浔大汗,他倒忘了,茗儿年纪虽小,却是中山王府的人,别的或许见的不多,可官儿绝对见的不少,这种官腔大概从小就听,都听出茧子来了。
茗儿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我不该太任性的。我还是跟你去北平,但是先不去大姐了,如果现在我去,想必大姐会很为难,也会让姐夫和朝廷更难相处。再说,如果大姐夫真的……,我在那儿,说不定会连累我们徐家。”
夏浔欣然道:“小郡主懂事了。”
茗儿苦笑道:“我宁愿永远不懂这些事。”
夏浔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茗儿扬起双眸,轻轻地问:“我是大人了么?”
夏浔道:“是,郡主已经长大了。”
茗儿笑了笑,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模样,还真有些女孩儿家的味道了
第247章 兄弟异心
“谢员外,我妹子就拜托你了。”
“没说的没说的,漫说你我本是知交,身为陈郡谢氏后人,凭着姑乃乃家里与杨大人的交情,区区小事,谢某也该担待下来。我正打算过了年就去金陵祭祖呢,要是令妹不急着走,到时候说一声,就和谢某一起走吧,路上也方便照应。”
“那就多谢员外了。”
夏浔说完又看了徐茗儿一眼,徐茗儿向他甜甜一笑,乖巧地道:“大哥再见。”
夏浔苦笑一声,向谢老财拱手告辞。
他到了北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茗儿安排下来,然后才去都指挥使司报到,因为一旦到都指挥使司报到,说明来意,马上就得引起有心人注意,燕王朱棣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朱允炆那里都已经磨刀霍霍了,他要是不想方设法打探朝廷动向那就怪了。
而徐茗儿的公开出现,很可能成为造成朱棣、朱允炆彻底决裂、并置中山王府于两难境地的导火线,所以夏浔先把她安置在了谢家。每日出入北平的人成千上万,在他去都指挥使司衙门报到之前,这些安排有心人想查也是不容易查到的。
夏浔这次到北平府,打得旗号冠冕堂皇,查缉锦衣卫内部贪腐案。
锦衣卫内部贪腐案和燕藩有什么关系?
有,因为王府里有锦衣卫官员。
大明律例:王爷未经天子传唤不得随意入京,不可以随便离开自己的藩国,那么谁来监督他没有以上不轨行为?
锦衣卫。
锦衣卫势力最大的时候,就算刑部问案子,每天都有锦衣卫的人去旁听,进行监督。
这些人不是特务,他们的身份是公开的,实际上就是一个类似于都察院下属的风纪官,只不过他隶属的是锦衣卫,锦衣卫权柄被削的时候,这些风纪官没有被裁撤。
朝廷给夏浔的使命就是调查派驻在燕王府的锦衣卫官员,“据说”他们之中有人营私舞弊,交通蒙人,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有了借口公开出入王府,要被人腐蚀拉拢,也就容易多了。
夏浔到都指挥使司报备了身份之后,燕王府果然马上知道了消息,燕王朱棣听说之后心情更不好了。
周王、齐王、代王相继削藩,北平军政法司的地方官首脑相继换人,皇帝侄儿的意思已经越来越明显了,皇上要兵权,他没犹豫,马上把兵权交了;皇上说边防上兵力吃紧,要调他的燕山三护卫去成边,他乐意不乐意的,依然把兵交了,可是看这样子皇上还是不放心,难道非得把我削爵为民,发配到什么穷荒僻壤的地方才放心?眼见皇上又把耳目直接安C到了自己府里,朱棣又怒又怕。
殿里没有外人,只有燕王一家人,看看燕王Y沉的脸色,徐妃柔声安慰道:“王爷,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王爷守土成边,战功卓著,找不到王爷的把柄,想来皇上是不会把王爷怎么样的。”
燕王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战功,唉!俺之所以被皇上忌惮,就是因为俺的战功啊。”
朱高炽想了想,说道:“爹,这个杨旭,不就是曾经救过我燕王府的那个人么,说起来,与咱们家还是有一段渊源的。”
朱棣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爹是北人胡虏的眼中钉,现如今,你爹是朝廷、皇上的眼中钉,他是奉了皇命而来,昔日那点交情,又算得了甚么?当初去客栈探望他的时候,爹就透露过要招揽他为王府属官的意思,可他没有答应,那时候你爹是一棵参天大树,人家都看不上咱们家的那点荫凉,如今爹的处境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人劈了当柴烧,他还会把俺一个过气的王爷看在眼中吗?”
二王子朱高煦跳起来,怒道:“叫他来,儿找个由头,一顿拳脚打杀了他,看他还做个什么鸟耳目!”
徐妃瞪了他一眼,轻叱道:“说甚么浑话,学学你大哥,做事沉稳着些!”
朱高煦素来不服自己大哥,胖得跟猪一样,骑不得马,S不得箭,有甚么了不起的,偏偏母亲还最欣赏大哥。他冷哼一声,愤愤地坐下,把脖子梗了起来。
朱高炽沉吟着道:“爹,依孩儿之见,这杨旭终究是与我家有恩的,听说他与母舅家里,关系也甚为密切,不如让孩儿出面款待与他,探探他的心意。朝廷如此刻薄,心存正义之士,对我家未必就没有怜悯之心,如果能从他口中探得皇上切实心意,咱们也好有些防备。”
朱棣沉吟片刻,颔首道:“你且试试吧,若说权柄前程,爹能许他的终不及皇上。不过财帛女子,尽可慷慨予之,只要他能心存感激,向爹透露些口风,那就成了。”
朱高煦道:“爹爹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了。”
朱棣默然片刻,又道:“缓缓施之,不可C之过急。”
回到卧室,徐妃眉心紧蹙,苦苦思索。
眼下,丈夫的处境的确不妙,朝廷调兵遣将,一系列动作直指北平,漫说丈夫现在兵也没了,将也没了,只是一个光杆儿王爷,就算他当初节制北疆诸王,统领三关边军的时候,手中也不过仅有十余万兵马,这些兵马和朝廷相比,仍然是J蛋和石头的重大差距。何况这些兵马各有统属,丈夫奉皇上旨意统率他们剿灭胡虏时,他们自然要听令行事,真要说对抗朝廷时,他们还有多少人肯俯首听命那就难说了,到了如今这一步,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丈夫和儿子、这一大家子,就没有一条活路了么?
思忖良久,徐妃铺纸研墨,开始挥毫书信。
她也知道皇上针对丈夫的一系列作为,令娘家现在是左右为难,处境尴尬,心中本也不欲再给娘家惹什么麻烦,可眼下,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求助于弟弟。
弟弟承魏国公爵,在朝为武班之首,对皇上的心意、朝廷的动向一定非常了解,从他那儿了解一下皇上最终的目的,也好做些相应的对策。再者,也可向弟弟求助,让他动用徐家的人脉关系,向皇上施加影响。一连三个藩王被削爵,已然是天下震动,这时联合不赞成削藩的大臣们进谏,或可改变皇帝的心意,化干戈为玉帛,保住自己的家人。
徐妃字斟句酌,精心写就一封家书,遣了一个心腹家人,快马送往京城。魏国公徐辉祖收到大姐这封信,见信中叙及燕王府如今如履寒冰的处境,也不觉为之黯然,可是反复看看这封家书,字句之间,又满是姐姐向自己倾诉时的愤懑之情,尤其是姐姐哀求自己联络反对削藩的大臣向朝廷施压之语,更令他触目惊心。
自皇上决定削藩开始,徐家武官班首的位置便岌岌可危了,上一次因为小妹茗儿,更惹得皇上极为不快,如今徐家真要为了几个女子,自绝于朝廷、自绝于皇上吗?徐家,可是素来忠心的呀……
想想皇上对付自家叔父都是那般手段,徐辉祖更是不寒而栗,默默地看着摊在桌上的那封家书,一个念头突然跃上他的心头,徐辉祖把姐姐的亲笔信拢入袖中,匆匆离开了家门。
“徐卿,真朝廷忠臣也!”
朱允炆看罢徐辉祖这封家书,抬起头来,欣然对徐辉祖道:“徐家一门忠良,朕是知道的。朕削藩,为的是我大明江山基业万世不易,只因徐家三个女儿都是藩王正妃,为免伤了爱卿亲亲之情,所以有些事情,朕才没有交予爱卿去做,倒不是不放心爱卿的忠诚。”
“是,皇上一片苦心,臣感激莫名。”
徐辉祖毕恭毕敬地道:“皇上对燕藩蓄势不发,分明是念及叔侄亲情,想让他主动上表请求撤藩,免得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奈何,燕藩不识大体,有负皇上心意。从臣姐这封家书来看,燕藩仍然心存侥幸,是绝不肯成全皇上一番心意的。
臣姐要臣蛊惑朝臣向皇上施压,必是出自燕藩授意。燕藩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朝廷,在北平未必就没有什么动作,他经营北平多年,一向善于收买人心,眼下虽然交出了兵权,又故示大方,任由皇上调走了燕山三护卫,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上仍然不可大意。依臣之见,指望不战而屈人之兵,让燕王束手就擒,恐怕他是不肯的,最后终是要诉诸武力才行。”
朱允炆叹了口气道:“是啊,如果真闹到这一步,亦非朕之所愿。朕初登大宝,也不愿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啊。可是为了我大明万世基业,一身荣辱,又算得了甚么呢?”
徐辉祖毕恭毕敬地道:“皇上一片苦心,忍辱负重,臣感佩莫名。”
朱允炆问道:“令姐这封家书,你打算如何回复?”
徐辉祖道:“臣可以回信说,皇上只是惮于诸王兵权过重向北平施压,意在警示诸王,不可枉法,并无意加害于燕藩,臣也会依照姐姐的意思,联络大臣,上书进谏,以安抚燕藩,为皇上从容部署,争取时间。”
朱允炆大喜道:“好!徐家,素来是我大明鼎柱,国公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如果真有朝一日须得兵戎相见,还须大力倚重爱卿。爱卿和九江,当为朕带好朝廷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他这投名状果然赢得了朱允炆的信任,一听朱允炆这话,徐辉祖就知道徐家在朝廷武班中的地位重又得以稳定下来,惊喜之下,连忙翻身拜倒,大声道:“臣效忠皇上,万死莫辞!”
中山王府,徐增寿袖了一封书信,悄悄找到了燕王府派来的那个心腹家人。近来朝廷频频动作,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不断谋划对付燕王的手段,他身为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岂能没有什么耳闻,他早就想把自己所见所闻告诉大姐和姐夫,叫他们小心提防了,没想到姐姐恰好派了家人来。
徐增寿把朝中近来的种种举措,以及他听到的可能采取的针对燕藩的对策都详细写下,交予那燕王府家人,嘱咐道:“这封密信,事关重大,你要亲手交予我的大姐,切勿失误!”
第248章 第一次,好重要!
夏浔由燕王府内总管孟冉陪着,在燕王府里里外外调查了几天,每日好酒好菜地照应着,燕王世子朱高炽借当初夏浔勇救燕王府的恩德,也设宴款待了他两次。一开始夏浔还绷着脸保持距离,架不住燕王府的热情攻势如火如荼,夏浔的态度便渐渐软化下来。
这天午后,夏浔在孟总管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走进侧殿院落里,就见十几辆马车正在那里装着东西,每辆车都套了四匹马,车子装饰很朴素,但是极结实,每辆车上一辆燕字大旗,这不是城里代步的轻车,而是可以长途奔袭的军车。
夏浔奇道:“这是做什么,王府有人要远行么?”
孟总管笑道:“哦,马上就要过年了,一过年,就是建文元年,更换年号的大日子,做臣子的,得向皇上表示一番心意呀。王爷备了些礼物,派长史葛诚赴京见驾,恭贺新禧,并进呈我们燕王府敬献的礼物。”
“过年……,哎呀!”
夏浔一拍额头:“对呀,马上就过年了,我怎么把这碴儿忘了。葛长史这就要走么,能不能稍候片刻?”
孟总管奇道:“杨大人有什么事么?”
夏浔道:“今儿过年,我是无法回金陵去了,我去街上随便采购些年货,请葛长史代我捎回金陵去,孟总管可肯帮这个忙吗?”
孟总管听了微笑道:“原来如此,那杨百户就不必去了,这点礼物,就让我燕王府来准备吧。”
夏浔一听,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几日好酒好R,承蒙王府和孟总管盛情款待着,杨某已经过意不去了,哪能再要王府花销,请稍候片刻,我去街上随便采买点东西便回来。”
孟总管哪里肯听,呵呵笑着劝止了他,便转身走开了,过了不大的功夫,孟总管便施施然地走了回来,后边跟着一群王府的内侍,大包小裹、箱笼无数,夏浔瞠目道:“孟总管,你这是……这是……”
孟总管笑吟吟地道:“咱家本来帮杨大人备了野山猪一口,猴头榛蘑等野味一箱,又有北地风味干果若干,巧得很,世子正好经过,问起缘由,知道是为杨大人准备的礼物,便让咱家多备了些。
喏,杨大人你瞧瞧,这是给尊夫人准备的蜀锦、湖丝、湘绸,各十匹,呵呵,莫看杨大人你是江南人,这些物品都是你们那边的产物,咱家敢保证,成色这么好、质地这么高的上品,您绝对买不着,这都是封藩江南的王爷们馈赠于我家王爷的,送与尊夫人,做几件过年的新衣裳。”
夏浔听了,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孟总管道:“嗳,世子所赐,杨大人就不要推辞了吧。来人呐,都搬上车去,别弄混了,这都是要送去杨大人府上的。”
孟总管说完,扭头又对夏浔道:“另外,咱们世子还给大人准备了北珠十颗,这是辽王送与我家王爷的,北珠颗粒硕大,颜色鹅黄,鲜丽圆润,晶莹夺目,远胜岭南北海之产物呀,另有貂皮十领、狐皮十领……”
他还没说完,夏浔已手足无措起来,连声道:“不成,绝对不行!这……这也太贵重了,杨某不能收。”
孟总管打个哈哈道:“咱家只是王爷面前一个奴婢,主人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杨大人不收,咱家还敢贪墨了不成?杨大人若是觉得不甚妥当,那就与世子去说吧。”
存心殿内,朱棣和一身远行装束的长史葛诚对面而坐。
朱棣穿着一身燕居的常服,额头束着一条抹额,面前放着一个火盆儿,脸色微白,深带倦意,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长史此赴京师,固然是代俺向皇上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