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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观听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皇上问个没完,因为现在朝鲜那边乱得很,所谓的朝鲜国王年老多病,欲传位于次子,其实都是胡扯。真实情况是,李旦长子死后,他把最宠爱的八儿子李芳硕立为了世子,在李旦立国之战中曾立下大功的五子李芳远大为不满,发动兵变,杀死世子李芳硕,软禁父亲李旦,然后拥立二哥李曔(又名李芳果),而自己实际上才是政权的真正掌持者。
朱允炆现在正在削藩,如果被他知道这些情形,不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势必不肯答应朝鲜所请,那样的话,内乱未平,又要节外生枝了,所以见皇上没有多问,黄观赶紧答应下来。对于朱允炆的口谕,他并没有往笏板上记录,此人可是记忆超群,有过耳不忘之能的。
这位黄观黄澜伯乃是大明第一位连中三元的进士,实际上他是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名,时人赞誉他是“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那也是一位学习型的人才。
黄观见皇帝已经吩咐完毕,便躬身道:“是,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就退下了。”
刚刚说到这儿,内宦小林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往朱允炆面前一跪,双手高高捧起一封奏表,说道:“启禀皇上,北平燕藩有急奏入京,通政司急传文书房,文书房也未敢耽搁,叫奴婢马上呈与皇上,请皇上御览。”
“北平燕藩的奏章?”
朱允炆瞿然一惊,本来正要退下的黄观听了也是暗暗吃惊,二个人同时看向小林子手中那份云纹封面的奏章。朱允炆迫不及待地将朱棣的奏章抢过来,展开一看,两颗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燕王请旨回京,要祭扫孝陵,他……居然敢回京?”
第255章 哪有雪中送炭人
朱允炆苦思半晌,始终无法理解四叔这么做到底是什公意思,他一抬头,见黄观还站在面前,马上想到应该找人共议,便马上吩咐小林子道:“快去,立即召方学士、黄学士、兵部尚书齐泰、都察院左右都御使景清、练子宁到正心殿来见联。”
黄观一听,连忙欠身道:“臣告退。
朱允炆摆手道:“不不不,你也留下,一起议事。来,你先瞧瞧燕藩这封奏章,看他到底是何用意。”
朱允炆的亲信队伍现在已经进一步扩大了,除了帝师黄子澄早就是他心腹之外,这些人都是他登基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前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黄观看罢燕王奏表,沉吟道:“祭扫孝陵?燕王对朝廷举措不会一无所察”在此紧要关头,燕王居然要回京祭扫孝陵?此言不可信,燕王一定有什么别的目的。”
朱允效道:“不错,联也这么想,依卿之见,燕王想要做什么?”
黄观踌躇道:“这个,臣愚昧,对燕王一向并不了解,实在猜测不出。”
不一会儿,几个亲信纷纷赶到,朱允炆把上把燕王的奏章让他们传看,看罢燕王奏章,齐泰和景清手舞之、足蹈之,大喜若狂,齐泰连声道:夏浔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燕王返京,这是天赐皇上以良机呀,他既然要自投罗网京,皇上万万不可放过了他!”
景清也道:“正是,燕王这是自作孽、不可活。皇上应该马上答应准他回京,只要他一进南京城,那就是网中之雀、瓮中之鳖再也休想脱身了。”
练子宁大惑不解,他实在不能理解燕王怎么会蠢到这个时候进京,迟疑半晌,他才说道:“皇上这会不会是燕王试探皇上的一计呢?眼见北平军政法司各路首脑频频更换,燕王想是做贼心虚了,以臣看来,燕王这是以回京祭扫的理由试探皇上心意呢。”
黄子澄断然道:“不错,皇上如果不允许他回京,他明白皇上动手在即就会狗急跳墙,马上扯旗造反。如果皇上答应他回京,嘿!恐怕他也是绝对不敢来的,届时自会寻个突然身染重疾一类的理由继续拖延下去,筹谋造反。而且,还可因此陷皇上于无情无义、不仁不孝之地,其心可诛!
方孝儒沉吟道:“皇上,不管燕王用心如何,臣觉得,皇上都该答应他。去年先帝驾崩,因天下未定,为求平稳,皇上未准诸王回京奔丧如今皇上已坐稳朝纲,军民拥戴,四夷臣服,何惧一个藩王?如果不答应燕王对先帝的一番孝心,反而成全了他的名声。大义所在,不能不答应,如果皇上答应让他回京,他不敢来那就是他的事了,如果他敢来,那么一切就在咱们的掌握之中了要杀要剐,还不是由得皇上么。”
朱允炆听了马上颌首道:“诸位爱卿分析的都有道理,孝直先生的建言甚是稳妥那么联就准他回京,看他敢不敢来。”
“皇上!”
齐泰听罢赶紧凑上前来,建议道:“皇上还应同时下一道密旨,令北平的张茵、谢贵、陈漠等人严加监视燕王府,一有异动立即下手拿人,同时令辽东宁王以及河北等地都司官兵对北平加强防范,如此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朱允炆欣然道:“尚书所言极是,联一并准奏了!”
“燕王马上就要回京祭扫孝陵子,朝廷已经准奏,我在北平查办案子时日也够久了,这一次要随燕王一起回返南京。”
谢家后花园里,夏浔对茗儿轻声说道。
将近三月了,天气已经转暧,檐下一狠狠晶莹的冰棱正滴滴嗒嗒地淌着水,院子里的雪也开始溶化,显出润湿的颜色。几棵梨树,本来光秃秃的树枝上,正吐出一个个似黄似绿的花蕾,偶有几朵梨花已经开放,小小的,就像一朵晶莹的雪花,挂在枝头。
茗儿坐在石栏上,用靴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磕着石座,幽幽地道:“那我怎么办呀?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么?”
夏浔问道:“郡主准备去哪儿?回中山王府么?
茗儿马上瞪起杏眼,干脆地答道:“当然不回去!皇上说了,要把我软禁在府中,再也不准我离开半步,等我长大些,就把我嫁出去。哈!盖头一揭,人家才晓得那男人是高是矮,是黑是白,是不是个大麻子脸,我才不要回去任他摆布。”
夏浔茫然道:“那郡主住在哪儿才好?”
茗儿安起呆来,过了半晌,才感伤地道:“是呀,我住哪儿才好?大姐、大姐夫家里,我根本不敢露面,他们已经很难了,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再说,我若出现在大姐那儿,哥哥那边又不免要受到皇上猜忌。我能去哪儿……”
茗儿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夏浔赶紧道:“郡走不要伤心呐,要不然郡主干脆就暂且留在谢府如何?谢员外此人还是很讲义气的,我看他对郡主礼敬有加,照顾的很好。谢家在北平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也不怕多了郡主一个人照应。
茗儿抹抹眼泪”抽抽答答地道:“我才不要,我在这里人地两生,谁都不认得。姐夫家我根本不敢照面儿,等你一走,就只扔下我一个人了,我跟谢家这些人连句话都说不到一块儿的,我不要住在这里。”
夏浔为难起来,摊手道:“那就不好办了,如果没个地方安置,郡主回了江南可如何安排?”
茗儿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两眼一亮,期盼地道:“那……我去你家住好不好?江南地方我住得惯呀,你家就在城边上,我想家的时候,还可以偷偷进城去看看三哥,三哥最宠我啦,要不是三哥帮我,我还逃不出来呢,叫三哥知道我就在那儿,他也可以放心下来。
“唔,这个嘛……,咳咳……小郡主……呵呵……”
夏浔吱吱唔唔的,茗儿见状有些生气,嘟起嘴道:“怎么啦,人家好歹帮过你很多忙的,去你家住几天就这么小气呀?我吃的又不多……,我保证,去了你家之后,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一定不挑食、不偏食,而且还不淘气。”
夏浔苦笑道:“我哪是怕你吃的多呀,你吃东西跟猫吃食似的就那么一点儿。我是担心……我是觉得……”
夏浔心想,靖难之役恐怕马上就要打响了,我自己到时候都要溜之大吉了,你还去我家住?可这话他是不敢对茗儿说的,寻思片刻,只有暂且施个缓兵之计安抚于她,只等战乱一起,茗儿想走也走不了啦,那时就只好留在北平了。
想到这里夏浔便道:“也罢,那……郡主就去我家住吧。不过,我是要随燕王一同南下的,人多眼杂,郡主不能和我一起走。再过些天,谢员外不是要去江南祭祖么,我拜托他一下,到时候郡主随谢员外一同走吧。这样的话,到时我接郡主去我家住,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这样呀……”
茗儿想想谢员外南下恐怕还有些时日,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她也知道夏浔所言属实,虽然她不是什么钦犯,可是不管发现谁收留了她,恐怕都不是一件好担当的事,夏浔肯一直这样照顾着她,她嘴里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是很感激的,她不能任性害了人家。
茗儿便只好恋恋不舍地道:“好吧,我就随谢员外一起回去好了,那你可要嘱咐他一声,让他尽快启程呀。”
夏浔见她答应,心中一宽,便笑道:“郡主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我家里有个妹子,比你也大不了许多,等你到了那儿,有她陪你做伴儿,你也就不嫌寂实了。”
茗儿一听高兴起来,喜技救地点头道:“嗯!”
接到朝廷的恩旨后”早已做好准备的燕王立即便启程回京。藩王奉旨离开藩国,赴京见驾,北平军政法司各路官员都来相送,可是这些官儿礼仪虽然尽到了,那冷冷淡淡的语气、似笑非笑的神情、若即若离的模样,叫人看了却从心眼里往外腻歪。
刚出北平城,还没到十里长亭呢,燕王只是回身对他们客气了几句,说些请诸位大人留步,不劳远送的客套话儿,各位“心眼儿很实惠”的大人们就马上留步了,与燕王不痛不痒地宣喧几句,便转身开步走,看他们那比赛般的速度,好象谁走得快些,就能更快和燕王划清界线似的,弄得朱棣好不郁闷。
徐妃淡淡地瞟了眼那些匆匆回城的官员,对燕王柔声道:“白马红缨彩色新,不是亲家强来亲。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生人。古人说得好,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嘛。世态炎凉,人情冷暧,莫不如是,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燕王嘿嘿一笑”说道:夏浔这些个鸟人,俺不会放在心上的,夫人放心好了。”
朱高煦愤愤地道:“瞎了他们的狗眼,我们家还没完呢,就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呸!一群势利小人。
燕王叹了口气,说道:夏浔不要说了,小心祸从口出。你们都回去吧,炽儿,你们要好好侍奉母亲,听母亲的话,在家里安份守己的,不要惹事生非。”
刚说到这儿,夏浔骑着一匹骏马斜刺里闪了出来,到了燕王马前,一个翻身,极其俐落地下了马,向燕王单膝行以军礼,恭敬地道:“臣杨旭,见过殿下。”
第256章 困龙也有上天时
朱棣一见夏浔,不由奇道:“杨旭,你怎么在这里?”
夏浔道:“臣查缉王府属吏不法事毕,正要回京去呢。方才有诸位大人在,臣职卑位微,不便上前参见,还请殿下恕罪。殿下既然也要回京,臣正好相随同往。”
夏浔轻轻一笑,说道:“与王爷同行同往,臣就省了饭钱店钱,占王爷点儿便宜,王爷不会见怪吧?”
朱棣心中一暧,却板起面孔道:“本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现如今天下人视俺朱棣如同瘟疫一般,你杨旭又不是铁打的金刚,不怕?”
夏浔正色道:“臣只是觉得,公道自在人心,王爷光明磊落,谨身自爱,素无不轨,此去,当有上苍庇佑,一定有惊无险!现在的些许困境算得了甚么,常言说的好:猛虎不在当道卧,困龙也有上天时。”
正觉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朱棣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激荡,他指指夏浔,对徐妃和三个儿子喟然叹道:“此等样人,才是志节之士啊!”
燕王回京了,这件事顿时轰动整个京师,士庶官绅,莫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实燕王要来南京祭拜孝陵的消息,早就轰动京师了。
燕王欲归京师,本来是极机密的消息,只有朝中一些位居中枢的大臣才知道,可是蹊跷的是,燕王求归的奏章送到建文帝御案前第三天,这个消息就在京师传开了。甚至还有好赌的人开了地下赌盘,赌燕王到底会不会真的到南京来,因为皇帝削藩的心思,已经天下皆知了,而燕王更是人人皆知的皇上最想除掉的一藩,实在难以想像,他敢来。
然而,他竟然就真的来了。
一时间,南京街头多了些疯子般狂笑而过的人,这些都是冒险押了燕王一注的人,结果一夜暴富。
……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乘船过长江,朱棣手扶船舷,看着浩荡东去的长江水,心怀激荡。过了长江,登上燕子矶,饶是朱棣久领兵马、成边御敌,练就得心如铁石,刚决果毅,也不禁虎目噙泪。这一番归来,他的心情与任何一次都不同,上一次来时,他的父亲还健在,而现在,音容笑貌宛在,人已长眠孝陵,自己呢,却正被侄子*到绝路,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不得不亲赴金陵,顺眉低首,以证清白。这一次,他是满怀忐忑、屈辱、悲愤的情绪而来,如何不百感交集。
对朱棣的到来,朱允炆及其手下一干心腹大臣们也是十分意外的,不过朱棣来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朱允炆也只好放下种种猜疑,先按规矩派人去接,反正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不怕他翻上天去,回头再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朱棣是皇叔,又是皇室宗亲中最长者,朱允炆虽是侄子,却是皇帝,不必亲自迎接的,便派了安王朱楹率皇室宗亲子弟们前往江边迎候。朱楹今年刚刚十六岁,他是朱元璋的庶二十二子,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封为安王,现在还未就藩。
朱楹带着皇室宗亲迎到燕子矶,只见这位只在幼时见过几面,如今只依稀有些印象的王兄身材魁梧结实,黑发黑须,方面阔口,顾盼之间,颇有一种龙虎之威,敬畏之意油然而生,连忙率众趋前拜见,寒喧一番后,便与燕王把臂登车,同乘返京。
一路上,士民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一瞻这位胆大如斗的燕王风采,大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那情景就像前些天元宵佳节赏灯观月之夜的时候一般热闹。小商小贩、小摸小摸、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蹭蹭磨磨揩油的登徒子们也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趿着一双破鞋子,疯疯颠颠地拍手唱着一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童谣,嘻笑而过。夏浔听到这首童谣,身子霍地一震,立即抬头望去,紧紧盯住了那人。这首童谣他知道,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在那些绘声绘色地描述燕王造反的故事里边,这首歌词是有一席之位的。据说这是燕王蓄谋造反时,为自己造势,在京城传唱的一首童谣,没过多久,果然应验,朱棣真的反了。
这个疯道人,真有这般神通?
夏浔紧紧盯着那疯道人举动,正想提马追去,一探究竟,却见那疯道人已被巡街维持秩序的差人赶开,他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挤去,与一个年轻公子擦肩而过时,那公子一伸手,指间挟着两张宝钞,便被疯道人握进了掌心。这动作既快又隐秘,但夏浔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又是早就注意到了那疯道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疯道人嘻嘻哈哈地走开了,行至远处,又复高歌起来。方才递钱给他的年轻人微微抬了抬头,望着燕王仪仗淡淡一笑,转身推开围观的路人走去。这位青衫公子戴着宽沿帽儿,压低至眉际,让人看不清那面容,只是他微微抬头,看向燕王仪仗时,被随行在大队人马中的夏浔看了个清楚。这人唇红齿白,俊若处子,居然是刘玉玦。
“原来如此!”
夏浔恍然大悟,萧千月在北平制造燕王要反的谣言,玉玦便在南京行事了,两人一南一北,互相呼应,原来这都是锦衣卫搞出的把戏。燕王刚刚回京,这首歌谣如果听在有心人耳中,稍一分析,便能明了其中之意,皇上岂能不泛杀机?
这就是了,难怪在那些信誓旦旦地说燕王久蓄异志的故事里头,一边说燕王如何装疯卖傻隐瞒反意,如何在王府私造兵器,为了掩饰还买些激鹅来掩饰打造兵器时的声响,一边又说燕王在南京大造舆论,制造自己将成为真命天子的形象,两者之间仔细品味,有些自相矛盾。原来是因为朱棣不肯君要臣死臣便死,太不符合儒家正统的价值观念,被那些笔杆子们愣是颠倒黑白,恶意曲解了。
与安王朱楹同车而行的朱棣也听见了歌声,开始他并未在意,只觉这首童谣遣词造句倒还文雅,不似一般的俚语儿歌般粗俗,细细品来,还颇有几分意境和哲理,鸟儿栖息于枝头、觅食于草丛,悠游自在,然而人若逐之,则必高飞,高飞……”
朱棣品咂了一番,突然脸色大变:“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这到底是甚么意思,只是一句描述鸟儿觅食、人捉鸟儿的童谣么?俺刚刚踏足京师,街头便有这样的歌谣出现,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皇上那里……”
朱棣怵然而惊,再向人群中看去,那疯道人已不知去向同,朱棣的掌心已沁出汗来,但是片刻的惊慌之后,他便迅速冷静下来:“此番回京,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几个狗贼不使手段才奇怪了。管你用些什么手段,任你明枪暗箭,俺朱棣自有一定之规,尽管放马过来吧!”
朱棣思忖已定,嘴角慢慢绽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
“皇兄,早朝已过,咱们今日来不及见驾了,这便去东耳房歇着么?”
依着规矩,朱棣要先和建文帝叙君臣之礼,然后才能叙叔侄之情,因此,他应该先以藩王身份入朝见驾,因为今天已经过了早朝,他虽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府邸,今日却是不能回去的,得去奉天门外东直门的耳房里暂住,候着明天一早临朝见驾之后,才得自由。
朱棣沉声道:“不,先不入皇城,在城里走一走吧,我想看看金陵,一别多年了啊。”
安王有些诧异,可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哪有什么主见,一听这位貌相威严一如乃父,叫他看着就有些畏惧的兄长吩咐了,连忙答应一声,仪仗便绕着金陵内城,在南京城里游走起来。
这一番游走,许多市民闻讯赶来观燕王入城,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等到最繁华热闹的城区都走遍了,已围着皇城绕了半圈,朱棣突然吩咐:“自朝阳门出去,登钟山,为兄要先去孝陵祭扫先帝陵寝。”
“皇兄……”
安王没想到燕王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这个行程可不在皇上的嘱咐之中,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嗯?”
朱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朱棣的相貌与朱元璋相似,本来那方面浓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久在边关,饱经磨砺,不但有一种天皇贵胄的威仪,更具一种百战沙场的杀气,安王好似一只安乐窝里养大的金丝雀,哪见过这般气度,被他冷冷一瞥,心里慌起来,忙不迭便应道:“啊!好,好好,我们去孝陵。”
夏浔跟着燕王的车驾走了一阵,以为燕王该去皇城内暂住候驾了,正欲拨马赶回锦衣卫衙门向罗大人覆命,忽地见燕王仪仗居然向朝阳门而去,一打听,居然是要去祭扫先帝陵寝,夏浔不禁有些意外。
他职位低微,上一次朱元璋出殡,他没有机会随行,想起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人,夏浔心中也不禁生起一丝感伤:“燕王既要祭扫先帝陵寝,不如我也去一趟吧,拜一拜这位驱逐鞑虏,复我汉室江山的帝王!”
夏浔一提马缰,便也随着燕王的仪仗出朝阳门,往钟山孝陵而去!
第257章 孟姜女哭长城
“停车!”
车到孝陵前的下马坊,朱棣突然一声厉喝,随即起身,也不待人放下脚蹬,便一步跃下车去。安王慌忙起身跟了下去。
朱棣眼望钟山,紧抿嘴唇,脸上的线条好象刀削斧刻的一般,渐渐凝重起来,聚拢到安王身边的那些皇室宗亲都有些茫然,彼此窃窃私语着,不知道燕王倒底要干什么。
燕王忽然摘下了王冠、扯开玉带、解下蟒袍,顺手弃与地上,就在钟山脚下,褪去了准备入朝见驾的一身隆重袍服,里边赫然露出一身洁白如雪的麻布衣衫,他又取出一条白布,往额上一系,便成了一身扶灵出殡时才穿戴的麻服重孝。朱棣目中漾着泪光,沉声喝道:“走,随俺祭拜先帝!”
“遵命!”
燕王府随行而来的侍卫们轰然一喏,唬得皇帝派来的仪仗官兵尽皆一愣,就见他们齐刷刷扯去冠戴衣袍,里边赫然竟都是一身重孝,紧接着就见他们从袖中取出白绫,一个个系在头上,然后紧随燕王身后,头也不回,浩浩荡荡直奔朱元璋陵寝而去。
皇帝派来接迎燕王的仪仗官兵们俱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安王一身隆重而华丽的朝服,这副样子颇不自在,可四哥已经上山了,安王无可奈何,只好拔足追去,一众皇族和仪仗侍卫见状,忙也跟在后边,一起向上涌去。
神道两旁,洁白的巨石雕就的狮子、獬豸、骆驼、大象、麒麟,还有骏马,俱都两跪两立,夹道迎侍,默默地注视着赶向朱元璋陵寝的朱棣。朱棣的步伐越来越快,后边的燕王府侍卫们紧紧相随,再后边的安王等皇室宗亲只能提着袍裾一溜儿小跑了。
“父皇、母后!父皇啊,母后啊,不孝儿朱棣,回来啦!”
安王朱楹气喘吁吁地赶到“宝城”前面,就见朱棣长跪于地,正放声大哭,后边齐刷刷地跪着燕王府侍卫,安王一见这般架势,连气儿都没喘匀,忙也追上去,紧贴着朱棣,跪倒在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合葬墓前,随之叩头……
“什么?燕王去了孝陵!他竟去了孝陵!”
朱允炆听罢禀报,看看愣在一旁的方孝孺、黄子澄等人,脸色先是刷地一红,犹如泼了一层J血,随即又变得铁青,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看着实在有些骇人,一旁侍立的小林子公公见了禁不住双腿哆嗦起来。
朱允炆使劲一拍御案,一声巨响,震得手掌都麻了,气愤之中的他却似全无所觉,只是厉声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当儿子的回了京,去祭扫先帝陵寝,这没错!应该!可是你用不用这么急呀,你这当臣子的就不能先见见我这当皇帝的,然后由我这个当孙子的陪着你这个当儿子的一起去祭拜,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一家和睦、尊尊亲亲的印象?
当今皇帝你还没见,就先跑去哭陵!我这个侄儿皇帝到底让你们受了多大的委曲,齐王是这样,你燕王也是这样,你们一个个的一回京就跑去向先帝哭诉冤屈?真是欺人太甚了!
朱允炆脸上火辣辣的,只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屈辱,全然忘了当初他不准人家儿子回京奔丧,对别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屈辱。
孝陵,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合葬墓前,朱棣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地道:“昔日元人窃主中原,皇纲覆坠,神州陆沉,中原板荡,灵秀之胄,杂以腥膻,种族几乎沦亡,幸有父皇应时崛起,廓清中土,日月重明,河山再造,光复大义,重塑汉人江山。”
朱棣痛哭道:“父皇啊,你深知创业维艰,守业更难,故而封建诸子,藩屏天下。儿臣不肖,承父皇委以重任,定藩北平,成土守边,唯一憾者,从此不能尽孝父皇膝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臣唯有将孝心尽忠于国事,自风华少年而两鬓斑斑,驻守北平,数度领兵扫荡漠北,殚精竭虑,不敢稍有疏忽……”
朱棣这通哭,既有真,也要假,要说真,对父亲和母亲,他的确有很深的感情,如今到了父母灵前,那种悲伤是发自内心的。同时,他也是在发泄委曲、悲愤的情绪。此外,他也是故意哭给皇亲国戚、众多的侍卫随从们看的,这么多人看着,消息一定会传出去。
即便没有人传,他也早已安排了人,会把发生在这里一切,包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散布到大街小巷。现在外边已经有传言说他早有反心,说他在王府里打造兵器,这些漏D百出的谣言,却已渐渐置他于不利的局面,他知道朝廷在制造舆论,一俟民心所向,就会对他骤下杀手,他今日所为,打得就是一场舆论争夺战。
安王等人陪跪在一旁,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好默默低头,时不时地拭一拭眼角,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朱棣却是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他以手捶地,涕泪俱流地道:“儿臣亦知,天道无常,人寿有尽,惜父皇骤去,儿臣终不能一谒慈颜,至今深抱憾恨。父皇啊,儿臣何能承此伤痛啊!儿在北平,梦寐萦回,念念不忘的,便是再也没有机会尽孝于膝前,儿不孝、儿臣不孝啊!”
接下来,朱棣说的话却是让这些皇亲国戚目瞪口呆、人人惊骇,再也无法在那儿陪着哭天抹泪了,因为朱棣开始骂人了。可是灵前所跪诸人,以朱棣位份最尊、年岁最长,一时间哪里有人敢上前制止他,就听朱棣慷慨陈辞,寂寂山陵之上,无人不闻。
“父皇啊,你盛德弘施,知人善任,外攘内安。御宇乾坤,历三十一载,始有今日,政和人兴,国泰民安。不料父皇尸骨未寒,朝中便有宵小作乱,他们立跻显要,玷列卿行,播弄是非,葛籐不断,蛊惑今上,钳制百官,构陷藩王,颠覆父皇遗制……”
安王朱楹听得冷汗涔涔,却又不敢制止,唬得跪在那儿,只是簌簌发抖,夏浔听见朱棣这番言辞,不由暗暗吃惊,心道:“燕王这是怎么了?他刚回京,就痛骂方孝孺、黄子澄之流,这不是作死吗?他不会是觉得如此下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痛痛快快地找死吧?不对呀,历史上,他可没死,莫非史书记载有误,燕王从这个时候就要开始装疯了?”
夏浔正在寻思,朱棣却是越骂越痛快,这位王爷不愧是在战场上熬炼出来的人物,嗓门真是够大,也不用麦克风,大概是“宝城”周围的建筑本来就有聚音的效果,人人听得清楚。
就听朱棣破口大骂道:“这些J佞之徒指鹿为马、钩党诛连、广开告讦、残害忠良!父皇在时,严于臣子,宽与百姓,是故上下太平,中外守法;而今这些J佞把持朝政,不图报国,专事钻营,先皇在日,未之有也。以先皇之明、先皇之威,先皇在日,此等宵小安敢胡为……”
这番话虽未明着指责朱允炆,却是连他也骂进去了,安王朱楹脸色苍白,轻轻扯住他的衣袖,颤声哀求道:“王兄,王兄慎言,王兄慎言呐。”
朱棣大概也是骂够了,声音停顿了片刻,忽又转为悲伤的哭声,再度伏地道:“母后啊!母后您慈亲茹苦,泼墨难书,惜乎体弱命薄,未曾多享儿女之福,即辞世而去。人言母慈子孝。母固慈也,儿何称孝?母后赐我生命、衣食、品行、教养。儿未曾进母一饭一粟一丝一缕,慈母哺儿三餐,儿何曾报母一羹?而今生死隔于两界,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悲痛,莫过于斯……”
“得,哭完了父亲,这又哭上母亲了。”那些皇亲国戚面有苦色,悄悄看看彼此,只好继续陪跪,陪哭。
“母后早逝,儿定藩北平,身限异乡,每逢清明洒扫,唯有思之念之,却难为母一掬坟前三尺青蓬。而今,儿回来了,儿要劝谏皇上,远小人,除J佞、正朝纲,若能成功,儿臣当再来告慰父皇母后在天之灵。若是失败,儿必被J臣所害,五尺长绫,送一缕忠魂,穿越Y阳,达于母后膝下。在朝,不能为国尽忠,儿便去母后膝前尽孝吧!”
安王听得冷汗淋漓,心中暗道:“早听说四皇兄武功了得,横扫漠北,群枭胆寒,想不到四皇兄的言语也是如刀如戟,锋利*人,可是……只图口舌一快又有何益呀,四皇兄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朱棣哭完了马皇后,挪膝面朝东方,双手扶地,又是一声大哭,这一回,他又哭上先太子朱标了。朱标做皇太子的时候就病故了,朱允炆登基后,追封父亲朱标为大明兴宗孝康皇帝,他的陵墓就在朱元璋夫妻的陵墓东面。
“皇兄啊,手足之爱,平生一人。四弟还记得,弟弟幼年之时,父皇征战在外,四弟幼学无师,顽劣成性,都是兄长呵护怜惜,教诲带领,你我兄弟亲密无间,人之恩亲,莫如兄弟之厚啊,迄今想起皇兄壮年早逝,臣弟都痛心疾首,一腔悲情,两行热泪,痛苦涕零,难于言语……”
朱棣声声血、字字泪,哭完了老爹哭老娘,哭完了老娘哭大哥,一众本来只是负责接迎他回京的皇亲国戚哭丧着脸跪在那儿,跪得腿都麻了,还得陪着他担惊受怕的。
朱棣这一通哭,一直哭到夕阳西下,其情也惨,其状也悲,简直都要谐美孟姜女哭长城了。
后来,那些皇亲国戚实在忍无可忍了,挪着双膝一点点蹭向前去,蹭到安王朱楹面前,与他悄悄耳语几句,把个毫无经验的小王爷给提醒了,连忙起身招呼一众皇亲上前搀扶朱棣,众人好言劝解一番,朱棣这才半推半就随他们下山,一路之上一步三回头,犹自垂泪不已。
安王把朱棣送进皇城,皇城内务司的宦官赶来接迎,安王等人如释重负,马上一哄而散,宦官把燕王送到东直门耳房暂且住下。迎接燕王的人中本来就有朱允炆的耳目,燕王在东直门刚刚住下,有关他在孝陵哭祭太祖、哭祭马皇后、哭祭皇太子朱标的全部讲话,便已一字不落地送到了御前。
朱棣那边刚刚跨进浴桶,准备洗一洗一路奔波而来的风尘,仍然等在宫里的黄子澄等人就和朱允炆看完了他那番痛快淋漓的《哭陵骂驾致词》,捧着这篇朱棣讲话记录,在座的每个人都能找到他对号入座的地方,自朱允炆以下,所有的人都像是去非洲混了一把血,脸都黑了。
第258章 天下有好名者
夏浔来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正见到指挥佥事罗克敌。
罗克敌很清闲,他本以为新帝登基之后,锦衣卫很快就可以借削藩之事重新崛起,奈何削藩大业一直掌握在黄子澄、方孝孺等人手中,这几个儒生对锦衣卫根本就不待见,只有他们需要打打下手、揩揩P股、或者有些下作手段实在不屑为之的时候,才偶而用一用锦衣卫,比如这一次他们就琢磨出一首狗P不通的童谣来,吩咐锦衣卫进行传唱。
不过罗克敌并没有感到沮丧,锦衣卫最艰难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还在乎眼前的挫折吗?这么多年的锤炼,罗克敌的格早已磨练得极为坚忍。他的父亲是锦衣卫最早的创建人之一,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投身锦衣卫,这一生从此与锦衣卫牢牢地绑在一起。
荣,共荣;辱,共辱。
他唯一的理想和信念,就是在他有生之念,让他和他的父亲父子两代人为之奋斗的事业:锦衣卫,能够重新崛起。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一直在准备,他坚信,这个机会一定会来。
直到燕王进京,他的希望终于破灭了。
诸王之中,唯一可以对皇帝具有威慑的,就是燕王。燕王居然出昏招,自己进京送死来了。一进南京城,燕王就是笼中之鸟,皇帝只要一道诏令,两个狱卒就能随意摆布燕王。燕王如果这般轻易地死去,那朝廷削藩就容易多了。
虽说宁王朱权也领兵多年,同样对朝廷具有一定的威慑可是朱权远在辽东啊,辽北兵马,全靠车拉马驮的从关内输运给养,只要北平落入朝廷之手,掐断了宁王的粮道,宁王纵有百万虎贲之士,也要不战而溃,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
所以,只要燕王一死,也就意味着朝廷削藩可轻易为之,再无重大阻碍。这也就意味着,锦衣卫再没有重新崛起的可能了。他能继承父亲的事业,为了锦衣卫的振兴而付出一生,其中不乏许多对锦衣卫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的支持,如果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能有所作为,那么他把这份责任再交出去的时候,锦衣卫还有复起的可能吗?
罗佥事一向好茶,极少饮酒。夏浔进房的时候,却见到罗佥事正在喝酒,炉上正煮着水,桌上却摆着酒,罗佥事冠玉般的脸庞已经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微微有些酒气。
看到夏浔进来,他捏着酒杯,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不把我给你准备好的投名状交出去,取信于燕王?”
“因为不需要!”
夏浔在他面前盘膝坐下,从容说道:“大人,卑职到北平,发现燕王如今已是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时候,卑职若是主动投靠他,如此冒失的举动,必然会惹他疑心。”
罗克敌举杯一饮而尽,瞪起微醺的双眼又道:“你身边那个幼女,是燕王送的?”
夏浔毫不惊讶,他早知道萧千月既然看见,一定会禀报罗佥事的。夏浔从容地笑了笑,答道:“是,燕王对卑职确有拉拢之意。只是,燕王如今的处境已是大厦将倾,天下人人都看得出来,他也不指望靠些财帛女子,就能让卑职为他卖命,只是希望能贿赂卑职,让卑职少对他少些为难,替他说他几句好话也就是了。
卑职遵大人嘱咐,燕王赠以财帛女子时概不推辞。收受他的好处,让他安心,觉得我的存在对他是有益无害的,建立比较亲近的关系,也就足够了。燕王目前没有反意,想要找他的把柄,很难。卑职以为,强而为之,不如静观其变。”
罗克敌目中微微露出欣赏之赞道:“很好,逆而难取,则顺而待变,逆顺自如,方为不败之道。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大事交给你去做,是对的。”
夏浔欠身道:“大人夸奖,卑职只想追随大人,做一番大事业,重现我锦衣卫荣光罢了。”
罗克敌黯然一叹,说道:“可惜……,我们没有甚么大事可做了,天不佑我,燕王他居然突出昏招……”
罗克敌微微扭身,出神地看着壁上他最为珍惜的那幅《锦衣随帝出舆图》,凝望了许久,才怅然叹息一声,回过头来,又道:“你回来后,随燕王去过孝陵?燕王哭祭先帝,没有旁的情形吧?”
夏浔微微蹙起眉头道:“是,燕王只是赴孝陵哭祭先帝,问题是,燕王祭悼之辞,慷慨激烈,悲愤莫名,卑职觉得,他这番不计后果的发泄,恐怕要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罗克敌默然一笑,沉声道:“他只要来了,那就是杀身之祸。在孝陵上说些甚么,或者什么都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说了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了?”
夏浔便把燕王哭陵的经过仔细叙述了一遍,燕王的原话半白半文,夏浔也无法一一记得清楚,只将大意对罗克敌说了一遍,罗克敌双手按膝,静静地听着,待夏浔说完,罗克敌的眉头也轻轻地蹙了起来。
夏浔没有催促,如他一般,双手按膝,静静地等待着,罗克敌用手指轻叩着膝头,许久,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