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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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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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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臣冤枉!”

    朱允炆喝道:“冤枉?难道你对燕王的反意和不轨行为竟一无所知?”

    葛诚吓呆了,只顾叩头,语无伦次地道:“臣确实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呀。”

    朱允炆冷笑道:“燕王收买人心,久蓄异志,平时言谈举止之间,岂能丝毫不露端倪?他的反迹,朕在京城都已耳闻了,你竟不知道?葛诚,你可知,欺君之罪,同样是罪诛九族呀。”

    葛诚快哭出来了,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倒霉长史就是个背黑锅的,葛诚骇得手脚冰凉,只是自诉清白,哪还记得朱棣临行嘱咐,趁机替他剖白一下心志,求得皇帝高抬贵手。

    朱允炆道:“看你一片至诚,对燕王所为,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葛诚赶紧道:“是是是,皇上英明,臣确实一无所知……”

    朱允炆截口道:“然,你身为燕王府长史,燕王蓄意谋反,你一句一无所知就可免罪么?身为王府属官之首,朝廷遣派的大臣,燕王谋反,你纵不知情,也难逃死罪,妻小家眷更要依例发配教坊司,我大明律例,难道你不知道?”

    葛诚体似筛糠,只是发抖:“臣知道,臣知罪,不不不,臣不知道,臣有罪……”

    朱允炆见他骇得语无伦次,心中一阵快意,便放缓了声音道:“你且莫慌,朕之所以单独召见你,就是因为朕知道,你在任上虽无所作为,对朝廷的一番忠心却是没有变的,朕不想让你这个忠臣为逆贼受过,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

    “皇上英明、皇上仁德,臣……臣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葛诚把头磕得砰砰直响,朱允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了,你起来吧,朕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心向朝廷,朕总不会亏待了你的。来日若有功劳,这封赏也是少不了的。”

    葛诚赶紧道:“谢皇上,臣愚钝,对燕王的反意,真是半点不知啊。”

    说到这里,为了取信建文帝,葛诚把燕王朱棣日常举止行为事无巨细地向朱允炆禀告了一番,建文帝连削三位藩王之后,燕王如何Y霾不乐、心事重重,燕王子们如何满腔愤懑,甚至口出怨言,燕王府的侍卫仆从们如何说三道四,反正他听到的,加上他想象的,全都一股脑儿向朱允炆合盘托出了。

    朱允炆的脸色愈加祥和起来:“来人呐,给葛长史看座。”

    葛诚惶然道:“不不不,陛下面前,哪有微臣的座位。”

    朱允炆笑容满面地道:“叫你坐,你就坐,不要客气了,朕一向是礼遇臣子的,对忠臣孝子,尤有敬意。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岂能不敬,坐吧。”

    “是,谢皇上。”

    葛诚小心翼翼地把半个P股贴着椅子坐了,朱允炆道:“葛爱卿,燕王久蓄反志,一旦付诸行动,朕是不怕的,以我朝廷威威,要灭藩王之乱,不过是弹指间事。然则,战乱四起,难免祸延朕的子民,朕与心不忍呐,为了尽可能把这藩王谋逆的祸害降至最低,朕有一事,要你去做,你可答应?”

    葛诚赶紧又出溜到地上,双膝跪下,顿首道:“臣为陛下,万死不辞!”

    朱允炆欣然起身,将他扶起,温和地道:“燕王既存反意,为了江山社稷、万千黎民,纵然他是朕的叔父,朕也不能不大义灭亲了。朝廷已决意削藩,朕想要你回到燕王府后,Y刺燕王罪证,配合朝廷除掉燕王,事成之后,你就是诛逆第一功臣,朕自然不会忘了你的,你……可愿意么?”

    葛诚被天子一扶,只觉腰眼处突地一跳,两股暖流直冲头顶,浑身血脉贲张,两条大腿都飘飘的打起颤来,立即激动地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不负陛下所托!”

    夏浔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一推院门儿,便发现自己事先掩在门扇上方的树叶儿掉了,便知道又有人进去过了,不禁会心地一笑。

    自从那晚与小郡主茗儿一同守岁,促膝谈了一夜的心事之后,小丫头对他有了亲近之意,有什么喜怒哀乐,都愿意跑来向他诉说。夏浔是一个最好的听众,他耐心地听,不时还给她一些安慰和劝解。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小丫头,喜怒哀乐是多变的,心思想法也是五花八门,好在夏浔见多识广,茗儿心中曾经的大骗子,竟然成了她最信任的心理导师。

    夏浔推开院门,笑盈盈地向前望去,只当是茗儿小丫头在那里,一抬头看清那人,却是脸色一僵。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打扮得跟北方的皮货贩子似的一身臃肿,只有一张脸倒是俊逸如旧,可不正是锦衣校尉萧千月。

    夏浔诧异地道:“千月,你怎么来了?”

    萧千月笑吟吟地道:“怎么,不愿意看到我么?”

    上次周王府之行,萧千月事情办得漂亮,已因功被罗佥事召了回去,因此心情格外地愉悦,他走过来道:“百户大人,我看你一天到晚优哉游哉的,我都替你着急呀,怎么样,可曾拿到了燕王的什么把柄?”

    夏浔神色一苦,叹道:“谈何容易?我这些天就像一只耗子,燕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我转悠遍了,可就是拿不到有力的证据呀。”

    萧千月陪着他往屋里走去,说道:“嗯,大人也预料到了,燕王如果这么好对付,朝廷也不用如临大敌了,反正你盯紧了他,总有机会捉住他的痛脚的。”

    夏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大人叫你来,就是为了安慰我几句?”

    萧千月笑道:“自然不是,我来北平,是散布消息来了。”

    屋中炉火用煤球儿压着火,炉上水壶已是烧开了的,夏浔给他沏了杯茶,送到面前,坐下问道:“散布消息,散布甚么消息?”

    萧千月笑道:“呵呵,比如说,燕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心怀异志,蓄谋造反啦。燕王现如今正在王府里头日夜打造兵器,准备起兵啦,大致如此吧。”

    “什么?”

    夏浔有点儿哭笑不得:“千月,你可不要自作主张啊,散布这些不堪一击的拙劣消息,能济得甚么事。”

    萧千月捧杯在手,眨眨眼道:“怎么?”

    “怎么?燕王早在十几年前就心存反意了?他反谁呀,十多年前太子还活着呢,秦王、晋王两位王兄也活着呢,不管从哪儿论,也轮不到他有资格当皇帝,他能未卜先知,知道这几位哥哥肯定早早的过世?

    再说,在燕王府里打造兵器?那更不靠谱了。要造反,首先就要有兵,有武器甲仗,兵呢?他把辖治北地边军的兵权交出去了,连燕山三护卫也交出去了,靠什么造反?想造反的话会交出这些兵么?兵都交出去了,打造兵器给谁用?舍着训练有素的精兵不用,他要临时招募些农民和商贩不成?

    再说,燕王既然十多年前就开始准备造反了,现在才在王府里支起炉子炼钢炼铁打造兵器?那他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他真要在王府里边造刀造枪,这一天得往王府里运多少煤炭木材、雇多少工匠,买多少钢铁?他就有把握王府那么多侍卫下人里边,没有一个朝廷耳目?你呀,还不如说他在深山老林里雇佣大批铁匠私造兵器更靠谱儿。

    再者说,这里可是北平,北地边防的大本营,城里有四处军械库,什么么样的兵器没有?那可都是朝廷武备司监督打造质量上乘的刀枪剑戟弓弩鞍鞯,既然决心造反了,你说他是抢军械库容易,还是在王府里支开摊子大练钢铁容易?这谣言也太容易穿梆了。”

    萧千月笑嘻嘻地道:“呵呵,像百户大人这样的明白人,当然糊弄不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低声说道:“其实这是罗大人的意思,朝廷一连削了三个藩王,民间百姓议论纷纷,朝廷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得让他们知道,不是朝廷想削藩,而是诸藩*着朝廷不得不削藩。我散播的这些消息,当然糊弄不了官员士绅那样的精明人,可是要糊弄老百姓容易啊”

    萧千月得意洋洋地道:“那些愚夫蠢妇哪想得这么明白,你说……他就信喽!这谣言让他们三传两传的,就能编出许多新的瞎话儿来,人人都这么说的时候,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呆子们也会坚信不疑的,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

    萧千月刚说到这儿,吱呀一声房门开了,茗儿小郡主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两只脚调皮地踩在门槛上,忽地看见房中有客人,夏浔和一个男人隔着一张桌子,俯身向前,窃窃私语些甚么,茗儿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

    萧千月扭着头,把小郡主从头打量到脚,微微眯起眼睛,问道:“这是谁?”

    茗儿眸波一闪,马上很机灵地叫道:“哥,他是谁呀?”

    夏浔暗暗叫苦:“坏了,坏了,我哪有妹子啊,旁人不知道,千月可是知道我底细的,这丫头,这回可是聪明过头了。”

    “哥?”

    萧千月果然大为惊诧,狐疑地道:“哥,什么哥,大人,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啊……,啊……,哈哈哈,是这样,来来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夏浔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走过去,一面频频向茗儿使眼色,一面大大咧咧地揽住她的香肩,扭头指着萧千月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姓萧,萧千月,刚到北平,特意来看我。千月啊,她是我的……,哈哈哈,你知道的啊,哈哈哈哈……”

    萧千月茫然道:“我知道什么?”

    看见夏浔脸上有些诡异的笑容,萧千月突地恍然大悟:“喔,明白了明白了,我倒忘了,北地习俗,女儿家喜欢叫……,哈哈哈哈,我本来今晚想住在你这儿,与你促膝长谈的,既然这么着,我先去找家客栈投宿,咱们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他抓起包袱,走到夏浔身边声,挤挤眼笑道:“原来大人喜欢这个调调儿,如此生涩稚嫩,大人的癖好真是……,啧啧啧啧……”

    看着萧千月向夏浔猥琐地挑了挑大拇哥,一溜烟地走出院子,茗儿小郡主好奇地向夏浔问道:“他在说甚么,怎么听着怪怪的。”

    夏浔故作茫然地道:“什么听着怪怪的?”

    茗儿道:“就是那个,‘我倒忘了,北地习俗,女儿家喜欢叫……,哈哈哈哈……’”

    夏浔“恍然”道:“喔,你说他说的那个‘哈哈哈哈’呀。”

    “是呀,就是那个‘哈哈哈哈……’”

    “这人说话一向不着调,小郡主不用理他!哈哈哈……”

    第252章 永乐偶也天真

    葛诚是藩王府长史,与在京官员素来没有甚么交往,纵然以前有交情的,他现在头上顶着燕王的标签,也没人敢招惹他,所以在京里待得很是冷清。没过两天,他就陛辞返回北平了。

    葛诚一路舟车劳顿,回到北平后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就到王府向燕王朱棣交差了。

    朝廷步步紧*,燕王朱棣又惊又惧,他怕惹出麻烦,近来连王府也不出了,只是对外称病,每日躲在王府观望动静,一听葛诚回来,朱棣又惊又喜,连忙唤他进见。

    暧阁里温暖如春,一见葛诚进来,朱棣连忙问起此番赴京情形,葛诚一路早已想好说辞,便向朱棣叙说了一番,大抵不过是些正常的觐见、献礼的事情,朱棣凝视着他,突然问道:“俺听说,大朝仪之后,皇上曾独自召你奏对,可有此事?”

    葛诚心里顿时一惊,皇上召见,他是自午门而入的,见过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如果有心,总能打听得到的,可是自己在京里压根就没待几天,想不到燕王已经知道消息了,难道他在朝中遣有耳目?如此说来,莫非燕王真有反意?

    其实这却是葛诚疑心生暗鬼了,燕王朱棣在京还真没有什么耳目。燕王倒不是老实到那种地步,朱允炆剑拔弩张的,他有机会派出探子打听消息却不派,而是他根本没有门路。以前他是不曾想过在朝廷安C耳目,现在是临时抱佛脚,想安C也没机会,随便派个人去,站在大街上就能知道朝堂上的机密么?

    燕王若真如民间传言所说,久蓄反意,在朝廷耳目众多,他也不会靖难四年,几度死里逃生,只在外围周旋。后来还是朱允炆身边那些太监受不了皇上把犯了大罪的文官也当宝贝、把偶犯小错的宦官也不当人看往死里整,愤而投靠燕王,派人给燕王送信,朱棣才知道南京城兵力空虚,于是甩开朝廷主力,一招黑虎掏心直接杀奔南京城下了。

    那燕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当然是他的小舅子徐增寿送的信。

    徐增寿也看出皇上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他大姐夫了,所以一有什么关系朱棣的重大消息,就使人快马报来,所以燕王才知道皇上单独召见葛诚的事儿。

    葛诚虽然如黄子澄所说胆小怕事,可是毕竟和燕王朝夕相处,十分熟稔的人了,畏惧之心远不如初谒天子时那般诚惶诚恐,他虽心中暗惊,面上却强作冷静,从容答道:“喔,是有这么回事儿。前些时候风闻北疆蒙人蠢蠢欲动,朝廷不是调拨了大批兵马严阵以待么,皇上召见,就是询问一下近来北方蒙人的动静。”

    “喔,原来如此。那么,长史可有将本王心意禀与皇上?”

    葛诚面有难色地道:“皇上对此一句话也不涉及,臣实在没有机会出口啊。如果冒昧提出,恐怕反有越描越黑之嫌,岂不害了殿下?不过,臣观陛下,似乎唯一在意的就是北方蒙人是否真要南下,且不说殿下勇武,素为北元余孽所忌惮,就凭北人意欲南侵,想来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殿下主意的。”

    朱棣吁了口气道:“长史所言也有道理,那我就放心了。

    又对答一番,朱棣便道:“长史一路辛苦,先回家去歇息几天吧。反正王府近来也没甚么事情,不必着急。”

    “是,多谢王爷。”

    葛诚致礼退下,朱棣微笑颔首,待葛诚退出暧阁,朱棣的脸色马上Y沉下来。

    徐妃自屏风后边轻轻地闪了出来,走到朱棣身边,手轻轻按在丈夫肩上,轻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朱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亏得内弟……,夫人,你没发觉他的不妥么?”

    徐妃未嫁人时,在京城便有“女诸生”之称,才学出众,慧黠聪明,岂会看不出其中蹊跷,她沉默片刻,说道:“皇上单独召他奏对,如此大事,王爷不曾问起时,他居然避而不谈,这是一个疑处。”

    朱棣唔了一声没有说话,知夫莫若妻,徐妃知道丈夫正在听着,便又继续说道:“新春之际,皇上也很忙的,北疆一直平静,并无战事,皇上单独召见葛长史,就为问问北疆之事?如果皇上是旁敲侧击打听王爷的消息,那才正常,如今这个理由……,王爷要小心葛诚了。”

    朱棣默然良久,悲怆地道:“如此看来,皇上还是不肯放过俺呐,俺朱棣成边卫国,屡立战功,平素谨身自省,哪里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矫父皇遗诏夺俺兵权,俺明知其伪,二话不说就交了,他要调俺三护卫去成边,俺还是答应了,他把北平军政法司各路官员都换了,俺毫无异义,这还不能表明俺谦卑恭训之意么?他非要把俺贬成庶民、身陷囹圄才甘心?他说诸藩乃朝廷祸乱之根,这边起劲儿地寻叔父们的不是,偏又把自己的兄弟们再封为藩王!”

    朱棣握紧一双铁拳,身子禁不住地发起抖来,那是强抑的愤怒。

    徐妃忽然自后面紧紧抱住了丈夫的身体,悲伤地道:“王爷……”

    朱棣凄凉地道:“自古天家无骨R啊,何况是叔侄……”

    “王爷,咱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么?”

    朱棣苦笑道:“不然又如何,难道咱们还能……”

    这句话没说完,他就再度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慢而坚决地道:“不能坐以待毙!”

    他拍拍妻子的手,忽地站了起来,徐妃忙问道:“王爷,你要做什么?”

    朱棣道:“俺去应寿寺,见见道衍大师。”

    徐妃一听,忙取来大氅给丈夫披上,丈夫要想做什么,她并不问,退了他,就是他的人,做为妻子,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在丈夫做出决定的时候,全力地去支持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而已。

    “大师,朱棣来了。”

    朱棣微微欠身,毕恭毕敬地道。

    道衍和尚侧身躺在榻上,一手托腮,双目微阖,一动不动。

    “大师?”

    朱棣微微蹙了蹙眉,提高声音道:“道衍大师!”

    道衍还是没动,朱棣有些惊诧,引他进来时,那小沙弥还说师傅正在打坐,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再说睡着了也不该睡得这么死呀,都叫不醒的?

    “大师?大师!”朱棣走过去,忍不住轻轻摇了摇道衍的身子,道衍还是没有动静,但是从他眼皮的眨动和呼吸的变化,朱棣却明白了一件事:他在装睡。

    “呵呵,世人眼中,朱棣已是将死之人了,大师这方外之人,竟也不能免俗。大师放心,朱棣不会连累大师的,告辞了。”

    朱棣双手合什,深深一礼,一转身就往禅房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长笑,道衍和尚笑道:“殿下请留步!”

    朱棣眉锋一挑,问道:“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道衍和尚道:“方才殿下为什么唤不醒老衲?”

    “嗯?”朱棣听出道衍话中有话,心中悲愤之气不由一敛,诧异地转过身来,就见道衍盘膝而坐,宝相庄严,面上带着睿智的笑容。

    朱棣迟疑道:“大师……这是打的什么禅机?”

    道衍呵呵笑道:“殿下唤不醒我,是因为我在装睡。”

    朱棣疑惑地道:“大师的意思是?”

    道衍敛了笑容,郑重地道:“殿下,真的睡着了的人,你一定能唤醒他。可是装睡的人,你永远都叫不醒,除非他自己决定醒来。你唯一能选择的是:要么忍他,要么不忍!”

    朱棣憬然道:“大师已知道俺的来意了?”

    道衍微微颔首:“殿下本来称病不出,如今突然出现,还能为了何事呢?”

    朱棣叹一口气,走过去在道衍身旁坐下,把葛诚归来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如此种种,看来皇上必欲除俺而后快了,俺决定:孤注一掷,行险一搏。”

    道衍精神大振,目中两道精芒如电激S,可你再去看时,他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和光同尘,仿佛刚才所见只是你的错觉。道衍沉声道:“王爷真的决定了吗?须知,一旦走上这一步,可是再无退路了。”

    朱棣握拳道:“决定了,除此,俺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搏!”

    以道衍的定力和心性,也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他追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干?”

    朱棣滤着思路,缓缓说道:“皇上与俺,虽是君臣,亦是叔侄。皇上为皇太孙时,仁爱恭孝,闻名天下,奈何登基之后却性情大变,不顾亲亲之情,对诸藩连施辣手,其中虽有皇上忌惮诸藩之意,却也必定有人推波助澜,怂恿皇上,皇上年轻,难免被人说服。

    眼下,俺已经退无可退了,皇上若不改变心意,朱棣刀斧加身之日不远矣。所以,俺决定,带三个儿子同赴京师,剖肝沥胆,向皇上表明心意!同时直斥J佞,希望能起到晨钟暮鼓之效,唤醒皇上,勿受小人蛊惑,对诸叔父再施毒手,大师以为如何?”

    正大盘端坐的道衍和尚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从炕上栽下来,就此驾鹤西去,回到释迦牟尼那宽广的怀抱。

    太坑人了!

    老衲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第253章 真龙还是真猪?

    道衍见朱棣一脸悲壮,还以为他说的什么孤注一掷、冒险一搏是起兵造反,想不到……

    王爷,你是想做一条真龙,还是一头真猪啊!

    道衍对朱棣的感情非常复杂,如子如侄、亦师亦友,还有一种士为知己都死的感动。

    洪武十五年,马娘娘病逝,诸王赴京奔丧,悲痛欲绝的洪武大帝为儿子们每人都配了一个僧侣随他们回就藩之地,让他们随侍诸王,为马要后诵经祈福。二十多个藩王,每人身边都配了一个僧人。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当初那些僧侣可有一个成为一座大寺院的方丈主持?可有一个被亲王敬若上宾,如师如友?

    朱棣从来没有把道衍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侍讲僧人,随便丢在哪个角落里,由着他自生自灭,他对道衍一直礼敬有加,十多年相处下来,两人亦师亦友,感情十分深厚。除了私谊,道衍对朱棣的才干、勇武,也是衷心的佩服。

    建文登基以后,对诸王步步紧*,尤其是燕王,更成了他的眼中钉,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道衍身在北平,感同身受,对朱棣,他是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在里面的。

    此后,方孝孺成为建文帝第一智囊。方孝孺对佛教的态度同他的老师宋濂截然不同,宋濂对诸子百家学说,都抱着一种宽容的态度,他本人做为明初第一大儒,也有许多佛家好友,而方孝孺对佛教则深恶痛绝认为佛教没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分,无父无君、无亲无友,败坏伦常,乃是邪教异端。佛经中一些劝人向善的道理,他也认为儒教中已经全都包含在内,所以慕佛不如慕儒,安家治国平天下,独尊儒术足矣。

    在方孝孺的影响下,朱允炆下召抑制佛田、限制佛产,对佛教的控制较朱元璋的时候更加严厉。其实尊佛、灭佛在史上反反复复,随着统治者的态度几起几落,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条政策于国于民的功过得失正确与否这里且不论‘但有一点却是不容质疑的,那就是:它把佛教弟子推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上。

    佛教弟子虽然不会因此就悍然与统治者针锋相对,但是如果有人挑起这面与朝廷为敌的大旗时,他们倾向于谁,站在谁的一面那就勿庸质疑了。所以到后来朱棣起兵“靖难”时,河南嵩山少林寺就坚决地站到了燕王朱棣一边,派出八百僧兵协助燕王,八百条疯魔G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为朱棣立下了汗马功劳。

    朱允炆抑佛,道衍身为佛教弟子,对朱允炆又哪能有什么好感。私谊公义,无论从哪一边算他都只会把自己和燕王等紧地绑在一起与燕王休戚与共,患难不离。朝廷近来频频举动,道衍冷眼旁观,已经断定燕王不造反的话根本就没有活路。

    他也知道,燕王如果造反,从目前的实力来看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不反也是死,反尚有一线生机,那为什么不反?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起兵之初,与当朝相比实力差距之大都是天攘之别,也未必就没有成功的机会。

    何况,道衍已经仔细地盘算过,燕王久在边关带兵打仗,现在北平的高级将领虽然被朝廷撤换了许多,但是中低级军官将领中,大部分仍然是燕王统驭过的部下,且对燕王横扫漠北的勇武推崇备至。燕王若登高一呼,他们之中必然有人响应。

    更妙的是,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文官的地位拔到了一个本朝前新未有的高度,大有重现宋朝时候以文凌武的架势,现在朝廷已经开始被民间称为“秀才朝廷”了,每日活跃于君前、忙碌于朝堂的,尽是一群读书人,当初随着朱元璋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打天下的武将勋卿们,现在正在渐渐地靠边站,他们对此岂能毫无想法?这种情况下,如果燕王起兵,武将之车,有多少人肯竭死为朝廷做战?有多少人会敷衍搪塞?又有多少人会反水投靠?

    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后第二件事就是削藩。齐王、代王有小罪,现在已成阶下囚,一个在凤阳高墙内坐井观天‘一个在巴”蜀寄人篱下。连素有贤名的周王也被贬成了庶民,扔到云南十万大山里去与猿猴为伍了,其余诸王人人自危,他们又不是白痴,虽然没有反抗朝廷的勇气,可是一旦燕王起兵,他们之中又有几人肯全心全意地帮助那个早晚削藩削到他们头上的侄子呢?

    有此种种考虑,道衍觉得,燕王如果想死里逃生,扯旗造反未必就全无机会,可是没想到燕王至今仍执迷不悟,在王府装了半个月的病,脑袋都憋大了,就想出这么一个“送羊入虎。”的所谓妙计,道衍可真急了。

    道衍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皇上磨刀霍霍,杀意已现,周王、齐王、代王现在已相继束手就擒,而皇上最忌惮的就是殿下你,皇上岂会因你自赴朝堂便就此罢手?殿下此去,恐怕非但不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还要自投罗网啊!”

    朱棣何尝不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可是思量许久,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了,不让皇帝明白自己并无反意,皇上这口刀早晚还是要落下来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在北平就能捱过这一刀么?要说危险,在北平亦或在南京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造反,他也偶有想过,只是这个念头网刚浮上心头,立即就被他甩开了。

    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的,汉朝时候七王清君侧,合七国兵马,朝廷平乱也不过只用了半年功夫,他一个光杆亲王,拿什么造反?简喜是开玩笑,如果这样他都能成功,那简直都没有天理了。与其扯旗造反落个叛逆的罪名再被诛杀满门,不如以诚意和亲情打动皇上,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所以朱棣对道衍道:“大师多虑了,朱棣业已仔细考虑过了。俺是宗室长辈,皇上的叔父之中,现在俺辈份最大,皇上素来仁孝,虽然忌惮诸王掌握兵权,可现在俺已交了兵权,要不是小人怂恿,皇上也不至于步步进*;再者,俺守土成边,屡立战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此一去没有什么罪过,皇上如何就能把俺拿下?朝廷,总要讲个体面的吧?

    还有,俺朱棣与孝康皇帝(先皇太子朱标)素来亲近,俺的王妃和皇嫂吕氏(朱允炆生母,现尊为皇太后)以前走动的也极密切,皇嫂现在是皇太后了,想来她也不会坐视俺这小叔子和她的三个侄儿冤枉受罪,皇上仁孝,如果太后说一句话——

    朱棣还没说完,道衍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喝道:“殿下错了,大错特错!如果皇上肯罢手,他早就罢手了。他要削藩,诸王现在已交了兵权,他为何仍要寻衅降罪诸王,何必非得削爵下狱?殿下以为带了儿子入京,向皇上示之以诚、尽之以忠,就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吗?

    就算皇上年轻,感于殿下一片赤诚,冲动之下有心放过殿下。可是殿下不要忘了,如今围在皇上身边的都是些甚么人?黄子澄、方孝孺、齐泰之流,以削藩谄媚于皇上,以削藩为晋身之阶,他们肯半途而废么?纵然皇上回心转意,他们就不担心你叔侄和好,他们反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贫僧可以想见,殿下一进京,他们必然会向皇上频进谗言,蛊惑皇上将殿下就地铲除。正所谓积毁销骨、众口烁金啊殿下,漫说皇上本就有心要对付你,就算皇上无心,被他们这班人日也说、夜也说,不停地说殿下的坏话,皇上也要对殿下起了杀心了,更何况皇上对他们本来就言听计从,殿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群宵小之徒,离间皇亲,屡屡挑衅,俺恨不得啖其R、寝其皮,方消心头之恨!”

    一听道衍提起这几人,朱棣心头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他的眸中露出一股凛凛的杀气,狠狠地咒骂一声,这才转向道衍,正容说道:“大师所言的道理,朱棣不是没有想过,但,进京面圣、以明心志,这已是朱棣唯一能走的路了。皇上虽然宠信他们,朝中却也不是尽由得他们几个只手遮天,公道自在人心,其他的文武大臣,也不会容许他们如此倒行逆施的。”

    道衍急道:“殿下!”

    朱棣断然道:“朱棣心意已决,大师不必说了。”

    道衍立即闭口‘他与朱棣相识相交十余载,早知朱棣性情为人,朱棣喜欢兼听,每有重大决断,他都喜欢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和见解,但他的耳根子绝对不软,此人性格坚忍果毅,一旦他决定了的事,那就是九牛不回,他兼听的目的,也只是想了解一下他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尽量完善他的想法而已,而不会改变主张。

    朱棣心中,显然还没有造反的意思,不造反的话,那么进京明志就确实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了,这总比继续守着燕王府,等着皇上布置妥当,下手拿人要好。真要造反,其凶险也不比赴京明志更小吧?

    想到这里,道衍平静地道:“好,殿下既然心意已决,贫僧就不多嘴了。贫僧现在只有一求,殿下必须答应。贫僧还有一问,尚望殿下解惑!”

    第254章 有备而去

    朱棣颔首道:“朱棣来寻大师,本就是想要大师拾遗补缺,看看朱棣所思,还有什么不够圆满之处的。大师有话但讲无妨。”

    道衍和尚道:“殿下既已决定进京,贫僧也不阻你,但是殿下必须答应贫僧,殿下若进京,三位王子就必须留在北平,殿下若留在北平,三位王子方可进京。殿下与王子,绝对不能共赴南京!”

    朱棣蹙起眉头道:“大师,俺此去金陵,是向皇上示以忠诚的,若留三子于北平,恐方、黄之流又要借题发挥,间进谗言了。”

    道衍冷笑道:“若殿下孤身入虎X,还是得不到皇上的信任,那展下携三子同去,人家可真是连一点顾忌都没有了。殿下统兵多年,当知未虑胜、先虑败,预留退路,才是正道!”

    朱棣思忖良久,却也不忍让儿子随自己一同冒险,于是勉强点头道:“好吧,就依大师所言,炽儿他们留下,俺一人进京。”

    道衍这才有点放心,又问:“那么殿下进京后,打算怎么做?”

    朱棣苦笑道:“还能怎样?自然是对皇上极尽恭驯温顺,唤醒皇上叔侄亲情,再见见太后,尽叙天伦,请太后为朱棣美言一番。朱棣在朝中也有许多勋戚故旧做好友的,到时候再恳请他们一同向皇上进言,对皇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必这么多人,总能抵消方黄之流向皇上所进的谗言,打消皇上的杀机。”

    道衍大师冷笑道:“殿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如果殿下真的这么做,那殿下是绝对离不开南京城了,罢罢罢,殿下只管去吧,道衍这厢马上就为殿下准备。”

    朱棣奇道:“大师为朱棣准备甚么?”

    道衍道:“准备为殿下超度亡魂。”

    朱棣大吃一惊,赶紧问道:“大师何出此言?朱棣此去是向皇上示之忠诚恭驯,劝皇上打消对诸王赶尽杀绝之念的,朱棣这么做,有甚么不妥吗?”

    道衍没好气地道:“殿下以为很妥当吗?殿下在北平,皇上尚惧你三分,一旦殿下进京,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由得他人摆布了。任殿下如何恭顺,就算皇上信了,方、黄、齐澄之流也绝不会相信,到时候他们只消说进言说殿下伪作忠诚假意恭训,故意麻痹天子,殿下有机会辩白么?人嘴两张片,还不由得他们说去,到时候他们只要随便怂恿几个善于揣摩上意的言官上本弹劾殿下,殿下还担心他们编不出治你罪名来么?”

    朱棣眉毛一挑,不服地道:“言官三言两语,便可削俺一方亲王么?纵然他们编排出万千不是,查不出点半实据,能奈我何?”

    道衍打个哈哈道:“周王谋反,可有实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朱棣的脸色登时Y沉下来,道衍又道:“殿下,周王就是殿下的前车之鉴啊,殿下怎么还心存侥幸呢!如果皇上碍于言论,不敢依据言官们弹劾殿下的一道奏章就定殿下的罪,只要以此为理由,先把殿下软禁在京中,令人查证这些罪名的真假,殿下也就成了笼中之鸟,再也飞不回来了。

    接下来,就算皇上不杀你,方黄之流也必欲置殿下于死地,殿下也说,葛诚此番归来,言辞含糊,恐怕是已经皇上收买,成为安C在殿下身边的一个耳目。到那时候,只要皇上杀心一动,葛诚这边接到授意,立即上书揭发殿下谋反,那可不就是周王次子告举其父谋反的故事重演了么?”

    朱棣听得耸然动容,连忙拱手道:“朱棣受教了,那么……依大师所言,俺朱棣该怎么做,才能避此奇祸呢?”

    道衍盘膝端坐,一颗一颗地捻着手中的佛珠,唇边渐渐逸出一丝安详的笑意,缓声道:“人心难测,殿下此去,能否劝得皇上回心转意,贫僧作不得准,这得皇上自己来决定。正如贫僧方才所言,一个装睡的人,你是永远也唤不醒他的,除非他自己愿意‘醒’来。不过殿下若想安然而去,安然而返,贫僧倒是有七成的把握。”

    朱棣肃然道:“大师请教,朱棣洗耳恭听。”

    道衍和尚道:“殿下此去,若能‘请’得两位贵人相助,有他们的护佑,殿下当可毫发无伤,从容往返!”

    朱棣讶然道:“两位贵人?不知大师所言,俺这贵人是谁?”

    朝廷依着方孝孺的主张,官员改制已经开始陆续进行了,朝廷在六部设立了左右侍中,位列左右侍郎之上。改都察院为御史府,都御史为御史大夫。罢十二道为左、右两院,左为拾遗,右为补阙。改通政使司为寺,大理寺为司。

    詹事府增置资德院。翰林院复设承旨,改侍读、侍讲学士为文学博士。设文翰、文史二馆,文翰以居侍读、侍讲,文史以居修撰、编修、检讨。殿、阁大学士并去“大”字,各设学士一人。其余内外、大小诸司及品级、阶勋,悉仿《周礼》制度更定。

    文武百官开始发现,这位被皇上倚为臂膀的方学士忙不到点子上,朝廷急需解决的问题,关乎国计民生的具体事宜,他都毫不在意,他只顾钻在故纸堆里,痴迷于恢复上古时代的礼制,尽做些不切实际的倡议。原本笼罩在这位大儒身上的耀眼光环开始渐渐消退,时人失望地议论方孝孺,说他是:“醉心复古,尽为不急之务!”

    但是朱允炆对复周礼似乎也是乐此不疲,他继位之初,刚刚下令合并州县,裁撤官员,做了些精简机构的事情,这还没几天,朝令夕改,又开始循古礼改制,增加官员了。原礼部右侍郎黄观,因为朝廷在尚书和侍郎之间又增加了左右侍中的官儿,他就顺理成章地从侍郎升为了侍中。

    此刻,黄侍中正站在谨身殿里,向皇上呈阅朝鲜国王的奏表。这谨身殿现在也已被朱允炆改了名字,现在叫正心殿,并且增设了一名正心殿学士,现在出入于朱允炆身边,与他计议讨论国事的,基本上都是这个学士、那个学士,学风甚是浓厚。

    “皇上,朝鲜国王李旦在奏表中说,他年老多病,想把王位传给他的次子李曔,恭请天朝天子予以恩准。”

    自两汉至明朝,一千五百多年来,中国对朝鲜半岛北部一直扔有主权,朝鲜政权的更迭,循倒是要征得中原天子的认可的。

    朱允炆听黄观一说,立即敏感地问道:“朝鲜国王为何传位于次子,他的长子呢?”

    黄观欠身道:“据臣了解,朝鲜国王长子李芳雨,原封为镇安大君,他早已过世了。”

    朱允炆还是有些不满意,想再问问这位镇安大君有没有儿子,长子没了,就该传位于长子长孙,怎么能选择次子呢,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正要对付燕王,对朝鲜那边还是多做安抚才好,所以便没有问出口,便道:“那么,就依太祖皇帝时的规矩,准其所请吧,诏谕朝鲜国王,仪从本俗、法守旧章,听其自为声教,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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