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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县,孙家船行,船主孙奕凡接了一个C京都口音的人上船之后,就把伙计们都轰上岸了,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两人出来。
船舱里,那一口凤阳腔的京都人已站起身来,拿起竹笠扣在头上,对孙奕凡道:“洛家、李家、侯家等几家与倭寇、海盗有瓜葛的,如今都抓了起来,拷问之后,给他们做事的爪牙也将捕杀殆尽,倭寇和海盗在陆上的耳目剩不下几个了。这是你的好机会,夏老板说,要你趁此良机,尽可能地取得他们的信任,成为他们在陆地上最得力的耳目。”
“卑职遵命!”
那人道:“我走了,需要用到你时,我们会再和你联络!”
那人一掀舱帘,匆匆离开了。老孙头慢慢地走上船头,船头微微一沉,他的儿子赤脚跳上船来,这人光着脊梁,一身水锈,身材不高却生得彪悍,脸扁眼长大嘴岔子,好象一只蛤蟆精似的,虽然难看,却有一股纠纠气概。
他瞟了眼那京都人的背影,向孙奕凡问道:“爹,那人是干什么的啊,有私货要夹带么?”
老孙头横了他一眼,训斥道:“多嘴!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孙奕凡扭头想要走回船舱,想了想又回过头,对儿子道:“跟我进来,爹有话对你说!”
杭州府大牢前两天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身负命案的要犯,其他的犯人能放的都放了,一些莫名其妙被放出去的犯人欢天喜地的到处打听,还以为朝廷有什么大喜事,大赦天下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原因,就知道从京里来了一个叫陈东的锦衣千户,结果牢里的犯人就都给放了。
结果只过了两天功夫,他们就知道这位陈千户为什么要放人了,因为……他要抓人,要抓好多好多人,不把这些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犯人给放了,他都没地方关这么多犯人。
仅仅两天,杭州府大牢被陈东改造成了诏狱一般的人间地狱,十八般刑罚全都搬了来,犯人从浙东各地源源不断地送到这儿来,每天都能看见囚车在杭州府大牢进进出出。
在海上打倭寇不容易,是因为他们可以随时逃遁,也可以随时登岸。他们在沿海众多的汉J耳目,使得他们在陆地上来去无踪十分难缠,以浙东几个卫所的驻军,根本看顾不过来这么大片的国土,只靠一双腿,也无法及时追击倭寇,实行有效打击。
夏浔剿倭的第一步,就是刺瞎他们的眼睛,弄聋他们的耳朵,叫他们靠不了岸,靠岸就眼聋耳瞎,自己往枪口上撞。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肃清汉J。
夏浔动用了锦衣卫和潜龙,而且还大量招募原来与双屿岛有走私关系的浙东平民、商贩为耳目,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同时颁布了通倭连坐法,对汉J及辜息纵容汉J者坚决镇压,毫不手软,通过这种手段,只要抓住几个通倭的汉J,通过他们之口,就能盘问出更多的倭寇耳目。
一时间,新组的水师轰轰烈烈守练着兵,各地官府在夏浔这位五省总督的驱策之下,已经展开了一场另类的“坚壁清野!”
“咣啷!”
大门开了,一个面无人色的男子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吏架着拖了进来,陈东在牢房里正对面倚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公案,这就是他办公署衙的地方了,大牢里弥漫着皮R的焦糊味儿,凄厉的惨叫声,好象人间地狱一般,那人本来就惊恐已极,被拖进来之后,眼见左右一幢幢牢房内好象十八层地狱里小鬼上刑一般的恐怖景象,吓得双腿僵直,被拖到陈东面前时,身子一阵哆嗦,衣襟下摆就湿了。
陈东端着茶壶,对着壶嘴儿喝了一气,往桌上重重地一顿,一指旁边空着的一间牢房,吩咐道:“架上,架上,用刑!”
“不要啊老爷!”
那人快被吓疯了,号啕大哭道:“我招!我招啊老爷!您要问什么我全招!”
陈东抓过一副纸笔,塞到一个临时抓差过来的胥吏手里,说道:“去去,录口供,他都知道哪些人收受倭寇好处,与倭人通风报信,抄下来,照着名单抓人,举报有功,诬告罪加一等,跟他说清楚了。”然后一拍桌子,吆喝道:“下一个!”
山东,福山脚下,一座庄园。
庄园外地上躺着几具死尸,看模样是经过一番了厮杀。
此刻,庄院外围了几十号人,人人持刀拿枪,中间拥着一个身穿白袍,头系黑色束额,手持狭锋单刀的青年,容颜俊美如处子,可那满脸的杀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院墙上,慢慢探出一个头来,向着外面嘶嚎:“你们倒底是什么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杀我的兄弟?”
那俊美青年朗声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莲花开处千万朵,鲁北武定第一家!”
“鲁北杵津?鲁北利津!你们是利津州郝家的人?俺……俺日你姥姥!”
那人气得直捶墙头“老子在登州府开香堂收徒弟,和你青州府中间还隔着一个莱州府呢,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你们捞过界啦!”
那俊美青年自然就是彭梓祺的双胞胎哥哥彭子期了,他冒充了利津州郝家堂口的旗号,听那大汉破口大骂,忍不住哈哈大笑:“滚你娘的蛋!老子才懒得抢你地盘,就这破地方,你请我都不来!”
墙头那人愕然道:“那……那你为什么杀我的人?”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兴奋地道:“莫非……莫非我的人和你郝家结了仇怨?你说,你说是谁,个人恩怨,个人了结。天下万水俱同源,红花绿叶是一家,你们不能拔我的香头儿啊!”
彭子期不屑地呸了一声,骂道:“没骨气的东西,你这样的货色,也能开香堂立香火!老子实话对你说了吧,你们私通倭寇,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祖宗,引着倭人来祸害咱们的父老乡亲,死有余辜!老子今天来,是替天行道来了!给我杀!”
彭子期一声令下,彭家门下弟子一拥而上,头一个就是当年险些受聘杨府的武师周鹏,这人的硬气功如今已经大成,当年就已能够金枪刺喉、颈弯铁G、排木击背、掌断青砖,如今除了罩门,周身上下已是刀枪不入。
周鹏向前猛地一撞,轰隆一声,把那墙上撞出一个人形窟窿,象一具坦克似的直接撞了进去,里边那人还趴在墙头,吃他这一撞,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里边有人飞身跃出,一刀劈向他的头顶,铿地一声响,一绺乱发迎风飘散,那人举着震起来的钢刀两眼发直,被周鹏劈胸抓住,大喝一声甩到了空中。
练鹰爪的云万里一个大鹏展翅飞进来,迎面正撞上这个倒霉蛋,云万里一个云里翻身,凌空一脚把他踹飞出去,就抢在周鹏前边冲了进去,一场混战开始了……
同样的事情在沿海各地不断上演着,谁也没想到五省剿倭总督的第一刀,竟然是砍在自己身上,先剜烂R!
夏浔裹着一片腥风血雨,走马上任了!
第517章 掌印
祖阿和肥富在金陵又活动了一段时间结果整个谈判陷入僵局,自辅国公杨旭走后,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礼部的人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皇帝已把是否对日建交这项权力完全下放给辅国公杨旭,想要重开贸易,必得杨旭点头。这也就罢了,礼部的人偏偏还把拟定的贸易名单给他们看,共计十二大类千余种商品,列得十分详细,以此表明他们是有诚意建立贸易关系的,问题是日本国的态度不够诚恳,阻碍了贸易关系的建立。
这此东西一旦得以交易,那都是钱呐,肥富看在眼里,双眼都快变成孔方兄了,奈何,一道门坎卡在那里,这么多的钱想赚也赚不到。祖阿不死心,又想走道衍的门路,他已经打听到道衍和尚在大明皇帝面前拥有何等重要的地位,可惜他的道行比起道衍和尚来差了十八万千里,每次见到道衍,不知不觉就被道衍把话题引到了佛教经义上面,玄之又玄,虚之又虚地神侃一番,迷迷糊糊地回到精舍,才发现自己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祖阿急了,肥富更急,整天缠着祖阿,要求马上回国,伏请将军阁下对大明的条件做出裁断,祖阿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下来,肥富一获允许,立即启程上路,风风火火地赶赴浙东,准备归国。
宜兴城外,肥富的车队正匆匆驰过,本着贼不走空商也不走空的道理,肥富在自己的车队里塞满了一路下来从大明各地采买的各种奢侈品,湖绣杭绸、艳丽的蜀锦、做工精美的首饰……”凭着外交使节的特权,他能把这些商品带到自己船上,运回日本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路边,只见一支队伍正在C练,士兵们的衣服都杂七杂八的,拿的武器制式也不统一,与他在金陵所见的衣甲鲜明、刀枪锃亮的大明军队不尽相同,肥富纳罕不已,连忙向护送他返回的一个明军总旗官问道:‘啊!何大人,这是贵国地方上的军队吗?怎么……衣着、武器如此散乱?”
那总旗勒了勒马缰,放慢速度,向道边野地里正在持长竹枪训练的士兵瞟了一眼,答道:“贵使误会了,这不是我卫所官兵,而是附近村镇的百姓。五省剿倭总督下令,已在各地建立团练,农闲练兵,以剿来犯之敌!”
“哦!”
肥富眼珠转了转,狡黠地道:“大人,农民战力有限,他们能够担负起打击匪寇的重任吗?”
那总旗官瞟了他一眼,皮笑R不笑地道:“阁下以为,我们的军队是干什么的?团练民壮不能主动出战,守护自己的村镇、守卫自己的家园,还是办得到的,只要把他们武装起来,不让倭寇来去自如,其他的事么……”
那总旗一拍自己腰间长刀,杀气腾腾地道:“自然有我们来做!”
肥富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干笑道:“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啊!那里……又在做什么?在山顶上盖房子么?”
肥富忽然看见前方一座小山,山头上一些人正在垒起一座巨大的石头房子,不禁惊奇地叫道。
南方的山都不太高,但是很多,二三百米的小山随处可见,因为不高,在山下看得清清楚楚,看那规模,山头上正在砌起的石头房子底部方圆得有十几丈,房子是越往上往窄的,现在已经建起三丈多高,说是房子,其实更像一座宝塔。
总旗官看了一眼,说道:“那是烟墩!”
肥富好奇地道:‘烟墩力这是甚么东西?”
总旗官道:‘就是烽火台!”
肥富惊讶地道:‘烽火台”我听说过这东西,好象北方很多,大明的南方……也有吗?”
总旗官道:“那是自然!其实,自唐末、宋朝以来,江南、闽南等地就有许多烟墩,福州、丰州、泉州、广州,都是有烽火台的,只是不似北方依托于长城,又有官兵始终照料,所以一旦天下太平,就被废弃不顾了,再有百姓撬了石头回家盖房子,所以残存者不多。不过那地基都是在的,这座烽火台就是在旧址上建造的,附近村镇轮流派百姓戍守警戒就行不费朝廷一文钱……”
“啊!啊!,原来如此……”
肥富点了点头,悄悄把头缩回了车中。
赭山镇上,一家小酒馆里,何天阳一脚踩在长凳上,摞下一只酒碗,把下巴上的酒渍一抹,大声说道:‘倭寇使些小恩小惠’就诱拐了许多百姓给他们通风报信当汉J。倭人求着跟咱们做生意,干嘛不叫他们出把力气,他们又不是咱们的亲孙子,还能好吃好喝的白送他们不成?嗯,什么?”
何天阳侧着耳朵听一个手下禀报几句,脸上便露出一哥J诈的笑容:‘靳战、魏显,你们赶紧划拉划拉,找几个通晓倭话的手下,买卖来啦!”
手下们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老大做什么买卖,怎么还得懂倭话?”
何天阳道:‘倭国使节要回去了’咱们好好送送。弄几个懂倭话的人,换上倭人的衣服,再拖条他们的破船出来,打劫!”
手下们一听,立即摩拳擦掌,何天阳又嘱咐道:“都他娘的听清了,人可不能杀喽,老规矩,给他脱得只刷一条兜裆布,叫他们回去向主子哭诉吧,哈哈哈……”
杭州,浙江都指挥使司。
帐下甲士林立,按刀挺立,杀气腾腾,两行卫士一字排出,出师堂直到前门,仿佛两道铜墙铁壁,这么多人,偏偏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帅堂上,夏浔静静而坐,面露沉思之色,侧方,监军郑和捧着一杯茶,时而轻抿一口,神态悠闲。
郑和与夏浔交往虽然不多,却很有好感郑和能受徐娘娘安排,代表娘娘参加定国公的宴会,为大皇子朱高炽撑腰,基本上也就坐实了他的派系仅凭这两点,他就不会妄用监军之权,干涉夏浔的行动。更何况还有师傅道衍的嘱咐,以及夏浔为他儿子安排的前程……
同一派系的人,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也有明争暗斗抢夺功劳的时候,但是郑和这个监军,是肯定不会拖夏浔后腿了。
浙江都指挥使司隶属左军都督府下辖杭州前卫、杭州后卫、台州卫、宁波卫等十多个卫的兵马夏浔统率五省兵马指挥部就设在遭受倭患最大的浙江,他赶到杭州前,就已下了军令,命各卫都司准时赶到,分派任务,此刻距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这是夏浔与浙东诸卫将领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浙东诸卫或多或少都掺和进了栽脏丑闻案,他们之中大部分未必参与了秘谋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哪怕明知事有蹊跷,因为个人利益所在还是不光彩地扮演了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只不过随着都指挥使洛宇和太仓卫都司纪文贺的暴死,所有线索都断了,现在已经追杳不下去。夏浔虽然自组了水师,但那是用来海上反击和直至登陆日本本土做战之用的,在此之前,需要先让倭寇无机可乘,把他们从陆地上全赶出去,这样,就必须用到驻扎在沿海各省的官兵。
山东、南直隶、福建等地他不需要太担心,唯独浙江诸卫,因为双屿卫的案子,和他或多或少都生了嫌隙,如果调教不好这此跟他不是一条心的骄兵悍将,他的全盘失败,将从浙东开始。
而他要打开局面,首先让陆地变成铁板一块,叫倭寇无机可乘,从而展开反攻,直至聚而歼之,同样要从浙东开始。
成,败,都系于此,饶是他已做了充分准备,事到还是不免有此紧张。
郑和轻轻笑了,微微侧身,说道:“辅国公何必如此担心呢,皇上如此信任,内阁全力支持,总揽五省兵马,小小倭寇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夏浔笑了笑,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他可不敢轻敌,现在的明人对倭寇大都有些轻视,可是在他所知的明朝历史里,最多的就是关于倭寇的记载,由此可见倭寇为患之烈。
要说支持的力度,一百多年后的王抒并不比他差,王抒出任浙江、福建军务总督,嘉靖皇帝对他同样是全力支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要把因战事不力关进大牢的参将尹凤、卢铿释放,官复原职,嘉靖照准:他要任用俞大猷、汤克宽参将,嘉靖照准;他一连提出剿倭十二大方略,嘉靖照准。
结果呢?倭寇剿不胜剿,越剿越多,他们遮天蔽海而来,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漳州、泉州、上海、南汇、吴淞、乍浦、蓁屿的多家卫所都陷入倭寇之手,苏州、松江、宁波、绍兴的卫所以及州县被焚被掠的达二十多个,倭寇登陆达三月之久,饱食而去。
王抒败于倭寇之首,原因和邱福差不多,大炮打蚊子,顾此失彼,穷于应付。他率主力在浙江剿倭,倭寇便窜至福建,他率主力马不停蹄地赶到福建,倭寇又窜回浙江。王抒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多少与倭寇正面交手的机会,自己就把人马拖垮了,而沿海府县百姓却受到了比往昔更加惨烈的荼毒。
他要避免重蹈覆辙,就得汲取失败者的教训,而他的剿倭方略,需要人去执行,所以,他得先摆平自己统率的这些人,这此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
一个中军旗牌悄然出现在他的帅案旁,微微躬身道:‘大人’时辰已到,各卫将领都在帅堂外候着呢,您该升帐了!”。
第518章 管杀不管埋
“那就……升帐吧!丨
夏浔微笑了一下,神态突然稳定下来,一旁郑和看得清楚,只觉这一刹那,夏浔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方才微微表露出来的犹豫、彷徨、患得患失,突然就抛到了脑后。郑和一直侍候在朱棣身边,他对永乐皇帝的熟悉,甚至超过了三位皇子,眼下夏浔的表现,像极了朱棣临事时的态度,不管他在事前私下里是如何的想法,一旦事到临头,他除了全力以赴还是全力以赴,根本不做其他的考虑。
郑和放下茶杯,身子慢慢坐直,神态也严肃起来。
”五省剿倭总督升帐,各卫都司唱名报进!”
”松门卫指挥使楚则微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金乡卫指挥使曹嘉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海门卫指挥使杨秋歌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定海卫指挥使方世泽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双屿卫指挥副使任聚鹰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太仓卫指挥副使韩诺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十六卫指挥使甲胄卒全,一一唱名报进,左右站定,大堂上片刻功夫就站满了纠纠武将。
待得最后一人报进之后,夏浔淡淡地问道:“人都到齐了?”
将领们唱名报进,书记官则在应卯册上一一划挑,待得夏浔询问,书记官立起自案后站起,抱拳应道:“回部堂大人,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未到!”
堂下众将立即一阵S动,谁都知道双屿卫受陷害的事,现如今双屿卫指挥许浒还在京里养伤呢,奉命报到的是副指挥使任聚鹰。而双屿卫被陷害,主要参与者就是太仓卫和观海卫。太仓卫指挥使纪文贺和都指挥使洛宇同时丧命于双屿岛,如今也由副指挥使管着太仓卫。
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是在构陷同僚重大嫌疑的,却因为洛宇和纪文贺暴死,他坚持声称只是受命于洛都指挥,对于其中J谋一概不知而逃过了一劫。
饶是如此,这个疙瘩却是结下了,如今辅国公杨旭刚刚走马上任,召见各卫将领,唯独他一人迟到,这是有意为之么?帅堂之上,众将不敢交头接耳,可那互相递接的眼神,微微变得粗重的呼吸,却已将众人的心思都透露了出来。
夏浔淡淡地一笑,观海卫指挥常曦文迟到,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因为常曦文迟到,本来就是他做的手脚。夏浔恍若未闻,从容说道:“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既然观海卫指挥还没有到,那本督就把剿倭方略先向诸位将军部署一番。至于观海卫,随后再说!”
夏浔这番话一出口,众将脸上顿时露出轻蔑之色,武人最看不得怂包蛋,堂堂国公丶五省总督,竟也不过如此,众将来时那种凛凛的心情便淡了几分。
夏浔浑若无事,朗声说道:“大家都是武人,不用文人那套弯弯绕儿,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剿倭,剿倭,从太祖初年,咱们就在剿倭,倭寇是越剿越多,现在我们还在说剿倭,其实,我觉得那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剿倭吗?那是抗倭!”
夏浔双手往帅案上一按,大声道:“一个抗、一个剿,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堂皇大明,威武之师,居然沦落到了只能抗的地步,你们是被**上门、垂死反抗的娘们儿吗?”
这一番话,把众武将都震住了,倒不是吓的,是意外,这位国公大人说话……,怎么跟他们这些兵痞子差不多?
夏浔继续道:“倭寇很难对付么?没错,很难对付,很难缠!我说难缠,不是说我大明的兵打不过那群矬子,咱大明立国才三十余载,武勇之风犹在,打仗,不怵倭人,那么为什么难缠?原因有三:一、倭人自海上来,万里海疆,防不胜防,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二、倭人收买了许多败类,为他们充当耳目,通风报信、甚至为他们带路,所以对我大明地界十分熟悉,有的是空子给他们钻;三、倭人贪婪,一旦得了好处,回去一讲,许多人眼红,就会纷纷加入倭寇的行列,我们今日杀倭一百,回头就能引来倭人一千,杀不胜杀!”
夏浔说的是实情,虽然剿倭之中还有其它这样那样的失败原因,但是这三点确实是当时的主要原因,那些都司老爷们听了心气儿顺了些,可是夏浔先给他们摘清了责任,也令他们轻蔑之心更甚。不就是用些怀柔手段,说些好话,哄着老爷们给你打仗么?武人书是读得少,可是心眼并不少,谁也不傻,这样就能征服武将军心,那谁不能为帅?
夏浔继续道:“本督奉旨,统帅五省,通力剿倭,我就从这三方面着手。倭人有耳目,我就打他的耳目。
本督已经动用锦衣卫,督促各省按察使司,严厉打击倭J,一旦抓获,严惩不贷!叫倭人一旦上了岸,就变成瞎子、聋子,不知道我们的兵在哪儿,走深一些连回去的路都不认得。
既然不能千日防贼,我就走出去,打到倭人的老巢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据我所知,倭寇的船大多数比一条竹筏子也强不了多少,完全就是载人越海之物,海上战力十分有限。本督已经得到情报,倭人船只一旦扑向我大明海岸,每个倭寇只带三天口粮、三天的清水,多了他们的船根本载不下。
如此补给,狂妄吧?可他们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了!这一次,我就要叫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本督已在组建远洋水师,如今他们正在观海卫训练,不久就要巡弋海疆,一旦撞见倭寇,以倭寇船只之简陋,所带补给之匿乏,岂能是我大明水师之对手?
海上不容他们存在,他们就得龟缩回他们的老巢等候机会,这时本督就会指挥战舰,杀到日本本土,把他们带同他们的老窝一气儿端了。但是!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要做到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登不了岸,上了岸就无处存身!而这,就是诸位将军的责任了!”夏浔冷冷地扫了眼挺立在面前的十几位将军,说道:“本督剿倭,不需要你们集中兵力,随着本督的将领,追在倭寇P股后面疲于奔命,我已经依据诸位将军的驻地,划分好了防守的区域,每个防区之内,由村、镇、县、府的团练、民壮,构成多层次的防御体系,各守其地、各司其职,只管御敌,不管敌之流动。
而你们这些卫所官兵,则要负起各自防区内追击、围歼倭寇之责任。现在,由村而镇、由镇而县、由县而府,已经建立起了横向、纵向交织的消息传递网,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但有一处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都可以很快传到你们的卫所,你们的责任,就是在自己的防区内,追击、歼灭敌人。
一旦倭寇逃出你们的防区,我不需要你们去追赶,一路追下去,整个防御体系就会一团混乱,最终又会演变成主力人马追在倭寇P股后面,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最后把自己拖垮的局面。如果倭寇逃入其他卫所的防区,自有其他卫所负责歼灭任务。
我们无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通报全部防区丶我们无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军队投放到倭寇出现的地方,那么,我们就局部动,整体不动,倭寇逃到哪里,哪里就要动起来,我要让倭寇在任何一个地方,得不到补给、抢不到东西、不敢停留丶不敢过夜!
只要他们在陆地上占不到便宜,就能把他们*回海上去!大海茫茫,就算本督的舰队再庞大十倍,也无法对倭寇形成围堵。可是就凭倭寇那少得可怜的饮水和食物,只要他们被迫逃回海上,根本不需要我们围追堵截,他们势必得逃回老巢,我们的舰队,在那里等着他!”
夏浔说罢,吩咐道:“把本官划定的防区地图交给各位将军!”
书记官立即从书案上捧过一摞书册,逐本发放到各卫都司手中。
夏浔又道:“有关各位负责的防区,上边都有明确的记载。我建议你们,在看清自己的防区之前,先看清前边记载的十六条必杀令!在各位的防区之内,作战勇敢、予敌重创者,提倭寇人头来,本督论功行赏;如果打不好,你能把倭寇撵出你的防区,不叫他在你的防区内占了便宜,无功无罪,本督不罚!作战不力、怠乎职守丶让倭寇攻城掠寨,洗劫百姓者,杀无赦!”
为了对付这令人头疼的倭寇,夏浔一改其他主将把持全军全局指挥的习惯,完全放权,来了个各自为战。可他这各自为战,是划分了详细区域,厘清了功过责任的各自为战,其实他搞的就是“分片包干责任制”。
在当时的通讯条件和机动效率下,搞全局一盘棋,他必将步邱福后尘,再蹈失败。而用这个法子,他甚至不需要考虑浙东诸卫将士与他个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嫌隙恩怨,权力和责任全部分解丶下放,除非谁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豁出一死来拖他下水,否则就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全力作战,为自己一战!
夏浔慢慢地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古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天有没有在看,我不知道,老天爷就是看见了,也没办法告诉我,所以……我自己看!本督已通过五省布政使司,晓谕各方百姓,如果各位在自己的防区内,畏敌怯战或者抱了什么其他心思,叫百姓遭了殃,不管是州县衙门、村官里正、还是乡绅百姓,只要一状告到本官这儿来,被告的将军就请先料理好后事,再来求见本督的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我,可是管杀不管埋的!”
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众将官心中不觉凛凛,恰在此时,中军旗牌进来禀报:“部堂大人,观海卫常曦文求见!”
第519章 愤怒的肥富
一听中军禀报,各卫都司的目光齐地投向夏浔。常曦文迟到了足有一个时辰,这位新任总督对这等挑衅会如何处置呢?
夏浔神色不动,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叫他进来!”
观海卫常曦文急匆匆走进大帐,未及看清上坐的夏浔脸色,便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军礼:“卑职常曦文,拜见部堂!”
夏浔淡淡地道:“常都司,你迟到了!”
常曦文垂头丧气地请罪:“是,卑职因为饮食不洁腹泻不止,故而耽搁了行程,来迟一步,尚请部堂大人恕罪!”
常曦文心里那个恨呐,他是洛宇的心腹,洛宇决意动手时,之所以借用他的地盘,原因就在于此。这么大的举动,是不可能瞒过他的,常曦文只能是同谋。
可是朝廷法度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你就不能制裁他,不教而诛的事虽然有,但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轻意罔视用来维护他的统治的法度,所以常曦文幸运地逃过一劫。
常曦文知道辅国公杨旭做了五省剿倭总督,一定会找他的碴儿,所以早早的就开始活动,五军都督府那边已然开始活动,想要把他从夏浔手下调开。奈何,要任免调动将领,需要通过兵部,而一向跟在五军都督府后面唯唯喏喏的兵部这一回却莫名其妙地硬气起来,始终拖着不批。
常曦文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先应付夏浔,这段时间只要不让夏浔抓住他的把柄,也就奈何不了他,因此接了将令之后,常曦文根本没有一刻怠慢,立即启程上路了。可也邪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这一路上真是不顺呐,半道只是住了一宿店,第二天就跑肚拉稀,折磨得他有气无力。
常曦文找药店煎了几服药,是捧着药罐子赶得路,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本督走马上任,第一道将令,你就没有做到。我想饶你,奈何军法无情啊!”
他扭头问浙江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武丹腾:“武佥事,似此等情形,该当何罪呀?”
浙江都指挥使洛宇已经离奇地死在双屿岛上,暂时朝廷还未下达新的任命,都指挥使司现在由都指挥同知司汉超和都指挥佥事武丹腾负责,两人一个管军事,一个管军纪和后勤,分工明确,这军纪上的事,自然要问这位武佥事。
武佥事闻言不禁犹豫了一下,军中无小事,点卯不到,要是从军纪上来说,那是很严重的大事,可是军纪是一回事,承平年代,谁会执行得那么严厉呢?违纪者是一位正四品的大员!平时遇到这情形,顶多受上官训斥两句,还能怎么样?
再说,他跟常曦文私交一向不错,这时不帮忙,什么时候帮忙?可是这位总督大人是“双屿通倭案”的受害者,他这是摆明了要找常曦文的麻烦,常曦文已然授之以柄,倒也不能袒护得太明显了……
武佥事暗暗思忖着,试探道:“这个……”军令如山,不管常曦文有什么理由,没有准时应卯总是事实,为严肃军纪,可责之以笞刑,以告诫诸军将士。十鞭……”
夏浔慢慢抬起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目芒若有实质,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武佥事心头一慌,话就拐了弯:“十鞭……似乎少了些,不如就……就笞他二十鞭子,以儆效尤,部堂以为如何?”
“甚么?”
常曦文一听勃然大怒,他本想服个软,受夏浔训斥一顿也就了事。在人屋檐下,暂且低回头,他不可能跟一个爵至国公、手握五省军政大权的剿倭总督公开叫板,忍得一时之气,回头再慢慢消遣他也不迟,想不到这位辅国公如此没有深沉,刚刚上任就要赤LL地公报私仇。
夏浔摇头道:“此言不妥!”
一听这句话,本来正要发作的常曦文又沉住了气,暗暗冷笑一声:“谅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对本都司施以笞刑?哼,你当我是一个大头兵,任你搓任你揉么?”
夏浔又转向都指挥同知司汉超,慢悠悠地道:“司同知,本督没有带过兵,对军法不甚了然,不知道军法上,对本督点将聚兵,违时不到者,可有什么说法?”
司汉超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脸颊瘦削,鹰鼻鹞眼,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性格比较冷峻,与诸卫将领没有什么密切的私交,能升至这个位置,主要是倚仗他的军功,在朝里也没有强硬的后台,否则凭他的本领,早该升到洛宇之上,也不会一直屈居下职,被洛宇压他一头了。
这些事,夏浔在来杭州以前,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浙江都指挥使司的几个主要将领的出身派系、性情为人他都仔做过一番调查,这个司汉超背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争取的一个,也是他最想争取的一个。
听见夏浔询问,司汉超目光一抬,恰与夏浔碰个正着,一俟看到夏浔的目光,他立即就明白了夏浔的用意。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多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一个举动就能把对方的意思表露无遗,如果你看不懂,根本就爬不到这个位置。
“部堂大人这是*我表态啊!”
虽然多年以来,司汉超也习惯了对他不甚公平的待遇,可是人往高处走,这是人的本性,突然有了机会,他那颗一向沉稳的心也禁不住怦怦地跳了起来:这投名状交还是不交?
夏浔脸色微微一沉,不悦地道:“怎么,司同知统一省兵马,连军法都背不齐全吗?”
司汉超听见“统一省兵马”这句话,心头不由一热,脱口答道:“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当斩!”
司汉超这句话一出口,满堂武将便齐齐变色军法之中,这是第二条,他们当然都知道,可是这条军法也仅仅是落实到纸面上的一句空话罢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斩杀大将的,难道眼前这位总督大人真敢这么干?
常曦文已勃然跃起,亢声道:“你敢!”
夏浔微微一点头,笑道:“既有军法,本督也不敢循私,便依军法从事罢了!”
他的手一扬,早已有所准备的几个站堂亲兵立即猛扑过来,扣住了常曦文的臂膀常曦文又惊又怒咆哮如雷地道:“杨旭!你好大胆!”你这是公报私仇!我是朝廷四品武将未得圣旨,你敢擅自处置?我要告你,我要……”
常曦文咆哮未了,便被人摁倒在地,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抹肩头拢二臂,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夏浔不愠不怒,只轻轻叹息一声道:“军令如山,谁能扛得住山呢?反正本督是扛不住的,把他拉出去砍了吧!”
他要杀人,而且杀得是一员正四品的武将,竟然说得如此平淡,饶是满堂大员个个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悍将,看在眼里,也是不寒而栗。
常曦文怒目欲裂,拼命之下,竟然用舌头顶掉了塞口布,破口大骂道:“姓杨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报私仇,公开杀人!我是皇上的臣子,是大明的武将,不是你姓杨的私兵!你刚刚上任,便擅杀大将!你不得好死!监军大人,监军大人,你说句话呀……”
夏浔那些亲兵哪管他是谁的二大爷,一听他辱骂自家主帅,抡起刀鞘便“啪啪”地一顿狠抽,那刀鞘抽在皮R上的声音渗得满堂大员都不由自主地直打寒战,常曦文被抽得牙齿脱落,满口鲜血,两颊一片赤肿,唔唔呀呀话都说不清楚了,看样子连舌头都打伤了。
夏浔坐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常曦文被拖出去,又笑眯眯地看看那些噤若寒蝉的将军们,没有人敢跟他对视,夏浔的目光扫到哪儿,哪个人就悄悄地低下头去。他们真的被震憾了,哪怕是有所谓的军法这道幌子,可四品大员就是四品大员,谁敢擅杀?
就算是都察院台长奉旨巡察天下,也只有权把五品以下官员就地拿下、解职递京法办的权力。就地正法?你戏文看多了吧!包拯走到哪杀到哪儿,那是演戏啊!他要是真的不经刑部复审、不经皇帝勾决,一口铡刀铡遍天下,那他这个法纪的维护者就成了法纪最大的破坏者。
这是一位正四品的武将,这儿不是两军交锋的战场,就算你有王命旗牌、你有尚方宝剑,这么干也实在是……
众将心中不约而同浮起一个想法:“辅国公出任五省总督,没准儿是二殿下给他挖的坑!他自己没有好儿,就千方百计拉我们给他陪葬!千万不能让他抓着我的把柄,辅国公,疯了!”
夏浔当然没有疯,他敢这么干,是因为得到了永乐皇帝的默许。当日朱棣答应由他担任五省剿倭总督的时候,曾对他说过:‘浙东水师构陷同僚……”他们都在你的辖区之内,你一并办了吧!”有这句话,不要说只杀常曦文一个,就是再多杀几个,他也没有顾忌。
他就是要肆无忌惮、就是要公开杀人!谁说阵斩大将不祥?不能让你敬,那就让你怕,结果都是一个,只要你肯服从就成!
众将心中凛凛,震撼莫名,但是,夏浔还没疯够。
他慢慢转头看向武佥事,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武佥事,身为都指挥佥事,执掌一省军法军纪,可是你对军法的理解和执行,让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你把手头的差事向司同知交待一下,回五军都督府报到去吧!本督衙下,用不了你这样的人!”武佥事为之愕然,他没想到,仅仅因为他对常曦文有所袒护,这位国公竟然就毫不犹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