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空相禅师呵呵笑道:“如果今天就已清楚地知道了明天的事、后天的事,乃至一生的事,岂不是无趣的很?”所谓未来,旁人若为你决定了未来的一切,那还是你的未来么,你还有未来么?未来,变化无穷无尽,就算是佛祖,也无法演算、掌握未来一切变化,国公却想做到它,这是不是自寻烦恼呢?”
夏浔动容道:“大师……”
空相微笑道:“国公,如一斤米,在炊妇眼中它是几碗饭;在酒家眼中它是几两酒。每个人看它,都不相同,可米就是米,你就是你,只要问心无愧,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国公以为,人生是苦多于乐,还是乐多于苦呢?如果你执着于此,那便是深陷苦海而不能自拔,只要学会解脱,自然便是极乐世界!”
夏浔苦苦一笑,默默走到崖边,定定地看向京师的方向。
空相大师摇了摇头,双手合什,轻轻又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由于满朝文武都在讨论迁都这件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夏浔筹谋已久的计划被迫搁浅,他只好暂时停止了一切行动。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只能说是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他的部署,只消加以调整,完全可以在突发事件解决之后再次发动。
但是朱棣的反应太耐人寻味了,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南京这边发生的一切,却没有做出一点反应,与此同时,他却抛出了一个震动所有人的新话题,你还能说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情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夏浔感觉到了这一点,却完全猜不透朱棣这么做的真实意图,所以他不安。
夏浔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谋划,尽管他的出发点至公无私,但它却是不容于法的,所以夏浔对此格外敏感。一直以来,他智计百出,但有谋划,无人不入其彀,由他牵着鼻子走,而这一次却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所以他才会惶惶不安,所以他才会登上庐山,静静地反思:是不是这些年来在政坛上的‘风调雨顺’,已经让我忘乎所以了?
他隐隐嗅到了一种Y谋的味道。那是血的腥味,让他不寒而栗……
夏浔在庐山苦苦悟着永乐大帝真实意图的时候,解缙正风尘仆仆地赶向南京,此时刚刚赶到九江,庐山脚下。
解缙立在船头,顺江而下,衣带飘风,瞧起来神情气爽。意气风发。如果他看过电影《闪闪的红星》,这时就该挺胸腆肚,挎着盒子炮。洋洋得意地说上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由一位内阁首辅大学士被贬谪到安南乱地,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但是解缙的确很高兴,因为。他又回来了。
解缙被朱棣一道诏书,便从内阁首辅大学士,变成了广西布政司参议(副省长),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金陵。结果因为一路上牢S满腹,被一直盯着他的纪纲打了小报告,惹得永乐皇帝大为不悦,又追加一道圣旨。把他赶去安南上任。
结果这位仁兄千里迢迢,刚刚赶到安南,P股都没坐热,就找了个理由。不辞辛苦地回来了。
这个倒霉蛋对于做官的追求,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实在是太顽强了。
要回来就要有理由,解缙当然有一个很充份的理由。
他幽幽怨怨地赶到安南的时候,正好张辅大获全胜。张辅上次平定安南回京不久,安南各地就反旗再举,迫不得已,张辅再度挂帅出征。大军往返,钱粮军饷消耗无数。不过仗倒是又打赢了。
张辅赶到安南之后,第一战就是打击原来已经降了大明。结果又复反叛、自立称王的师桧。
师桧当时手中有兵马两万多人,张辅率兵进剿,只一战就杀了四分之一,近五千人,同时俘虏两千多人。张辅恼恨师桧降了又反,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下令把这两千俘兵全部斩首,之后紧追师桧不舍,师桧拿出了吃奶的劲儿,率领残部逃进了深山,若再追赶,得不偿失,一个不慎,还会为其所乘,张辅这才下令收兵。
张辅稍事整顿之后,又去征讨陈季扩,陈季扩调兵遣将,与张辅数度交锋均落下风,最后双方决战于虞江之上,这一战陈季扩又是大败,军兵伤亡惨重,还连折数员大将。陈季扩只得仓惶逃窜,张辅自后一路掩杀,又吃掉陈季扩三千兵马,直到陈季扩逃入大泽这才收兵。
陈季扩彷徨无策,只得遣使向张辅求降,这位曾自立为帝的安南将军目前还拥有相当大的势力,在安南百姓中间他也拥有相当广泛的群众基础,如果他诚心归降,大明治理安南将减少很多阻力,不过是否受降张辅做不了主,接了陈季扩的降书以后,他就要遣人送往朝廷,由皇帝决断。
恰在这时,解缙到了安南。解缙根本没有心思做什么安南布政司的参议,在朝为官何等闲逸,内阁首辅何等风光,安南这地方穷山恶水的,做官都算是发配。所以一听有机会回南京,解缙马上抢着要担当这个差使。
照理说,只是派人回京将陈季扩的降书呈予皇帝,原也用不着劳动一位布政司参议出马,可解缙愿意走,张辅也愿意让他走。解缙再落魄,毕竟也是一位曾经的内阁首辅大学士,万一他在安南出点什么事,这影响太大了,张辅不愿意承担这责任。
两个人是一拍即合,于是刚到安南站了站脚的解缙,就兴冲冲地又回来了。
站在船头,眼见离金陵越来越近,解缙心中好不兴奋。在安南天高皇帝远,想再叫皇帝想起他来都难,回了京就不一样了,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万一皇上回心转意,不就可以再获圣眷、重返内阁了么?解缙心里是越想越美。
当初朱元璋许之以十年之期,叫他十年之后回朝听用。解缙等不及,还差了一年半,就趁着新君登基,急不可耐地回了南京,结果被人一本参到兰州做卫吏去了,沮丧得他差点投河自尽。
如今,他又来了……
第924章 大发雷霆
夏浔在庐山住了几天,直到小荻马上就要临产,这才返回金陵。
此时,郑和已经回京了。
郑和是内官,官品也不高,不需要派三品以上官员迎接,但是随他回来的还有许多其他国家的使节,其中包括一个国家的国王。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乃,带着王妃、王子、公主还有王弟王妹,一大家子居然都来了,这就需要同等品秩的人员相迎。
外国的国王,相当于大明的郡王,于是就由大明皇室派了几位在京的闲散王爷出迎,把他们接到会同馆入住以后,朱高炽、朱高煦两位监国再联袂赶到会同馆里探望、问候。
郑和这一次出海,因为是头一回,需要从无到有地探索出一条海路、所以耗费时间很长,达两年之久,所经国家和地区包括了占城、爪哇、满剌加、苏门答剌、锡兰山、柯枝、古里、暹罗、南巫里、加异勒、甘巴里、阿拨巴丹等国。
回来时这些国家都派人赠送了礼物,其中琉球中山、山南,婆罗,阿鲁,苏门答剌,满剌加,浡泥、占城、暹罗、榜葛剌、南浡利、小葛兰等国遣使入贡。几乎与此同时,日本的足利义满也派了使节来。
现在日本的情形很糟糕:后龟山天皇出走了,他跑到南部重聚南朝旧部,以武力抗议北朝背信弃义。由于有惜竹夫人和大明暗中向他提供了大笔资金和武器、粮食,后龟山出走的时间比历史上提前了,效果也大多了。
由于他手里有充足的资金、武器和粮食,他不但很快招揽了一批旧部,而且招纳了很多农民和流浪武士,包括被中国水师和日本水师联手打压得几无生存余地的海盗也大量投奔了他,使得他迅速组织起了一支颇具规模的武装。
后龟山出色的表现,使得一些本来还想观望声色的南朝氏族、豪门,也毫不犹豫地加入进来,旗帜鲜明的表示拥戴后龟山天皇,他们形成了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让后小松天皇头疼不已。
与此同时,鉴于足利义满年老体衰,渐渐控制不了他手下的几大诸侯,他的义子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持也鼓起勇气在朝政、军事等多个方面公开发表自己意见和主张,与太政大臣足利义满唱反调,踏出了彻底决裂的第一步。
鉴于这种局面,足利义满急需得到大明对北朝的认可以及对他的支持,所以他派了一支使节队伍向大明入贡,并请求大明在道义上予其以支持,如果可能,希望大明水师在军事上也能予之以一定的配合。
这一来,再加上早先赶到金陵的帖木儿国使节,汇聚到金陵的各国使节已将近二十个国家,所谓万国来朝的盛况也不过如此,越来越看不透金陵局势、已无法予以控制的太子朱高炽趁机上书,奏请皇帝回京。
眼下这种局面,朱棣不可能再滞留北京,是到了他该回来的时候了。
一池秋水,波光粼粼。
虽已到了秋天,荷叶仍是碧绿的,只是荷花少了些,有些荷J上已结出了饱满的莲实。一道九曲小桥蜿蜒水上,中间位置有一座小巧的八角小亭,小亭门窗尽开,清风荷香穿亭而过,留下一室馨香。
亭中摆着一张紫檀嵌螺钿圆桌,四个身穿直裰,头戴儒巾的人围坐在桌前。
不远处,临窗角有一个小泥炉,炉上坐着一壶沸水,旁边又有小方桌一张,上边摆着茶具,一个清秀俏巧的小丫环静静地站在一旁,候着桌前围坐的四人谁的杯中茶尽,便轻盈地上前为他斟满。
小丫头叫弦雅,茗儿原来的帖身小丫头巧云成了夏浔的妾室以后,才被茗儿选到身边侍候的。辅国公府落成时,皇帝赐了些官奴给杨家,这小丫头就是那时随母亲被发配到辅国公府的,那时她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如今已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的年纪,茗儿再三挑选,觉得她聪明伶俐,又是自幼在杨家长大,对杨家忠心耿耿,才选为贴身丫头。
弦雅的心思很细腻,她记得自己已经斟过五轮茶水了,而老爷杯中的茶水始终是那一杯,第一轮斟的茶水到现在还是满满的,老爷居然一口都没动过。
“老爷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
弦雅暗忖着,愈发小心起来,手脚的动作轻轻袅袅的,不敢做出声响。
坐在桌前的夏浔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他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庐山回来以后,似乎他想通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放下了一些东西,心事不再那么重了,神情恬淡的颇有一种出尘的感觉。
很平静,既无大喜,亦无大悲。
但是当还有一身俗事的郑和起身告辞之后,夏浔的脸色就攸地沉了下来。
亭中这时还剩下三个人:夏浔、解缙和黄真。
太阳已经西斜,阳光穿亭而入,映在夏浔的背上,这时虽非晚秋,阳光的威力却已大减,清风徐来,一片Y凉,这点阳光倒不致令人难过,但夏浔的脸色很难看。
正在说话的是黄真,他不知道夏浔为何突然沉了脸色,以为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声音也虚了:“朝廷上关于迁都的议论甚嚣尘上,即便是郑公公从南洋归来,且有大批外国使节随行,这般热闹的事都未能转移大家的目光,我们都察院……”
夏浔沉着脸道:“不要动!不是告诉你按兵不动的么?”
黄真道:“是是是,下官自然遵从国公嘱咐。不过,迁都之议关系到每一个人,这件事无关于派系,朝中大臣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所有的人都在上书反对,即便是斗了一辈子的政敌,这时也是有志一同。包括内阁和内部……”
他窥了夏浔一眼,放低声音道:“赵王就藩于北京,如果迁都……,所以就算是太子的人和汉王的人,现在也是异口同声反对迁都,国公,咱们真的不需要有所表示么?”
夏浔冷冷地道:“太子那里,我也表示过意见,太子也同意我的看法。有些大臣或者是因为心向太子而反对迁都,除此并无他念,不过这也不是太子授意。迁都这件事,无关于任何人、又关乎于任何人,大家各行其是,无人制止,是因为没有人看得透皇上这步棋到底想干什么,你如果想要发表意见那也由你,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是是是……”
“国公,太小心了吧!”
黄真忙不迭答应,一旁解缙却不以为然地C了嘴。
“哦?”夏浔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弦雅站在一旁,将夏浔的表情看个清楚,不禁抿了抿嘴唇,心道:“原来老爷生气是冲着这位解老爷呀。”
小丫头弦雅看出了夏浔因何不悦,天下第一才子的解缙却没看出来,解缙笑道:“国公多智,近乎多疑了,这件事哪有那么复杂,皇上青睐北京,早非一日,那是皇上龙兴之地,又是皇上从年轻时候就戍守的地方,自然恋栈不舍,因之有意迁都,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皇帝乃一国之君,行事岂能凭一己好恶呢,解某此番回京,适逢其会,自当一抒己见,某已上疏反对此事了!”
夏浔的脸色暗了暗,解缙全未察觉,得意洋洋地卖弄起来,道:“解某上书,只言四件事。一是经元末战火,北京毁坏严重,人口也极稀少,复经靖难之战,城池损毁愈加严重,如要迁都北京,再建皇城,旷日持久,所费靡多;
二是朝廷北迁,粮赋困难。洪武三十年的时候,输往北方的粮赋仅十五万石。永乐六年的时候,因为不断向北京迁徙百姓、增加驻军,粮赋供应就增加到六十五万石。去年由运河输往北京的粮赋五十万石,由海路运去的粮赋达七十万石。如果朝廷真的北迁,那么每年运往北京的粮赋至少需要五百万石,我们的运力承受得起么?
这第三,就是安危方面的考虑,北京距北狄太近了,这一点是朝中大臣们最担心的地方,也是议论最多的地方,其弊病一览无余,文武大臣们已经陈述多多,我就不多赘述了。
第四么,就是吵的很凶的风水。真是可笑,金陵龙盘虎踞,上映紫微之垣,可以为都者,莫逾金陵,这有什么好争辩的?解某是以《河图》《洛书》认真推演过的,《河图》《洛书》乃Y阳五行术数之源,以其天人合一而喻人生万物,莫不应验……”
夏浔似笑非笑地道:“大绅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文韬武略,世上无双,居然还明Y阳懂八卦,精通周易术数,趋吉避凶之学。”
解缙的情商实在是差了点儿,居然没听出夏浔揶揄的语气,闻言得意笑道:“国公过奖,过奖啦!”
“砰!”
夏浔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案上,拍得解缙一个愣怔,黄真也吓了一跳。
“弦雅!”
夏浔沉声一唤,弦雅赶紧蹲身行礼:“婢子在!”
夏浔道:“你下去,这儿不用你侍候了。”
“是!”
弦雅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身提裙,步出小亭,便悄悄吐了吐舌头。
弦雅一走,夏浔便霍地立起,大发雷霆道:“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解缙吃吃地道:“国公……”
夏浔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你若真懂得周易八卦,先给你自己算一算!你若真懂得超吉避凶,会刚刚贬谪离京,就得瑟回京?御驾不在京城,竟然拜访太子,难道你也这等大忌也不懂?上书言事!上书言事!你跟谁商量过了?真是岂有此理!”
第925章 洗三朝
解缙张口结舌,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夏浔如此声色俱厉地向他发脾气,一时惊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口若悬河。
夏浔是真的气坏了,他回到京城时,才知道解缙回来了。解缙从京城离开,风尘仆仆赶到安南,脚还没站稳当,听说陈季扩有请降文书,就主动请缨又跑回来了,他根本不知道朱棣北巡的事儿,因此扑了个空。
既然没等到皇上,你就把请降书上交通政司,或者见一见内阁的同僚们,由他们安排,直接叫你拿着陈季扩的请降书去北京不就成了么?
他居然直接跑去见太子了。太子听说解缙回来,登时吓了一跳,朱高炽还打算过个一年半载,再想办法把他弄回来,没想到他竟自己跑回来了。
按理说解缙现在应该刚到安南还没多久,他突然回来,不知该是何等大事,太子岂能不见?再者说,解缙原是内阁首辅,拥戴太子的文臣班中第一人,就算明知他没有要事,他既然已经站到了太ZG前,太子也必须接见,否则解缙遭厄,太子就闭门不纳,岂不寒了所有人的心?
结果,解缙当然没有什么要事。他是回京送信来的,他也知道是否接受陈季扩投降,必须得由皇帝来拍板,他来求见太子,只是因为多日不见,故而登门拜谒,叙叙旧而已。
一位遭皇帝贬谪的宰相,在皇帝不在京城期间,跑去拜谒太子,就为了不咸不淡地聊点闲嗑……
解缙何止是情商有问题。政治觉悟也太低了,可以说是毫无政治敏感性。叫他当个学者绰绰有余。叫他给皇帝做个秘书、做个顾问也够格,可是叫他做一个上佐天子,理Y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任其职的内阁首辅,真难为他这几年太平宰相是怎么混下来的。
夏浔回京听说此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么幼稚的错误解缙也能犯,他脑子里除了尽快得回首辅之位。就没有别的了么?
当初汉王私自接见鞑靼使节,皇帝是个什么反应?太子私唔外臣,这性质更加恶劣啊。夏浔若非敬重解缙的才名,两人又做了十多年的政治盟友,只此一举,夏浔就得把他踢出自己的队伍,免得他自己犯傻,连累大家受罪。
解缙听说夏浔从庐山回来。忙又登门前来拜访,虽然说上次被皇帝贬谪,太子和辅国公都没怎么尽力替他说情,解缙心里不无怨尤,可他觉得想要得回首辅之位,还得太子和辅国公帮忙机会才大些。这小小不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夏浔一个散秩的公爵,倒不怕见他,但是因为解缙干的这桩蠢事,夏浔余怒未消,只怕一见了他就要克制不住狠狠训斥他一顿。因此便籍口在庐山着了风寒,正在歇养,不宜见客,闭门不纳。
夏浔本意给他个闭门羹,叫他好好反思反思。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皇上把他贬去安南,结果他不思教训,如今他在官场上最亲密的朋友冷落他一下,总该能叫他冷静一下了吧?
夏浔去庐山静思多日,虽然依旧没有猜透永乐大帝的心意所在,但是心性得到了锻炼,不再患得患失诚惶诚恐,如果解缙能因此反思,获益匪浅。解缙完全没有理解夏浔的苦心,回去馆驿候了三天,这位仁兄只做了一件事:上疏议迁都。
今日他闲来无事,又往辅国公府来,恰好碰上了郑和,两个人一个在内阁做事、一个在内宫做事,平素就很熟的,就闻袂登门。夏浔倒不好让他一而再的吃闭门羹,再者说还有郑和跟着呢,就把两人请了进来,此时黄真正在夏浔府上,他也刚到。
郑和虽与夏浔交好,但郑和是皇帝极宠信的内宦,黄真当着他的面,就不敢讲些犯忌讳的话题,尤其是不能叫郑和看出他是唯夏浔马首是瞻的,于是只谈风花雪月,东拉西扯,不入正题。
郑和是久离京师,今日特意来拜见关系比较密切的辅国公,坐在席上,所谈也只是下南洋的所见所闻。唯独解缙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无防范之意,还亏得黄真一个劲儿的帮他打岔,把他的话题给拉回来。
夏浔那时就已暗恼,及至听说解缙擅作主张,掺和迁都之议,夏浔的火再也压不住了。夏浔声色俱厉地训斥一通,冷冷看一眼面色极其难看的解缙,说道:“方才那位弦雅姑娘,你可认得?”
解缙一直高谈阔论来着,压根没正眼看过那个侍茶的小丫环,哪里能认得。解缙茫然摇摇头,夏浔便道:“那么她的父亲,洪武三十五年任户部侍郎的陆潇骏陆大人,你可认得?”
解缙和黄真一齐“啊”了一声,解缙动容道:“方才那个小侍女……是陆侍郎之女么?”
建文四年,解缙蒙同乡礼部侍郎董伦为他说情,已经从兰州回到京城,任一吃闲饭的翰林待诏,而黄真那时正在都察院坐冷板凳。陆潇骏那时任户部侍郎,官比他们高,权比他们大,那是仅比六部九卿略低一级的权贵人物,人家陆侍郎那时未必认得他们,他们可是认识陆侍郎的。
夏浔沉声道:“不错,弦雅姑娘正是陆侍郎之女。若非陆侍郎在靖难时走错了路,走得太深、太远,想回头时业已不能,弦雅姑娘如今怕不也是一位使相千金?宦途风光,宦途亦险恶,一步行差踏错,难保不是个粉身碎骨、家破人亡的下场!
今日风光无限,来日落叶黄花,在这宦海官途上,稀奇么?你非山野一村夫,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有人关注,莫不可生是非。赴广西途中。你一首诗,便改任了安南,还不自省?说话做事须谨慎,你纵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家人、为友人好生想一想!”
夏浔这番话说的很重,不能不重!
十多年来,庙堂内外、朝野上下、中外对手,对手不知凡几,或斗智、或斗力,他都闯过来了,他不想没被敌人扳倒,却被自己队友的大嘴巴给葬送掉。这一刻,他是彻底放弃了再把解缙扶上内阁首辅的打算!
解缙急扯白咧地想要解释,夏浔已沉着脸拱手送客了。
这个毫无防人之心的解大嘴。好言好语是改不了他那肆无忌惮、狷狂不羁的个性的,真要让他吃点苦头才成,可如今解缙吃的苦头已经不少了啊,怎么这性子就不知道改一改呢?真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黄真生怕扫了风尾,忙不迭一同告辞。待二人离开,夏浔在后花园中徘徊良久,余怒不息。一抬头,见已到了小荻住处,夏浔的心情才陡然转好。今天是儿子洗三朝的喜日子,他可不想把外面的不愉快,带到家里来。
小荻所住的院落在几位妾室中算是最大的,因为旁的妾室都只有侍候的下人相伴。而小荻双亲俱在,夏浔没有那么强烈的阶级观念,要了人家的女儿,这岳父岳母还得把他当少爷侍奉,他不习惯。
虽然入乡随俗。为了不惹人闲话,他不能把小荻父母真个抬到岳父岳母的地位上去,但是也受到了他的妥善照顾。这桩比较宽敞的大院落特意被他指给小荻居住,她的父母也被安置在这里,一家人可以长相厮守。杨家这对忠心老仆没有儿子,夏浔算是尽了半子之义。
今天,小荻的院落里十分热闹,因为今天正是“洗三朝”的日子,所以连茗儿都过来了。
小荻生的是个男孩,这是杨家的第二个男丁,所谓添丁进口,总要男孩子才称心意。杨家上上下下都很欢喜,尤其是西琳和梓祺。茗儿生的是男孩,小荻生的也是男孩,这气运啊就跟钓鱼似的,一拨一拨儿的,此前杨家一连生了四个丫头,接下来应该一连四个男孩才是,所以她们两个是格外的欢喜。
于是,满堂欢笑,就只有让娜好不揪心,她怀孕比西琳和梓祺都晚,轮到她生,该是杨家第九个孩子了,若依着她们说的什么一拨一拨儿的,可不又该是女孩儿了么?所以她现在虎视眈眈的就盯着西琳,西琳的预产期比小荻就晚几天,等过两天看她生的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孩,让娜就能安心了。
“洗三朝”源于一个民间传说,说是小孩子都是送子娘娘送的,孩子出生第三天,娘娘会亲临人间探望,如果有见婴儿家不从或不敬,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家有新生子,都要洗三朝。
杨家洗三朝不用像普通民家一样忙碌,像清扫房屋、焚点香烛,宰杀激鸭、备好J蛋……,这些事情都有下人去做。用艾叶、菖蒲、金银花、樟树叶、紫苏、雄黄等物煮沸的水,也有下水准备,茗儿和几位夫人只需要等水温了,把小宝宝放进木盆,给他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新生儿的名字是夏浔给他起的,既然他大哥已蒙皇帝赐名杨怀远,夏浔就用这个怀字做了辈字,给二儿子取名为杨怀至。杨怀至长得很壮实,茗儿是十七生孕,自己还稚嫩的很呢,小荻产子时放在现代也是个成熟的女子了,所以儿子非常结实。
同他娘一样,小家伙天生皮肤比较黑,不过靓眉大眼,胖嘟嘟的,十分的可爱。
他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被茗儿抱起来,小家伙一醒,大为不满,把眉头一皱,便咧开嘴大哭,不过等他被几位娘亲托头的托头,托腰的托腰,往温水里一放,登时便云收雨住,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小嘴儿抿着,四仰八叉地叫人扶着,像个酒足饭饱的大老爷。
茗儿见了忍不住“噗哧”一笑,说道:“你们瞧,这小子像不像他爹外出赴宴喝醉了酒回来,躺在逍遥椅上时的模样?”
便在此时,夏浔迈着逍遥步晃了进来,问道:“在说谁啊,啥模样?”
众女看看盆中的小少爷,再看看晃进来的夏浔,爷俩果然一副德性,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第926章 水混欲逃鱼
杨怀远手里提着一根线,线上拖了一辆木头做的双轮玩具小车,正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听他娘这么说,也不理会他老子进来,赶紧就往前挤,巴巴地喊:“我看看,我看看,娘、姨娘,让我看看弟弟!”
杨怀远挤到人堆里往木盆里瞧瞧,便咧开嘴巴笑:“像!像!真像!哈哈哈……”
夏浔随口问了两句,不由好笑。
“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身,做富绅,洗洗手,荣华富贵全都有”
“洗洗腰,一辈更比一辈高;洗洗脚,身体良健不吃药……”
几位夫人一齐动身,一边念着祝福语,一边给小家伙沐浴,小荻侧躺在床上,托着腮看着,满脸甜密的笑意,有子万事足,天然呆的荻丫头,如今业已有了为人母的觉悟。
澡很快就洗好了,小家伙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等他被放到柔软的被子上,拭净身上的水珠,苏颖又叫人端来各色吃食,用筷子点点,象征性的在小家伙的嘴巴上抹一下,边涂边念:“呷了鱼,有富余;呷了糕,长得高;呷了糖,保健康……”
随后小家伙又被送到他娘亲身边,丫环端上几个煮熟的J蛋,小荻就拿起圆溜溜的J蛋,从儿子的头部到脚部,从脊部到臀部逐寸滚过,如此反复,这叫“滚P股蛋”,据说可以去胎毒,等J蛋都滚过了,立即被谢谢、梓祺、让娜等人抢个精光。
据说滚过童子身的J蛋,让妇人吃了,就能求子得子。十分灵验,当初杨家大少爷杨怀远。是皇后娘娘带了几位国公夫人和公主来给洗的三朝,这J蛋就没落到她们手里头,这回哪能错过。
茗儿看得眼热,碍于大妇的身份。却不好伸手去抢,手指头却也不免跃跃欲试的。谁嫌儿子多呀,她还想再生一个呢。这时抢了J蛋的巧云到了她的身边,轻轻一碰她的手,一个J蛋便塞到她的手中。茗儿已经有个儿子了,怎好夺人之美,轻轻咳嗽一声,便将J蛋递回去:“巧云,你吃吧!”
巧云向她扮个鬼脸,凑近她耳朵道:“夫人放心。巧云的手快,抢了两个呢!”
茗儿听了,机警地四下一扫,不见有人注意,赶紧便将J蛋藏进了袖底。
夏浔耳聪目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起来,茗儿比其他几个女子的性子还要古灵精怪、烂漫活泼。也真难为了她,只因担着这大妇的身份,时时刻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压抑了许多活泼的天性,如今难得见她这般模样,夏浔看见也得装没看见。免得小妮子害羞发窘。
不过叫他郁闷的是,生还是不生,生男还是生女,明明是他说了算呐,跟J蛋有一毛钱关系么?奈何。其中道理他也是没办法说明的。
这是我的功劳啊
滚完了J蛋,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小少爷换上崭新的衣帽和襁褓,系了红腰绳儿,戴上银镯、银锁、银脚铃,打扮得跟哪吒三太子似的,便交到夏浔手里,夏浔得抱着他家祠里跪敬祖宗,禀告祖上,家中添丁添福的喜讯。
夏浔抱起孩子刚要出门,小樱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国公,你在这儿呢,皇上要回京了,我刚在锦衣卫听到消息……”
瞧见房中热闹情形,小樱也是一呆。
小樱此刻依旧是一身男装,因为她最近一直在帮锦衣卫和东厂做事。
夏浔从决定去庐山的时候,就彻底进入了逍遥王侯的角色,他没有常职,朝中的事情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闻不问,硬找上门的也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还是推,郑和回来时携有许多国家的使节,包括一些国家的国王、王妃,太子本欲请他前去相迎,也都被他推却了。
夏浔可以逍遥自在,但是锦衣卫和东厂还在查他遇袭一案,需要与帖木儿国使节来往,还需用到通译,原本就借用的小樱,这时自然还是用她。小樱原本就是鞑靼上层社会的一员,在京里转悠这么多日子,隐隐已经看出了大明朝堂上的潜流汹涌,所以从两个锦衣卫千户的对话中无意间听到皇上即将返京的消息,赶紧就来通知夏浔。
她以为夏浔既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自然闭塞了,却怎知这么大的事,夏浔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他已约束自己的人,在此时不冒尖、不露头,不掺和任何事,不代表他连皇帝的行踪都不掌握,须知他所做的所有这一切,恰恰是因为圣意难测,这才令他有所警惕的。
夏浔不便叫她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此事,便“喔”了一声道:“皇上要回京了?京中乱象,总算可以定下来了。”
小樱把消息告诉他也就没有事了,低头一看他怀中的小家伙,小家伙精力充沛的很,此时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小樱不禁抿嘴一笑,逗弄他道:“好可爱的小宝贝!”
谢谢迎上来笑道:“这不速之客来得可巧,这边刚要出门,小樱姑娘恰就迎上来,这是怀至跟你的缘份,你就做了他的干娘吧。”
小樱一脸茫然,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做人干娘?而且这还是他的孩子……
小樱一脸窘红,又不好辩说,只讪讪地道:“做……做干娘?我……国公家的小公子,我……我怎高攀得起……”
谢谢道:“我们这地方的规矩,孩子洗三朝,但有不速之客撞见,便是‘逢生’,来者是男要拜干爹,来者是女就要做干娘,这是天意,你还谦让什么。”
大家嘻嘻哈哈一番,等夏浔抱了孩子去祖祠的时候,小樱坐在小荻榻边,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扯东聊西。说孩子唠家常,一脸的茫然。
她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我还没婚。咋就娘了……
陈瑛府上,后院花园,浓荫如盖。
陈瑛穿一身燕居的常服,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前一张小方桌,上边置放着茶盘、茶具和盛茶叶的小钵,身边不远处,一个童子坐个小马扎,正在侍弄着一只小泥炉。水沸了就给陈瑛提过去,陈瑛就慢条斯理地投茶、润茶、冲茶、浸润、分茶……
茶杯极小,一杯只有一口的水量,杯如七星,置于盘上,提壶轻轻一点。就像注满七汪泉水,然后他就逐一举起,嗅、品、饮,当他微阖双目仰起头来时,风轻轻拂动颌下的长须,颇有一种遗世忘俗的风姿。
他递奏疏想要告老还乡的当天下午,就看到了家人抄来的邸报,北京行在员外郎李洵谏议迁都的内容他看到了。只这小小一篇文章,他就品出了许多内容,但是他已大劫难逃,也没必要去揣测这圣意了,他不在乎。
可是第二天,永乐皇帝的明诏就宣布下来了。紧接着满朝文武,不,准确地说,是整个天下,只要有力量的。都在动用自己的力量,投入到迁都之议中来,这时陈瑛才发觉:“不对劲!”
同夏浔和太子朱高煦一样,他也看不透皇上这么做的用意,不过这对他却是一个机会,眼看朝中议得如火如荼,陈瑛顿时萌生了一线希望:或许……我这一劫,能因为这桩意外安然度过?
满朝文武的精力和能力,全都放到打消皇帝迁都之念上来了,这个时候发动争储之战是大不智的,太子和杨旭都不是蠢人,他们应该看的明白。
而时间,能消磨很多东西,如果这迁都之议拖上几个月,再加上诸国使节赴京,也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事情全处理完,就得拖到明年开春去。那时候,事过境迁,如再有人旧事重提,翻起今日旧帐,其意图就太刻意了,火候一旦掌握不好,就会反受皇帝猜忌。
如果……
这是一个机会,是他陈瑛的机会,但是这场风波是他左右不了的,皇帝的意图何在,他也揣摩不透,所以他只能静观其变。对都察院言官们的参与和倾向,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请求致仕的奏章,他并不担心,大臣请辞,除非皇帝早已对你生厌,巴不得你赶紧滚蛋,否则循例都要挽留两次的,如果这一关能过去,到时授意俞士杰他们上书挽留,再顺坡下驴就是。十年寒窗,天下间十年寒窗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能位列九卿,及得他今日地位?但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舍得走啊。
太子没有接纳他,汉王没有刘备的心胸,当日被他一番痛骂拂袖而去伤了颜面,也不曾三顾茅庐来请他回去,汉王不来请,他陈瑛自然没有腆颜再去依附的道理。
何况经此一险,他已暗生警惕,扶保一主,得有从龙之臣,位极人臣,固然荣耀,固然可以载之史册,留名千古,但是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他陈瑛不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那山东秀才纪纲,可以在燕王靖难未成,前途未卜的时候,去抱朱棣的大腿,为他牵马坠镫,大明九卿之一的都察院左都御使陈瑛,却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投机,尤其是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奇怪,为什么当初依附汉王的时候不曾想明白这个道理?是鬼迷了心窍么?
夏浔在庐山潜思的时候,陈瑛也在静静反思,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以后该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刚刚,俞士吉派人给他送来消息:“皇上要回来了。”
皇上回来,无疑将让眼下这迁都之议上升到一个更加不堪设想的混乱程度,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沙底的鱼,就等着那泥沙俱下的时刻:
水浑了,才好逃了鱼……
第927章 迎驾迟
汉王坐在上首高声说着,厅中左右,肃然立着冷傲语、孙陆、刀叶、庄龙等几名手下。汉王一条腿屈在椅上,肘架在腿上,睥睨之间,颇有一种江湖大哥的派头。
“太子监国,监得一塌糊涂。本王是丢了个小丑,可太子却出了大错,连一位国公都搭进去了,听说伤的很重,险险便要了性命,内腑气息不畅,前几天还特意跑去庐山找一位得道高僧帮他调理身子。”
汉王弹了弹指甲,得意洋洋地道:“接着就是迁都这件事了。叫群臣议迁都?嘿!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儿么。若是父皇自己不想迁都,压根儿就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北京行在员外郎的奏疏,就下旨意令群臣议论。
可好啊!太子他不体察上意,引导群臣上表奉迎圣意,他呢,每天里奏章成车成车的往北京拉,全都是反对迁都的,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嗯?”
“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冷傲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