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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问他:“你是说他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被什么屏障给阻碍了,就像催眠术……”大森林转而面对那老头子,“大爷!您也该说说,这栋楼为什么没有人住,只有你一家了吧?我刚才听那楼下做小生意的人说,这栋楼可是河口颇有名的‘鬼楼’啊!”
什么?
我也着实一惊。
外面鬼敲门还在继续,让人心惊胆战。
明阳冲我挤挤眼睛:“不用管他,他会敲一夜的,习惯就好了。”
“这样,你都,习惯了?”难以置信。
“天亮就没声了。”他似乎真的习以为常。
“老师傅,”我问, “既然这里是鬼楼,为什么你不换个地方住呢?”
老头子淡然一笑:“在哪里都一样。人不缠鬼,鬼却缠人。无论我走多远,想缠着我的鬼还是不会放过我。就像你,你已经离开原来待着的地方十万八千里,跟着你的冤灵放过你了吗?”
第74节:河口“鬼楼”(2)
我为之一震。刚才他一见我就知道我是天生鬼眼,可见这老头子非一般人呢!“那门外的鬼与你有夙怨吗?”
老头子轻轻抚摩着手中那个黑色的盒子:“谁都认为,我妻子回到我身边是理所应当的,只有他不这么认为……”他抱着盒子,沉默地转动滑轮,回卧室去。
“他怎么了?”我看着他背影不解地问。
“大概是想我妈了。”明阳答。
“你怎么……还叫妈?”我诧异,“明阳!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过路的?”他侧头一笑。
“不是!”我急得抓自己的手腕,“你看看!这是你送给我的doubie chrono classic飞行腕表,看清楚!是你送给我的!”
“哦呵……”他笑,“我不记得了,有吗?不过这表还真是块儿好表!”
他眼睛里的迷雾又浓又厚,让我发蒙。
“明阳?”他困惑地指指自己,“我叫明阳吗?”
“对!狄明阳!”我在对牛弹琴。
大森林退至一边,沉默地看着我们。
“怎么办?”我向他求救,“他也不认得我了!”
他想了一想,闪身跟进老头子的卧室。
“喂!我爸休息了,你别去吵他。”明阳伸手要拉他。
我阻止。
“你们要害他?”明阳大骇,一把推开我。
“狄明阳!”我摔在沙发上冲他喊,“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的恐惧是自己给予自己的,你只有战胜了自己,才不怕鬼。恐惧来自你自己的心,你释然了,也就解脱了。也是你告诉我,鬼魅的世界,也有善恶。你引导我面对幽冥世界的恐惧,现在你怎么能把一切都忘了?”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些什么。
我们僵持着,这个模样有些滑稽,他站着,我躺着,不过我在对他大声说话,他似乎受了小小的刺激一样傻傻地怔住。
大森林就在这个时候推着老头子的轮椅从卧室走出来。他先看见像个棒槌一样立着的明阳,而后看见我正狼狈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欲说些什么,他却示意我什么也不用说,点点头,似乎他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带走明阳。
老头子久久地望着明阳:“我儿冬至啊!可惜……”他叹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罢了!人生聚散就像场戏,曲终了,人还是要散。你与我有缘,可缘分,也有尽的时候……”
“爸!你说什么呢?”明阳叫他——爸?!
“坐吧!”老头子指一指沙发,请我们坐下,并吩咐明阳去烧开水泡茶。
“我在景洪的热带雨林捡了他的半条命回来。”老头子说,“当时他身上多处骨折,若是移动,他的腿就会断掉。可他执意要走,他说有个牵挂的人在等他。我只好用了催眠术,封存了他的记忆。”
我可以理解,依着明阳的性子一定会回小木屋去找我。原来这老头子真是位高人。
“那明阳的催眠术可以解除了吗?”我知道这种催眠只是暂时的,没有人可以被控制一生。像我曾经被施与的催眠就在受到强烈刺激之后猛然惊醒,好比一个梦游状态中的人被闹钟惊醒一样,虽然接受不了,但是解脱了。
老头子点点头:“可以,至亲至近的人最容易办到,就好像解开一个纽扣,打响一个手指一样简单。”
“太好了!”我轻声说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竟脸红了。
“他的未婚妻。”大森林很快地说。
我嗔怪地瞪他,他当做没看见。
老头子说:“好吧!你与我两个人合作唤醒他,我能感觉到,你的脑电波干扰灵力已经很强大了。”
是哦。我自己也有感觉,灵力似乎越来越强大了,不知道我今后会不会变得像乃乃一样波澜不惊,什么事都能占前卜后、从容应对?
当然,要对人施以催眠术必须等在他完全放松、意识完全失去戒备的时候,才能把异作用电波冲进他的脑磁场中。当然最亲近的人最容易唤起封存的记忆,这倒不会像移植心肺之类的器官手术一样复杂,也不会有什么排异反应,只要我能融进他的脑磁场就可以和他共同活跃于同一组脑细胞信号波动。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我们可以做一样的梦,有完全一致的梦境。因为我们的脑电波信号太接近了,难分彼此。
第75节:河口“鬼楼”(3)
明阳从厨房出来,端茶水很在行。看来这老头子真不简单,不但救了他的命,还把他打造得勤劳忠恳,多像个普通家庭中的乖孩子。可他以前一点也不乖,曾经让我哭过n多次。
老头子对他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他很乖地走过去。老头子对他说:“我中年丧子,只有一个独苗,名叫冬至……”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有两滴泪含着,迟落。
明阳错愕地蹲在他面前:“我……不是你儿子?”
老头子轻抚他的头,十分怜爱:“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儿子,就好了。我的冬至,已经死去九年了。冬至那天出生,冬至那天去世。这命运有时就是在跟你开玩笑,只是冥冥之中,你不知道幕后C纵的那只黑手是从什么地方伸出来的。我用易学之术测出来儿子会遭遇不测,可是千小心万防御,仍是没能改变命运。我的小冬至,他走的时候,只有七岁……”
老人沉默半晌之后,道出了不体面的往事:
“儿子死后,媳妇也跟着别人跑了。我是个地质勘测学者,常年不在家。回来时已是人去楼空、凄凉惨淡。后来不久,有人抱着一个骨灰盒登门,说盒子里装着我妻子的骨灰。来人说是死于一场交通事故。但我妻子不是最惨的人,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连大半截身子都没有了,被冲撞而来的装载钢筋的大货车碾成了两半,据说交警赶到时,那男人只剩下一双脚,一条腿,其他的部分都成了烂泥。
“我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个被撞成烂泥的男人似乎就是拐走我妻子的罪魁祸首。我有一段时间萎靡不振,终日饮酒大醉,事业也荒废了。更悲惨的不是这些,是有一天早上醒来,我突然无法动弹下身,双腿的软组织肌R萎缩异常,耷拉在床下。我是个研究古今地质学的学者,但对易学也十分痴迷。我自幼通八卦晓异灵,对自己日后所遇之人所见之事都预测到了。唯有这件事,突然有这么一天双腿不能行走,我却一点预感也没有。这件事也很奇怪,我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查出任何毛病,医生都说我的腿没有出现病变,可我的确再也无法下地行走了。”
他拍拍自己身下的轮椅:“从那以后我就很依赖它,没想到今年夏天景洪自然保护区请我去对那里的自然条件做个小型研讨会报告,我却在那里意外捡到个儿子。”他看看明阳,很欣慰,“这个儿子没有白捡,对我照顾体贴,很孝顺,我的一日三餐洗澡抹背物理治疗都是他C劳的,我还真离不开他了。”
明阳怔怔地愣着,我更确定早上我在菜市场看见的那个提篮子买菜的白衣人就是他。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少爷!
“不过我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能看得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能预言哪里会出现灾祸。”他指一指明阳,“这孩子说他一到夜里就听见敲门声。我让他不要开门,因为我知道这楼里闹鬼。自从我妻子的骨灰回来之后,楼道里就没有安生过,怪事时有发生。哪家的孩子放学后失踪了,没过几日在小河沟里找到了尸体。又有哪家的女人从楼上滚了下去,肚子里七月大的胎儿没有保住……怪事发生之后邻居们怨声载道,都说是我老婆的冤魂回来闹的。我利用五行八卦在楼内设置了法门,抵御鬼魅污秽之物。但楼中的怨灵越闹越凶,灵力也似乎日渐增长,这栋楼里的居民渐渐搬走后,一入夜这里就Y森可怖。”
我问他:“是你妻子的冤灵回来了吗?”
他摇摇头:“我妻子是个老实温厚的人,不会做这种伤人的事情。”
“老实温厚还跟人跑了?”大森林低语一声。
老头子摸摸膝上的骨灰盒:“惠君比我年轻十五岁,嫁给我,的确亏了她。不过我相信来闹的冤灵不是她,一定不是。”
“是个男的。”我记得那个趴在我手背上的男人头颅,心里很不舒服。
“应该是他。”老头子竟笑了,“他认为我把惠君从他身边抢走了。即便抢的是个死人,也是我抢走的……所以他心有不甘,夜夜来闹。”
“那不应该!”我发感慨,“他是拆散你家庭的第三者,才不应该化作怨灵来惊扰生者。”
第76节:河口“鬼楼”(4)
“也许是吧!”老头子似乎已经超然物外,转而对明阳说,“孩子,该是把封存的记忆还给你的时候了。”
有一道白光从老头子的眼睛里升起,渐渐炽热得生辉,直到我们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八年前,我躺在一个绣红花的布囊里,嘬着自己的拇指,哦!我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出生两个多月后,见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稀罕事。秋风萧瑟,太阳也变得苍白。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站在乃乃的佛堂中。乃乃夸这男孩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光,那么清澈,那么单纯,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看透了。年轻夫妇询问乃乃,如何可以让这个天生鬼眼的男孩儿除去心中芥蒂,驱赶对Y魂不散充斥四周的恐惧。乃乃告诉他别无他法,鬼眼是天赐,与生俱来,但这孩子不是福薄之人,他会变得坚强果敢、意志力远高过常人。种种考验也会接踵而来,日后,他会得一贤妻,那女子会帮他度过危难……
室内的一道白光突然收回,我们像是被一种逆自然的气流震醒,老头子大咳之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来。
我冲过去扶他,他冲我摆摆手,安慰我说没事。
明阳愣在原地没动,但我知道,他已经醒来,时光像个白炽的光线隧道,迅速地冲击他的脑磁场,过去的种种像被一把无形的钥匙猛然旋转一百八十度一样扭开。他有一阵眩晕,而后看见我的目光中流露出惊喜:“小乌鸦?”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百分之百地想了起来。可是眼前这可怜的老头子,怕是在他的记忆里荡然无存了。老头子冲我神秘地一笑:“有些东西是要等价交换的,你不能既想要这一份,也想要那一份,什么都不失去,那不可能的。”
“可是,我们怎么感谢你呢?”毕竟是他救了明阳,又把他还给了我们。
老头子指一指门的方向:“一会儿我把你们送出去,你们头也不回地往东边去,走出这栋楼,那鬼应该不会再纠缠你们的。”
“那你呢?”我问他。
“不用管我,这鬼若真能害我,早就害了,不会忍耐这么久,我这易学之术也不是空学的,你们快走吧!我留在这楼里,那鬼便不会窜出去害别人。”
“可是……”未等我再说,老头子已经一把将我推开。
他自己滑动轮椅到门边,拉住大森林的手:“我送你一串佛珠,这佛珠有灵性,若遇鬼,可暂保平安。”老头子把一串紫砂佛珠套进大森林的手腕,也用力把他推走,“走吧!别停下来。鬼也有虚灵和障眼法,有时眼睛看见的并非是真的,相信你的心就好,快走!”
门大开,一时间狂风骤起,眼睛都睁不开。
“大胆走出去!眼睁不开就索性不看!”身后传来老头子最后一声吼叫,接着门就被重重地关上。
我前面拉着明阳的手,后面拽着大森林的衣角,在楼梯上猛跑。直到跑了半个时辰,这向下走的楼梯还在没完没了地延伸。怎么回事?
明阳停下后赶紧往后看,后面的楼梯瞬间消失了,我背后变成了一个黑糊糊的D,深不见底。
咦?大森林呢?
我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什么时候把他丢了?
“上当了!”明阳大惊,只见不好,脚下的台阶开始移动起来……
忽然之间Y风直扫,面额都有些发冷吃紧。
我问明阳:“我们是不是要走回去?”
脚下的台阶已经像个传送带一样向下滑去,我们站着不动,也被它带着往下移动。
“这是什么邪门歪道?”明阳叫道,“这鬼不简单呢!”
这时身后传来阵阵笑声,一个男人发癫的痴笑。我道不好,怕是那老头子的怨鬼情敌在捣乱。不知不觉已经把明阳的手攥得发青,他把我拽进怀里:“别怕!我在这儿!”
那楼梯没完没了地延伸、下滑,我有种错觉,再往下滑是不是就要到Y曹地府了?可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Y曹地府,正在瞎想着,我冲面前的人大叫一声:“什么呀?扎死我了!”
第77节:河口“鬼楼”(5)
明阳吓了一跳,忙摸摸自己的下巴,原来他抱得太紧,下巴上的胡子抵上了我的额头:“嘿嘿,才两天没刮胡子,就长得这么迅猛了。”
“你还长胡子?”我瞪着眼睛吹气,尽管四周一片黑暗,啥也看不见。
他显然挺生气:“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是个男人!”
“我当你是小P孩儿呢!”我顶嘴。
仿佛一下子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地狱的时候还能这么高兴?”那个诡异的男声又响起,不过这回他似乎很生气。
我凑近明阳的耳朵对他说:“他似乎很生气我们这么快乐,那就再气气他好了。不知道鬼是不是乱了气场之后,这障眼之术也会溃败。”
明阳果然很配合:“哎呀!肚子饿了,我有点想吃汉堡包。”
“别总吃洋垃圾,那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若馋了可以去吃北京烤鸭,比汉堡包好吃。”我一边说一边侧耳去听那鬼的动静。
“还是牛R干好吃,四川的正宗是吧?”
“谁说的,云南也有,牦牛R干是高原产的,你换种口味吧!”我忍不住想笑,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连对付鬼都变得横生乐趣。
“牛吃的是奶挤的是草对吧?”
“错!牛吃草,挤奶!”
我们终于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这回那鬼受不了了,他愤怒地咆哮,转眼间,四周一切虚影都不见了,脚下的楼梯固定不动,身后那黑糊糊的深D也消失不见,身后是楼梯转角,一如常态。
我真想对明阳三呼万岁,他捏我的胳膊示意我安静下来:“他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接着他对黑暗中大喊,“你出来吧!我们不怕你!”
有个声音缓缓落下来:“为什么不怕?”
“见鬼见多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就好比天天鲍鱼燕窝吃多了也腻,鬼见多了也不烦人了,你出来吧!我们聊聊。”
我惊讶,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和鬼交流的开场白。
月光又散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照得一切都青白泛紫,就在这时,我们看见了他——一颗头颅,正悬于阶梯下面和我们的头只相隔数寸,那双眼睛像是噬人一般血淋淋地盯着我们,一动不动。
我攥紧明阳的手背,还是紧张。
他的模样很可怕。
明阳抓住我的手,平静地看着悬于顶上的他。
那双眼睛泛着幽幽蓝光,眼珠转动时咯咯地响,他盯着明阳:“死老头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好儿子?”
我气愤地冲他喊:“不许你侮辱那老人家,他是个好人。”
“好人?”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算什么好人?那老头比惠君老了十五岁,他凭什么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自己都一把年岁了,臊不臊?”
“你才臊!”我实在很生气,“你抢走别人的老婆,拆散别人家庭,还说这些狗P不通的话,还胡搅蛮缠打扰活着的人,你才可恶!”
那颗头愤怒地瞪着我,一双眼珠变得火红,像要喷出火焰来吞掉我:“你懂什么?”
明阳轻咳一声:“那么说是别人偷了你老婆,所以你愤愤不平喽!死后成冤鬼,来这里寻仇的?”
估计像我俩这样的问话,连鬼都要气得七窍流血,撞墙而去。
可他却消沉下来,转怒为悲:“我和惠君从小青梅竹马,我们本来可以结合在一起的。结果,因为成分地位,为了工作调配,为了她的弟弟能找份好工作,她瞒着我离开柳州老家,嫁给了这个老头。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弟弟的工作有了着落,而她,已经身怀六甲。”
“于是你怒火中烧,弄死了他儿子?”明阳问。
“是他儿子自己笨!不会游泳的人去冬泳,还死在冬至那天,真是报应,哈哈哈啊哈哈……”这鬼夸张怪异的笑,令我起了一身J皮疙瘩。
“他儿子死后,你就拐走了他老婆?”明阳的问话渐渐尖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鬼还有脾气,十分不屑地仰起头,可惜下面没有脖子,再怎么仰在我这角度看来也还是像个皮球。
第78节:河口“鬼楼”(6)
“呵呵,”明阳不慌不忙地激他,“那我来说说好了。你等这可怜的女人死了儿子之后,又开始接近她,但是你难忘她对你曾经海誓山盟的背叛,于是你引诱她跟你私奔,再制造了一起车祸报复她,想把她也弄死。只是计算失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于是你死得很不甘心,就化作怨鬼来纠缠那老头子,中国有句俗话怎么说来者,死了也拖个垫背的。你可是已经害死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想害死一个情敌呀!”
这番话一说完,那鬼神情激荡地愤然:“胡说!胡说!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哦?”明阳坏笑,“那你说说看呢!”
“什么叫拐?她本来就是我的!惠君本来可以和我做夫妻的,本来我们可以恩爱一百年的……”他也会哭?“可是,天不遂人愿,那天我们竟然出了车祸……”他也有心痛的时候?
“唉……”
叹息声好长好长……
那颗头颅痛苦地皱紧眉头,眼角有泪:“她就在我身边断的气,可是她临死前竟然说,她觉得对不起那老头,想回她丈夫身边去……她回个P的家!我这儿才是她的家!”他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那该死的警察竟然听到了这句,把她的骨灰送回那老头手里!都他妈混蛋!我要拿回来!我要拿回来!!惠君就是死了也不能给他!”
“你真武断!她是个人,又不是东西。或许她曾经爱过你,也或许她曾经怨恨过她的丈夫,但是她丈夫毕竟给过她一个家,她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你不了解女人,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初衷,她会由恨转化为爱,由索取转化为付出……”
我倒是觉得,这个叫惠君的女人也许真正爱的人是她的丈夫。她有可能是为了当年的某种目的抑或是为自己求得一份安定的、相对富裕的生活,选择了当时经济条件较优越的丈夫,而抛弃了少年时的恋人。但丈夫经年累月不在家,长久空虚的婚姻生活,使得她空D干涸的心理或生理需求转变成了某种思念和蠢蠢欲动,促使她和以前的恋人重新搭上关系。直到儿子去世,她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但认为一切束缚已断,可以自由选择爱情了,于是跟旧情人私奔……再后来车祸发生时,她又被心中的愧疚感召,想要回到丈夫身边!
又或者,惠君和旧情人真正开始过日子了才发现他们根本不适合一起生活。时间可以铸就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浪漫的瞬间却很难成为生活的永恒。时间是摧毁一成不变的日子的漫长折磨或是改造。人们会发现,原来爱情不等于生活。所以惠君早就想回到丈夫身边了,只是找不到机会,正好,突来的车祸改变了命运,她倒是可以回家,回她丈夫身边去。
我和明阳的心灵在碰撞,把他们的情况揣测一番,殊不知,那鬼气得快要抓狂。
“说不定,老头子的儿子真的是这鬼害死的……”明阳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这鬼突然发狂,“我没杀人!我没杀他儿子!”
明阳叹一口气:“你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被人们送进精神病院,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杀戮狂伐后的狂躁表现。”
“杀人的人都有一道心理防线,”我说,“一旦这条线断了,他也就彻底崩溃了!”
明阳赶紧接茬儿:“你是不是也经常受到良心谴责?你也不安?你也惶恐?即使面对心爱的女人,你也怕有天东窗事发,你爱的人知道你残害了她的儿子,她会恨你,那么你就失去一切。你也焦虑,你的不安转化成一切浮躁的因子,影响了她的判断,所以她会反弹,在生死攸关的最后时刻,她像个临时倒戈的逃兵跑了,把心转回到丈夫身边……”
“你闭嘴!”他如河东狮吼一般发怒。暴怒之后是沮丧,虚弱,乏力……
我看着他的气焰一点一点地熄灭,像个连连退败的囚徒,自己扯断了那根悬着的神经。在医学精神科上来说,那是心理崩溃,无异于他又杀死自己一回。
“我,没想杀死她的儿子,没想……”他的声音低沉,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他,“我求过惠君,既然婚姻不幸福,那就跟我走吧!可她不肯,她说就算放得下一切,也放不下儿子。那孩子成了她的心病,成了夹在我们爱情中间的一道鸿沟漫道。我恨他!恨死他了!”
第79节:河口“鬼楼”(7)
“可那还是个小孩子。”我的心尖又开始颤,“你怎么下得了手呢?”
“对,是个孩子。平时我还给他买过零食,他还叫我叔叔。他那双眼睛长得可真像惠君啊!那么亮,那么天真无邪……”这时候的他没有一点进攻意识,周围的虚幻场景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若我和明阳想跑,此时正是机会,可我们没有。
人心里有结,还希望有个心理医生引导,何况是鬼呢!
“那天我带他去吃麦当劳,我在可乐里放了慢性安定药物。他那么相信我,总是叔叔、叔叔地叫我,叫得我心软。可是,每当我想起,他是我和惠君之间的障碍,我就提醒自己一定要下狠心除掉他。”他的眼睛里又开始泛青幽的白光,惨淡地咀嚼残忍,“我带他去了游泳馆,河口的冬天并不冷,只是冬季游泳的人很少。偌大个游泳池空荡荡的。我让冬至先下水,我去洗手间。其实我在拐角处悄悄地观察他。药性发作了,慢性发作……他在水面上连打了几个哈欠,就慢慢沉了下去。我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杀了他,在我悄悄潜出游泳馆的时候,有少时片刻的愧疚感,马上就被从此可以和惠君双宿双飞的兴奋冲淡了。但是惠君并没有像我一样高兴,她被通知认领儿子尸体的时候痛不欲生,竟然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震怒!难道我在她心里还抵不上那个人的儿子的分量?”
我摇头:“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便是她的命,任何感情都抵不上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那是第一次,我在惠君眼睛里看见了一种东西,很陌生,那种东西叫做恨……她恨我?她恨我?”他狂笑,但是痛苦像盘蛇一样纠缠着他的神经。那神情,竟让人不忍……
“我如愿同惠君私奔了。在我们十五岁时没有勇气做完的事,在我们三十岁的时候实现了。可是,我开始做噩梦!夜夜被噩梦惊醒。更可怕的是,我不自觉地说梦话。我害怕极了,我生怕惠君在我的枕畔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因为我每夜喊出的名字,都有冬至。我常梦见他的尸体,永远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那场车祸,其实我觉得像是惠君心里期望的,她想死去,她想离开我,早就这么想了。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害死的冬至,所以她说要回她丈夫身边的时候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这算不算幡然醒悟?
“那你更不该纠缠!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你!何必做鬼惊扰活着的人?”明阳叹气,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
“可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啊!”怪异的号叫,像哭,又像笑。
“感情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的爱情永远不会开花结果,那女人真的不属于你。你若爱她就该让她安息,你已害死她的儿子,又想害她的丈夫?再执迷不悟,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说了狠话,如一剂猛药。
爱情是场谜局。
无论你爱得怨恨、犹豫还是排山倒海,它都是场没有输赢的赌局,进入这让人痴让人怨的迷雾中就只能冲锋陷阵,是死是活都是自愿。
黎明的晨曦近了。
那鬼没了气焰,那个虚灵样的头颅,软塌塌的皮球状。
心死如灯灭,风一吹,散了。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欲孽,消失不见。
我和明阳跑出这栋鬼楼时,大森林正在楼下等着。他也说奇怪的话:“我怎么好像做了个梦,看见你们不停地在前面跑,无论我怎么喊都没人回答我,我也撵不上。可是身上这串佛珠一发光,就什么影像都不见了。我就发现自己早已站在这楼的出口外面。”
“嗯。这串佛珠是好东西,好好收藏。”说罢,明阳用力地拥抱大森林,对他说,“哥!我回来了!”
太阳升起,光芒万丈。
惊心动魄的人鬼大战也告一段落,大森林用命令的口吻对我们说:“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家去。”
“回家?去哪儿?”我看看明阳。
他坏坏地笑:“走吧!先离开河口。”
第80节:河口“鬼楼”(8)
“先告诉我去哪儿?”
“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他兄弟两个异口同声。
我的左边站着明阳,右边站着大森林,他俩十分绅士地弯起一边胳膊,我便一边挎上一个,朝繁华的闹市走去。
河口的早晨,一片常态的宁静,片刻便被繁华的闹市嘈杂掩盖掉。做生意的小贩们像河水中的游鱼一样争先恐后。越南的女人们更是辛勤忙碌地奔波着,扁担碰撞、清脆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三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唤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走吧!民以食为天,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坏事。”明阳冲大森林挤挤眼睛。
“你能做什么坏事?”我问他。
他却冲我干笑:“我们去吃粥,云南的糍粑你试过没有?还不错。”
坏小子,总是转移话题。
我们在一个小摊前喝一种玉米粉做的粥,河口方言叫苞谷碜儿,看上去像猪食儿,但是吃起来还不错。粑粑其实就是一种J蛋煎饼,明阳超常发挥,一个人吃了三份。当他拍拍肚子站起来对我说:“吃饱了,我带你去玩吧!南溪河与红河交汇,一清一浊,一蓝一红,泾渭分明,一水两色,你肯定没见过。”
“别胡闹了。”没等明阳说完,大森林就打断他,“先回家吧!以后想去哪玩再出来就是了。”
我冲明阳吐吐舌头,他冲大森林耸耸肩膀。唉!这两个人真是天壤之别,我笑称:“你们两个才是泾渭分明呢!”
明阳用筷子敲我的头,大森林依然酷得一塌糊涂。
他把宾馆的钥匙交给我:“你先带明阳去宾馆休息吧!我去办点事。”说完就和我们分开了。看着他消失在人海中,明阳忽然问我一句:“狄珞的脸怎么了?为什么总遮挡着?那么大的墨镜不适合他。”
这个问题搁浅在心里,我也想知道。
回到宾馆后明阳把冷气开得很大。我说:“喏!这是大森林的房间,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隔壁。”
哪知他扳过我的身子,“咚”一声,一起栽倒在床上。
“干什么?”我蹦起来,又被他钳住:“别动!困死了!好好睡一会儿!”
跟鬼斗了一夜能不困吗?我竟然也睡着了。
大森林回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屋里Y暗下来,昏黑一片。他推门进来,我像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四目相对,竟有些尴尬。“我们……太困了,就睡着了。”
大森林没有说话,明阳好像做梦一样问一句:“狄珞,签证都办好了吗?”说完他就坐了起来。少爷就是少爷,马上按铃叫服务生:“把房间收拾一下,送三份晚餐上来。”
前台小姐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餐厅,所以没有安排晚餐。”
明阳斜着眼睛看看大森林:“这是什么破地方?”
“边境小城,将就一点吧!”说完他对电话里说,“随便吧!送三盒快餐。”
“没有。”
“泡面总有吧?”大森林也不耐烦了。
对方知趣地挂断电话,大森林把几个红红绿绿的本本递给明阳。
“你可真有办法,这种小地方也办事神速。”
我去开灯。手摸到开关的瞬间,看见一道白光,像狸猫一样迅速地朝走廊尽头闪去。我侧出身子快速从门边滑过去看,可是楼道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闭目镇定一下,心跳渐渐缓下来。
“怎么了?”大森林问我。
我勉强对他笑笑:“没事。”
“什么时候的飞机?”明阳问。
“明天一早,先坐火车,再转机。”大森林说,“我去柜台再定一间房。”
“不用了!”明阳上来一只胳膊挎上我的肩膀,“我俩睡一间,你去睡若惜那间吧!”
“啊?”我把头甩得像拨浪鼓,“大森林!你快去定房间!”
明阳俯在我耳畔轻声说:“夜里你再见鬼了怎么办?”
我的心猛一下又提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吃泡面有点滑稽,尤其是大汗淋漓吃得稀里哗啦的。明阳吃得最快。他吃完我问他:“你饱了吗?”他拍拍肚子:“好像还差点。”
第81节:河口“鬼楼”(9)
“出去走走吧!”大森林放下泡面盒,看看手表,“现在才八点多,该有夜市烧烤了。”
他说完烧烤这两个字,我看见明阳的喉头明显动了一下。
“你好饿吗?”
“嗯?”他傻傻地看着我。
“我看见你咽口水了。”
他居然会脸红:“你在观察我?”
“才不。”
“那不是饿,小姑娘,那是馋。”
不管怎么说这泡面是吃得索然无味了。我们三个一行出了宾馆,突发奇想都想坐公交车。“那就坐呗!”明阳拉着我上了一辆巴士。
我问他:“还没看车牌,怎么知道在哪一站下车呢?”
他满不在乎:“想在哪里下车就在哪里下吧!反正有狄珞跟着的,肯定丢不了。”
我撅起嘴巴对他说:“明阳你是个坏孩子,被大森林宠坏的孩子。”
“对!”他还是满不在乎,“我还可以更坏。不信你晚上别睡觉了,好好观察我。”
我登时涨得一张脸通红,他却得意地大笑:“狄珞,你看哪个地方顺眼我们就在哪里下车哦!”
我突然发现三个人搭公交车也很有趣。我把两只手分别C在他们的口袋里,这两人就一左一右好似哼哈二将一样将我夹着,他们的另外两只手抓着吊环,我就什么也不用扶了。正当我为这小小的得意咯咯笑时,忽然笑不出来了。
我看见正对面的玻璃窗上出现了大大的螺旋花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再扫视一周,所有的玻璃窗上全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螺旋花纹,一种龟裂痕迹,车子开始颠簸起来,玻璃窗随时都会破碎掉。我小心紧张地盯着窗,心脏跳动剧烈。
突然,风刮车皮震,整块的玻璃“咣当”一声碎掉,纷纷向车内扑来。我惊叫一声向后躲去,可是动不了,身旁的两个人把我牢牢夹住。
“小乌鸦你怎么了?站好啊!不然会摔倒。”明阳的声音,他正在紧紧攥着我,纹丝不动。
我惊恐地回望他,再转头看看大森林,他也奇怪地看看我。再看那些窗户,全都完好无损。我有种腿软的感觉,身子瑟瑟发抖。
“我找个座位你坐下吧!”大森林松开我的一只手,向车尾部看看,“那里有空位,你去那边。”
“我不,”我仍紧张,“要站我们三个一起站,要坐也是,我不和你们分开。”
大森林温和地笑笑:“那就等有人下车吧!”
车子继续前行,我已经笑不出来,面色苍白,头晕目眩想往一个东西上靠。车子戛然而止,我被惯力冲得栽向大森林,他却谨小慎微地将我扶正。明阳喊道:“小乌鸦快来!后面有一排空座位了。”
我们三个坐在最后一排,跟着汽车有节奏地晃荡。我的左边仍是明阳,右边仍是大森林。一人握着我的一只手,或者说是我握着他们一人一只手。我呆呆地盯着脚面看,视线下垂四十五度角,直到感觉自己握着的两只手变得好硬,渐渐没了温度。我正奇怪呢!转头看看明阳,再看看大森林,惊得浑身战栗。
他们怎么全都变成了木头人?
我大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要向车门奔去。随即两只有力的大手分别从左右两边同时伸出抓住我,有人同时喊道:“小心啊!抓稳了别颠出去。”
声音好熟悉。
我回头,又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木头。
我被扶回座位,明阳的胳膊绕了一圈环住我的腰:“我得把你抓紧了,太让人C心了。”大森林笑笑,松开了我的手,向靠窗的位置移了移。
我却嘤嘤地哭了。
这是怎么了?
未到做梦时,怎么梦魇就出现了?真可怕!
“只是颠出去了,幸好没摔着。”明阳笑呵呵地拿纸巾给我,我却抽搐个不停。刚才的幻象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吗?为什么同为鬼眼的明阳看不到呢?
车子再停时,大森林示意我们下车。
“来尝一尝云南铁板烧喽!”
“绿茶烤R嘞!”
“正宗的化骨鱼烧烤,烤粑粑、马铃薯串串嘞!”
叫卖声和烧烤的阵阵浓烟一起飘得很远,风一吹,站在公交车站也能闻到。明阳肚子里的馋虫八成在造反了,抓着我就往烧烤摊上跑:“老板!我要火焰牛R!多放辣椒!”
第82节:河口“鬼楼”(10)
我有些难为情地拽他的衣角:“你吃得好多!”
“什么都可以作假,只有肚子不可以。”
“你这样子真不像个少爷。”
“你也可以把我当乞丐。”他倒从容,“王子和乞丐没有区别,肚子饿的时候都会大叫。像这样——老板再来三扎啤酒,要冰的。”他的吼声中气十足,大有帕瓦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