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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想起乌家正是他这种怀柔手段下的投诚者,确是非常奏效。难怪他视为绝妙良方了,但他项少龙却对这种Y谋手段颇为厌倦,情愿明刀明枪,和敌人在沙场分出胜负。
思索间,吕不韦又道:“对六国的策略亦各有不同,基本上是包围三晋,联结齐楚,孤立燕人。只要三晋沦亡,其他三国不攻自破,天下便可达致大一统的局面,结束数百年来群龙无首的僵局。”
说到最后,这从一个商人跻身而为手握国家权柄的厉害人物,锐目闪烁出憧憬着美满将来的慑人光辉。
项少龙暗忖你确是所料不差,只不过料不到统一大业是由小盘完成,而不是你吕不韦。
吕不韦所用策略,仍是范睢“远交近攻”的廷续,以兼并邻国的霸地政策为骨干,如今第一个祭品就是东周君了。
历史亦证明了这是最聪明的策略。
此时车马队来到乌府,吕不韦搭着他肩头亲切地道:“我不陪你入府了,好好休息,明晚到相府来,让我们喝酒作乐,好贺你今次大胜而回。”
吕不韦在亲卫簇拥中,离开乌府。
项少龙掉头正要走入府内,乌廷芳和赵倩两女已哭着奔出府门,扑入他怀里,后面跟着的是乌应元、陶方、滕翼等人,人人的脸色都有些深沉,似在强颜欢笑。
他搂着两位娇妻,不解道:“婷芳氏呢?”
两女哭得更厉害了。
项少龙立时手足冰冷,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觉,朝岳丈乌应元望去。
乌应元叹了口气道:“少龙最紧要放宽怀抱,婷芳氏三天前病死了,唉!她竟等不到你回来。”
项少龙呆立在穿上了殓服的婷芳氏遗体之旁,见她除脸容清减了些许外,便只宛若熟睡了过去,心中涌起深沉的悲哀。
乌应元在后叹道:“自你离去后,她便郁郁不欢,终日苦思着你,兼之一向身体不好,没有一个月便病倒了,从此时好时怀……”
项少龙热泪狂涌而出,视线模糊了起来。
这命途坎坷,一生受尽男性欺压的美女,还没享过多少天幸福,便这么撒手而去了。
锥心的痛楚和悔疚,噬蚀着他的心灵。
生命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何三天前她仍是一个活着能说能动的人,这一刻却变成了一具没有半点生机的冰冷尸体?
另一边的滕翼来到他旁,伸手拥着他肩头,沉声道:“不要太过悲痛,会伤了身体的。”
项少龙勉力使声保持着平静,缓缓道:“我想把她葬在牧场隐龙别院附近,她最欢喜那里,同时为赵妮、舒儿和素女她们立冢……”
说到这里,再没法说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吕不韦和蒙骜亲来参加葬礼,庄襄王则遣内侍臣来问唁。
项少龙再没有哭,每天起来,都到墓前致祭默哀。
过了十天,他的情绪才逐渐平复过来。
这天早上,纪嫣然、乌廷芳和赵倩三女如常陪着他到墓地献上鲜花。
祭后偕着三女,在原野中漫步解愁,但心中偏是感触丛生,难以排遣。
纪嫣然柔声道:“少龙!不要这么伤心了,好吗!”
项少龙轻拥了她一下,才放开手道:“黯然魂销者,惟别而已矣!生有生离,死有死别,为何人生总有这么不如意的事,是否我的杀孽太重了?”
另一边的乌廷芳道:“项郎!不要说这些话好吗?廷芳好怕听哩!”
想起很快又要离开她们,他叹了一口气道:“吕相国要我出使六国,推行他的外交政策……”
三女同时色变。
项少龙更是心痛,把心一横道:“不要担心,我怎也要把他们带在身旁,永不分离。”
三女舒了一口气,心情转佳。
纪嫣然道:“有邯郸来的消息了,少龙有兴趣听吗?”
项少龙振起精神,拉着三女到附近一个山谷的清溪旁坐下。
纪嫣然道:“你走后,邯郸乱成一团,田单和李园均知Y谋败露,连夜匆匆逃返齐楚。孝成王以为你们全体壮烈牺牲了,非常悲痛惋惜,祭祀你的亡魂时晕倒当场,现在仍抱恙不起,朝政由晶后和郭开把持着。”
项少龙往赵倩瞧去,这赵国的三公子黯然垂首,显是对孝成王仍有着父女之情,故因而伤感。
项少龙长长吁出一口气,看着谷坡上蓊郁古木,其中不乏粗逾十围的大树,当风挺立,华盖蔽天,纵在这冬寒时节,仍没有半点衰颓之态。
在绿树林荫后是耸出云表的拜月峰,亦为此地的最高山峰,突兀峥嵘,令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登上月峰看看,倩儿你行吗?”他必须做点事情,予自己一个目标,才可从哀痛中摆脱出来。
三女先是一愕,接着赵倩点头道:“倩儿每天都和廷芳练习骑S,C练得不知多么好哩!怎会有问题呢?”
乌廷芳见丈夫这十多天来,还是首次有兴趣要做一件事,振奋地跳起来,嚷道:“芳儿去找人牵马来,好省去点脚力。”言罢欣然奔往谷口。
当艳阳高挂中天时,他们已登上拜月峰上,离峰顶却仍有半里许的路程,但因山势险峻,惟有作罢。
由这里朝下望去,只见乌家牧场尽收眼底之下,茫茫芳草,清溪流泉,牛马羊或聚或散地分布在草原上。
院落楼房在森中掩映着,风光如画,教人心爽神驰。
寒风呼呼中,层峦叠翠,群山起伏,远近田畴,历历在目。
项少龙一声长啸,把郁结的心情舒发出来,心情转佳道:“旦楚死了没有?”
纪嫣然正看得心旷神驰,闻言笑道:“率兵入城并不是他,所以执回了一条小命。听说晶王后对你的死非常哀痛,连续三天都不肯吃东西呢。”
项少龙心头一阵悸动,沉默了半晌,再又问道:“有雅儿和致致的消息吗?”
纪嫣然道:“尚未有消息,但滕二哥派了人到大梁联络他们,假若我们第一站是魏国,很快可以公然与他们会面了!”
项少龙摇头苦笑,当日逃离大梁时,若有人告诉他可再大摇大摆返回大梁,打死他都不肯相信。
纪嫣然道:“吕相遣人来请嫣然和干爹到相府小住,嫣要陪你,当然不肯去,只好干爹一人去了。”
赵倩道:“最活跃是小俊,回来不久便领了刘巢和蒲布他们到城里胡混,真怕他会惹是生非呢。”
项少龙苦笑道:“就算他们不去惹人,也会有人来惹我们,怎都避不了。”
乌廷芳欣然道:“四哥遣人由北强送了一批上等的何首乌来,说要给项郎浸酒,听爹说他最近大败匈奴,战绩彪炳哩!”
项少龙暗忖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
他对王翦自是信心十足,战国四大名将“起、翦、颇、牧”,就是白起、王翦、廉颇和李牧。秦赵各占一半。
若非孝成王走错了长平那着棋,以只擅纸上谈兵的赵括代替了廉颇,秦赵胜败之数,仍是难以逆料呢。
现在廉颇垂垂老矣,虽有不世将材的李牧镇着大局,一来无可用之兵,更因朝政落到郭开这不能容物的J人手内,处处受制,恐亦有力难展,在这种情况下,赵国那还有振兴之望?
白起已死,这天下将属于王翦的了。
第二章 无可奈何
归途上,项少龙有着精神焕发的感觉。
死者已矣,每个仍生存着的人都须坚强地活下去,应付生命中层出不穷的挑战。
终有一天他也会在这个古战国的时代死去,没有人知道他是来自二千多年后的人类。
纪嫣然见他心情转佳,趁机道:“随嫣然来的族人,全是铸剑造弓的好手,少龙可作出安排,让他们继续在这方面大事发展吗?”
项少龙记起她和族人均来自灭亡的越国,在时代里,越国的铸造术天下称冠,名剑如越女、干将、莫邪等均出自越人之手,埋没了人材实在可惜,点头道:“这个包我身上,回去后立即向岳丈提出。牧场这么大,开矿都行,应该没有问题的。”
纪嫣然大喜道谢,又撒娇的道:“少龙你也是高明的巧匠,想到什么利器,即管交给他们去制造好了。要不要和清叔谈谈,他家世代都是我国最出色的匠人哩!”
项少龙心中一动,想起以前曾上过有关武器火药制造的基本课程,虽然大部份都忘记了,但仍依稀有点印像,要造把枪出来虽然不可能,但只要把意念说出,例如合成金属一类的意念,说不定可造出比干将、莫邪更厉的剑刃,欣然道:“你今晚找清叔来见我,让我和他好好谈谈。”
纪嫣然笑靥如花嚷道:“少龙啊!你对人家这么好,嫣然爱煞你了。”
项少龙振起颓唐和失落了近半个月的意志,领头往隐龙别院驰去。
晚膳时,别院的主厅内自这十多天来首次听到欢笑的声音。
滕翼、乌卓、乌果和陶方四人亦出席。
项少龙先把纪嫣然的提议告诉了陶方,让他负责处理,问起荆俊时,滕翼笑道:“这小子最爱和相国府的人厮混,吕相府现在成了天下奇人异士的乐园,每天都有慕名往投,人数已过了四千,这情况还会持续下去呢。”
项少龙心中暗叹,吕不韦这种不断招揽外人的做法,怎会不招秦人之忌,若没有庄襄王的支持,只怕他一天都耽不下去。
这时田氏姊妹来为他斟酒。
项少龙探手搂着田贞的蛮腰,问道:“惯不惯这里的环境?”
田贞含羞点头道:“这里既安静又美丽,各位夫人又很疼爱小婢,很好……贞贞真的很好。”
那边侍候陶方的春盈笑道:“贞贞刚学晓骑马,不知玩得多么开心哩!”
项少龙忽又想起婷芳氏,幸好陶方恰于此时打断了他的思路,道:“老爷吩咐,待少龙你精神好点时,便回咸阳城,大王和吕相都想见你呢。”
项少龙苦笑应了,膳罢,各人散去。项少龙回到内宅,纪嫣然正和那清叔闲聊,介绍两人进一步认识后,故意离开,只留下两人详谈。
一个时辰后,当纪嫣然回来时,清叔正听得目定口呆,问道:“那怎样把这种叫‘铬’的东西加工到剑身上去呢?”
项少龙眉头大皱道:“那要用一种特别的东西配合才行,不过仍可做到,届时由我来办吧!”
纪嫣然讶然道:“少龙你真教人吃惊,我从未见过清叔这副模样的。”
项少龙心想幸好小弟只是迁就着来说,否则恐怕要把这巧匠吓晕了过去哩。
接着的五天,项少龙抛开一切终日和妻婢游山玩水,极尽赏心乐事,到离开牧场时,虽仍有惆怅之情,但精神已大是不同了。
返抵咸阳的第二天晚上,吕不韦在相府设宴款待他们,乌应元、滕翼、荆俊和纪嫣然均有出席。
陪客则有蒙骜和他两个儿子,图先、肖月潭和正在那里作客的邹衍。
美女总是最受欢迎的,何况是纪嫣然这种才艺均名慑众生的绝代佳人,方步入厅堂,便成了吕不韦等大献殷勤的对象,高踞上座。
蒙骜这两个儿子蒙武、蒙恬,年纪比荆俊小了点,均生得虎背熊腰,英伟不凡。
酒过三巡后,蒙骜忽命两个儿子出来以真剑对打助兴,只见龙腾虎跃,剑气生寒,在爆竹般连串金铁交鸣的清音中走了数十回合之后,才分了开来,仗剑向席上各人施礼,面不红、气不喘的返到父亲的一席。
众人轰然叫好,荆俊与他们混惯了,叫喊得更是厉害。
项少龙想起蒙恬乃继王翦王贲父子后的秦室名将,更是特别留神。
与纪嫣然对席而坐的吕不韦笑道:“少龙看这两个小子还可以吗?”
项少龙衷心赞道:“蒙将军两位公子英武过人,将来必继将军之后,成为一代名将,少龙敢以项上人头包保必是如此。”
蒙骜大喜向儿子喝道:“你们两个还不拜谢太傅!”
蒙骜蒙恬立时走了出来,在项少龙席前叩头拜谢,累得少忙离席而起,扶着两人,心中隐隐感到事情非是如此简单。
回席坐好后,果然吕不韦道:“这两个小子十三岁便随蒙将军出征行军,不过蒙将军仍嫌他们只懂舞剑弄枪,见识不广,更不通兵略,所以希望把他们付托少龙管教。”
蒙骜诚恳地道:“本将阅人千万,从未遇过像太傅般超凡人物,若不见弃,太傅今次出使六国,就让小儿们作个随从吧。”
项少龙知道推辞不得,笑道:“蒙将军厚爱,少龙敢不从命?”心中同时想到吕不韦正全力培养人材,显然非只是想当个相国那么简单。
蒙武蒙恬两人叩头后,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吕不韦正要说话,忽有一家将匆匆进来,到吕不韦耳边说了几句话,引得人人侧目。
吕不韦听得不住动容,失声道:“赵孝成王两死了!”
一时厅内静至极点。
当晚众人回到乌府后,随他们回来的邹衍找了项少龙去说话。
在宁静的偏厅里,闲话两句后,邹衍道:“吕不韦现在对少龙倚重之极,少龙有何打算?”
项少龙知他学究天人,眼力之高当世不作第二人想,语出必有因,沉吟了片晌,叹道:“我也很矛盾……噢!下雪了。”
窗外黑夜里雪花纷飞,说不尽的温柔飘逸。
邹衍站了起来,走到窗漏前,负手欣赏着迟来的初雪,有若神仙中人。
项少龙来到他旁时,邹衍雅兴大发,提议到园内的小亭赏雪。
两人迎着雪絮,到了小亭处,并肩而立。
邹衍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这七、八天吕不韦终日扯着老夫,询问有关气运之说,又希望老夫为他先夫寻福地迁葬遗骸,此人野心极大,少龙小心点少好。”
项少龙打心底佩服起他来。
不用说吕不韦对邹衍的千言万语,不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命天子,而邹衍看出他只是条假龙,所以才有此警告,怕自己日后给他牵连了。
邹衍又油然道:“吕不韦数次出言央我主持他《吕氏春秋》的编撰,都被老夫以堂皇的借口拒绝了,少龙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少龙知道智者正以旁敲侧击的方法点醒自己,谦虚道:“干爹请说。”
邹衍笑道:“还是第一次主动唤我作干爹,会否有点不惯呢?”
项少龙尴尬一笑时,邹衍续道:“吕不韦绝非肯听人说话的人,他虽看似贤下士,事实上有人都只是他的工具,好去完成心中的美梦。以《吕氏春秋》为例,他只是希望反映出个人的想法吧了。”
项少龙虽曾听李斯说过有关这给小盘参考的古代百科全书的内容,但只是水过鸭背,怎都记不牢,顺口问道:“他那一套究竟行不行得通呢?”
邹衍不屑道:“什么‘德治仁政’为主、‘刑赏’为辅,还不是孔丘那不实际的一套。那是倒退,而非进步。只有进步,才可脱颖而出。秦国自商鞅以来,崇尚法治战功,与吕不韦这一套可说是南辕不辙,将来定会出问题,少龙小心了。”
项少龙低声道:“干爹果是高瞻远瞩,若我所料不差,吕不韦将来必出乱子,不得好死。”
邹衍身子剧震,往他望来,沉声道:“原来少龙早看出了此点,老扶是白担心了。”
项少龙暗叹一声,正是因为知道未来的发展,才使自己享受不到眼前的富贵荣华,命运还是不知道的好。
雪愈下愈大了。
次晨吕不韦召了他到相国府去,在书内接见他,劈头便道:“待会少龙和我到宫内见大王。唉!我为你推搪了十多天,差点给姬后怨死了。”接着正容道:“姬后虽对你颇有感,但记着千万不要沾上她半根手指,否则连我都护你不住。”
项少龙苦笑道:“相国放心好了!”
吕不点头道:“我也相信你把持得住,只因于关心,才忍不住提上一句吧!”
沉吟半晌后道:“我决定了亲自出征东周,以蒙骜为副将,少龙抵达韩境时,东周应已云散烟消,正式结束了周室的统治。由这刻开始,就是群雄争霸的局面了。”
顿了顿续道:“孝死一死,赵国权力落入韩晶和郭开手内,政局不稳,我要重新部署策略,好把握这个机会。阳泉君授道之日,就是我大秦开展霸业之时,所以少龙定要在这之前为我稳住六国,若因灭周而惹得六国联手,对我便大大不利了。”
项少龙暗叹一声,眼前若对吕不韦不利,就等若对他不利,暂时来说他和乌家的命运,已和吕不韦挂了勾,若有祸,必受株连。假若阳泉君能成功改立成,连朱姬和小盘都要没命,惟有点头答应。
且再加思量,六国的统治阶层中谁不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之辈,与他们讲仁义,只是自讨亏吃吧了。
吕不韦双目闪着锐利的精芒,思索着道:“此行除了在上趟有面具掩护相貌的人外,必须全数换过新人,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被辨认出来,就会给联想到你乃董马痴,徙使事情更为复杂。幸好人手方面不成问题,我会由家将里拨一批忠贞不贰和剑法超凡的高手作你亲随,配以一队千人的精锐骑兵,足可应付旅途的凶险。肖月潭亦会同行为你打点。”
项少龙心中檩然,在某一角度上看,这些来自吕不韦的心腹家将,亦成了监视他的眼线。心中一动道:“吕相可否在随从名单上,加上李斯先生呢?”
吕不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才道:“既然少龙有此提议,便如你所请吧!好了!现在我们入宫见大王吧!”
表面虽看不出什么来,但从他略有迟疑的态度看,吕不韦其实是心中不喜。至于原因是他不喜欢李斯,还是不喜欢他项少龙自有主张,就很难肯定了。
透过车窗,咸阳变成了个纯白色的美丽世界,雪花仍是永无休止地下着。
第一次下雪总是教人欢善,况且天气仍不太冷,有些小孩跑到街上来玩雪嬉戏,转入咸阳宫的大道时,更看到有群年轻的女子掷雪球为乐,什么三步不出闺门的情况,在这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可是汉代崇儒以后,女性才被自私的男人进一步压制她们的自由。而在战国时,若论开放程度,又要数这刚摆脱了蛮夷身分的秦国最厉害。
吕不韦沉默起来,两人各有所思。
项少龙忽然想到吕不韦于此时出兵,实在大有深意。
风雪原为军事行动的大忌,但对付东周这等弱小的国家,却有两大好处。
首先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由于有风雪掩护,可能兵临城下东周君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其次转眼隆冬,行旅绝迹,等若隔断了消息,到六国知道此事时,已是事过情迁。就算早一步风闻消息,亦惟有望雪兴叹,难施援手。
只由这策略去看,吕不韦这人是既大胆又好行险,将来反目成仇后,必须留神他这种性格,否则必吃大亏。
吕不韦到了秦宫,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内般,直入内廷。到了内外廷间的御花园才下车,不用通传领路,在十多名身形彪悍的亲卫簇拥下,大摇大摆朝后宫走去。
比之项少龙大半年前离秦赴赵时,吕不韦在秦宫的地位又大大提高了。
庄襄王那种重义崇情的性格,遇上吕不韦这心怀叵测的这野心家,不被他控制摆布,是没有可能的。
回廊前方隐约传来木剑交击的声音。
吕不韦脸上现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太子又在练剑了。”
项少龙看他神情,真想告诉他小盘并非他儿子,好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回廊尽处,豁然开朗。
在两座王宫的建筑物间,一个小广场上,雨雪飘飞下,小盘正与另一名年纪相若的小孩以木剑对拚着。
在旁观战的除了庄襄王和朱姬外,还有秀丽夫人和王子成,此外就是十多名内侍宫娥、两个看似是剑术教练的武士、和一位貌相堂堂的文臣。四周还满布禁卫,气氛庄严肃穆。
庄襄王等未看到两人时,吕不韦低声对项少龙道:“太子练剑的就是王翦的儿子王贲,宫内同年纪的孩子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项少龙心中一动,仔细打量这未来的无敌猛将,果是生得非常粗壮,样貌精灵,有点和王翦相肖。行动进退间极有分寸,处处留有余地,若是三岁真可定八十,则这十二、三岁许的孩子这时便有大将之风了。
他仍不明白王宫内的情况,例如为何王贲竟能有此陪小盘练武的殊荣,不过此事应出自吕不韦的主意,是他笼络王翦这新一代名将的手段。
此时庄襄王见到他们,欣然召他两人过去。
项少龙看到庄襄王的欢喜神情,心生感触,好人是否永远要吃亏呢?
庄襄王全心意厚待这把他扶作一国之主的大恩人,有否想过是正在养虎为患?
不过此时不暇多想,收拾心情,朝庄襄王走去。
“噗!”的一声,小盘的木剑被小王贲扫得荡了开去,空门大露。
小王贲收剑急退,跪倒地上,嚷道:“政太子恕小贲鲁莽。”
小盘见到项少龙,那还有兴趣打下去,竟懂得先上前扶起小贲,在他耳边亲热地细语,只不知在说什么。
项少龙也不知应高兴还是心寒,这未成人的小秦始皇,这时已懂得收买人心了。
第三章 华阳夫人
项少龙和吕不韦趋前向庄襄王等施礼后,吕不韦呵呵笑道:“少龙尚未见过徐先将军吧!”
这徐先是典型秦人的体格,高大壮硕,只比项少龙和吕不韦矮上少许,穿的虽是文臣的官服,但若换上甲胄,必是威风凛凛的猛将。
此人眼睛闪闪有神,只是颧骨嫌过高,削弱了他鼻柱挺耸的气势,使人看上去有点不大舒服。年纪在三十许间,容色冷静沉着,恰到好处地与项少龙客套两句后,淡淡道:“闻太傅之名久矣,惜小将驻守边防,今天才有机会见面。”
项少龙感到对方语气冷淡,说话前掠过不屑之色,对吕不韦亦没有恭顺之状,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也不多言。
朱姬尚未有机会说话,那姿色略逊她少许,而风情却拍马难及的秀丽夫人微笑道:“徐将军乃我大秦名将,与王将军和鹿公被东方诸国称为西秦三大虎将呢!”
徐先连忙谦让,神色间不见有何欢悦。
项少龙见状,心中已有计较,但却不知鹿公是何许人也。
这徐先似阳泉君和秀丽夫人的一党,但对吕不韦显然没有多大好感,连带亦鄙视自己这只吕不韦的走狗,真是冤哉枉也了。
吕不韦表面对他却非常尊重,笑道:“识英雄重英雄,不若找天到本相处喝杯水酒,好让少龙能向徐将军请益。”
徐先微笑道:“吕相客气了!”转向庄襄王请辞告退,对吕不韦的邀请不置一词就溜了。
项少龙暗对这不畏权势的硬汉留上了心。
这时小盘扯着小贲来向这太傅请安,后者叩了头后,欢喜地道:“爹对项太傅赞不绝口,不知项太傅可否在教政太子剑术时,准王贲在旁观看。”
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有那成不屑地瞥了项少龙一眼后,再不看他,显然听惯了身边的人说他坏话。
这时忽有内侍到来,傅话说太后要见小盘。
庄襄王忙着小盘随内侍见华阳夫人,小盘虽不情愿,亦是别无他法,怅然去了。
庄襄王向王后和爱妃交待两句后,便与吕不韦和项少龙到书议事,这时项少龙才知道今趟入宫非是只谈风月那么简单。
在书分君臣尊卑坐好后,侍卫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三人在内。
居于上首的庄襄王向席地坐在左下方的项少龙微笑道:“少龙确是情深义重之人,寡人虽想和你饮酒谈心,但亦惟有耐心等候,现在精神好了点吗?”
项少龙对他更生好感,他那种关心别人的性格,在战国的君里,应是绝无仅有的了。连忙告罪谢恩。
吕不韦出奇地沉默,只是含笑看着项少龙。
庄襄王眼中S出回忆的神情,轻叹道:“寡人长期在赵作人质,命途坎坷,不过亦让寡人体会到民间疾苦,现在当了国君,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必须体察民情,为政宽和。唉!寡人本不愿登位未久,便施征伐,不过吕相国说对,你若不犯人,人便来犯你。在这众国争霸的时代,唯一生存之道,就是以武止武。唉!”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暗忖若不是吕不韦的怂恿,庄襄王绝不会对东方用兵。而吕不韦之所以能把他说服,皆因东周约从诸侯,密谋灭秦。
无意间,自己帮了吕不韦一个大忙了。
吕不韦C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东方诸国均有亡秦之心,绝不可任其凶焰日张。东周虽只拥有区区河南、洛阳、谷城、平Y、偃师、巩和、纵氏七县之地,却挡不住了我们往东必经之路,我不亡他,他便来亡我,请大王明察。”
庄襄王嘴角泄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气氛沉重了起来。
吕不韦正容道:“一念兴邦,一念亡国,大王在此事上,万勿犹豫。趁现在孝成刚身故,韩人积弱,实乃千载一时的良机,若平白错过,实其祸无穷。”
庄襄王淡淡道:“这点寡人早明白了,灭周的事,相国放手去办吧!”
转向项少龙道:“寡人和吕相国商量过了,灭周的事,对韩桓惠王有着切肤之痛,空口话,休想能安他的心,不如省点气力,把目标放在其他各国处。寡人知道少龙才智过人,故此听你权宜行事。”
吕不韦提醒道:“五国中,燕赵正在交战,自顾不暇,可以不理。其他三国,尤其齐楚两国。我们必须说得他们相信灭周一事,只是自保,非是外侵的前奏。而齐楚两国中,又以楚人较易对付。少龙可向孝烈示好,若能结成联盟,是理想。政太子年纪渐长,亦好应为他定下亲事,听说孝烈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只比太子长上两、三岁,如能定下婚约,那就更能安楚人的心了。”
项少龙虽点头应是,心中却叫苦连天,这岂明着去害楚国小公主吗?
而且这种睁着眼睛说谎话,目的又是去害对方,虽说自己不是纯洁得从未试过害人,但以前却都有着正确的理由和目标,例如擒拿赵穆,又或为了自保,不像现在这种主动出招的情况。
旋又安慰自己,田单、李园、信陵君、韩闯、龙阳君之辈,谁不是为了己国的利益,每天都在害人利己?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起来。
庄襄王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见状歉然道:“寡人知道少龙英雄了得,非不得已,不爱施Y谋诡术,只恨在这非常时势,你不坑人,人就来坑你,唉!有很多事寡人都不想做,可是却仍不不为之。”言罢长长叹了一口气。
吕不韦皱眉道:“大王是否想到阳泉君哩?”
庄襄王脸上现无奈的神色,点头道:“说到底他终是太后的亲弟,当年若非有他出力,太后亦未必会视寡人为子,说动王父策立寡立为嫡嗣,现在寡人却要对付他,太后定会非常伤心。”
吕不韦移出坐席,下跪叩首道:“大王放心,不韦定会小心处理此事,除非左相国真的谋反,否则不会先动干戈,说不定能把太后瞒过,不扰她宁和的心境。”
项少龙见状惟有陪他跪伏庄襄王前,心中暗呼厉害,吕不韦能如此监貌辨色,投庄襄王之所好,难怪他能保持与这秦君的良好关系了。
他当然知道吕不韦正在说谎话,以他的手,必有方法迫得阳泉君作反叛变,只到时褫夺了阳泉君一切权力,杀不杀他已是无关痛痒了。
庄襄王果然龙颜大悦,着两人平身回席,欣然道:“有吕相国这几句话,寡人放心多了。”
吕不韦向项少龙道:“少龙到此虽有一年多,但因留在咸阳的时间不长,所以未知目前情况,不过现在不宜为此分神,我已为你预备一切,三天后你立即动程赴魏,好配合我们征伐东周的大计。”
项少龙心中暗叹,答应了他。
此时有内侍来报,说太后华阳夫人要见项少龙,三人同感愕然。
项少龙在内侍的引领下,到了秦宫内廷东面的太后宫,步进太后所在的小偏殿时,赫然瞥见除小盘外,美貌与纪嫣各擅胜场的寡妇清竟陪侍在太后华阳夫人的右侧,忙跪倒参见。
华阳夫人年在四十五、六间,华服衬托下更见容贵雍容,虽是美人迟暮,脂粉亦盖不了眼角的皱纹,但仍可使人毫无困难地联想当年受尽庄襄王之父安国君爱宠时,那千娇百媚的风韵。
她右旁的琴清仍是那副冷漠肃穆,似对世上事物毫不关心的样子,项少龙的到来,没有惹起她半分情绪波动。
华阳夫人温柔慈和的声道:“太傅请起!”
项少龙一伙心七上八落的站了起来,茫然不知这改变了秦国命运的太后为何召见自己。只恭敬地府首垂头,不敢无礼的与她对望。
令人不安的沉默后,华阳夫人柔声道:“太傅请抬起头来!”
项少龙正中下怀,仰面望往踞石阶之上的华阳夫人,却故意不看寡妇清和小盘。
两人目光相触。
华阳夫人双眸亮了起来,叹道:“如此人材,确是人中之龙,莫要以为我是以貌取人,有于中乃形于外,心直者眼自正,当年我见到大王时,便知他宅心仁厚,会是爱民如子女的好君主,远胜先王原欲策立骄狂横蛮的子,遂向先王进言道:‘妾幸得充后宫,可惜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嫡嗣,以托妾身。’先王遂与我刻玉符,约以子楚为嗣。旁人却以为我真是只因私利,岂知我实是另有深意。”
项少龙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华阳夫人是这么饶有识见的女中豪杰,而她亦选对了人。唯一问题是忽略了吕不韦这对统一天下有利,却对奏廷不利的人物的存在。
华阳夫人道:“项太傅请坐。唉!三天后就是先王忌辰,所以哀家特别多感触,教项太傅见笑了。”
项少龙楞兮兮的在下首坐了下来,自有宫娥奉上香茗,偏殿一片安宁详逸的气氛,外面是被白雪不住净化着的天地。
琴清这充满古典高雅气质的绝色美女,一直垂首不语,尤使人感到她不需任何外物,便安然自得的心境。
她像一朵只应在远处欣赏的白莲花,些许冒渎和不洁的妄念,亦会破坏了她的完美无瑕。
到此刻项少龙仍弄不清楚华阳夫人为何召他来见。忍不住往小盘望去,后者正瞪着他,见他望来,微一摇头,像是教他不用担心的表情。
殿内静得令人不想弄出任何声响去破坏那气氛。
项少龙正纵目欣赏殿内雕梁画楝的美观环境时,华阳夫人轻轻道:“今赵哀家想见太傅,主要是想看看能给跟琴清齐名的纪才女看上眼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现在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了!”
项少龙暗付原来如此,连忙谦让。
一直没有作声的琴清以她那比出谷黄莺更好听的声音发言道:“纪小姐来此十多天了,琴清仍无缘一见,项太傅可否安排一下呢?太后亦希望可与纪小姐会面。听说邹衍先生学究天人,若他也能抽空一行,琴清必竭诚款待。”
只听她可代华阳夫人说出邀请,可知她在太后宫的超然地位。
项少龙忍不住往她瞧去,两人目光首次交触,这美女淡然不让地与他对视着。
项少龙心中有气,微微一笑道:“只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里,有否包括鄙人在内呢?”
琴清呆了一呆,俏脸掠过一丝不悦,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华阳夫人笑了起来,道:“项太傅勿怪清儿,自丧夫以后,清儿从不接触年轻男子。”
项少龙歉然道:“那真是多有得罪了,请琴太傅原谅则个。鄙人尚要回家准备出使外国一事,太后若没有其他吩付,少龙告退了。”
华阳夫人神情一动道:“项太傅何时动程?”
项少龙说了后,华阳夫人沉思半晌道:“项太傅行程里有否包括楚国在内?”
项少龙醒起她原是楚国贵族,当年庄襄王初见她时,吕不韦便着他身穿楚服,以打动她的故国情怀。庄襄王由异人改名作子楚,亦为此因。忙表示会去楚国。
华阳夫人道:“这两天我会使人拿点东西给太傅,太傅到楚后,请代我送给秀夫人,唉!若非身体支撑不了,我真希望能回楚一行。”
项少龙答应后,告辞离去,再没有瞧琴清半眼。
才出殿门,走了十来步,小盘便从殿内追了出来,累得负责他安全的亲卫气喘喘地追着来。
小盘向十多名亲卫喝道:“站在里,不准跟来!”
众卫果然全体立正,指头都不敢动半个。
小盘发威后,若无其事扯着项少龙横移入园林间,两眼一红道:“师傅!我杀了赵穆哩!不要怪责我,这是小盘最后一次唤你作师傅,以后都不敢了。”
项少龙正为未来秦始皇的威势暗暗惊心,闻言一呆道:“你杀了赵穆?”
小盘出奇地忍着了热泪,冷静地道:“我在他耳旁说出了我是谁,杀他是为母报仇后,便一刀刺入了他心藏,项龙不是说过那处中剑便必死无救吗?哼!他死时那惊异的样子,真是精彩,娘应可死而目瞑了。”
项少龙暗冒寒气。
小盘离开邯郸时不过三十岁,现在应是十四岁吧!不但有胆杀人,还清清醒醒地知道怎样才可置人死地,虽说是对付杀母仇人,但他那种冷狠,和事后漫不经意描述经过的神态,确是教人心寒。
小盘见项少龙默默不语,还以为项少龙怪他,忙道:“太傅不用担心,杀了他后,我投进母后怀里,哭着说我为她报了仇,包保没有人怀疑,他们还以为我那么疼爱母后呢?”
项少龙是瞪目结舌,无以为对。
小盘低声道:“但我真的很疼爱母后哩!”
项少龙这时才懂说话,道:“我们不要耽搁太久了,你父王、母后和相国都等着我们吃午膳呢……”
小盘一把扯着他衣袖道:“太傅!在你出使前,可否再来看我呢?”
项少龙点头答应后,小盘才肯随他离开太后宫。
项少返回乌府时,已是黄昏时分。
刚下马车,下人便报上李斯来找他,正在偏厅等候,忙赶去见他。
一番客气,坐好后李斯感激地道:“今趟李斯能追附太傅骥尾,出使六国,全赖太傅提携,李斯也不知该怎样才可谢过太傅的恩德。唉!相国府的生活差点把我闷出了鸟来。”
项少龙想不到他会说粗话,失笑道:“李兄何用谢我,我要倚重李兄才真呢!且多清楚六国的布,李兄将来才更能大展抱负。”
李斯犹豫片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