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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妃阅按捺不住,连续半年多的相处,她已经足够了解七袂,“我没有那么多的情留在他身上,我也没有说过要离开,我只想,出去,走出这个院子。”
七袂抬眼睬了她一眼,对风妃阅的话更是似信非信,颀长的身子站起,他探究的目光依旧落在她小脸上,屏息凝神,双手攥成拳后放在膝盖上。风妃阅尽量敛下情绪,十指想要松开,却显得异常僵硬。
七袂踱步来到她身后,沉重的步子突然站定,风妃阅不敢转过头去,光洁的桌面上,忽见得一道暗影压下来,她心头大急,想要撇开身子。腰间却被一双猿臂给紧紧锁住,她手肘急中生智向后猛地一击,七袂吃痛,却并未将环着的力松开,反而是越收越紧,恨不能将她揉碎了镶入自己体内。
“你不是想要出去么,不是不想回到他身边么?好,今日,你若成了我的人,我便放你出去。”说到底,他还是没有相信她的话,风妃阅被用力甩在榻上,脑袋猛地一下撞在床柱上,当时便血流如注,疼的晕了过去。
她全身瘫软,枕在软榻上的半边脸颊被鲜血染红,七袂心中一沉,狠狠抽搐,他将风妃阅揽入怀中,目光没有了先前的犀利,慢慢柔和下来。大掌将遮在前额的碎发拨开,七袂凝望她逐渐苍白的脸色,掌心在她面颊上怜惜抚过,“你为什么非要忤逆?不肯乖乖听话,我得到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放手,除非我死!”
凤潋宫内。
皇帝斜躺于矮榻上,宫外的告示贴出去已有半年之多,而派出去的暗卫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一阵窸窣声,男子的脚步悄然走近,孤夜孑将手中的链子塞回袖中,挺身而起,“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那人单膝下跪,面色肃穆,“属下派人一直盯着独步天涯的行踪,这三月之多,并未见到娘娘下落,据说,七袂也在设法寻找。属下先去*问过一名独步天涯之门徒,据他交代,自从那场大火后,并未再见过娘娘。”
孤夜孑坚信风妃阅尚在人间,这段日子以来,他派人明察暗访,却始终是石沉大海。
“主子,”先去跪着的男子犹豫片刻后,忖度开口,“太后那边已略有察觉,属下生怕……”
皇帝充耳不闻,高大的身子落寞坐下来,这里的摆设,还是维持着风妃阅走前的模样,大叔给的宝剑悬于凤塌之上,高高睨视。
孤夜孑摆下手,俊脸埋入手掌,声音,听上去很是沉闷,“将先前所发出的告示全部撤回,娘娘的下落,不用再追查下去。”
“是。”那人弯腰起身,趁着夜色正浓潜出皇宫。
一直以来,他只是不相信风妃阅已经离开,故而一再坚持,那个梦境,似真似假,潜意识中,是自己一直在闪躲。
风妃阅醒来之时,浑身已经没有知觉,头疼的厉害,她提起手来摸上额头,那里,紧紧缠绕着一圈厚实的纱布,想要动一下,却觉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半点力气没有。
“你醒了。”
她转过头去,只见一张脸凑到她面前,手落在自己额头探了几下,“还好,不烧了。”
风妃阅环顾四周一圈,这里,还是她先前住的地方,丫鬟见她想要起来,忙将双手按住她肩上,“皇尊交代,病没好之前,不让你下榻。”
“你还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如今,她也再不是堂主,而是和我们一样,是奴的身份,”尖刺的声音从屋子另一头传来,一名有着尖细脸庞的女子上前,目光居高落在风妃阅身上,“而且,她比我们还要惨,是没有自由的禁奴!”
风妃阅全身大怔,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拉开锦被想要起身,却觉身上咻的一凉,低头一看,竟是全身赤L,未着片缕……
第163章 离开
静谧
从未有过的静谧……
风妃阅安静地将锦被拉至双肩,边上的丫鬟看不过,略带尴尬的开口,“堂主……”
她双唇哆嗦,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抽离,再度开口时,语气出乎的平静,“怎么回事?”
两个面面相觑,先前冷眼相对的丫鬟不顾另一人阻扰,面色酡红,一手指了指风妃阅,“这,皇尊让我们进来服侍的时候,就,就已经这样了……”
头痛欲裂,手掌一下下放在前额,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心口像是被堵住般,连呼吸都会感觉到很疼。
独步天涯外,男子正对一轮明月,Y郁的背影让人禁不住止步,索伊站在远处,艳丽的脸上被打上层稀薄的碎影,她悄然而上,待到离身三步开外后,站定,“其实,你可以不必那么做。”
七袂一身宽大黑色锦袍,邪魅的面容上染上几许凉漠,他动也不动,只是木然开口问道:“她醒了?”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动她,”旖旎在身侧的裙摆在青石上摇曳风姿,索伊站在男子身侧,目光中,清醒而纯亮,“这一步,你走错了。”
七袂Y柔的俊脸侧过来,面上,带有几分懵懂,女子双目落向山脚下的氤氲景色,“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你的人,你想要试探,这样她会不会死了心,从而,留在独步天涯。”望着他越渐难看的脸色,索伊只是摇下头,惋惜开口,“你错了,收手吧。”
“我错了?”七袂语气忍不住拔高,他振臂一挥,似乎并不想听她的话,“我何错之有?至少,我在乎了一个人,不会将她推出去,我会护着她,给她一切想要的,可是他呢?他能给她什么?我爱上了,我就只有她,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一下,只要她开口,我能抛下一切,哪怕是整个独步天涯。”
他两眼灼灼闪耀,其中的认真,不禁让索伊略有吃惊,这不像是她所结识的七袂,“可是,你们才见过几次?”
“不,”男子断然否定,狭长的眸子轻阖,他双手撑在石崖上,口气坚毅,“她就是我要的人,我,是她bbs 。jooy oo·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索伊显然被男子这一说法,吓得半天合不上嘴,她柔荑在胸前轻拍,心绪了、努力安稳下来,“可是,你们终究走差了一步。”
“走错了,她可以等我。”七袂笃定,说出的话,让人很难琢磨。
“你的意思,是真打算将她一辈子囚禁在独步天涯了?”索伊眉头轻拧,她很难相信,七袂何时变得如此偏执,近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
“对!”男子起身,高大的身子挡住索伊面前,“管好你自己,休要坏了我的事。”
“你……”她一手指着他的背影,话到嘴边,却在望见他满身落寞后收了回去,骄傲如他,下了这样的决定,怕也是到了万不得已吧?
索伊敛眉垂目,视线落在脚底,她从来不知道,世人口中的情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一个个如此高傲而尊贵的男人,折了腰,低了头?
每个人的方式,似乎也不尽相同,所以,得到的也会不同。
来到西苑,随侍的丫鬟均守在门外,见她过来,也不敢阻拦,只得开了门。索伊来到屋里,此时的风妃阅正双手环膝,缩在床榻的一角,听到开门声,也不望一眼,双目呈现仰视的姿态望着上方的窗子,愣愣出神。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阳光被Y云盖去大半,却还是有几缕透过并不严实的窗子照S进来,落在那张细致而好看的脸上。
索伊倚在门口,望着女子的侧影,她久久没有上前。直到风妃阅回神,撇过头来,女子这才起身,借故敛下情绪上前,“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哭呢。”
风妃阅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她将锦被往床的里侧塞去,空出半边示意她自己坐下,索伊倒也不客气,双手枕于脑后,整个人躺在她边上,“你没事吧?”
摇下头,她以同样的姿势躺下来,“其实……你用不着介意。”
第一次,她以安慰的口吻同自己说话,风妃阅想要挽唇,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干涩的厉害,索伊举目而望,轻声询问道,“你想他吗?”
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她的坚强,近乎于一种病态,让人看着又气,又怜。
想,又怎么不想?
这里,暗无天日,她出不去,就连一颗想念的心,都被自己给封存起来,如今听到索伊这样问起,更觉……积压在一起的情绪,像是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想起,她同孤夜孑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男子心中并没有自己,却将她纳入怀中,话语亲昵,“阅儿,朕,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那时候,他们处处防备,彼此的心中谁都接近不了,更甚至,视对方为眼中之钉,R中之刺。
她想起,在络城时,孤夜孑对自己的怀疑,想起,他对自己说的,“惟独她,你伤不得。”
……
她想起,她为施婕妤吸毒后,皇帝那焦虑而愤怒的神色,“吐出来,给朕吐出来!”
……
风妃阅思及此,面上忽然洋溢出一抹细微的笑意,她想起了那时,男子按住自己的脑袋,迫不及待的为她将口中的余毒吸出来。那时候……那时候,他们有情了么?索伊见她眉头轻轻皱起,似在想着什么很重要的事,她没有打扰,只是盯着她的侧脸出神,这时候的女子,连呼吸声都安静的美好,嘴角淡淡勾起,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已经不愿意出来。
……
不知,又从何时开始,她想起了死亡之林中的那场梦,男子琉璃般干净的眸子褪去杀戮,他同自己说,“阅儿,我的心好痛。”
心,再度被一抽,索伊见她眸中的璀璨瞬间黯淡,隐约,还有不知名的悲伤流露出来,心,真的好痛好痛,碎成千万片的感觉,仿佛那场林中的大雪,飘飘扬扬,不知何处归落。
“想,又能怎么样呢?”她突然转过头来,晶亮而灵秀的眸子就那样瞅着索伊,一时,竟让她不知所措。
风妃阅双手拢紧前襟,索伊侧身翻躺,在望见她不经意的动作后,再度开口问道,“你……会留下来吗?”
风妃阅十指将前襟掐出不同深浅的褶皱,眼中的疲倦显而易见,却仍旧坚定,“不会,以前不会,他将我囚禁于此之后,更不会。”
索伊双眼盯着她额上的伤口,幽幽一声叹息后,上半身坐起,“找个机会,出去吧,你也不用有所顾忌,七袂虽然不近人情,却并未对你做出何出格之事。”
抓着的手稍有松懈,风妃阅跟着坐在女子身侧,“你……”
索伊耸下肩头,状似无谓的在她肩上轻拍下,“我是生怕你寻了短见,那日,你昏迷之后,正巧赶上我过来,衣服还是我给换下的。他没有说,也是有他的顾虑……”
“我才不会做傻事。”风妃阅菱唇轻勾,望向索伊,“谢谢你。”
女子年轻美艳的小脸突地一红,似乎很不适应,“那个……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她身子凑过去,神秘在她耳畔说道,“目前,我正在研制一种新药,不出个把月,我便能救你出去。”
风妃阅吃惊非常,索伊单手掳下头发,面色不自然道,“我觉得,你人还行吧,不肯做我徒弟,那就当朋友吧。”
朋友……
“朋友——”风妃阅碎念,二人相视而笑,是呵,这样的女子,彼此想要个朋友,那是多么难呵?
索伊一向无牵无挂惯了,只是,觉得二人性格有几分相似,在风妃阅的身上,她看到了坚守,就像是一种信念,知道为了什么而活,不像自己,茫然一生。
一个月,转眼间就过去。风妃阅的伤已经痊愈,外面,七袂的守卫一直没有松懈,莫说是逃出去,就连出去一步都难。
索伊拨着烛火,忽明忽暗的温度打在脸上,她袖子轻扬,烛火闪现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瑰丽,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她赶忙缩回手,却并未从大门走出去,而是在风妃阅惊异的眸中,一跃藏匿于檐顶,居高临下。
她来不及多问,就见七袂已经推门进来,风妃阅面无神色,眼见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你还来做什么?”
“我想带你离开。”^橘园。清清^
“去哪?”风妃阅神色不解,开口问道。
“离开这里,外面可以去很多地方。”七袂眼中充满希冀,梁上的索伊听闻,双耳亦跟着竖起,仔细聆听。
风妃阅想也不想,一口便回绝了,二人说了很多话,由于隔得远,很多都没有听的真切,她只听到七袂说,外面只是错过了,你可以等我。
风妃阅的神情从未这般认真过,她的眼神中,没有想要伤害,却依旧不想隐瞒,坦荡而真挚,“外面没有错过,而是,从来就没有过交集。”
七袂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潭底的那份执着,依旧让他不肯放手,索伊望着那双眼睛,在一刻间,突然有了几分动容,七袂的情,是霸道的,他只是不知道,这样,伤害了自己的反而是自己。
坚挺的背部弯下,男子眼皮沉重阖动几下,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动也不动,风妃阅脑袋微侧,只见索伊纵身来到七袂身后,“他怎么了?”
“你快走。”女子伸手将他挂在腰带上的腰牌取下放到风妃阅手中,沉甸甸的,压得她掌心陷下去,“这……”
似乎,来的太过于突然,这一刻却又分明是自己等了近半年的雀跃,索伊见她愣着不动,忙上前轻推道,“快走,离开独步天涯,越远越好。”
她脚步挣动,目光从七袂安详的脸上掠过,他泻下的发丝犹如上好的绸缎顺着桌沿铺洒而下,半边剪影投S过来,形成一道暗色的阻隔,眼中,突然酸涩的厉害。风妃阅抬起手,一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滑落出来,晶莹,点湿了浓密的羽睫,划过那颗妖冶的泪痣,最后,淌过面颊。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掉泪,索伊视线自二人身上扫过,脑中,突地想起了七袂先前的话,他说,我,是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时间仓促,容不得她细细想来,将风妃阅推出几步后,她沉声关照,“出了山庄,我已备好马匹,你快走。”
风妃阅将眼泪擦去,手中紧攥着那枚腰牌后,才跨出的步子又收回,“你怎么办?”
“我?”索伊不以为意,“我四海为家,总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先走。”
风妃阅点下头,七袂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那么安静的睡着,她美目轻阖后,掉头离去。宁谧的庭院中,突然飘向几片落叶,枯黄的叶子随着女子急促的步子而落上她肩头,干涩的纹路,带着离开的气息,她走出去的身子慢慢顿下后,最终,大步消失在充满蔷薇花香的夜空中。
索伊站在堂外,直到风妃阅的背影走远后,她才折身,回到里屋。双手取了件披风过来,轻搭落在七袂肩头,偌大的内堂中,只有女子轻声的叹息,世间的情,真的是碰不得。
风妃阅拿着七袂的腰牌,果真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山脚下。牵过准备好的骏马后,她跃身上马,被囚禁了这么久,鼻翼间的空气,仿佛都来的格外清新。
策马扬鞭,来到小镇上的时候,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风妃阅饥肠辘辘,再加上漫无目的的没有行程,索性就下马,准备找家小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太阳已经冒出半边脸,两边的店家纷纷开始营业,偶尔的几声叫卖将清晨的慵懒挥散,风妃阅抬头望去,集市的两边,各家店铺都挂着炫朝的旗子。她心生疑窦,将手中的马儿交到店小二手中后,踱步上楼。
单手甩开袍角后,拾了靠近窗子的地方坐下,那面旗子就在头顶不远处,明黄色的底纹,“炫”字惊心怵目,周边,是大红色,象征繁荣昌盛的边沿,“小二,为何这街头会挂满炫朝军旗?”
那小二面色惊异,继而笑道,“你莫不是炫朝之人?皇上带兵出征已久,这是百姓为天子祈福呢。”
第164章 身世
风妃阅执起茶壶的手顿在半空,眼眸中,尽是那军旗飘扬而过的血色。
“皇上带兵出征?”
话语随着茶壶的落定而掷地有声,邻座几人纷纷好奇别转身来指指点点,那小二见状,忙的竖起一根指头示意她小声,“这位小哥,你是哪边人啊?”
“我,”风妃阅敛下慌神,正色道,“我几年没回来了。”
“哦,那怪不得了,”小二弯腰将茶水给她倒上,见时间尚早,且店内客官稀少,就随口攀谈道,“咱们炫朝的国土就是皇上带兵一手打出来的,先皇在世时,据说那时的兵权都交在君相爷手上。后来皇上继位,就一路亲征,才有了如今富而强威的炫朝。”
“小哥,您先坐会,东西马上就到。”
风妃阅回神,她点下头,挽唇浅笑,被朝霞笼罩的小脸望向外头,邻座,几位衣冠端庄的男子听了小二先前的话,攀谈过来,“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宫内当值,据他所说,皇上这次并不是带兵讨伐的,自从君相爷满门抄斩之后,边界势力蠢蠢欲动。这次啊,是先前受创的几个小国联合了起来,皇上是过去平乱……”
“是吗,”边上男子放下手中碗筷,“怪不得这次战役,上头让各家各户都挂上彩旗,那,那……不会打到帝都来吧?”
客店里面人并不多,寥寥无几,那人神情严肃摇下头,“不知道,打过来的还有吉盛,据说势力也是非常强大。”
“吉盛?”边上男子双眉吊起,很是不解。
“哎呀,”那人一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当初君将帅叛变的那个国家,皇上灭了君家满门,说不定带兵的就是他呢!”
风妃阅握着茶杯的五指收拢,语气虽轻,却一字不差的落入她耳中,脸上感觉到有些痒,回过头去,发现那面军旗正迎风摇曳,边沿蹭上自己的面颊。她顺着那抹明黄的色彩向上瞅去,锦绣刺刻的炫字犹如男子那坚挺的背影,金黄甲胄加身,军旗的大红色周沿,却胜似晚霞艳如血,谨记不祥。
小二送来一碟小菜,手中的包子刚放下,就听得风妃阅说道,“给我准备下干粮上路。”
“好嘞!”小二高声吆喝,她匆匆忙忙吃过几口,付过银子后就拎起包袱走下楼。
沉睡的帝都已经开始苏醒,她一袭风尘仆仆的男装,倒也没人多作注意,认出她来,马蹄踏出京城,如今正时值深秋,空气中带着几分冷冽,刮在脸颊上觉得有些痒。
风妃阅行了一天,只见前面出现片林子,她跃身下马,拉住马缰后想要过去找些水来喝。走进去后,才听到一阵砍伐的声音传来,男子身形清冷,正背对着自己,她看着只觉几分眼熟,弯下的人显然也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看,二人皆是一怔。
“大叔。”风妃阅面色欣喜,迎上去道。
“阅儿——”男子扔下手中的话,疾步上前,双手激动地放在她肩上,“你没事,太好了。”
风妃阅展颜,小脸脏兮兮的看上去很是狼狈,她双手握上男子肘腕,急迫说道,“君宜她怎么样了?”
他收回激动的情绪,走过风妃阅身侧,替她将马儿牵在手中,“走,我带你去见她。”
她神色犹豫,男子见状,在她肩上轻拍下,“去见下吧,她们都很惦记你。”
心中的顾虑拂开些,风妃阅思忖片刻后点下头,脚步虽然还有迟疑,却依旧紧随其后,走过整片林子,远远的,就能见炊烟袅袅,安详的天际描绘成一幅巨大的彩绘图。没多久,二人就来到先前她和孤夜孑所呆过的木屋前,男子将马匹拴在一边,风妃阅驻足于原地,只见二夫人一身农妇打扮,手中正拣着刚收回的菜。听到声音,她抬下头,手中的动作顿住,稍刻,等男子跟上来后,她这才将双手在围兜上擦拭几下,迎了上来。
“阅儿,阅儿——”
整个身子被拥过去,二夫人激动万分,“娘吓坏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阅儿,对不起……”
风妃阅怔在原地,过近的亲昵让她手足无措,男子含笑摇头,上前在二夫人肩头轻拍下,“好了,进屋里去说吧。”
“对,对,”她一手抹下眼泪,拉起风妃阅的手向里面走去,“快进来。”
屋子里面摆着张桌子,进屋就看见君宜一手拿着绣架,另一手推着身边的摇篮,嘴里念念有词,正哄着躺在里面的小家伙。风妃阅莞尔,心中倍感欣慰,女子的背影柔美而祥和,这样的生活,才该是她拥有的。
“姐姐——”伴随着话中的欣喜,君宜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真的是你!”
风妃阅随着几人坐下来,看上去,二夫人和君宜过的都很好,从上次劫囚时她就猜出些许,“大叔,您要等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男子大掌落在二夫人手背上,“如今,我们一家总算等来了团.jo oyo o。聚。”
风妃阅面带怔忪,视线疑虑地从几人脸上扫过,男子微笑起身,片刻后,取来两副画像摊放在她面前,“阅儿,这件事瞒了这么久,也该让你知道了。”
她一手抚上画中女子的面容,视线凝聚于一处,略有心虚,大叔所说的事,莫非……
“你和宜儿都不是君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上次,你和皇上来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像,太像了,简直和画中的一模一样。”男子娓娓道来,边上的君宜满脸平和,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有一瞬间的难以反应,风妃阅抬眸,坐在对面的二夫人已然泣不成声,一个劲点头,“阅儿,是真的,你是我的女儿,是我们的女儿。”
面色愕然,虽有吃惊,她却依旧努力平复,“那为什么……”
“我去准备吃的。”男子冲着二夫人望一眼,起身之际,俊脸已是沧桑,鬓角处,甚至染上了白霜。
二夫人坐到近身,双手用力握住她的皓腕,“阅儿,这辈子都是娘欠你的,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君家的二夫人……”
“那时候,我父亲官居刑部,先皇在世之时我就被保送入宫,封为瑾贵妃,后宫的日子,苦涩而干萎,直到一次回家省亲,”二夫人起身,她面朝着那扇打开的门,望向外头,“就是在这里,我遇上了他,随行众人均被沿路派遣而来的刺客斩杀,他带着我逃入林子,正巧遇上冬季,冰雪封住了各个出口,留在这的一个月,我开心极了,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是为自己而活。我曾经私心的想,一辈子都留下来,不再想见外头的任何一人……”
女子娇弱的身子靠在门沿上,“后来,积雪融化,初春将至,我也终于回到了皇宫,却在同时,发现自己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当初,正值两宫太后盛宠之极。皇帝英明不再,听信了西太后的话,将我赏赐给丰功伟绩的君相爷。由于我生性体质之别,君府内的大夫并未发觉,恰巧,你们都是我怀胎十一月所生。那一日,我记得很清楚,我和大夫人在同一日分娩,老爷考虑周全,将我们放在同一间屋内……”^橘园。清清^
“大夫人生到一半,就昏厥了过去……”女子明眸望向已经成人的两个女儿,眼角微微勾起。
“二夫人……”稳婆满手是血的用襁褓裹着孩子,她几步仓促而来。
“二夫人,您用力……”正在接生的稳婆双手放在女子膝上,她全身是汗,小腹突来的下坠感使得她全身松懈,人也虚脱的躺在榻上动也不动。
稳婆将孩子抱起放到她面前,“二夫人,您看,是两位好看的小千金。”
女子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嘴角刚裂开,却见本该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稳婆满脸焦虑站在榻前,欲言又止,“怎么了?”
她动下身子,口干舌燥。
那稳婆听闻,双膝一软,猛的跪下来,“二夫人,大夫人她……”
“大夫人怎么了?”她使劲撑起上半身,目光朝着稳婆手中望去,这一眼,却让本就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那襁褓中的孩子周身铁青,已然没了气。
“大夫人生下来时,便,便是个死胎……”稳婆吓得泣不成声,这要是给老爷知道,非要了她们的命不可。
“后来,我就将阅儿交给了稳婆,同时,关照房中各人谁都不准泄露出去,大夫人醒来之时,不知她自己的孩子已经夭折。老爷却非常不悦,说是生了两个赔钱货,甩开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呆在君家,更是先皇曾经的妃子,老爷本就对我心有厌烦,当时,我将阅儿交给大夫人,也是带有私心,宜儿从小跟着我没少吃苦,从小,更是受尽冷眼……”
有力的大掌,随着男子悄无声息的脚步落上她肩头,二夫人一怔,柔荑覆上他的大掌,风妃阅沉浸于此,像是听了个极美的故事。虽然很苦,很涩,却让人意犹未尽,因为,她看见了他们的苦尽甘来。
君宜一身粗布麻衣,恬静的小脸,带着宽容起身,“娘,您不必自责,现在的生活我很知足,虽然清苦,却比在君家,在皇宫要好上许多。”
这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风妃阅却一点笑不出来,她想起了那个被孤夜孑废去四肢的君阅,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皇帝的残忍。若不是因为君家的野心,或许,她能回到曾经,和他们一道过着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一个女人,肩负的不该那么多……
而自己呢?这样的亲情,本就不说自己的,大叔是好人,二夫人一向性子温纯,君宜,更是为了自己不惜以命相护,这样的人,她怎还能对他们理所当然的欺瞒?
男子伸出手来,将她轻轻压入怀中,“君家满门一事,不能怪你,更不能怪皇上,我虽同他只有一面之缘,情字当头,我却是看的很清楚。”
风妃阅走了一路,早就累了,经他这么一说,心也跟着疲倦,她双手放在男子背上,面颊轻落上他肩头,“我知道,爹!”
男子全身僵硬,边上的二夫人漾着泪花,看着她转过头来,双唇几番吞吐后,喊出一个字,“娘。”
这一声,不是代替君阅喊的,而是,她想要和寻常人一样,有一个爹,还有一个娘,哪怕是一天,也够了。
相逢的喜悦让全家人围在一起,君宜手中抱着孩子,是个男孩,已经会对着人笑了,很是可爱。
用过晚饭,风妃阅几次催促才让二夫人他们先去歇息。君宜将熟睡中的孩子放回摇篮,身子半弯着在榻前整理床榻,“姐姐,今晚你就和我挤下吧,明日,我再让娘给你腾出间屋子来。”
“不用了,”风妃阅走近,在榻上坐下,“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了。”
君宜听闻,忙坐到她边上,“姐姐,你不留下吗?爹和娘好不容易找到你。”
她摇下头,上半身靠于床架,望着孩子那张熟睡中的小脸,风妃阅心头微有酸涩,始终,带有歉疚,“有君隐的消息吗?”
君宜走近摇篮,将锦被仔细的给孩子掖好,烛火昏暗下,她眉眼轻弯,面色恬静地摇下头,“没有,炫朝,他肯定是不会回来的。”
“君宜……”
“姐姐,你不必再说什么,我一点怪你的意思都没有,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该有的后果,总得他自己来承担。”君宜走回风妃阅身边,“如今战事连连,你是要去找皇上吗?”
她并不说话,和衣躺在榻上,君宜跟着睡在外侧,“姐姐,你多留几日吧。”
风妃阅最终还是拒绝了,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不来,她甚至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都知道了君阅的事,是否还会像今日一样宽容以待?君宜很久没有见她,问了很多那日分手后的事,二人轻声说着话,过了大半夜,才渐渐睡去。
牵出马儿的时候,天空还未放亮,风妃阅骑上马背,掉过头去望着坐落于山脚下的木屋,眼中,那是极致的美丽,萦绕于檐顶的雾气,勾绘出世间最美丽的和平,安静。
转身离去,她一夹马肚,箭步如飞,颠沛流离半月之多,才只身离开炫朝。身上的银子已经用的差不多,风妃阅擦下脏污的小脸,这里风沙特别大,破旧的城池才经历过战争,留下的,只有烧毁的房屋及残留的尸首。
风妃阅牵着马从狼藉的街道上走过,两边,C满了炫朝军旗,一名不大的孩童正哭着向这边跑来,矮小的身子蹲下后,双手费力想要将那旗子拔出来。对面,巡逻的士兵大步而来,风妃阅急忙上前,却只见得寒光一闪,她下意识用手挡一下,就见先前那名孩子已经被砍倒在地上,了无声息。官兵将那尸首踢开,张贴公文的地方被鲜血染血,满是彪悍的带头男子将手中公文贴上后,大摇大摆走出城去。
战争面前,生命如同草芥,依照公文上所写,这是炫朝最先占领的一座城池,风妃阅心中暗忖,那孤夜孑所带的兵马,应该就在附近。
按着先前所闻,皇帝分明是来平息战乱,如今,怎又成了侵袭一方?
她漫无目的走出城去,刚要上马,忽见前方黄沙阵阵,走近了一看,才知是逃难的百姓。风妃阅被夹在人潮中,手上一松,那马儿一个跃步,朝着相反方向跑去。她顺着人流向前,才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齐声的马队踢踏,人群越渐疯狂,卯足劲的逃命。
风妃阅眼见马队绕过人群,在周边将他们阻拦包围,恐慌的惊呼声伴着孩子哭泣。她放眼望去,为首的官兵手中,高举的正是炫朝军旗。
“全部带回去,谁要反抗,一律斩杀于此!”带头的战士将手中长剑扫向众人,凛冽的气势压在头顶,任谁都不敢多言。风妃阅被围在中央,身边的孩子由于啼哭而被捂上嘴巴,哭声,闷闷的,砸在心头显得越发沉重……
风妃阅随着众人被推搡向前,她没有反抗,越是靠近军营去一步,心中便越是急迫,忐忑不安。
第165章 为你擂鼓
大军似在修顿,抓来的百姓被关押在一个地方,军营中戒备森严,根本就不让人随意走动,更别说是她们这些战俘。
风妃阅蹲在角落,军帐外,来来往往的士兵加强巡逻,她沉声挪到营帐口,一名士兵听到窸窣声,恶狠狠回头说道,“你干什么!”
她双手在衣衫上轻拍,起身后,挽唇浅笑,“劳烦通报一声,我想见皇上。”
那人听闻,眉头倒竖,手中的长矛握的咯咯作响,风妃阅被吓了好大一跳,边上士兵见状,忙一手按住那人欲要上前的步子,“你见皇上做什么?你是谁?”
她不敢乱讲,深锁的眉头轻展开,眸中一亮,“您就和皇上说,请求相见的人,名唤风妃阅。”
“哼,想见皇上的人多了,”先前的士兵不以为意,眼中尽是不屑,“昨儿还有人冒充是皇后,可最后怎样,竟想试图刺杀皇上,搞不好,你就是那同党,五哥,就地处置了算了。”
“别惹事!”先前问话的士兵瞪他一眼,转过头去对着风妃阅冷言相向,“要想活命就好好呆着,皇上现在什么人都不会见。”
风妃阅苦于身 上没有一件信物,只得憋着口气回到原先的地方,营帐内很多人,全部挤在一起,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空气嘈杂,更多的刚是惊恐不安,安详的夜晚,却没人敢阖眼。
风妃阅坐在角落中,她脑袋枕上膝盖,才刚要眯眼小憩,就听得外头一阵哄闹,“快快,集合!”
“怎么加事?”守住营帐的官兵猛一担嗓子,只听得外面声音匆匆而过,伴随的,还有大队齐声的脚步,“皇上有令连夜拔营,简随而行,军中俘虏不可拖累,全部斩杀。”
一时间,击起惊涛骇浪,原先心存的侥幸全部幻灭,抓来的百姓不再安稳,纷纷起身想要冲逃出去。风妃阅没有想到,在军营之中会是如此杀戮血腥,命不由人,士兵们守住营帐门口,先前对恶语相向的男子率先走进来,手上的长矛刺开一条血路,见人就杀。
大人们惊惧的求饶声,孩子不谐世音的啼哭,无一不让风妃阅骇然,男子的长矛重击而来,她随手一挡,将尾端牢牢抓住手中。
“你——”对方用力甩下,外头几人听到动静,全部圈围进来,“出了何事?”
“五哥,这人会功夫,定是刺客。”
风妃阅振臂一挥,将长矛在中间折断,那人取过边上人的长剑想要上前攻击,却被唤作五哥的男子伸手挡住,“你去对付其他人。”
男子见她一身衣裳因行路而破旧,褴褛的装束更衬得她英姿矫健,他上前后,见她如临大敌,便伸出一手挡在风妃阅面前,“如今军中后勤人手不够,你出去。”
原先的戒备转为惊愕,风妃阅被轻推下,脚步朝着营帐口走一步,“聪明的,应该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耳边,传来男子若有若无的低语,后背猛的受力,她一个踉跄,从营帐中摔出去,回过头时,帐帘已经阖上,灯火通明的帐中,血色四溅,喷S而出的Y体在白净的营帐上荼蘼,一声声哀呼歇斯底里,风妃阅怔在原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都难以移开。
她不信,那会是孤夜孑下的令,她翘首,整张小脸埋在月色的惨淡中,还是……她了解的还不够,这样的杀戮毕竟是残忍的,任她再怎么铁石心肠,却也难免动容。
大军已经拔营,风妃阅杵在原地,眼见人群涌来,她混杂其中,顺着大军步伐,一路向前而去。
接连几日,她均被安排在后方做些粗杂活,军中戒备森严,特别是对他们这些俘虏而来的人。风妃阅不敢轻举妄动,偶尔,会在夜间出去熟悉下地形。
大军驻扎于新地后,风妃阅帮着分发粮食,手中的木勺刚舀起,就听得军营外一阵马蹄声隆隆而来,“快,所有人等全部出发,皇上在鬼门关中了埋伏。”
一时间,那还顾得上填饱子,战士们纷纷抢起手中剑器蜂拥而出,风妃阅手腕抖个不停,扔下木勺后紧随而去。
“喂,你去哪,回来!”身后,胖乎乎的大婶追出来几步,双手在腰上擦拭几下,“那是打仗的地方,你——”
风妃阅并未混入大军,她尾随其后,鼓声擂动,隐约可见战火蔓延,斯杀的军队混淆成一片,天空被这火光给照亮,她躲在灌木丛后,矫步上前,晶亮的眸子穿过人群,瞳仁咻地睁大。高大的战马上,男子手持利剑,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金黄的甲胄显其英挺之姿,反手一劈,只见得对方被砍落下马,尸首被群马踩过,当场毙命。
侧目回首,琥珀色的眸子在暗夜中熠熠生辉,俊颜被瑰丽染红,顺着脖颈处流淌而下,孤夜孑已经杀红了眼,那双曾经熟悉的眼睛如今满布杀戮。他振臂而挥,黑发在夜空中狂舞,敌方将士纷纷围堵上来,将皇帝阻截在其中。
外头,赶赴而来的炫朝将士被牵制,对方的目标,仿佛只有孤夜孑一人。
斯杀声响彻云际,冷不丁,风妃阅余光撇过丛林,竟见一支冷箭正对着孤夜孑的方向在慢慢拉开,她情急之下跃出灌木,从边上的弓箭手手中抢过武器。身子落上一旁的树木,找到制高点后,搭弓拉箭,放手之际,只听得咻一声,势如破竹之势一举将暗算那人的手掌身穿,大有百步穿杨之意。
风妃阅收回手,全身已然是冷汗涔涔,战鼓声在她落地后突然断裂,炫朝负责击鼓的战士被当众S杀,一时间,军心大落,士气低迷。孤夜孑犹如困兽般被包围,砍下去的动作只是顺着意识在走,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全是血。
风妃阅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