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帐上还剩不到两千了,这钱是不是花得快了点儿?”苏顺民一脸苦色,和这满场的欢乐气息十分不衬,他也实是被薛向花钱的速给吓着了。
“什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好嘛,薛向倒是嫌钱花得慢了。他实是觉得这时的钞票值钱了,修了这么大一座校,虽说劳力和木材是免费的,可上十万块砖瓦总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吧,居然才耗去两千多元。
薛向这没心没肺的回答,险些没把苏顺民给噎死:你大队长就算你是京城来的,总不会不知道两千块能买多少米,买多少肉吧,咱屯一年上头,可是连肚都混不饱啊,可不兴这么糟践钱。苏顺民心中这般思想,却不敢说出来,他可知道这大队长的脾气不好。今晚,他还是鼓着勇气,前来规劝大队长莫要大手大脚。
原来,薛向将自己身上的千和康桐带的一千,一起交给了苏顺民,叫他入到大队的账上。之所以叫苏顺民入账,倒不是他薛某人大公无私,损私肥公。实在是这靠山屯缺了钱先生,什么事儿您也甭想办成。不说这次修校,就是宰那条山神的铁棒,你都没地儿寻摸。薛向自有他的如意算盘:先拿私人腰包入账,卖了松露才抽出垫付资金,公私两便,又省了时间。
苏顺民这么过来一搅合,将薛向先前飘然、陶醉的感觉全给搅没了,倒是让他想起正事儿来。薛向敷衍几句,打发走苏顺明,招来正在人群中欢呼的小孙,叫他去寻邓四爷、老药、李拥军到他办公室来。他则走到老槐树下,敲响了铁钟。待众人静了,说了几句喜庆话,便叫众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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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抱了小家伙和康桐进了家门。刚点燃蜡烛,小孙便领着邓四爷人走了进来。此时方不过八点。小家伙一点睡意也无,从薛向怀里溜了出来,便奔回房间。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抱着正咿咿呀呀发着声的收录机钻了出来,在邓四爷人惊诧的目光下,飘着便出了大门。未几,打谷场那边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和欢呼声,这是在为靠山屯第一件家用电器喝彩。
薛向嫌外边吵闹。起身关了大门,转身对众人道:“这会儿叫大伙儿来,是商量处理松露和蛇掌的事儿….”
薛向话没说完,老药便从身后拿出个红色的木盒:“大队长,两只要卖的蛇掌我简单处理了下,另外两只我熏干了,磨成了粉末,配了不少草药,现在已经制成成了,您直管使。效果保证惊人。”
老药一说完。便知失语,急忙捂了嘴巴。康桐人听到这番妙语,却齐齐笑出声来。
“叫老只管使。这老药是何肺腑?岂不是诅咒老还未破处,便不行了么!”薛向心中腹诽,嘴上却飞速地将这话题给扯偏了:“别扯这没用的,我看这样吧,明儿个一早,你们四个一起去汉水,将松露和这对蛇掌给卖了。我是这么想的,这玩意儿,在县里和荆口都难卖起价钱。还是去省城,那边的价钱应该好些。”
众人闻言。各样反应。康桐是无所谓,哥吩咐。他招办就是;李拥军则是红了脸皮,想拒绝,又怕丢面;老药和邓四爷则是双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的“使不得”、“不敢去”。
这回,非是薛向思虑不周,而是他压根就不清楚这会儿农民的出远门之难。原来,此时的农民出远门有两道难关要过。一是,农民不似城镇居民,有工作单位,单位开具介绍信和便条,便出巡无碍。二是,这会儿的城乡二元制,决定了城镇居民每月有固定粮票,而农民没有粮票的尴尬局面。农民要出门,总要吃饭吧,没粮票,你去哪里吃饭(当然,也有出远门的,得自己烙一包烙饼)?因此,这就导致大部分农民活了半辈甚至未出过公社,连县里都不曾去过,更别说叫他们去省城。是以,李拥军会脸红,两位老头儿干脆就麻了爪。
薛向好说歹说,两位老头只是不应。在邓四爷看来,那高大的城市、喧嚣的人群、各种各样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规章,简直比山神可怕一倍。可薛向知道,这两位不去是不行的。康桐和李拥军一个是向导,一个是保镖,唯有这二位才对松露和蛇掌的价值知之甚深,才不会轻易被忽悠。
两老头推阻四,好似薛向让他们进城,就是要他们的性命一般。薛向无奈,只好拿出大队长的威严,一顿大道理,外加,才将两位老头给慑服。末了,他又软语安慰两老头说,一跟着康桐就好,该吃吃,该喝喝,话都可以不用讲一句。这番软硬兼施,才勉强将两个老古董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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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站在坡下,抬头打量着这锁住靠山屯无数个岁月的二道坡,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窥二道坡全貌。二道坡,一左一右,夹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笑道,两坡各高二十来米,坡高且陡,笔直插在半天里,是以无数代靠山屯的村民想用锹用镐将它除去,都困难异常。
薛向自打进了靠山屯,心中就装着靠山屯害。现如今,蔡家二虎被逼得远遁在外,山神蛇已授有日,就剩下这二道坡横在他心间。今晨一早,送罢康桐四人,他便给安在江摇了电话,两句玩笑话一开,便扯上了正题。薛向直言二道坡之害,虽未道出求助之意,安在江却是听了出来。安在江二话不说,便让他在靠山屯静候,说稍后汉水军分区会有一个排的战士下靠山屯搞军事演习,注意接洽。话已至此,薛向岂能不明白,什么军事演习,不就是现场爆破嘛。
时值正午,薛向领着靠山屯的全体社员扛锨拿镐。站在数米外,静等前方战士起爆。但见最后一个战士从左边那道坡撤出来后,一位身材墩实的军官大喝一声“起爆”。左前方的战士猛地按下一个绿色起爆器。
“轰”的一声巨响,晴天天朗日里。陡然起了一道惊雷,霎那间,两座山坡被强大的气流瞬间摧折,半天里下起了一阵土雹石雨,整座土坡从底部向上跳了一下,便陡然坍塌。这一声巨响震得不少社员一屁股坐到在地,震得捂了耳朵的薛向仍觉耳膜阵阵生疼。
漫天的烟尘落定,眼前的两道天坡哪里还有踪影。忽然。满屯的社员们齐声呐喊出来,这喊声竟比昨日校舍建成更来得热烈。喊着喊着,便有人哭了起来,慢慢地,一传十,十传,这阵哭声竟聚成海洋。
薛向听得辛酸,却是猜到了原委:这二道坡可是坑苦了这祖祖辈辈的靠山屯村民,此时,这二道坡灰飞烟灭了。几十年积压的辛酸便似失了堤坝,化作眼泪奔腾,一倾而下。薛向无暇、也不愿去安慰这些山民。哭哭也好,有助排遣郁气。更何况,前来相助的弟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冷落。
“谢谢解放军同志们,实在是感谢了,若是没有你们,咱们靠山屯的乡亲们,不知道何时才有这宽敞大道啊。没说的,叫战士们中午都去咱屯吃饭。小野鸡炖蘑菇已经热烫烫地了。”薛向上前就攥住了那敦实排长的大手,一通猛摇。
后面的社员们听着大队长竟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发瞎。骨里直冒冷气,正哭得伤心的。也被这话给震住了。他们一帮人齐聚此...
间,屯里就剩了一帮娃娃和几个知青在上课,哪有半个人烧火做饭。还小野鸡炖蘑菇已经热烫烫了!俺们自己的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这大队长给拉了过来,哪里的来得菜哟!
薛向现在的说谎功力日厚,当着小两千人就把假话说得震天响,脸皮红都不红一下,真挚的语气,听得那农村出来的排长眼眶都红了。
但见那排长双手紧握薛向的大手,一阵猛摇,语带悲怆:“好,好,多好的乡亲们啊,咱们几十年的军民鱼水情,不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么。不过,我先表个态,咱们解放军有纪律,不拿姓一针一线,这是铁律。薛同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饭无论如何也不能吃。”
“不行,这坚决不信,谁不知道咱弟兵最仁义。可也不能叫俺们靠山屯的老姓被人戳脊梁骨啊,帮这么大个忙,连饭也不吃一口,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薛向一脸的决绝,看得后面的社员们又是一阵腹诽:大队长,差不多啦,再抖,那包袱可就要破啦。
那排长是个实诚人,眼见薛向说得情真意切,似乎觉得不应下,有些伤了老姓的感情,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薛向又说话了:“好吧,既然解放军同志这么为难,咱们也不能强要你们违反纪律,不吃饭,那喝口水总行吧,要是连水也不喝,说啥,俺们也不答应。”薛向说完,心中猛地打鼓,好险就玩儿露了,这排长也实在了吧!
那排长见薛向这么说了,长长舒了口气,连说:“喝水行,喝水行,这个不算犯纪律。”
薛向大手一挥,后边抬出一桶水来。那排长领着十来个战士,每人咕嘟了一瓢水,擦擦嘴巴,连连道“好乡亲们啊”,末了,还要战士们齐齐敬了个礼,才领队而去。
见解放军们远去,薛向才松了口气,后方的社员们见了大队长这般市侩模样,嘴上不敢笑,可眉毛全奇形怪状地蹙着。
薛向见了,哪里不知道所为何事,一边心中叫骂:老算是枉做小人了,一边喝叱众人开始平整土地。
薛向刚用铁锹拍碎了块西瓜大的土球,就听见后方有人大喊“大队长,出事儿啦,大队长,出事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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