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沉默的时候,博岚的手就在他背上缓缓地游移。哭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裴延礼认为那是错觉,但是他又不太确定,一种酥麻的热量不知何时起在他身体里流窜起来,刚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让裴延礼以为那只是偶尔出现的东西,可是那种酥麻逐渐开始传送到全身,他支着床的两只手也慢慢地变得虚软无力。
他蓦地警觉起来,猛然直起身体往后退去。
“你干了什么……”他没有退很远,只是刚直起身体,立刻又倒了下去。
博岚坐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泪痕的脸上,挂着冷漠的微笑。
“药效终于发作了哪,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对你不会有效的。”
裴延礼此时的意识非常清楚,但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肢体都没有任何反应。
“少爷?”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少爷!”博岚恨恨地道,不过很快他又微笑了,“没关系,等一会儿我会让你不停地叫我的名字的……”
难道他是想……裴延礼猜测到了什么,四肢变得冰凉。
“少爷你!”
“很简单的东西。”博岚下床走到门口,把裴延礼刚才没有关严的门锁上,又插上插销,转身走回来,“只是一些可以通过血液传播的神经肌肉毒剂,我知道你接受过这种抵抗毒药的训练,所以我特意找来纯度最高的药品,就算是你也是抵抗不了的。”
神经肌肉毒剂,指那些可以破坏肌肉运动神经传递的毒剂,主要可以切断肌肉的反射和运动,博岚给裴延礼所用的,是对于四肢的骨骼肌尤其有效的一种,会出现类似于重症中肌无力的症状。
这种药物有的在一段时间之后药效可以自动消失,没有后遗症,但更多的会永久破坏神经,导致神经性瘫痪!
裴延礼现在才明白,原来博岚刚才咬他的那一口,就是为了要让药物进入他的血液中!他居然……
“现在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博岚微笑着说。他费力地把已经完全不能行动的裴延礼拖动到自己满意的位置,上床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开始脱衣服。
“少爷。”
脱下T恤扔到一边,伸手去解裴延礼的衣服。
“岚少爷!”
手停滞了一下,博岚呵地笑了一声,又继续去解。
“岚!”
扣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用尽力气也解不开,博岚有些愤怒了,双手捏住裴延礼衣服的下摆,用力一分——嗤拉!衣服变成了两片破布。
裴延礼死了心,闭上眼睛,不再发出声音。
他一沉默,博岚反而对他开口了,“延礼,你比我还明白我现在要做什么吧?”
裴延礼不答话,博岚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我?难道我不够好?我爱了你这么久,这么久……可是你对我却总装做视而不见,你不断想离开我,我却在拼命追你,我很痛苦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脱下裴延礼的裤子用力甩到房间角落里去。
“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可在你的眼睛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因为爸爸的命令,你才守在我的身边!我却可笑到认为那是因为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期待你不可能给我的东西!我真是蠢材!”
脱下自己身上剩下的遮蔽物,两人真正“袒裎相对”了。
“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你,你总是逃得那么快,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马上逃到远远的地方,观望我的行动!我只是想得到你而已!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我都要得到!就算用一辈子我也不在乎!”
一辈子……真是个很长的时间。裴延礼淡漠地想。
只有博岚这样年纪的小孩子,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以为什么都是永恒的,只要发了誓,一切就会保持到死为止。
可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直到头发变白,那只是小孩子的童话,在他已经不记得的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这种童话丢到记忆的垃圾堆中去了,而博岚还把这种东西当成珍宝。
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名叫“现实”的东西做基础,童话拿到我们的世界来,就只有支离破碎的命运,所以童话是童话,现实是现实,这就是作为大人的悲哀。
还不是大人的博岚并不了解这个道理,他还小,对他来说,爱这个东西还是很纯粹的,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东西掺杂在里面,所以他看不见,也不了解裴延礼对他的冷漠之下埋藏的是怎样的秘密……'幸福花园'
如果他知道了那秘密会怎样呢?会不会哭?还是愤怒地一枪结束他的生命?其实裴延礼希望的是后者,即便是被博岚所杀,也好过再看他流下眼泪。
博岚的吻由上而下地落在裴延礼的脸庞上、嘴唇上、脖子上、胸前、小腹……
对于这种事,博岚显得非常老练,他纯熟的挑逗方法,很轻易地就撩拨起裴延礼的兴奋。裴延礼不得不承认,就这方面来说,博岚的经验的确比他多。
他跟心无牵挂的博岚不一样,他不敢在不能信任的人身边睡眠,万一在睡梦中泄漏的是最不能说的话,会给自己带来非常大的麻烦,甚至可能要他的命。所以他不喜欢召;为了不要让某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弱点,他也从来没有过女朋友,这样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纯情了。
博岚的舌头在他的胸前打转,他的呼吸渐渐加重起来。今天是博岚能够碰触他真正想要的人的日子,所以他不着急直奔目的地,而是慢慢地品尝。
他的舌尖略过裴延礼胸前最敏感的地方,一只手有点粗暴地揉捏另一边,裴延礼的脸泛起了些微的暗红色,想要退开身体,躲避这种刺激,奈何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自己的下身膨胀直立了起来。
“我知道这种方法很过分,但是我已经忍不住了。”博岚细密地吻着他的身体,声音模糊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
在裴延礼勃起的器官上吻了一下,他用力翻过了他的身体。
“跟其他人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用过这里,我嫌脏!可是你不一样……可能会有点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正确……”
“快住手!岚!你在做让你以后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我才不管!”博岚咆哮,“不得到你,我一样后悔一辈子!不做而后悔,还不如做了再后悔!”
博岚从脱下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了一支软膏,涂在自己早已兴奋不已的器官上,对准了他一直以后都梦想要进去的地方。
“你忍一下……”
异物的侵入感非常不舒服,这还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撕裂般的痛感,从尾椎一直蔓延到心脏里,可他还感觉得到,博岚还没有完全进去,只有前端进去了一点而已。
“岚,快住手……”
“不可能的……”
为了让他适应,博岚没有立刻全部进去,而是先只进了一点,然后又退出来一点,像是在入口处摩擦,然而首先受不了这种敏感处摩擦的是博岚。
“求求你……我想进去……让我进去……”他的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如果现在不满足他的话,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不,等一下!岚!啊……”
博岚已经等不及了,他猛然一挺腰,整个没入了裴延礼的身体里。
裴延礼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了无数细碎的汗珠。
博岚也发出了一声低低的,但与裴延礼不同的是,他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快感。
博岚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现在的时刻,能够进入这个他朝思暮想的身体,是他光想起来心脏都会为之颤抖的梦想,现在就真的好像梦一样。
他过去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强暴裴延礼的,可是裴延礼太过分了,竟然想方设法地想要疏远他!他没有错,如果裴延礼不这么固执,而是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我要动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腰部开始前后律动。
裴延礼皱紧眉头,巨大的疼痛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欢愉,对于这样单方面的**,他只有无言地忍受。他想要咬住嘴唇,却发现药效已经蔓延到咀嚼肌,他连这种最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后,博岚才大口大口喘息着,激射在裴延礼的身体之中。
感觉到他变得柔软的分身,裴延礼暗中松了一口气,却没想这根本不是结尾,没过一会儿,又兴奋起来的博岚再次开始第二轮的攻击。
他们在办公室套间中的疯狂持续了三个小时,裴延礼每每痛得只想失去意识,却又立刻会被另一波的疼痛拉回来。听着博岚兴奋的喘息,他就那样度。'幸福花园'
过了从未经历过的最痛苦煎熬的时间。
(PS:关于这种“对于骨骼肌十分有效”的毒剂,主要是为了让裴延礼不能动,但是对他的浅感觉,包括“那个”的感觉,却没有任何影响,那个药物切断的感觉是“肌肉的感觉”,而我们一般感觉到的都是皮肤上的感觉,所以……不会对那种行为产生影响。
还有,“那里”的勃起不是基于肌肉,所以肌肉毒剂对它还是没作用啦……)
当裴延礼醒来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梦中,一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东西。看来天快黑了吧,怎么会睡得这么晚?身体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很重,还有人均匀的呼吸声……身体有点用不上力……
几个小时之前,博岚对他所做的一切骤然冲回他的脑海,他猛地想坐起来,却被身上压的重物阻碍了行动,马上反手拉开灯。
当看见仍伏在自己身上,一双仿佛夜猫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他的时候,他的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岚……岚少爷……”
那并不是梦,博岚真的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强暴了他。现在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他还可以感觉到全身肌肉所恢复的仅有百分之四十的力量,腰很痛,博岚进去过的地方,更是痛得他禁不住额头直冒汗。
博岚看起来完全没有睡,就是那么看着他,他几乎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目光里所隐藏的可怕意味。
四年前博岚就说过,他一定要得到他,要他做他的人。今日他终于如愿以偿,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现在他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就不会再这么执着?
看来是不可能的。看看博岚可怕的眼神吧。
博岚动了动嘴唇,裴延礼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会不会讨厌我?”那是细若蚊蝇的声音,里面包含了充满颤抖的不确定。
裴延礼本以为他会用更加强势的手段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
你会不会讨厌我?
做了这种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得到你,谁要你想逃……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因此而讨厌我?
博岚清冷的目光底层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毕竟没有长大,想要什么就去抢,害怕什么就去说,他在裴延礼面前还没有学会如何掩藏真正的情绪,他的情绪都泄漏在眼睛里。
一时冲动之后,总有让人无法接受的后果去需要去承受,对他这个始作俑者来说,尤是如此。
裴延礼看着他眼睛深处的东西说不出话来,如果他在此时的心肠能够更硬一些,告诉他自己其实不爱他,让他离开他,对他说自己很久以前就该告诉他的话——尽管那“有可能”、“大半”都是谎言,或许博岚就可以就此放弃,不再对他死心塌地,等发现自己被他背叛的时候,也不会太过疼痛。
那样可以吗?那样可以吗?现在就说出伤害他的最狠毒的话,把他刺得遍体鳞伤,说不定他就能忘了他,说不定……他就能杀了他……
话已经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转,可裴延礼却张不开嘴。博岚的眼睛似乎有某种让他无法抵挡的魔法,他无法伤害他。
博岚将这种沉默当作了裴延礼的肯定答覆,他眼中清冷明亮的光逐渐淡化,蒙蒙的水气覆盖了上来。
“这不是我的错吧,这不是我的错呀,如果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不就好了吗?”
“你爱我的话不就没有问题了……”
他那十只对于裴延礼来说异常纤细的手指,抓住裴延礼的双肩,留下深深的血痕。水滴一滴一滴散落在裴延礼的胸膛之上,博岚没有发出声音,一点都没有。
裴延礼觉得自己的心在号叫,他也想哭,因为他知道无论他现在给予他如何的回应,最终给他的也只有伤害而已,所以他甚至没有办法流泪,他有点费力地抬起臂膀拥住了博岚,深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被强暴的是我吧,为什么好像是我强暴了你一样……”
博岚紧抓住他的手慢慢松开,却并不抬头,只转而环抱住他的脖子。有柔软的东西覆盖在先前被咬伤的地方,裴延礼浑身一僵。
“岚……”
有点发烫的舌头着那个伤痕,很轻柔。
“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你也爱我好不好?好不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爱我,可不可以?”
如此近似于低声下气的乞求。
骄傲的岚,任性的岚,痴心的岚,深切而唯一的爱恋……也是他唯一的爱恋。
他沉默。
博岚急躁起来,他的身体又开始蠢蠢动了。
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激烈的痛,博岚边做边哭,在裴延礼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印记。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用指爪弄断博岚的骨头,把他深藏在胸膛的心脏挖出来藏起来,可是他终于没有做,他只是紧抓着床单,把望深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他真的能下定决心去做吗?真的可以做到抛弃所有的顾虑,为他戴上手铐?
他对于这个优柔的自己,感觉到无比的不可信任。
PARAPARA咖啡馆。
太阳辉煌地映照着,咖啡馆门口水泥地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天气太热了,一个行人经过一辆黑色的车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被那上面的温度烫得几乎跳了起来。
店内没有几个人,一个侍应生懒懒地清理着刚有客人离开的桌子。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都看着外面。
最后,其中一个人有点忍不住了。
“喂,你穿这个来不热吗?”
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是裴延礼,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着得严严实实的长袖衬衣,淡淡地回答:“不热。”
“我说,你不是来让我看你奇怪的穿着的吧?就要到最后的期限了,为了保证行动能达到最大的效果,我们现在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要不是你说有急事,我怎么可能冒着让行动完全失败的风险来看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裴延礼这才收回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飘忽的思绪。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又低下了头,面前冰水中的冰块被他搅得哗哗响。
“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
“什么请求?”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想点,一抬眼却发现一个侍应生正对他瞪眼,又立刻收了回去。
“我想让你们放过博岚,不要逮捕他,行不行?”
那人手中还没有塞进口袋的打火机掉到他腿上,又滑下地面,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你在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
“那怎么可能!”那人显得有点啼笑皆非,“上面的人下命令的时候,说的就是‘博英杰父子及其一千党羽’,虽然他还没有成年……啊,对了,今年就成年了,不过经我们调查,经他过手的毒品实在量太大,还有他以前走私的枪械,至少也能让他待在监狱里一辈子。你说这样的罪犯我们怎么能放过?只怕我们放过了他,上面的人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挨骂的还是咱们下面的人。”
裴延礼闭一下眼睛,又睁开。
“我能不能用我这十年的功劳换他的自由?”
那人失笑:“你糊涂了吗?学了那么长时间的国际法,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裴延礼咬牙,答不上话来。那种事情他知道!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探求那么一点可能,是不是可以用自己十年的时间来换他,甚至,他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那人静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你和那个博岚究竟是……你从来没有为别人脱过罪,只有这次。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历次交来的资料中,都没有那个博岚的犯罪记录!为什么?他身为博英杰的儿子,连缉毒专组也能掌握不少他的罪行,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一直没有抓到他而已!我不相信你作为他的贴身保镖,连这点事也没发觉!”
“我不想辩解。”
“对了,还有你的杀人记录,就算是有杀人执照,你也不该这么干!太过招摇了,上面的人很不满。”
“让他们来跟我说。”
裴延礼是全世界少数几个拥有杀人执照的刑警。
为了让一些从事极度危险工作——比如卧底的国际刑警们能够无后顾之忧地执行任务,联合国国际刑警组织会为他们做三件事:一件是伪造其身份,第二件是保护其家人,第三件就是由联合国中各个国家的首脑,以及联合国秘书长亲笔签署的秘密杀人执照。
只要拥有这个执照,就可以杀死所有他认为会对自己的工作发生阻碍的,“他所认为的”犯罪份子。有这种执照的人很容易滥杀无辜,所以在签署之前,都会进行非常严密的考核,有很多人都无法通过这个考核,而在任务执行当中,由正当防卫变成了一级杀人罪。
“还有,他杀了人。”
裴延礼手中盛满冰水的玻璃杯啪地一声碎掉了,冰水流了一桌子,滴到他的身上,可他毫无所觉,只是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们知道你在尽力帮他隐瞒,甚至对博英杰兜杀那个人的凶手是你。不过这种事情瞒不过我们。数罪并罚,就算他是未成年人,也没办法获得赦免。”
裴延礼一只手在流血,他愣愣地低头看自己的伤口,好像不明白那是什么,“到底……是谁……”是谁泄漏了这件事情!
“总之我不会同意,上面的人更不会同意,这件事太过重大,希望你能理智一点,不要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
裴延礼不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离开了咖啡厅。
K市,博家别墅。
这处于秀丽的自然风光中的别墅,只从外表上看起来的话,和周围的其它别墅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低矮的装饰围墙、大型花园、以及有着错落有致的树木所掩映的一座拥有三层楼房的建筑。
这几天,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坐着各种各样的车进进出出。博家一向铺张,这种事对于这附近的住户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是这次不同。前几天又有几批货物被警察弄走了,总共价值大概几千万美元。
虽然那些被抓的人已经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主谋,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不会危机上面的人,但这次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博英杰认为公司里肯定有背叛者,因此召集了所有的人,六号的那天到K市的秘密别墅去。
按照常理来说,裴延礼应该和博英杰其他几个心腹一起接待前来参加聚会的博家中坚人物,但是博英杰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临时给他派出了一些并不重要的工作,等他办完回来正好是六号。这就已经说明,博英杰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了!
现在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他不适合去协助逮捕,如果他没有其他考虑的话,在办完事情之后,就应该按照上面的指令离开博家。
问题在于,他不想抛下博岚不管,他希望博岚跟自己一起去办事,博岚却不愿意在此时离开博英杰,他只想在这种最危险的时候帮父亲一点忙。
裴延礼焦急万分,博英杰交给他的事情又不能等,无奈,他只有先离开,紧赶慢赶,还是在当天中午才回到博家别墅。
见他回来,早已久等多时的博岚兴奋地扑了过去,不顾他人侧目,死死地抱住他。
“少爷……”裴延礼很无奈。
博岚笑道:“我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不过不行……爸爸叫你。”
裴延礼浑身剧震。“要我去他那儿?还说其他的什么了没有?”
“没有。只是说你要是回来了,就马上去他那里,尽快。”
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要自己去他那里?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不……也许是……
裴延礼的脑海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老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博英杰是真的很着急见到裴延礼,裴延礼刚走到博英杰的书房门前,平时都会礼节性地跟门内通报一声的守卫,今天一句话也没说,打开门就让他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书房内没有书,之所以称为书房,只是因为有办公用的电脑,可以登录世界图书馆。博英杰死去的夫人生前很爱看书,那时候这个房间是名副其实的书房,但在她去世之后,博英杰就把所有的书都藏起来了。
没有书架的书房显得非常空旷,透明宽大的玻璃窗外,有绿色的植物轻轻摇曳着,窗内放着一组沙发,博英杰深深地陷在那只最大最柔软的沙发之中,他双手托着额头,曾经显得富态而臃肿的身体,在此时异常地佝凄。
平时的他是那么意气风发,在黑道上叱咤风云那么久,没有人——甚至他自己,恐怕都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裴延礼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裴延礼一躬身,叫了一声:“老爷。”
博英杰慢慢地抬起头来,两鬓上竟是杂乱而斑白的发丝。裴延礼过去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一个人的老态,可以从心里这么明显地呈现。
他指了一下面前的另一只沙发,“你坐。”
裴延礼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什么也没说,走到老人对面坐下。
“属下听岚……岚少爷说,您找我有事?”
博英杰缓缓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找你有事。”
裴延礼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你来博家多少年了?”
“十年……不,快十一年了。”
“十一年……”博英杰看着外面,淡淡地叹了口气,“是个不算短的时间啊……”
裴延礼心里有些紧张。他实在猜不出来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成家呢?”
“我没有时间。”这件事上次说过的吧?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
然而博英杰并没有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他看着外面绿色的植物,好像在做梦。
“我这一辈子,满打满算,亲手杀过二十五个人。”他慢慢地说,好像害怕遗漏了什么,“可是如果说我间接杀害的人,恐怕是数不胜数的,就算我被条子抓去,他们也不可能算得清这笔帐。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我第一个妻子被我的仇家抓去,轮暴至死,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被人杀掉,头割回来给我看。”
这件事情裴延礼知道,在他进入博家卧底之前,国际情报网络就把关于博家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不过后来发生的博岚的妈妈那件事,是在他于博家参加特种训练的时候发生的,所以他并不清楚。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突然告诉他这些?
“在黑道上行走,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这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我罪有应得的。几年后,我又娶了我第二个妻子……”
裴延礼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黑幽幽的深谷,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从悬崖边上轻飘飘地坠落下去。
他茫然了,博英杰告诉他这种事又有什么用意?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阿岚是我最小,也是我唯一的儿子。”博英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想接着说什下去,又住了嘴,自己掐断了这话头,又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你参加博家的训练,总共有六年的时间,对不对?”
裴延礼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没错。”
“其实到明年的年初,你就在博家待满十一年的时间了。”
“是的。”
“那么,”博英杰的眼睛里好像忽然射出了利刃来,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毒品龙头的博英杰!“告诉我,你究竟是在博家的时间长,还是当警察的时间长!”
裴延礼大惊,猛地站起来低吼:“老爷!您在说什么!难道您怀疑我……”
博英杰微笑地摊开手,不疾不徐地道:“少安毋躁。你看看我,身上没有带武器,不用这么慌张。”
“老爷!我……”他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现在想怎么样?不要慌!慌了就输了!
“我明白,我明白。”博英杰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打手势让他坐下,“你一向都是很稳重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就急了呢?不要急,任何时候都不要急。从现在开始,我问你几个问题,我只要你回答是或者否,不听第三种答案。”
“是。”裴延礼的背后被汗水浸透,他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现在急有什么用?只会乱了方寸。
“我问你,你不结婚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没有时间吗?”
“……”
“回答是或者不是。”
“……不是。”
“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阿岚?”
“……是。”
“他爱你。”
“……”
“你爱他吗?”
“……”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是。”
“如果要你为了救他而去死,你愿意吗?”
“是。”
“如果我要你带着他逃跑呢?”
“是……什么?”裴延礼的眼睛睁得很大,他不相信地看着他,“逃跑?”
博英杰好像很愉快般笑了起来。
“是的,我要你带着我的儿子逃跑,离开这个国家,到哪儿去都好。”他持续地笑,浑身的肉都颤抖起来,渐渐变得不再像是笑,而是抽搐无泪的哭,可他的声音还在笑。
“不要以为只有警察能在黑社会卧底,因为谁也没办法保证黑社会不在警察中卧底!不过你的身分太隐秘了,太隐秘了……昨天之前竟然没有人知道!我让你潜伏了这么久,还让你变成了阿岚的保镖,我让一个国际刑警做了阿岚的保镖,然后让他带人来抓我……”
裴延礼咬紧了牙关,“老爷,我真的不是的!会不会是有人陷害我?他们勾结了在警察里卧底的人……”
“他们”自然指的是那几个和裴延礼一起运货,但只有他们的货被抢走的家伙。如果现在能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就好办了!卧底,最重要的心理要素,就是即便铁的证据都已经摆在面前,也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真的完了!
博英杰摇摇头,“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自欺欺人,我也无所谓。我只向你提一个要求,带阿岚离开,不要让他被人抓住。”
裴延礼此时的心情已经不是愕然所能形容的了,“您……您已经认为我是卧底,为什么还要我带岚走?”
博英杰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我知道你们的行动时间,就是今晚,我所有重要的属下聚会的时候,所以你必须在我们聚会开始之前离开,我给你们准备了其他身份的护照,汽车还有化妆的工具,我都放在阿岚的那辆专车上,你现在就带他走吧。”
“为什么?”
“还有,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阿岚,等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看。”
“为什么?”
“还有,你们可以去找贝瑾,她欠我一个人情,阿岚是我最宝贝的儿子,她一定会帮你们的……”
“为什么!”裴延礼几乎是大吼了。
博英杰看着他,看着,看着……
“因为你爱他。我一旦死掉,这世界上就只有你最爱他。”他把信轻轻地交到裴延礼的手中,“如果你不爱他,在我让你离开的这几天,你就可以永远离开,绝不再踏入这里。可是你回来了,除了博岚,还有什么能让你回来?”
仅是计算他以往的功勋的话,也足够抵得上亲手抓住博英杰本人了,更何况在这种时候回来,只会有更大的风险。
“我和国际刑警玩捉迷藏,玩了足有几十年,我累了。你已经把我所有的犯罪证据都交给他们了,对不对?我逃也逃不掉的,全世界的警察都在寻找我这个人,现在恐怕连通缉令也发出去了。可是阿岚不一样,你没有送给他们任何关于阿岚的罪行,他们所拥有的只有阿岚的犯罪资料而没有证据,他要逃走也容易很多。有了你在他身边,我就更加放心了。”
裴延礼呆呆地接过那封信,说不出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办这个集会?”
“因为嫉妒啊!”博英杰说了这么一句,静默一下,突然哈哈狂笑起来,“因为嫉妒啊!凭什么我四面楚歌他们却逍遥法外!我要他们全都回来!一个不少,跟着我一起去死!”
这或许有一半是真话,但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刑警们有个毛病,在一个案件中,只要抓住了主犯和大部分的犯人,那么一切都好说,上层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剩下的人抓不到也可以混过去。
如果能让他们把多数的大鱼抓住,他们就会很高兴地放过一只没有成年的小虾,博岚能够逃跑的机率就能更大一些。
他为了儿子,不可谓用心不够良苦。可,如果他能早一点的话……
裴延礼找到博岚,一句话也不说,拉起他就走。
“延礼?你干什么?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延礼!”
裴延礼把他拖到博英杰说的那辆车旁边,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汽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延礼!你这是干什么!”博岚生气地拍打他的胳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乱来!快开回去!”
“不能回去。”裴延礼双眼望着前方,平板地说。
“为什么?”
“老爷让我带你离开。”
“离开?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延礼?”
裴延礼亮出那封信,晃一下又收了回去,“具体的事情,老爷让你看这封信,他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信交给你。”
博岚心中疑惑,但对于固执起来的裴延礼是讲不通的,他只有带着这种疑惑,随着裴延礼往他们不明朗的未来飞驶去。
他们的汽车开了一晚上,虽然博英杰为他们准备了飞机票,但裴延礼认为他们现在不宜在机场出现,因此没有去坐飞机,而是打算开车到另一个城市,然后转乘船,去找贝瑾。
第二天清晨,他们的车停在了一个湖边。博岚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知,裴延礼看看他的睡脸,在他额头上轻吻一下,然后下车到湖边打水洗脸。他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能在现在睡着。
他一离开车,博岚立刻睁开了眼睛,见他直直走向湖边,暂时没有回头的意思,便伸手去他座位的缝隙中寻找他藏的那封信。
他已经思考了一个晚上了,父亲这么急着让裴延礼带他离开,会是什么用意?
是不是他知道自己会出事?但是他会出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要害他?还是爸爸……
用冰凉刺骨的湖水洗了一把脸,裴延礼这才感觉到脑子清醒了一点。一连开了一个晚上的车,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他侃侃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眼睛里红红的,有无数疲惫的血丝,现在还不能休息,必须带博岚离开。只是离开这个地方还不行,必须逃到其他的国家去才行,最好是一个没有加入联合国的小国家,这样博岚被抓的机会就能少很多……
博岚被抓……他低头笑了起来,他现在还当自己是刑警呐!
从带着博岚出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刑警了。一旦被抓回去的话,不止是博岚,连他也会被送上法庭,接受家人无法置信的悲哀目光,这就是他所选择的路,一条歧路。
可是他不后悔,他知道他该做什么,他早就该这么做了!什么正义,什么法律!统统都是放屁!怎样都没关系,只要能救得了博岚就好。
轻微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他听得出那是博岚。
他忽然很好奇博英杰给博岚的那封信里面会说什么,是不是能圆滑地表达他的意思?可是那只老狐狸的话……那只老狐狸的话……
裴延礼的心脏忽然结成了冰,因为他在水中的倒影里,看见博岚手中拿着枪指着他的头。
那不是幻影。
“你是……卧底?”博岚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颤抖。
裴延礼轻笑,然后逐渐地、疯狂地大笑起来。亏他还以为那只老狐狸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弄错了!那老家伙根本就是要他这个最了解刑警行动模式的人带儿子逃离,然后“在最安全的地方”,把说出所有实情的信交给博岚,既可以断了博岚对他的爱,也可以报了被他背叛的仇。
“你是卧底!”博岚大叫。
裴延礼收住了笑声,“我是卧底。”他说。
“你骗我!一切都是骗我!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忠心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你只是要更接近我!”
“没错,我骗你。”
十年……卧底,一切都是谎言。
甚至那时候在悬崖边上,博岚忽然滑下悬崖也是裴延礼计算好的。
他抛弃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在博家卧底那么多年,不能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前功尽弃,所以暗中用了技巧让博岚也掉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臂力可以完全拉住两个人,那里的土质也并不松软,可以毫发无伤地将两个人一起送上去。
“你对我好也是骗我!我上你的时候你不反抗也是骗我!你骗我爱你!骗我当你的帮凶!”
“是,我骗了你。”
“骗我骗我!我不相信!”博岚用力把他扯得转过身来,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告诉我你在骗我!告诉我爸爸也在骗我!你不是刑警,爸爸在开玩笑!爸爸不会被送上绞刑架!”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骗我!”博岚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连哭也哭不出来,裴延礼的心却已经麻木了。
“对不起……”
“你不爱我,你根本一点也不爱我。你没有爱过我,你在我身边也只是骗我……”
博岚漂亮的眼睛悲哀地看着他,那里面盛满泪水,一眨眼,就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裴延礼伸出拇指,轻柔地擦去他流不完的泪水。
“你爱不爱我?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