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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8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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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寻常坐骑能比,只要认了主,绝对忠实体贴得让人无比受用。

    终于有些体力不支,我们在尧阳境内一个小村子附近停下,千云戈与我饮马溪边,全然不像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均赫王爷。

    “你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千云戈站在我身后问。

    经过这一路你来我往,我与馀雪倒生出许多感情,我忍不住一遍遍抚着馀雪皎白的皮毛,惬意答道:“问什么,王爷既说是要劫了我去,自然有好去处。”

    千云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收,道:“哼!你还敢说,我倒忘了问你,我不在,你都做了些什么?”

    “王爷不是都知道吗,想我也不如王爷那些手下说的详细,何必问我!”我也不看千云戈,倒是答的自如。

    千云戈一把掠过我的腰,贴在他身上,脸上笑得邪魅:“你胆子越来越大,是吃定了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不等我说话,他又勒紧了手臂说道:“叫我名字,你再要王爷长王爷短的我可不饶你了!”

    “**不敢!”我话虽恭敬,语气却透出几分挑衅。

    千云戈把我又是一紧,我吃疼咬着下唇,眼中笑意却没有消减丝毫。

    “小妖精!背着我你到底勾搭了多少人?”

    我装作苦思冥想,伸出只手算计起来,哪知千云戈竟一下子咬住我的指头,虽不用力,却也不肯放松。

    “王……啊……千云戈!”指腹上一阵刺痛,待我收回手,才发现食指已经被千云戈咬出血来,两个深深的牙印惩罚一样张扬着千云戈的不满。

    “咬坏了你可要赔的!”我反而毫不生气。

    “陪?我先罚过你再说!”千云戈说着俯下脸,与我贴得紧密:“是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还是让我先解了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

    我挣不开他,于是说:“你可才说了要知我怜我……”

    “我知道,可我没说过不再碰你。”千云戈耍起无赖。

    我笑了:“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你跟那个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千云戈径直问道。

    我略带挑逗地说:“就像我和你现在这个地步。”

    “你!”千云戈一把推开我,我踉跄几步顺势倒在草地上,抬头迎上他喷火的眼,他蠢动片刻,果然扑过来把我压住:“仅此而已?”

    “你觉得不够还是……”

    “住口!”千云戈搬起我的下巴,咬牙切齿道:“好!好!是我没留下标记,难怪别人不知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说我给你留下点儿什么才好?”

    “随便,反正你留下的早也不少,多一样两样也显不出什么!”我故意说的讽刺,千云戈却愣住不动了。

    隔了半天,他终于冷哼一声,翻身坐到一旁去了。

    我放松地躺在草地上,知道目的已达到,唇角泛出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你和他——真的仅此而已?”许久,千云戈依旧心有不甘地问。

    我不看他,也不答,只悠然闭上了眼,此刻,草木的清香让身子一阵舒畅,山溪潺潺而动,随风跳跃,不远处,尘鼦与馀雪正饮得酣畅,发出几下快意的声响。

    “那顾峥呢?”千云戈突然问道。

    我心里一震,马上又恢复平常,于是不经意地说道:“顾峥?顾峥怎么了?”

    千云戈酸声一哼:“你别当我不知道。”

    我缓缓睁开眼,故意装傻:“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哦!你是嫌我打了你的好管家,我原不知道你这么在乎他,既然如此,回去之后,我头件事就是去跟顾总管谢罪。”

    “少装傻,你当初才来均赫王府我就知道,顾峥那小子对你有私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猛然坐起来,不由得失了分寸。

    千云戈倒得逞地笑了:“我说中了不是?若不是如此,他当初何苦跪了七天七夜,非把你从杜海年府上接回来……”

    我一把拽住千云戈的袖子,心中早惊诧不已:“你说他怎么了?”

    千云戈见我眉头紧锁,一下子意识到说走了嘴,慌然道:“我……**,我不是有意要提从前的事……”

    “我问你顾峥怎么回事?”

    “顾峥……顾峥他——跪了七天七夜,我才许了他把你接回来,我后悔……”

    我心头一阵悸痛,只觉得五雷轰顶般,难以自持——顾峥,顾峥,你到底是怎么了?从初识到现在,已经七八年过去,难道这七八年里,你真的是……你不好我倒能好过,可若真像听你听千云戈所说——你到底让我置自己于何地!

    突然,感觉有人晃我,我回过头,正对上千云戈苦意的脸。

    “对不起,**,我——我混……”

    愣了一刻,我哑然失笑——对不起?我还是头回听均赫王爷说这三个字,原本还以为这辈子他根本不识得这三个字。

    “**,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我怎么偿还都行——但我容不下你有别人!”千云戈说完哀然起了身,远远走到一边去了。

    我这才知道他会错了意,一边好笑,一边又恨他,于是爬起来,有意撒泼耍赖:“你到底耍什么疯?大中秋节的,我被你掳到这荒山野地不说,还得由着你嫌疑!好,我看咱们早分道扬镳才好,我不奉陪了!”我说着便去牵馀雪。

    馀雪倒也听话,虽然跟尘鼦玩的正欢,但见我拉它的缰绳,还是跟我上了岸。我翻身上了马,稳了下身子,不由得瞥着千云戈。

    他憋红了一张脸,两道羽眉拧得有些抽搐,拳头紧紧攥着,却挪不动脚步。

    我见他不来拦,心中更火,于是一顿马镫子,往来时的路上去了。

    只是心中燥乱,跑着跑着,竟发现迷了路,不觉中已入了一片密林,我叫了声不好,赶紧勒住了馀雪,四下打量着。

    周围一片树木茂盛,远远看不见尽头,更不像有人烟的光景。

    我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全撒到馀雪身上:“什么宝马良驹,连路都不认的,剁了你做成马肉陷儿……”刚说到这儿,便觉得馀雪身子狠狠一歪,我惊吓地抱住马脖子,才要骂这畜生不知好歹,只听一声风响滑过耳旁,身后的树干已钉上根食指长短的银针。

    我心中大骇,不等回了头,一阵阴笑便传了过来。

    “呵,这乌虬驹果然厉害,连我的暗器都躲得过!”说话的是个绿衣短打扮的人,头上带着斗笠,看不清相貌,只是闻声像个年纪不轻的女人。

    “你是什么人!”我莫名其妙被人暗算,早就火的不行。

    “哼,兔崽子倒嚣张,果然跟那贱人一样,一副狐媚子浪象,看我收拾了你还敢不敢勾搭爷们儿!”那人不由分说,飞身向我就是一掌。

    馀雪早嗅到险况,于是嘶鸣一声,带着我一路跌跌撞撞逃着。

    慌乱中,我只顾得抱紧馀雪,可没跑多远,便觉得肩头一痛,身子苏苏麻麻,逐渐失去了知觉……

    浑浑噩噩,知道醒了,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隐约地,倒把两个低沉的声音越听越分明。

    “……幸亏她不是要**的命,‘麻衣’的毒是解了,可只怕经这一激,原来的‘化蝶’又要长了……”这声音听着熟悉,却一时分辨不出,似有难言之隐般,说到一半,便停了。

    “多谢了。”是千云戈!我一震,努力想睁眼,却连动动都难。

    “你还要瞒他多久?”那人又问千云戈。

    千云戈不答。

    “你答应过我……”

    “放心,**和厄澜都不会有事。”

    “哦,放心?你说我能放心吗?解药只有一粒,沈孤瑛又跑了,放心!厄澜可没有冥玑护着,‘化蝶’一旦长成她就是死!”

    “我说了不会让他们有事!”

    “可万一呢?万一——你会救谁?”

    “不会有万一!”

    “怎么不会?你知道他们时候都不多了,再没有解药,迟早有一个人会……”

    “不会的!他们谁也不会有事!”

    一阵寂静。

    不多会,那人冷冷问道:“你救谁?”

    “不说是吗?千云戈,厄澜若有闪失,我决不放过你!带着你的人,滚!”

    “你——你只知道厄澜,那**呢?厄澜若知道了,她决不忍心让**有难。你说我瞒了**,你不是也瞒了厄澜……”

    “你还真是喜新厌旧!厄澜有今日都是你害的,你不念她这些年待你的好,怎么她也是你爱过的,你负了她一辈子,就当补偿,你救救她,她太苦,你真忍心吗……”

    “总之,我自有分寸。”

    “你真对**动了心?你混帐!你明知道他是……”

    “别说了!**要醒了,我这就带他走——”千云戈说完大手一捞,便把我抱在怀里,我皱了皱眉,仍然张不开眼,却被刚才的对话惹得一阵警醒。

    走到门口,千云戈又停住了:“我对不起厄澜,更对不起**。你放心,若真像你说的,万一——那解药必是厄澜的,算是我们给她谢罪,**的命我来陪。”

    那人笑了,又道:“我可说什么好呢?你这回终于肯去广陵看厄澜我就知道不对,厄澜一辈子也没能让你回心转意,他才跟你几年?倒真是后生可畏!”

    “随你怎么说。不过你要是真体谅厄澜,就别对**轻举妄动,厄澜不想,我也不想见到**有什么意外,否则你好自为之!”千云戈说完,便大步离去。

    “好,我记住了,不过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你养的是只虎,他早晚会知道……”只听一个惊震的碎响,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却像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似的,恍然大悟——是休维寒!

    我睁开眼,正对上千云戈略显憔悴的睡脸,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半个身子却倚在沉鸿榻旁,身上穿的依旧是当日出行时的衣裳。

    看看周围灯火闪烁,总算又回到销云阁,于是心里踏实不少。

    我想起半睡半醒间千云戈和休维寒的对话,其中太多玄机让我不解,也让我如哽在喉。

    愣了片刻,我伸出手想叫醒千云戈,可终究动作到一半便恍恍收了回去,暗叹一声,我轻手轻脚下了地,拖着酸软的身子向窗帷走去。

    月色如华,竞是好夜;琼阶蔚树,也是佳景;寒蝉风语,更是绝衬——只是这般的恬静,也不能安抚我的滞痛,像天压下来一般,逃不开,躲不过,半分都难消减。

    只是我的王爷,不管那谜底如何,我唯独想知道,你瞒了我什么,你将告诉我什么?

    直到肩头被轻软的料子披住,我才回头去寻千云戈的脸庞——坚毅的五官,深刻的表情,是我疏忽吗?太久太久,竟没有发现过你。

    “醒了?”千云戈淡淡地问。

    “嗯。”

    而后寂静,只有鼻息。

    千云戈叹了口气,调开目光。

    我拉紧了披衫,却感到全身失控一般微微颤抖,跟着竟习惯地靠在他身上,被那有力的手臂环固住。

    我从未像今夜这般清醒过,却还是在他面前假意睡了。

    破晓前他握着我的手说——我决不让人再伤你丝毫。

    然后离去。

    一霎那,我想拉住他,却只是难以察觉地抖动一下,便放弃了。

    我太疼。

    我太疼所以更不想你看见我的眼泪。

    日子没有什么变化。

    对于遇刺的事,千云戈更没作过多解释。他只是默认着什么,同时用不为所动的反应让一场波澜无功自静。

    因为这段时间的太多事端而驻进销云阁的护卫们也反常地被抽调回去,我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静如纸水中。

    千云戈早上上朝,白天理政,晚上回来和我闲话,然后回他的东苑独自休息。

    但顾峥终于找上了我。

    九月初九,重阳圣宴,皇上要在曹郊遗露宫见你……

    到时候会想办法引开千云戈……

    他木然传着口御,目光却在我身上逃避着。

    “你会来吧?这事与你关系重大。”只有这一句他很在意地望向我。

    “会,你转告皇上,我必会如期赴约。”我答的镇定。

    顾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撇开头,道过别,准备离去。

    “顾峥。”我不经意地叫他,一脸的超然物外。

    顾峥停住,尴尬问道:“还有什么事吗,七少爷?”

    “我记得有一回,不小心放走了王爷的白莺,你陪我跑了十几里,直到城郊,才终于找了回来……”

    “还有一回,我挨了打偷跑出来,却没地方去,你把我藏到你家柴房,陪我坐了一整夜,那天正好是腊八……”

    “还有……”

    “七少爷!”顾峥的脸渐渐抖的厉害。

    “我想知道——这些年,你怎么看我?”我定然看向他,像过去一样,因为就是这种眼神,我最有把握,顾峥从不拒绝我。

    他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去,喏喏道:“我看七少爷……是王爷最看重的人……”

    “哦?”

    “顾峥罪该万死,愿凭七少爷随便责罚!”顾峥说着跪了下去。

    顾峥,不是怪你呵!我走过去,扶起顾峥,一阵心酸:“顾峥,还作兄弟好吗?”

    顾峥像被刺了一刀似的,猛然抬起头,哀怨地撮着牙关:“兄弟?兄弟!我决不会当你是兄弟!我不……”

    “顾峥,你为我做的,我不全知道,但想来,这些年必然让你消耗许多心力。我怨过你,可是没有你想的那么重;我或者辜负你太多,那天你那样待我,我现在早不怪你。我还不起你的情意,只是希望你早些解脱。”我说着垂下泪来。

    顾峥却一下甩开我,恨恨道:“解脱?你说的多容易!候门深似海,你自己想想,千云戈再宠你,你能平白无故就活得那么逍遥自在吗?我为你耗了八年,你一句‘解脱’就想一笔勾销?休想!”

    我被他噎得一阵胸闷,退了两步,仍不得缓:“顾峥,顾峥,你想害死自己!”从镶銮禁士团回来,我就嗅到你身上的危险,你为什么执迷不悟啊!

    顾峥渐渐冷却下来,目光却越变越犀利,如同两把利剑指向我:“我怎么忘了,你原是最狠心的,我害不死自己,只会死在你手里!”

    一阵僵持,在四目对挛中化为死寂,我只难以相信,竟有一日,我会真的失去顾峥。

    顾峥终于甩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五儿,宝林家的小柱儿是怎么死的?”

    我懵地心虚,险些倒在地上。

    “**丹——哼,倒不是什么多高明的法子。可那么小的孩子,能让人家心肝宝贝儿似的亲儿子,活活在老爹面前剜目断臂,你还真是狠得厉害!均赫王爷不把你送人才真是混帐!”

    不是这样!不——你知道,你知道!是他们先欺负我!他把我压在马槽上,他们都是——我想大叫,可如同被梦魇了似的动不了手脚,抽搐许久,眼前的血红狰狞又散去,我这才颓然顿在地上——不是这样,顾峥……

    身上,怎么这般,如履铁鞭一样的痛,蛇缠难耐。

    我开始很怕见到千云戈。

    他看中的那个人并不好。

    他早就知道,无辜也不是那个人受尽屈辱的托词。

    那个人一开始就罪过,不错,不光罪过,还是祸害。

    只是千云戈暂时忘了。

    这些天,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觉得血红一片,到处是血,不知道从那里渗入人世的血,然而来自那些亡魂。

    我真的明白我要死了,人说将死的人对冥冥之中的存在格外敏感,看来的确如此。

    我只躺在销云阁,这个地方我熟悉,但也一样越来越充满怀疑。

    ……**,你吃些东西,老这样怎么行……

    ……**,你怎么了,跟我说说,跟我说说……

    ……**,你别吓我,谁惹了你,你睁眼说句话……

    千云戈停了政,连着几天都在销云阁陪我。而我任他狂颠暴躁,都再没了力气回应,最后他只有抱着我,一口一口喂我喝药吃饭。

    直到休维寒来,他才反反复复,安抚半天,恍惚着去了。

    我又要昏睡——命不久矣,没想到我竟是这样度过最后的时光。

    直到一片陌生的香冷覆在我的额头,惹起身上一阵寒战,但终究懒得计较,随它去了。

    谁料那香冷的触感突然变得暴戾,一声钝痛抡在我的脸上,而后拽住襟口把我提拉起来:“起来,你这个祸害!”一个尖细的女声衔怨吐恨。

    我用微薄的力气缓缓退后,眼睛总算勉强睁开。

    “哼,你就这么点子本事了?耍了来去不过是寻死觅活,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她说着狠狠把我甩在靠榻上,白喇喇的手指在我面前一阵晃点。

    借着暖阁里昏惑的光,我依稀辨出来——竞是麝兰。

    “就那些糊涂男人们才吃你这套,让你唬的丢了魂似的。你想死,我成全你,这碗就是毒,看不让你肠穿肚烂!”麝兰不知从哪端出个青花碗,里面褐色的汤汁洒落四处,她一把拽过我的头发,顺势就要灌我:“你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要皆大欢喜呢,你死吧!你死吧……”

    我全身猛地涨出惶恐,虽然挣扎不过,可还是左摇右晃躲着。

    “躲什么?你不是寻死吗?生耗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免得活人也跟着你不得安生!”她一个用力,我硬是吞下口腥苦的药汁,又展喘不过,直呛的七窍生疼。

    一股子火气蹿上来,我拼命推开麝兰,她一声惊叫跌在地上,那碗也是“咣铛”碎落。

    我见她做势又来扑我,绵绵拽拽爬起来,就向外跑去,可是体力终究不支,才到门口便横倒在地上,心里莫名地难受,于是忍不住凄然叫道:“千云戈……”而后又是几近昏厥的咳嗽。

    这时,又有人掀帘子进来了。

    意识模糊中,只觉得那人慌手慌脚扶起我,失声叫着:“七少爷!七少爷!你……你这是……你没事吧……”

    9

    “……七少爷……七少爷……”

    我艰难地张开眼,只见芫儿、谷庆一个抱着我、一个不住摇晃我的胳膊。

    虚恍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远,眼前黑了好半天,我才又缓醒一些,但依旧抖喘不停。

    “行了,看他能跑能动的,没什么大事,快扶到床上吧!”那始作俑者不知什么时候,竟安然在一旁指挥起来。

    芫儿、谷庆一边扶起我,一边责怨:“你怎么下的去手?看他这样,就不会轻点儿?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麝兰冷哼一声,便去收拾软榻,那利落的动作中仍带着嫌恶,我心有余悸,任芫儿、谷庆驾着却不敢靠近。

    “七少爷,你别怕,是……我们看着你有意……有意作践身子,所以,麝兰姐姐才……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激你,刚才那个不是毒——我们……我们知道错了……”芫儿眼底含怯,支支吾吾说道。

    麝兰顿了一下,衔怨的眸子又是冷恨地瞥过来。

    我颓然松软下去,心里被刚才的有惊无险一激,反而不像接连几天那样郁结愁滞了,虽然还是不舒服,但总归活动起一丝心气,并着刚才被麝兰挑破的羞愧,脸上竟冉冉发烫。

    “我走了,刚才得罪了七少爷,麝兰甘愿领罪——只是七少爷别再要死要活的,白拿着别人的心意来耍……”麝赖着突然噤了口,随后又深深望我一眼,那复杂难辨的情味如幽潭似的,简直要溢出眼角把我吞噬。

    我幡然若触,略有所解,不禁心动得更厉害——麝兰啊麝兰,刚才那出戏你怕是有七八分真意吧?你也苦,你不恨我,还能怎么样……

    不等芫儿、谷庆扶我坐回榻上,麝兰已经凌厉地转身去了。

    我沉默片刻,终于叫住她:“麝兰姐姐——”

    麝兰在门口停下,却没有回头,怔了一刻,问:“还有事吗,七少爷?”

    我咬着唇,竟难开口。

    “没事儿的话我先去了,王爷怕是要找我的。”她说着挑开帘子。

    “你真在乎那人——就帮着他别再犯痴!”这一句几乎赔上我所有力气,话未完便感觉胸口虚空不济。

    麝兰巍然一震,稍作平顿,终于下了楼去。

    等千云戈再回来,芫儿、谷庆已经收拾好残局,凑在一旁喂我喝粥了。

    因为几天都不大进食,刚才一阵折腾又消耗许多,我倒吃的很是专著。

    直到她两个敬称一声“王爷”,我才抬起头。

    千云戈愣了一下,脸上虽然疑惑,但话语中却透出些欣喜:“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去叫我?”

    芫儿、谷庆被他一问反不知如何回答,脸上都显出惶恐神色。

    我赶忙说道:“才起来没多久,光顾着饿,只想吃些东西。”

    千云戈点点头便走到我身边坐下,又接过芫儿手中剩的半碗粥,先是拿手背贴着试了试,而后轻舀一勺送到我唇边来,道:“既饿了,就多吃些,把那几天白呕了的赶快补回来才好。”

    我怔怔望着他——不过是几天的功夫,他却脱了形一般,憔悴得让人心疼;眉间的细纹似是更深了些,褪去几分凌傲,面色倒隐约着一股凄魅的忧柔。

    我忍不住泛出泪酸,又怕他看见,只好低头含住勺子,哽咽着不知食味。

    “还要吃些什么,我叫人去做?”不知是累还是伤了心力,千云戈的口气轻飘得宛如蛛丝掠过。

    “嗯……”我不敢再让他担忧,诺诺道:“我想吃你上回让么师傅作的……”

    一整个下午,千云戈都陪着我。

    我醒了就再睡不着,千云戈同我并躺在沉鸿榻上,也不说话,只把着我的腕子,看我出神。

    我思琢着麝兰以往待我的光景,又哀然忆起顾峥——前前后后,盘根错节,都是些恼人的冤案,不由得叹了口气。

    “又想什么?”千云戈问。

    我痴了一刻,幽然道:“麝兰今年也二十几了吧?”

    “怎么想起她来了?”

    微愠双眉,我忍不住埋怨:“你也是,她服侍你这么些年,内中事务,更不知担了多少辛苦,你难道要耽误她一辈子吗?”

    千云戈稍示诧异,倒不很在意:“这可是新鲜事儿,咱们七少爷什么时候也学会体谅人了?”

    “总该给她找个好归宿,也不枉她那么个伶俐人。”

    “哦?”千云戈笑笑,把我的腕子更拥进怀中:“那依你看,麝兰倒是跟谁才算好归宿?”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千云戈总归对顾峥存有芥蒂,顾峥对我又不依不饶,麝兰自然想的是顾峥,所以恨我,绕来绕去,处处是坎儿,弄不好就人仰马翻,委实难办。

    “我看顾峥不错。他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年纪又差不多——我怎么早没想到,真是绝配呢!”谁料不等我答话,千云戈却一下子点到脉门上。

    我心虚地一颤,反而故作镇定:“是吗?这事倒还是仔细打算一下,也别违了他们自己的意思。”

    千云戈闻言,一脸素然,可又不再多说什么,合着眼仿佛就要睡了。

    我忽记起两天后便是九月初九,我与当朝天子有约,于是暗自措辞半晌,才小心翼翼打探道:“马上就是重阳了,王爷这些天……”

    千云戈狠狠勒住我的腕子,也不等我说完,便泻落满目恼意:“气我?”

    忍着疼,我正痴惑不解,千云戈却趁机揽我入怀,混声警告:“千万的人叫我王爷,难道还缺你一个?我是谁?你再叫错了,就给我老实说说,这些日子你是犯了什么魔症!”

    我自愧地歪过头,固然羞赧,可还是顺了他的意:“云——戈,你这些日子都不上朝,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有维寒,我不在也是一样。倒是你,我最怕一刻不在便随风化了。”千云戈说着责难的话,那搁在背后的大手却心满意足般十分温柔。

    “你总归是均赫王爷,也不能就撒手合眼了,依我看——”

    “你今天倒是想说什么?可别耍花样,你欠下的罚我都是要利息的!”

    不满地轻哼一声,讽刺的话顺口就来:“我有什么花样好耍?你不上朝又与我何干?只是——我不想让人说,是我绊着你、狐媚你,失了国体!”

    千云戈精锐的眸子玩味片刻,撩拨道:“你没有绊着我、狐媚我么?”

    我一愣,登时恼了,推开他就要起来,却被死死固着挣脱不开:“放手!”

    “不放。”

    “放手!”我又是挣扎。

    “不放。就、是、不、放。”

    这人实在可恶,我一急就往他手上咬去,却被灵巧地避开,他又一翻身把我扣在其下。

    “你——混蛋!”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火……

    千云戈倒不生气,只嘿嘿坏笑:“看来是好了,不然也没力气张牙舞爪——我怎么早没发现,你这咬牙切齿的样子更让人疼呢!”

    “千云戈!”我大叫一声。

    “好!可是记住我姓什么叫什么了!”

    我噎得再说不出话,这混蛋倒越来越会欺负我,于是只觉得满心委屈,干脆随便他如何都不反应,嚼怨使起性子。

    见我如此,千云戈仍有不甘,但犹豫着,总算颓然松开。

    我耍气跑到屏风后,一声不吭。

    千云戈仰躺在榻上,双目在我身后织出深长的惆怅,好半天,才问道:“**,你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吗?”

    我还是不答,心下却若有针芒,痛悟。

    “……把你怎么好呢……”憋了许久,千云戈幽然吐出这一句——像化了的冰盐、发散了的苦水,伤得没了形,又透彻得辨不出滋味。

    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多么可恶——

    总以为是他欺负我,总以为自己被他狭制,总以为他不懂那片难以启齿的疼痛;

    其实他为我,早化成弱水云霭,凭我的棱角荆刺占据、硌痛甚至重伤;

    他容忍着,再也没有躲避;

    我让他惯坏了,连悔过都不会——他让我吓怕了,终于进退全部荒废;

    我们怎么才能从这绝境中不致僵死,输了、赢了都能坦然面对?

    我缓缓回身看他,不相信一向强悍的他也会软弱,可那番无助,却如镜子上狰狞的裂痕,最明白无误地昭示着永难搁浅的惨痛。

    一霎那,我想跑过去抱住他,像抱着我的孩子,抱着我最深的伤口,抱着我死去的那些宝贝——我想抱着他、抱着他、抱着他、抱着他……

    而我终于抱住他,在我昏过去以后。

    我如愿所偿把他深深勒入自己的胸膛,恨不得互为血肉。

    九月初九,千云戈早早起来,打点一番,准备去宫中参加圣宴。

    我难得地赶来东苑,和仆婢们一起伺候。

    初跟千云戈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常常如此,只是后来千云戈发现,我每每早醒,便整日不得精神,于是梳洗、更衣、早点、陪送这些差事都免了我的而转交他人。

    我恭然站在均赫王爷的銮榻旁,默默为他穿戴,一举一动都作得伶俐而卑顺——毕竟,这里不是我的销云阁,均赫王爷威仪四慑,放肆不得。

    千云戈见我跪在地上,熟练地翻过袖口,终于问道:“昨天睡得好吗?”

    “多谢王——爷关心,还好。”我瞥了眼周围的人轻声回答。

    “行了——”他说着拉我起来:“你也不必这么早来,看乏的这样,快回去歇着吧。”

    我偷偷抛给他一个轻狂的眼神,传递着我的拒绝。

    千云戈了然,无奈地摇摇头。

    “传早膳!”我回头吩咐众人。

    二十几个丫头、仆从井然离去,麝兰杵在一边本来候着,只见我轻拍了一下千云戈的手臂,于是知趣地关好门退下。

    “又怎么……”

    不等千云戈把话说完,我已经环住他的腰紧紧抱着。

    千云戈僵了一刻,嗡声道:“别——再闹要耽误时候了!”

    我不理,想起这两天千云戈总似乎有些躲我,就连昨晚我破天荒邀他留宿销云阁,他也面不改色拒绝,不由得一股怨气冲上来,于是双臂更加重力道。

    千云戈略有些喘不过气,但马上把我拉开,又退了一步,故意错着身子不看我。

    我只觉得心在下坠,莫名的凄凉,瞪着他,半天没有动作。

    “行了,我叫人送你回去休息,病才好,别总是这么……”

    我越听越恼,顾不得多少,腾然转身就要离开,但总是不甘心,才到门前便虚软一下,倒在地上。

    “**!”千云戈见状倒忘了刚才的矜持,几步上来就要扶我,却被我执扭着不得要领。

    “你——你要闹什么,快给我起来!”千云戈有些火,大手一提,硬把我掳了起来,而后放在他的銮榻上。

    我见他又要走,忙扯住他的衣襟,哀然望着他。

    他心虚地垂下头去,既不上前,也不忍挣开我,窘色道:“我去叫人——”说着他偷看我一眼,攒着脸再没了声音。

    我放开他,幽喃道:“用不着叫人,我没事。”

    气氛又变得尴尬,我只觉得不安,明白他在身边,却总有种要失去的幻痛,于是屏着气,把一丝一毫声响都听得分明。

    千云戈终于叹了口气:“我去叫人过来,你要是懒得动,就在这里歇着吧,晚上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王爷!”我撑起身,猛然叫住他。

    千云戈回头看我,脸色有些躲闪。

    “我没事,刚才是吓你的——今天我要出去玩一日,请王爷准了!”

    千云戈犹豫片刻道:“好吧。我说了不限着你的,要去哪里舵你便——如此,本王先去了。”他说着几步上去开了门,一抬脚,人已经跨出大半。

    “王爷!”我忍不住向前探身,这一声似把心都卡在喉间。

    千云戈停住,问:“还有事?”

    我噤然——我的王爷,你我几时走到这步田地?你当真不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永难弥补;或者真是心结已成“正果”,隔在当中,曾经多么地骄勇无畏都再难跨过那道鸿沟了吗……

    于是黯然抽叹,我定定问道:“王爷没有什么要交待了?”

    知我如你,话中之意还是随你身子一颤,没入不愿坦白的心脉,道:“没……”

    我看着你,随那沉碎的声响消失在朝暮中,一合眼,两眶固然凉极,却再没了酸湿。

    金缕衣,颜如玉,妙骨仙姿蕊珠魂;

    惊鸿眸,乌兰鬓,千古帝王折腰人!

    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四年前枉死在这首打油诗下的状元郎。

    千云戈一直忌讳别人谈及我的相貌,更不容有人以此诋毁,所以要说,也怪那年轻人太过糊涂。

    只要略听些街知巷闻、官场流言就该知道,当着均赫王爷的面,谋逆的事尚且可说,唯独他家里的“七少爷”轻言不得。

    可说起那年轻人做的这首诗,必然要让人好番误会。

    乍一看是在咏叹某绝色姿容,实际上却是讽喻祸水和妖颜的楔子,再加上他不知好歹,更把我比作褒姒和妲己、媚主倾国,千云戈如何饶的了他?

    这样的人我救不了,也就懒得枉作好人,所以当时只求了千云戈让我亲手解决那人性命,可怜当年状元郎,就这样夭折在烈毒之下,没吃多少苦头,然满腹才华也就这么陨没了。

    我不知道为一个祸水折损一个英才是否值得,可古来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为天下,枭雄们拼的起性命,可是为红颜,他们拼的就不光是性命。这里面的轻重我不屑细分,而情之一字,最是**。

    千云戈名我“**”,四年来,这名字终于成了我的命——而今我只能奔命,任刀山火海在前头,也得一步一步杀过去。

    千云戈无法面对的过去我要替他面对;千云戈不敢揭开的底牌我要替他揭开;甚至千云戈倦腻应对的阴谋、千云戈不曾计划的以后,我都得全部承当下来。

    因为我的王爷,不知不觉,我为你也销透了心魂!

    所以纵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我也得去见那所谓的“皇帝小子”,只是今日这“鸿门宴”,倒是谁要以身涉险、谁又要错失良机呢!

    我心酸地一笑,看着满屋子的鲜艳衣裳,眼竟有些虚花。

    “这都是前些日子‘御锦阁’的师傅按着七少爷以前尺寸做的新样子,说是宫里都还没有,让七少爷先穿着,看喜欢哪个他们照着多做些。”谷庆一边铺陈一边说道。

    我摇摇头,略有些失望。

    ‘御锦阁’的手艺自然没的说,可终归是给皇家做的衣裳,太过贵气反失了几分天真,也就难免把好端端的人品风格束缚住,不能尽显本性丰采。

    芫儿还在把衣橱里的新衣裳往外摆,我突然看见一个水晶盒子里装着件湛蓝的袍子,于是走过去打开。

    只见那料子十分特别,全然不像平常的绫罗绸缎,摸上去柔而不滑,贴合却不轻浮;襟底、袖口都绣着淡黄的昭荷,手工细腻,线缕纤隐,若不细看倒像长在衣料上一般,另配一样颜色绣饰的幅带;最特别却是那式样,既没有半点官家衣装的刻板,也不显轻佻,倒是端正中带着些飘逸,洒脱间又凝聚些清贵。

    我欣然抖开,问道:“这是哪家做的,料子也稀奇?”

    芫儿辨了辨,终于没有想起,于是说:“怎么跑出这么件衣裳,不是‘御锦阁’的作派,也不像是‘东绣庄’……算了,我拿去问问吧,王爷知道又要恼了。”

    “别!”我不等芫儿夺过去,先转身护住了,“我觉得独这件还好,别的都不怎么样,今天就穿这件,那些留着慢慢再说。”

    “这哪行,快别闹了,也不知是谁趁乱塞进来的,王爷交待可不许乱给七少爷穿戴……”

    “呦,这不是中秋那天小丹子送进来的?”谷庆也放下手中衣物过来掀看:“那日倒听他说,是个什么‘银汉宫’的师傅叫——蒋银翡的送给七少爷的寿礼。”

    “蒋银翡?”我默念,心里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个人。可这“银汉宫”的名号也算他机巧,道是:银汉迢迢黯渡,牛郎织女遥望——有景有情有说法,果然不负这番手艺。

    “好像就是这么个名字,我才奇怪了顾总管怎么没让人拦在二门,倒让小丹子巴巴送过来,还说……”谷庆说着突然噤了口,脸上略有些尴尬。

    我心下了然,知道谷庆不敢把那些狂蜂浪蝶的话转给我听,总不过是说我“绝代风华”或“惊为天人”忍不住聊表垂慕之情一类的言辞。

    我只觉得蹊跷,跟了千云戈这么久,也算落了定,怎么这两年的势头倒比当初流连花间的时候还盛。明明千云戈那么个脾气,却有人更不怕死,明目张胆对我示好的越来越多,幸而千云戈如今也懒得过分计较,否则又不知多少人需得“作鬼也风流”了。

    “算了,管是谁呢,今天就是它吧。”我早不耐烦,径直走到镜前更衣。

    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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