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77、月夜偷情
御璟轩。
“儿臣见过母后。”燕瑝修身玉立,向裴青瑶行礼。璃月站在他身边没有动。
“免礼。”裴青瑶眸光看着璃月,温声对燕瑝道。
璃月旁若无人,只盯着裴青瑶看,眼前这个妇人,与她以前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她迥然于平凡的芸芸众生,给人一种不可逼视之感,很独特,也……很奇怪。
她说不上来那具体是种什么感觉,她不习惯,也不喜欢。
玉无尘看着璃月,她脸色苍白,似受了伤,不过两日不见,谁能让她受伤?难不成是叶千浔那家伙求爱不成硬来么?不知她伤势如何?又怎会与燕瑝一起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想成为燕瑝的妃子?
不,不会的,那不是她性格。
“大胆民女!见了当今太后你还不下跪拜见?”裴延熙看到璃月的第一眼就心生不爽,在朱武门那次偶遇她就知道璃月与玉无尘关系匪浅,是她潜在的威胁,此刻见玉无尘果然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心里的妒火和怒火顿时噌噌地往外涌。
璃月闻言回神,扫了一眼对她怒目而视的裴延熙,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抱歉,这辈子我只跪一个人,那便是我娘。”
“放肆!难道以太后之尊,还比不过你娘不成?”裴延熙本想迫她下跪给她一个下马威,见她竟然不肯,更加怒不可遏。
璃月与燕瑝同来,裴邦卿对她也格外关注,此时见她竟不肯给太后行礼,便着意去看了看太后的反应,这一看倒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这女孩的脸型轮廓,和太后几乎一模一样。
“太后的确尊贵,可这与我有何关系?我一没有承她照拂,二没有受她恩惠,三不是她的臣民。不过,看在燕瑝的面上,我倒是可以以晚辈之礼相见。”璃月说着,轻轻巧巧向裴青瑶行了个屈膝礼,道:“太后娘娘好,我叫秦璃月,是燕瑝的朋友。”
“你……”裴延熙简直不敢置信她竟敢用这种游戏的口吻对太后说话,正欲发飙,裴青瑶一手搭来,轻按上她的手背。
若说东仪还有她裴延熙忌惮的人,那便只有太后一个,她这一手拂来,裴延熙虽心有不甘,却只能硬生生地收敛了气势。
裴青瑶收回盯着璃月的目光,转而扫了燕瑝一眼,嘴角泛起温和笑容,道:“想不到皇上也懂得结交朋友了,真是长大了。坐吧。”
燕瑝带着璃月依次坐下,气定神闲地向裴青瑶道:“母后,儿臣因为心仪秦姑娘,私自接她入宫未与母后商议,还请母后恕罪。”
此言一出,不仅玉无尘面色一僵,连璃月也有些意外,侧眸看着燕瑝,燕瑝却只看着裴青瑶,一脸的真 诚。
裴延熙看了眼裴邦卿,满眼的不可思议,燕瑝不好女色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十六岁那年在太后的安排下进行了一次选秀,数百秀女他只选了两个,而且至今无孕。
今天,居然当众说喜欢秦璃月那女人,这女人到底有哪点好?即便是美貌,也没有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为何玉无尘和燕瑝都对她另眼相看?
裴青瑶却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慈爱道:“是吗?这是好事啊。不知秦姑娘父母何人,家住何方?”
璃月最反感的便是人家刨根问底问祖宗八代,见这太后拉开了架势,忙道:“太后娘娘别误会,燕瑝口中的喜欢,应当只是对朋友的感情而已,且小女子已有心上人,就不劳太后关心了。”
玉无尘松了口气,转而心又一提,她口中的“心上人”……是谁?
裴青瑶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向燕瑝求证:“是么?”
燕瑝笑容圆融,并无半分的尴尬和不自然,道:“暂时是。”
暂时是?这可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啊。
璃月好想踢他一脚。
裴青瑶看了两人一眼,道:“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皇上记住便好。”
燕瑝道:“儿臣请她来实为切磋文墨,还请母后通融。”
璃月一寒,斜了燕瑝一眼。
切磋文墨?他大爷就不能找个更好的借口么?如太后要考她,不得当场露馅儿啊?
对面,玉无尘端起茶杯低头抿茶,嘴角隐约可见一丝微笑。
裴青瑶却没继续问,只道:“这分寸,还是皇上自己拿捏吧。”
燕瑝低头称是。
裴青瑶也抿了口茶,眉眼不抬地问:“昨日丞相之子遭遇歹人劫持,好像伤的不轻,听说皇上不许派人缉拿凶徒,这是为何啊?”
燕瑝还未答话,那边玉无尘站了起来,拱手道:“太后与皇上既有要事相商,无尘先行告退。”
裴青瑶眸光清炯地看过去,微微笑道:“无尘公子且坐着吧,都不是外人。”
这么快便不是外人了?呵,果真要做上门女婿么?璃月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戏谑地看着玉无尘。
听到太后这一句,玉无尘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明白这是太后在委婉地表达她的意思,且要看他反应了。
于是他推脱自己非东仪臣民,如此时留下多有不妥。
话说到这份上,谁有没有理由强留他,于是他便如愿地离开了御璟轩。裴延熙见他走了,哪里还坐得住,追着便出去了。
唯有璃月,毫无一丝自己也是外人的觉悟,大喇喇地坐在燕瑝身边竖着耳朵听。没办法,她是这件事的元凶,这太后既然当着她的面问,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她怎能留燕瑝一人独自在此应对呢?
燕瑝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母后,儿臣之所以不准他们缉拿凶徒,是因为,此事便是儿臣派人做的。”
璃月一呆,转眸看了看燕瑝俊逸的侧脸。
裴邦卿与裴青瑶面面相觑,显然都不太相信。
“为什么?”裴青瑶面色平静地问。
“他侵犯了儿臣的利益。”燕瑝道。
“此话怎讲?”裴青瑶目色深邃起来。
“儿臣听说,被他抓回丞相府的那些幼女,个个容貌清丽甜美可人,再过几年,她们中的某些人完全有可能成为儿臣的妃子,却被他抢先一步,儿臣气恨不过。”燕瑝振振有词,听得璃月一愣一愣的。
话说,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太后却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这番说辞有何不妥,只道:“即便是如此,你帝王之尊,岂能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惩戒他?”
“母后,如非逼不得已,儿臣也不想这样,儿臣想抓他进大牢,想依律给他判刑,可儿臣微服出宫亲眼所见的事实,让刑部去查,却总是‘查无实证’四个字。儿臣嫌刑部那帮废物不会办事,想换一批,母后又不同意,此等情况下,儿臣除了另谋出路外别无它法。再者,具体实施过程儿臣并没有具体吩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不是我东仪朝廷惯有的特质么?儿臣还以为母后早就见怪不怪了。”燕瑝满面的恭孝之态,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刺。
裴青瑶看着他,少顷,又移过目光看向他身侧的璃月。
察觉她的盯视,璃月不解地眨眨眼睛,想: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儿子跟你作对?
她不知道,在她出现之前,燕瑝从未用这种绵里藏针的语气跟裴青瑶说过话,他一直是乖巧而孝顺的。
“好吧,哀家知道了,你先退安吧。”半晌,她语气缓缓道。
燕瑝起身,行礼过后带着璃月走了。
裴青瑶有些失神地看着跟在燕瑝之侧显得尤其纤细窈窕的璃月的背影,待他们完全消失在轩外之后,她挥退轩中的宫女,独留裴邦卿一人在侧。
静默半晌,她问:“你觉得玉无尘怎样?”
裴邦卿道:“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世间,难有出其右者。只不过,其人云山雾绕难以捉摸,如将延熙交付于他,总让人觉得不甚放心,因而,我还是赞成太后从前之提议,将延熙许给皇上为后。”
裴青瑶揉了揉额角,道:“燕瑝与她彼此间只有兄妹之情,加之她现在又有了心上人,如强行让她入宫为后,只怕她不会开心。”
“暂时不开心总比一生不幸好,那位无尘公子,看来对延熙并无爱慕之意。”裴邦卿道。
“哀家也看出来了。”裴青瑶抬头,看着轩外绚烂的春景,低声自语:“我裴青瑶的女儿,怎会不招人喜欢呢?”
裴邦卿闻言,思虑半晌,道:“延熙从小受尽恩宠,只怕脾气是有些骄纵了。”
裴青瑶侧眸看他,少时,忽而问:“你觉得延熙像我还是像先帝?”
裴邦卿愣住。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他不敢说出来,裴延熙……就长相而言,不论是身材脸庞,还是眉眼五官,甚至性格,和少女时代的裴青瑶都相差甚远,与先帝那更是没有一丝相像之处了。如非她右肩后有那枚花瓣状的粉红胎记,他几乎就要怀疑,她并非是裴青瑶的女儿。
可,都已经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此刻再提这些,未免不合时宜。
其实,比起她来,他更关注的是与她交换的他的儿子,燕瑝。
没错,燕瑝是他的儿子。
当年他的夫人与裴青瑶差不多时间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名极有经验的接生婆,据说能依据孕妇的身形判断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他的夫人和裴青瑶在当时还是将军府的裴府请这位接生婆秘密地看了,接生婆断言,他的夫人腹中是男孩,而裴青瑶腹中是女孩。
裴府立刻秘密处死了那名接生婆,但这个预言却像块大石一般压在了裴青瑶心头,当时她便与他商议,如真如接生婆所言,为了她在宫中的地位和裴府的将来,两家不妨儿女互换。
为了掩人耳目顺利实施这个计划,裴青瑶借口梦到仙人神示,要回裴氏祖籍之地祭奠祖先以保腹中龙儿福佑。
裴氏祖籍并不在永安,而在东仪北部华安郡。先帝本不欲让她带着身孕长途跋涉,后不堪她软磨硬泡,便派了大队的禁卫军和随护人员与她同往。
数月之后,他的夫人果然在府中诞下一名男婴,他欣喜若狂,但想起裴青瑶对他的嘱托,便对外谎称生了位千金,时隔半月,东仪北部便传来了好消息,说裴青瑶在回宫途中行经长淮郡时,为皇上诞下了一名皇子。
在裴青瑶回到永安之前,两家完成了秘密交换,他的儿子便以皇子的身份入了宫,一晃十七年过去了,燕瑝的成长让他这个生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由自主便想,这一生,如能让他亲口叫自己一声父亲,那该多好。
他这边满心的希望和喜悦,裴青瑶却恰恰与他相反。
七年前,她处死奶娘游氏那一幕始终在脑海盘旋,她诅咒她的女儿一生不幸,当时她并没在意,只因她看到,裴延熙肩上有那枚胎记,那枚胎记,是她生下女儿后极痛中第一眼看去最深的记忆。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女大十八变,小时候 看着眉眼圆润与她还有几分相像的裴延熙,出落得益发美丽动人,只是眉眼间再寻不到与她一丝相像之处。
还有她颊上那对甜美的梨涡,也是她最介意的地方。燕氏一族及她本家裴氏一族,几代以来就从没有人有过梨涡,她曾就此事问过心腹太医,太医说,酒窝一般源自遗传,自然生成的概率极低极低。
她当时心便凉了。
当年与裴府交换婴孩一事是交给游氏去做的,她忍不住惊惧地想,游氏会不会中途把她的女儿换掉了?裴延熙后肩上那枚胎记不过是假的而已?
可,当时游氏真的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还是她一早就看出了她的狠心绝情,知道自己帮她做下了这偷龙转凤之事绝不可能活,于是把她真正的女儿藏起来想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是了,她临死前说过“一命换一生”……
只可惜,当年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已被她斩尽杀绝,不论当年游氏到底做过些什么,她都无从考证了。
哦不,她不能再往深处去想了。
这一生,她还从未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可此番,她真的是怕了。
她怕事实就如她猜测的一般,她怕自己宠了十七年的女儿并非是她的亲生女儿,而她真正的女儿又不知流落何方,过得怎样……
没有亲生父母的照拂,孤身一人,想必不会幸福……
不,她不要想了,已经十七年了,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都来得太迟了。
她情愿相信,裴延熙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一定……是的。
*
是夜,璃月正在房中打坐疗伤,耳畔突然传来一丝清浅的呼吸,她睁眸,发现玉无尘站在窗边仰望天上的圆月,银色的月光洒在他如云雪衫上,温润的光晕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她早知道他深藏不露,但没想到他轻功如此了得,进来之时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收了势,冷声道:“以往要见面,总是我去你的临风馆,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玉公子缘何频频驾临我的住所?”
玉无尘回过身来,皓如皎月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以用来形容你我之间。”
璃月品读着他话中的意思,思绪纷乱,没有说话。
“你脸色不好,谁伤了你?”玉无尘问。
璃月没有温度地笑了起来,道:“果真时过境迁啊,现如今,竟知道看我脸色好不好,问谁伤了我了。”
玉无尘垂眸,微微侧过脸去。她到底还是在怨他,在九华山的五年间,她不止一次受伤,不止一次脸色不好,他看在眼中却从来不问不关切,他心中想的是不让兄长看出端倪,而在她眼中,他必是狠心绝情的吧。
“璃月,我知道以前……”
“过去的不必再提,我只想知道,你因何而来?”他才开口,璃月便打断了他。
“我想你了。”他眸色深邃,盯着她道。
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璃月微微一愣,然后垂下眸,似有些无奈地笑了,自语一般道:“我喜欢你时,你无动于衷,如今我已不再喜欢你,你却说想我了……呵,玉无尘,我能说你犯贱么?”
她说她已不再喜欢他,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玉无尘还是禁不住黯然,低声道:“你怎么说,都不为过。”
“我知道,也许错不在你。只是我是孤儿,无亲无故自私惯了,只知道要是我喜欢一个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跟谁做对,不管他是对是错是强是弱,我一定是站在他一边与他同进退共存亡的。我原以为我这样想别人便也该这样想,但最终我还是知道自己错了。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孤儿,不是所有人都只在意他爱的那个人而不顾他人生死。玉无尘,我能为你做到的,你永远也不能为我做到,因为你不是孤儿。所以,别再说你想我,别再来找我,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璃月看着这个自己第一次爱上的男人,一字一句平静得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奇。
玉无尘与她对视着,心中冰冷一片,怔立良久,他道:“你就这般确信,能找到你想要的那种爱情?”
璃月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诡秘几分顽皮:“我早已不再追求什么爱情了,我现在只追求没有负担的快乐,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男人的讨好,享受玩累了挥挥手就可以离开的洒脱,除此之外,我不追求更多。”
玉无尘心底痛苦起来,是他毁了她么?在九华山时,她是那样真挚那样执着,可如今,他竟找不到半分她那时的影子。她不再付出真心,她游戏人间,不寻求真爱也不再希望被爱……这都是他的错。
可他同时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他做不到为她放弃一切,做不到陪着她去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他有父母有兄妹,他并非孑然一身。
可他为什么就不是孤儿呢?既然他不是孤儿,为何偏又喜欢上如此决绝的她?
近乎仓惶地背过身去,他难过得无法自持,却仍是强忍着语调平静道:“明日我便回西武去了,你,多保重。”说着,推开门出去了。
璃月仰头看着帐顶,良久,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心中的悲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时拒绝他,已无关赌气无关报复,只是感觉非如此不可。
没有未来,便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伸手抚了抚头发,她无心继续疗伤,下了床出了门,施展轻 功潜行到御花园。
夜已深了,除了负责巡逻的皇宫卫队,御花园中已少有人行走。
璃月漫无目的地穿行在繁花绿柳之中,想:燕瑝此刻在哪里呢?和他的妃子在一起?
呵……
她摇头,自嘲地笑。她是来散心透气的,不是自寻烦恼的。
如今《锻心诀》已到手,待伤势好转,她便该离开这里去天一岛了。
别的她暂时都可以放下,唯有武功,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更上层楼。
逛了一会儿之后,倦意上来,她收回思绪正待折回,耳边却传来隐隐的呻吟之声。
她狐疑地皱眉,放轻脚步循声而去。
无声无息地拨开小径深处的蔷薇藤蔓,璃月往花藤屏障另一侧一看,却见月光下,一对男女正靠在假山石上欢好,那细细的呻吟之声,便是那女子所发。
璃月眯眸,欲待细看是谁于这月黑风高之时在这深宫花园之内偷情,不意那男子却似察觉了她的到来,微微侧过脸来。
看清那张沉沦欲海然而目光却依然犀利的俊颜时,她心中一惊。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天玄女。
他显然也认出了来人是璃月,身下动作不停,唇角却弯起一丝勾魂的笑容,上半身故意往一边微侧,让璃月看清他身下女子的容颜。
看到满面春|色地在他身下承欢的女子竟是裴延熙时,璃月彻底震惊了。
怎么会是她?难不成白天被玉无尘弄得欲求不满晚上来找九天玄女满足她?
璃月扫了两眼,这两人都不是她关心的对象,因而她很快便失了兴趣,正待转身离去,肩上却突然搭来一只手。
这一惊非同小可,璃月旋身一个杀招袭向身后之人的脖颈。
正文78、牢狱之灾
璃月本想一招锁住身后之人的喉咙,不意对方反应比她更快,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时道:“璃月,是我。”
看到来人是叶千浔时,璃月不禁愕然,又听到身后假山那边一阵骚乱,对叶千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便走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避过皇宫禁卫来到璃月的住处,璃月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问:“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叶千浔道:“你知道我血影宫与慕容世家是有来往的,此番他们换了当家,我来见是慕容倦那厮,自觉跟他谈判必落不得好,于是便想回西武去,不意他却派人拦下了我,说可以继续维持同盟关系。”
璃月闻言,心中有一点涩,慕容倦竟然愿主动向叶千浔示好,他这样做,表明他是想放开她了吧?这样也好,玉无尘离开了,他……也离开了,摒去那份寂寞不谈,生命中的人越少生活便越简单。
“璃月,你脸色不好?受伤了?是谁干的?”灯光下,叶千浔陡然发现璃月的苍白,心中一揪,声音也跟着高亢起来。
璃月一把捂住他的嘴,皱眉道:“你小声点,我没事,自己练功时不小心受到反噬而已。”
“反噬?那还得了?璃月,跟我一起回血影宫吧,那里的环境有利于在练功时保持清醒,不会走火入魔。”叶千浔拉着她的手道。
璃月摇头,扫了枕边的《锻心诀》一眼,道:“有它便可以了。”
叶千浔走过去,唰唰地翻了几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抓着璃月问:“你不是有孕在身么?还练武?”
璃月恼怒,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骂道:“孕你个头,你就希望我怀别人的孩子是吧?”
“当然不希望。”叶千浔顾不得腿上火辣辣的痛,继续握着她的双肩道:“我还不希望你呆在燕瑝的皇宫,你什么时候离开?”
“要你管,没事你快走吧!”他提到孩子,让她心情顿坏,揪着他就往门外推去。
“有事,璃月我有事。”叶千浔僵着不走。
“什么事?”璃月没好气地问。
叶千浔一言不发,转过她的身子快速点了几大穴道,一掌推过去,强劲的真气从那几个大穴中横冲直入,巨大的疼痛让璃月瞬间浑身一软,汗如雨下。
叶千浔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下滑的身子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璃月忍了半晌,终于瞪着他微颤地开口:“叶千浔,你他娘对我做了什么?”
叶千浔动作僵硬地抬袖拭了拭她额角的汗珠,道:“忍一下,练那本武功秘籍需要打通几处玄关,以你现在的武功修为,没有一年半载怕是做不到。”
“关你什么事?要你手贱!”璃月气急,顾不得浑身经络还在震荡中剧痛,抬手便捶他。
“璃月,我不需要你感激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你不欠我。”叶千浔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眸子,深情道:“我只是喜欢你,想对你好而已,你不必有负担。”
璃月看着他,发现这个男人似乎越来越不像她初初认识的那一个,是什么让他改变至斯?
“叶千浔,你哪根神经搭错了么?”她问。
叶千浔抬手,将掌中她的手贴在自己颊上,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觉得现在的我一点不像以前的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比起与你在一起时的满足和快乐,其他一切的坚持和芥蒂似乎都毫无意义。如果说我在你面前,你的目光却还在别的男人身上停留,那一定是我不够好吧?璃月,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你相信我。”
璃月看着他,他的眸光很黑很深,可她却能看透,她看到了他眸中真挚的爱恋和忠诚,这个男人,他真的全心全意地爱着她。这样霸道的一个人,却会因为她的不专情而觉得自己不够好……
“对于我的妹妹,我和她有血缘没有感情,但我不得不照顾她,因为这是家父临终嘱托。如果你一定要问在我心中你与她谁更重要……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杀了她,我会愧疚会痛苦,但我不会恨你,更不会碰你。但如果是她杀了你,我,会选择与她同归于尽。”叶千浔垂着眸子,静静道。
“亲我。”静默片刻之后,璃月突然道。
“……?”叶千浔抬眸,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叫你亲我。”璃月看着他一脸懵懂样,唇角一勾微微笑了起来。
凡是真心对她的人,她也从不吝啬回以自己的真心,而对于可能出现的再次伤害,她想她已做好了准备。
永远不要把自己所有的真心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永远不要因为心中有了一个男人就拒绝其他男人的真心。
男人可以对他身边每一个女人都说“我对你是真心的”,女人也会傻乎乎地相信。那么,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对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至于男人相不相信,关键只在于这女人的手段而已。
她秦璃月会有这样的手段么?不妨……试试看吧。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种残酷,但于她而言,这却是一种自我保护,而这种自我保护的意识,正是他们这些爱过她伤害过她的男人赋予她的。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
御花园假山石后,裴延熙已经穿戴整齐,面色也由方才的紧张转为yīn沉。
“如果你我之事传到太后耳中,你该知道会 是何种后果。”九天玄女并没有得到发泄,但他依然一脸的云淡风轻。
裴延熙看他一眼,她自然知道,面前这男子是近年来太后最喜欢的一个男宠,如果被太后知道自己和他也有一腿,虽不致把自己怎么样,但对自己的宠爱会不如以前,那恐怕是必须的。
其实除了太后这边,她更怕的是被玉无尘知道,她喜欢玉无尘,之所以和九天玄女搅在一起,不过是少女怀春时做下的冲动之举,每次和他欢好,她都会把他想象成玉无尘,而他似乎也并不介意,这便是他们能一直保持这种关系的原因。
女人,并不是仅靠心中的爱情就能活得滋润的,有时候,她们更需要身体上的抚慰,太后是这样,她,也不外如是。
见她纠结,九天玄女轻笑起来,道:“如果我没记错,后天皇上好像要去两百多里开外的启承山祭天,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届时,只要再把慕容倦调离永安,以你的身份和她与慕容家族的血仇,要除去她,应该轻而易举吧?”
裴延熙眯眼,道:“你似乎,对她很了解。”
“不要随便试图去了解一个人,有时候,这很危险。”九天玄女目光幽魅地低语,随即,转身悄然离开。
*
次日一早,璃月醒来时觉得浑身舒畅,连内伤似乎都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昨夜叶千浔帮她打通了玄关的缘故。
想起昨夜一番亲吻后他**勃发却又得不到满足的憋屈样,她就忍不住要笑。有时候,男人真的也是种很简单的生物,起码在**这块,要折磨他们很简单。
揣上《锻心诀》,璃月仍是带了昨天那名宫女,让她陪她出去走走。
无意间逛到一座名为元昱宫的宫殿前,璃月听说这是燕瑝的寝宫,心中便思量着要进去参观参观,但这宫女在身侧显然多有不便。念至此,她示意跟在身侧的檀郎制造些混乱,檀郎会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哎呀,我的狗呢?我的狗不见了。”待檀郎完全消失,璃月夸张地叫了起来。
那宫女一听,忙帮着她四下搜寻,半天也没找到檀郎踪影,一回身,却发现璃月也不见了,只道她是为了找狗走远了,忙急慌慌地寻了过去。
璃月徜徉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看着眼前霞光流锦珠宝生辉的奢华装饰和布置,有些怔然地坐在那张足可供七八人并排而卧的大床上。
她想,人的幸福与否也许与出生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小时候,她饥寒交迫地与母亲盖着破被挤在一张小竹榻时她曾想,如果她是出生在富贵之家,母亲是衣食不愁的贵妇,那她俩必定会非常的开心和幸福。
若论起出生的尊贵,东仪应该没有人比得过身为皇帝的燕瑝了吧?可他幸福么?
不,至少,现在不幸福。
想起燕瑝和太后,她不由又想起昨日见面的情形。当时她只觉得奇怪,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奇怪在哪,不对在哪?过后她仔细想想,却发现了症结所在。
对于母亲的眼神,她异乎常人的敏感,昨日,太后看燕瑝的时候,眼神虽是慈爱,却十足平静,根本不像个母亲,而她看裴延熙时,却流露出一丝那种她熟悉的母亲的眼神,虽然很淡,但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殿门突然响了。
她急忙起身,快速躲入龙床之后。
“都下去,没朕的传唤谁也不准进来打扰。”燕瑝的声音,沉稳却短促。
殿外隐约传来众人的应诺之声,然后殿门又关上了。
很长一段时间殿中都陷于无尽的静默当中,璃月正想出去看看他在做什么,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琴声。
因为从小生活在妓院,母亲又是琴棋书画俱绝的花魁,因而对于音律,璃月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小时候,熟悉的也只是一些华而不实的靡靡之音,而此时燕瑝所奏的曲子却……
沉静于表却激昂在骨,锦绣于外而晦涩在内。每一个优美的音符之后似乎都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每一段曲调的顿挫似乎都是一次命运的抗争。
她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她只看到一个人在孤独中压抑,挣扎,一次次奋力站起却又一次次被蛮力压下,直至,近乎崩溃。
这样的琴声勾起了她对自己以往的回忆,但那回忆实在太过煎熬,于是她不愿再听下去。
燕瑝坐在琴案前,闭着眸皱着眉,修长十指近乎疯狂地在弦上滑过,冷不防一本书突然砸来,“锵”的一声,四根琴弦毫无悬念地同时断裂,弹起的断弦划伤了他的指。
他抬头,看着站在床柱旁的璃月,眸色深深,却并不惊讶。
这是璃月第二次看到他不温和的样子,他很压抑,压抑到他几乎无法控制的程度。
迎着他的目光,璃月走过来,弯腰捡起《锻心诀》,刚刚站起,却被他一把拉进怀中。
他力气如此之大,而璃月也没有试图挣扎,于是便半躺在了他的腿上。
“为何砸琴?”他低眸,紧盯着她。
“它本该取悦于人,可它却传达了痛苦,我不喜欢。”璃月静静道。
燕瑝微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淡淡龙涎香中,他问:“那你喜欢什么?”
璃月不答,只执起他受伤的手,中指指尖已经凝聚了一滴殷红的血,她凝视一会儿,将其放入自己口中,轻轻一吮,随后浅笑开口:“我喜欢用别人的血,来告慰他给我造成的不快。”
燕瑝看着躺在他膝上的女孩,唇瓣上带着些微血丝的她笑得如妖如魔,却又带着一丝迥乎她年龄的妩媚和冷艳。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不仅是他的知音,还与他有过同样的命运,所以,她懂他的琴,也懂他。
此情此景并不适合风花雪月,可他却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亲吻一个女子的冲动。
在她唇上,他第一次尝到了自己血的味道,也第一次尝到了发乎于情的甜蜜。
璃月回应了他,不仅回应了他,她还伸手抱住了他。
燕瑝,这个表面光鲜的男人背后隐藏着深刻难言的伤痛,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她知道如果自己痛苦的时候,有人能这样紧紧地抱住自己会给自己带来怎样安慰,她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安慰,但她愿意给他这样的安慰,因为这个男人值得她这样做。
关于亲吻,他并不熟练,一番拥吻下来,他有些微喘。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吻她,只是伸手轻轻触摸着她丝滑的脸颊,问:“你身体好些了么?”
璃月眼角一挑:“怎么?要下逐客令?”
燕瑝摇头,道:“明日我要去启承山祭天,怕是要十天以后才能回来。”
他是怕他不在时宫中会有人对她不利。
璃月笑了起来,道:“我好多了,正想与你告别,既然你明日去祭天,那我便也明日出宫吧。”
*
次日,燕瑝果真一大早便带着浩荡的队伍出了宫前往启承山。
璃月在宫中纠结了一会儿,犹豫是否要与慕容倦告别。她不知道,慕容倦昨天便已被琛王府支出了永安。
思虑半晌,她认为自己应该去见他一面,要想放下一段感情,首先要直面这段感情,不管是悲是喜。
简略地收拾一番,她正想找昨日燕瑝为她安排的那个太监带她出宫,宫女却突然来禀,说太后召她去御璟轩一见。
太后召见?去,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只怕不能顺利出宫。那便去吧,既然是光明正大的召见,总不至于使什么暗招害她。她一不想进宫为妃二不想掺和他们宫中之事,何惧之有?
住处的宫女并没有陪同前往,说太后吩咐了,她一个人去便可。
璃月心道御璟轩反正去过一次,她认得路,也无需这宫女跟着,便带着檀郎独自前往。
刚走到御花园,抬头便见裴延熙在几名宫女的陪同下袅袅娜娜迎面走来。
璃月对这个女人除了厌恶没有别的感觉,扫了她一眼便昂首向前走去。
不料,就在两人错身而过时,裴延熙突然一声大叫:“有刺客!救驾!”
璃月回身,发现地上扔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而她正捂着肩头急速后退。
这女人想害她!
璃月眼一眯,脚下一旋便欲去抓她。
一道黑影却斜刺里过来拦住了她,袍袖一挥劲风扑面。
见他一掌拍来,璃月不假思索伸手去接,不意这人武功高出她许多,掌心暗含的真气还未来得及幻成兵刃便被他一掌迫了回来,璃月右臂剧痛,xiōng口受到内力冲击一阵血气翻涌,内伤复发让她喉间立刻就涌上了鲜血,她强硬地吞了回去,后退几步看向来人。
慕容霆,一年多前,璃月在燕瑝的身边见过他。
如今看来,他不是为燕瑝做事,却是为琛王府效命的。
很短的时间,附近的警卫便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璃月忍着右臂锥心的疼痛,警惕地提防着慕容霆,心思急转。
如此阵仗,看来是裴延熙早就设计好了的,时间正好,地点正好,人也正好,这女人,看着蠢笨心思却也毒辣。可她的动机是什么?怕她将昨夜之事告诉玉无尘?
呵,早知道好奇心害死猫,没料到自己今天也成了那只倒霉的猫。
如慕容霆不在,她或许还可以抓住她帮助自己逃出宫去,可眼下显然不可能了。即便是没受伤的时候,慕容霆武功也绝对在她之上,更遑论现在她有伤在身。
拼死反抗,不可避免就要伤到或者杀了这些皇宫警卫,自己的下场有两个,第一,被当场扑杀,第二,被抓。如果被抓,燕瑝得到消息必来营救自己,但如果自己杀了皇宫警卫的话,势必增加他营救的难度。
束手就擒,她可能会受一些皮肉之苦,但只要不被当场扑杀,相信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原因有三个,第一,她虽然已经和玉无尘绝交,但裴延熙并不知道,看在玉无尘的面上,她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在御花园杀她,将她关进牢中下黑手比较像她的性格。第二,她是燕瑝派人接进宫来的,她裴延熙再嚣张,总不能一丝面子都不给燕瑝留。第三,没有人注意到,檀郎跑了。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因为她放弃反抗,于是她被活着押入了大牢。
*
玉茗宫,裴青瑶正在赏玩一株刚刚绽放的金丝玉蝶,听得身后邬佳的禀报后,刚要抚上花朵的手一顿,回身问:“刺杀?那延熙现在怎样了?”
“郡主只是肩头受了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另外慕容霆来报,说那女子正是杀了慕容冼的凶手。”邬佳道。
裴青瑶斜眸看她,道:“那女子虽然身负武功,但绝不是慕容冼的对手……不过慕容冼好色,也难说。”
“太后,如今那女子就在牢中,看郡主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她死,不知太后意下如何?”邬 佳问。
裴青瑶在桌边缓缓坐了下来,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召慕容倦,就说是哀家懿旨,让他审讯这个杀了慕容冼的疑凶。”
“太后怀疑他知情不报?他服了月蛊,怕是没那个胆量吧。”邬佳疑道。
“阳奉yīn违的人,哀家见得多了。照办就是。”裴青瑶面色冷硬。
邬佳领命,正待下去,裴青瑶突然又问:“西武那边事情进展得怎样?”
邬佳道:“回太后,手下已经找到了那人的蛛丝马迹,本欲抓人,却发现被人盯梢,便没有轻举妄动,此刻正紧密地盯着他。”
“被人盯梢?什么人?”裴青瑶娥眉微皱。
邬佳颔首道:“还不清楚,但对方似乎颇有来头,行事诡秘武功高强,非泛泛之辈。”
裴青瑶站了起来,双手交握徘徊一阵,道:“让他们暂时蛰伏,伺机而动,万不能暴露目的,万一被抓,他们该知道怎么做。”
邬佳领命退下。
*
午后,祭天一行已经出城八十多里。
短暂的休息后,燕瑝登上龙辇,队伍刚刚重新启程,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
燕瑝撩开车帘循声望去,却见檀郎一边追着他的龙辇跑一边对他狂吠不止。
旁边有侍卫以为是只疯狗,提着刀策马上前便欲宰杀。
“住手!”燕瑝大喝一声,连忙走下龙辇。
檀郎见他下来,转身便朝他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他华贵的锦袍下摆,向着永安的方向拖拽。
周围的官员和侍卫看得云里雾里,燕瑝却心中一紧:是璃月出事了么?
当即顾不得什么祭天不祭天,从马上拽下一名侍卫来,踩上马镫就要上马回永安。
“皇上,皇上您不能半途而返啊,那时辰都是安排好的……”龙奴扑过来抱大腿。
“滚!”燕瑝抬起一脚将他踹出去丈把路,利落地翻身上马,长鞭一挥便向永安疾驰而去。
正文79、我会回来
南佛盛泱,东宫龙华殿,金缕正与心腹在殿中密议,殿外突然传来通禀声,李逝出去片刻,折回附在金缕耳边低语一番,金缕不动声色,抬眸道:“你们都退下吧。”
十数人鱼贯出去后,李逝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金缕展开一看,寥寥几个字,却看得他心中一紧:秦璃月永安遇险,性命堪忧。
“消息哪来的?”他问。
“不明,信鸽是在花园内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李逝道。
金缕揉额,一向明艳的眼睛下此时也有了淡淡的黑眼圈,道:“情势紧张,近几个月光顾着应付金威,对她的确疏于关照了。你马上飞鸽传书给苏吟歌,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一个月之后,要他带着璃月到盛泱来见我。”
李逝犹疑道:“此时让秦姑娘过来,妥当么?”
“苏吟歌这厮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保护她的人选之前,还是让她呆在我身边最放心,去吧。”金缕淡淡吩咐。
*
昏暗的牢房,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铁锈味和血腥气息,以及狱卒浓烈的汗臊,呛人欲呕。
其实更贴切一点说,这是刑房,不是牢房。
璃月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桩上,身上血迹斑斑,却依然昂着毫无血色的脸,盯着对她施以鞭刑的狱卒。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森寒,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冷硬,那遵照吩咐本该鞭笞她一下午的狱卒只打了一个时辰便难以为继,借口手酸换了另一个人。
内伤加外伤,痛得她几欲昏聩。但她却一点也不伤心愤怒,她没有精力去伤心愤怒,所有的思绪和力气她都调来抵抗疼痛维持清醒。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如果能清醒地面对一切,就绝不要昏过去。这是她给自己订立的准则。
对于疼痛,她似乎有异于常人的承受能力,也许是她心理坚强,又抑或,是她习惯了。总之,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狱卒鞭笞了一个半时辰,她一次都没昏过去。
两个狱卒似乎也颇为惊奇,她听到他们在轮换的间隙窃窃私语:“她怎么还不昏过去?都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啊,一会儿郡主要是来看到,还以为你我手软了呢。”“就是,再用点力,我就不信抽不昏她……”
又抽打了半个时辰后,两个狱卒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想法:这个女人,也许只有死才能让她闭上眼睛。
就在璃月临近极限时,裴延熙来了。
甫踏进脏污的刑房,她捂着口鼻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刑架上面无人色的璃月,却又笑了起来:“不错嘛,头发还是干的,没晕?”
两个狱卒战战兢兢道:“回郡主,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可,她就是不 晕。”
裴延熙看着她破烂的衣衫下翻卷的皮肉,道:“那是你们不配让她晕,都下去!”
狱卒们退下后,裴延熙缓步踱到璃月跟前,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她的皮肉,傲慢而恶毒,道:“说我xiōng大无脑?你xiōng不大,也没见你聪明到哪儿去。得罪了我竟然还敢来永安,存心找死么?”
璃月不语,此刻,不论是威胁还是谩骂,都毫无意义,除了杀她,她不想跟她有任何交流。
裴延熙看出了她眼中对自己的不屑,冷冷一笑,放开她的下颌,逃出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指甲上的血,道:“不想搭理我?那你想搭理谁呢?这也许是你最后开口的机会了,有什么遗言还是交代一下吧,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璃月不看她,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毫无动静,那檀郎必不是去城内找慕容倦,而是出城找燕瑝去了。
她出事之时还未到晌午,燕瑝一行定然走得不远,以檀郎的速度,午后应当能赶上燕瑝,燕瑝应该会骑马赶回来,如果一切顺利,燕瑝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永安,也许,不久就会来这里。
不管这个女人对她做什么,她只要再忍耐一下,只要能活着出去,今日所遭的罪,她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因而,眼下她的小人得志,不值得自己为之动气。
耳边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她眸光一转,发现裴延熙正站在火盆前拨弄那通红的烙铁。
“我一直很好奇,这烙铁熨在肉上的时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但没有人能清醒地告诉我。既然,你如此独特,如此坚强,不如你来告诉我,如何?”她一边将烙铁放在火上炙烤一边回眸睨着璃月浅笑道。
“如果你能不昏,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多活两天。”她举着烙铁走到璃月面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她。
通红的烙铁,仅仅是靠近了她的鼻子,便带来一种难以承受的烧灼感,灼人的热气熏得她几乎落泪,她闭了闭眼睛,盯着裴延熙。
“或者,只要你说一句求我,我便放过你。”裴延熙微微眯眸。
璃月看着她酷似母亲的容颜却迥然于母亲的表情,苍白的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
母亲她都杀了,这个女人酷似母亲的容颜,竟然曾让她动了恻隐之心,以至于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她真是自作自受啊!
来吧,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多痛一次,她内心的柔软角落便减少一分,可以让她失足的弱点也更少一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把剑,越敲打越平整,越淬炼越圆润, 她已经被敲打淬炼了十七年,该期待自己百炼成钢的那一天了。
“你笑什么?”裴延熙期待中的软弱求饶没有出现,璃月反倒笑了起来,这让她无端的恼怒。
“你以为我不敢?”她眉梢一挑,烙铁往前一分便贴在了璃月的鼻尖上。
“滋”的一声,剧痛袭来。
璃月眉头都没皱一下,裴延熙自己却吓得移开了手。
看着璃月鼻尖上那块小小的烫伤,她愣了愣神,随即外强中干地叫:“你还不求饶?”
“郡主,郡主!”守在牢外的侍女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什么事?”裴延熙不悦问道。
侍女喘了半天的气,方才抚着xiōng口道:“不好了,皇上来了!”
裴延熙眉头一皱,燕瑝不是去祭天了么?且抓住秦璃月之后她便命人守住了城门,不让人有机会跑出去通知燕瑝,他为什么还会回来?
思绪一转,她立马意识到,如果此时自己不动手,只怕就没机会动手了。玉无尘在意她,不就为了这张脸蛋么?今天她便毁了她!
尽管手有些发抖,她还是心一横,举起烙铁便往璃月颊侧贴去。
一直没有反应的璃月此刻却陡然头一偏避开,而此时燕瑝正好赶到牢门前,见状大惊,喝道:“住手!”
裴延熙不听,趁着燕瑝还在门外,手一伸再次去烫璃月的脸。
耳畔“砰”的一声巨响,一根碗口粗的牢柱被燕瑝一脚踢飞,不偏不倚正砸在裴延熙腰上,裴延熙猝不及防被撞得向一旁跌倒,手中烙铁没握牢,擦过璃月的脸一下掉在了她自己的腿上。
“啊——!”腰间的撞伤和腿上的烫伤立马让她鬼哭狼嚎起来。
“郡主!”侍女大惊,忙进来扶她。
燕瑝yīn沉着脸,三两下从刑架上解下璃月,一言不发抱着她就向牢外大步而去。
“快传御医!”来到牢外,燕瑝也不管身边听令的人是谁,一边吼一边抱着璃月疾步向自己的元昱宫而去。
“燕瑝,不要叫御医,送我出宫,马上。”此刻,璃月终于可以稍稍放松绷得几乎断裂的神经,忍着骤然加剧数倍的疼痛低声对燕瑝道。
“我不该将你留在宫中自己先走,我已错了一次,不想错第二次,要自求多福的是他们不是你!”燕瑝脚下不停呼吸急促,显然气得不轻。
“宫中有你动不得的人,不要为了我负气行事。”璃月此时十分痛苦,勉强劝道。
“我顾不得了!”燕瑝恨声道。
*
玉茗宫,裴青瑶净了手正准备用晚膳,邬佳突然来报:“太后,皇上去牢中救出了秦璃月,听说还打伤了郡主。”
“什么?有这等事?琛王爷呢?他不是陪同前往的么?怎能容得皇上半路折回?”裴青瑶惊问。
“琛王爷现在正在元昱宫,说是没拦住皇上。”邬佳禀道。
“延熙伤势如何?”裴青瑶问。
“太医已经去看了,说是腰上的撞伤挺严重,至少要躺上一两个月方能痊愈,而腿上的烫伤恐怕会留疤。”邬佳道。
“岂有此理!”裴青瑶一拍桌子,气得头上的珠翠都微微颤动,转身便道:“摆驾元昱宫!”
*
元昱宫,一片死寂。
殿中的情景有些混乱。
璃月躺在燕瑝的床上,离床不远处倒着一名御医,颈部中剑,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龙奴抖抖索索地跪在殿门口,提心吊胆地看着将剑搁在琛王肩上的燕瑝。
裴邦卿直视着燕瑝,平静道:“皇上,此女在御花园行刺延熙,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您不能偏袒她。”
“朕曾说过,亲眼看到丞相之子掳人幼女,琛王当时在朝上是怎样与朕辩驳的?证据?口供?朕的话还没有那些奴才可信?你能保得你想保之人,朕就保不得朕想保之人?好,今日且看,这东仪,究竟谁是皇帝!”燕瑝字字冷绝,显然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裴邦卿看着他眸中的yīn狠和决绝,心中又是感慨又是伤怀。到底是裴家的种,每一个裴家的人都不是甘愿让人拿捏的。忍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爆发了。
可悲的是,他为了维护燕氏的皇权,将剑搁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颈项上。
“皇上,把剑拿开吧,您不能杀我。”他道。
燕瑝眯了眯眸,道:“此刻,只有朕想或不想,没有能或不能!退下,否则,休怪朕剑下无情。”他知道自己剑下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亲舅舅,但在皇帝的尊严面前,不合时宜的亲情从来都是陪葬品。
况且,就他给自己造成的威胁而言,他想杀他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一瞬间,裴邦卿突然感到无限绝望。
权力、名誉、地位……位极人臣所能拥有的一切,他都应有尽有,这么多年享受下来,他甚至都觉得这些可有可无了,如今,他心中真正在意的,唯有这个优秀的儿子而已。
而现在,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动了杀念……这种感觉,无法言述。
就在此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让燕瑝知道,他才是他的父亲,他是他裴邦卿的儿子,不是先帝的!他既然已经习惯了做皇帝,那么,便让这天下跟着他姓裴,让他真正的大权在握,如能这样,一切便都完满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太后驾到!”
裴青瑶迈进殿门,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惊喝:“皇上,你做什么?放下剑!”
“他私闯朕的寝宫,形同谋反,朕要杀了他。”燕瑝冷冷道。
裴青瑶气急,道:“他是你的舅舅,你疯了?这样给他乱扣罪名!”
“母后,朕是皇帝,在朕眼中,只有君臣,没有舅舅!”燕瑝逼视着裴邦卿,毫无感情。
“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裴青瑶高声喝问。
“那要看母后眼里有没有朕这个儿子!”燕瑝不温不火。
裴青瑶盯着他,半晌,突然安静下来,扫一眼躺在燕瑝床上的璃月,喝道:“来人!”
殿外应声涌入二十几名禁卫军。
“去,把那女子抓起来!”裴青瑶指着璃月道。
禁卫军领命,正要上前,燕瑝身形一转,执剑拦在床前,道:“谁敢上前,杀无赦!”
“皇帝,今天你杀的人还少吗?”裴青瑶扫了一眼地上的御医,喝问。
“不把朕当皇帝的人,杀再多也不多!”燕瑝态度强硬,眸底却隐着一丝悲伤。
“好!那你杀吧!”裴青瑶挺身而出,步伐坚定地向燕瑝走来。
“母后!不要逼我!”燕瑝眸色痛苦起来。
“没有人逼你,你不是要权力么?哀家给你。”裴青瑶一边走一边道。
燕瑝手中的剑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下不了手便把你身后的女人交出来,她躺错了地方。”转眼裴青瑶便走到了燕瑝面前,伸手来拿他手中的剑。
“不!”燕瑝刚抬起手欲反抗,却一下僵住了动作失去了声音。
有人在他身后点了他的穴。
殿中之人正发愣,面色如纸的璃月却从燕瑝身后探出了头,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强撑着站起身,眸光冷遂地看着裴青瑶,道:“燕瑝因为爱你,所以步步退让,你却凭着他对你的爱步步紧逼,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太后,你真的是他母亲么?整个东仪的人都跪你还不够,非得逼得自己的儿子也向你弯下脊梁骨才满足?不要这样对待他,身上的伤,只要不死终有痊愈的一天,心里若有了伤,死都不会痊愈。”
璃月的话,旁人听着没什么,却正好戳中了裴邦卿和裴青瑶这对心怀鬼胎之人的要害,当即两人皆是一震。
燕瑝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看着璃月孱弱的身影,听着她句句肺腑,心中不由火烧火燎般煎熬起来。
为什么要点他的穴?她究竟知不知道,此时此刻若是少了他的保护,她必死无疑啊!
何苦?他的至亲都不曾在意是否在他心里留下了伤?她又何苦要用自己的命去阻止?他心里早就有了伤,不过是浅一些深一些的区别而 已。但她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心里才会添一道新伤,终生不愈的伤!
裴青瑶深深地看了璃月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对禁卫道:“带走。”
璃月侧头看向燕瑝,微微一笑,像是随波逐流的梨花,脆弱而美丽,轻声道:“抱歉,燕瑝,欠你的情只好来生再还了。”言讫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剑,正面迎向前来捉她的禁卫。
此时她的情况远比上午在御花园时更糟糕,但她却选择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等死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她选择死在抗争之中。
眼看璃月左手执剑扑向禁卫,燕瑝又惊又痛,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若死了,这一生,自己再不可能找到像她这般的知音了。他不能承受让他如此喜欢的她死在他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生平第一次,他因为自己的身不由己而产生了自杀的想法。
璃月本已是强弩之末,这夺剑一扑便几乎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气,禁卫们见她来势凶猛却不敢等闲视之,离得稍近的一名禁卫身形一转便揪住了她的衣领,她本欲扑倒,被他这么一提反手便是一剑,禁卫身子一仰,手下使劲一把就将她甩了出去。
经过一下午的鞭打,她身上的衣衫本就已经破烂不堪,被他这么一甩肩头的衣襟直接裂开,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肩膀。
裴青瑶眸光一扫,见她右肩后一片殷红,心中一动,忙喝道:“住手!”
围过去欲将她抓住的禁卫们闻声停住。裴青瑶定睛一看,发现方才吸引了她目光的殷红原来是朵纹身,极美极妖艳的一朵花。
璃月重重一摔,加之复发的内伤,再控制不住xiōng口翻腾的痛楚,伏在地上便呕出几口血来。
她已经支撑不住,但想起燕瑝就在一旁看着她。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有多么痛苦,所以,她拭净了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着裴青瑶。
裴青瑶与她对视着,心中刚有点平复的震荡又开始一点点清晰起来。
这个女孩,如斯狠绝如斯坚强,明明已经不支,可,看她的目光,里面没有恨没有怨没有哀伤没有自怜,只有一根根僵硬无比的刺,那是一种对抗的姿态,那是一种即便杀死她也无法践踏的骄傲。
相反的,这样的目光很可能会让你因为觉得自己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而感到羞愧。
裴青瑶看着她,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如果自己被人如此对待,想必会是如她一般的反应,而世间,能做到这样的女子能有多少?
该是凤毛麟角啊。
可为何这么巧?偏让她遇见一个?
她走过去,仔细地看她,发现这女孩越看越觉得熟悉,那额角发线的弧度,还有眉梢眼角,分明有些先帝的影子,而她脸型的轮廓……
她心中颤抖起来,几乎忍不住要翻过她的身子仔细看看她肩上的那朵纹身,可,诸多侍卫和宫女在侧,她不能这样做。
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常,她问:“你说世间你只跪你母亲一人,她现在何方?”
“死了。”璃月扫了眼旁侧眸中含泪的燕瑝,又接着道:“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别的孩子有母亲,但今日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母亲健在的孩子,都值得羡慕。”
裴青瑶倏然回身,头一抬见裴邦卿盯着她,敛了敛心绪,道:“都下去吧。”走到颊上带泪的燕瑝跟前,她解开他的穴道,不发一言转身便领着众人出了元昱宫。
燕瑝几步跨到璃月身边,一把抱起她,心伤又着急地问:“你怎么样?”
“还好……”璃月本欲宽慰他,不料xiōng口一阵剧痛无法忍受,刚吐出两个字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在宫中给璃月做了简单的包扎治疗后,燕瑝一边暗中派人与南佛联系一边连夜带着她出了城。
宫中并没有人阻止他,不知是太后良心发现还是怕他再次大开杀戒,总之,从出宫到出城,一路都很顺利。
头几天,璃月一直很虚弱,除了闭目养神很少与燕瑝说话。直到第四天,她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元气,于是对一路都抱着她的燕瑝说了第一句话:“燕瑝,我会回来的。”她本不欲过问东仪之事,但,既然在裴家手里吃了这么大亏,她没理由不为自己讨回来。
一向尊贵而温润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有些憔悴,然神情却仍是优雅从容的。
他俯脸看着她,动作温柔地理了理她额侧的发丝,忍着因看到那玉嫩的颊上烙铁划过的伤痕而带来的阵阵心痛,道:“在我大权在握之前,别回来。等我去接你回来时,我也希望你再也不要离开。”
璃月微微一笑,道:“我不喜欢被人安排,怎么办?”
燕瑝伸手掌住她没受伤的半边脸颊,轻柔道:“我不想你再在我的面前受伤,我希望自己能有留住你的那一天,仅此而已,不是想安排你。”
十一天后,燕瑝碰到了前来接璃月的苏吟歌。
坐在马车上,苏吟歌冷眼看着一身伤痕却笑着挥别燕瑝的璃月。
待燕瑝走得远了,璃月方才回转身子看向苏吟歌。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来时踩到狗屎么?”过了十几天,璃月伤势好转了一些,因而有力气凶悍了。
“对啊,好大一坨!”苏吟歌又是心疼又是嫉妒,毫不温柔地一把抓过她就按在了车内的垫子上。
“啊!你干嘛?色鬼!”璃月尖叫。
“药要上你,不是我要上你,鬼叫什么!”苏吟歌没好气道。
“那你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想死啊?”窸窸窣窣的声音中,璃月回嘴。
“容都被人毁了,你还凶个屁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干吗?自己手痒痒想犯贱还要我感激你不成?唔,你塞什么在我嘴里?”
“刚踩到的狗屎!”
……
阵阵争吵声中,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通往南佛的青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