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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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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88、宫宴献舞

    来到盛泱卫城北楚时,离除夕还有三天,血影宫徒众以及曦王府的人均已乔装易容潜进了附近的乡镇村落。

    曦王府那边来和璃月接头的是宴几,两人聚过之后璃月便欲去盛泱与金缕会合。

    叶千浔盛名在外,临近年关去盛泱恐怕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关注和跟踪,于是璃月便让他留在北楚,她则和苏吟歌一起去盛泱。

    送两人走的时候,叶千浔那哀怨的眼神让璃月都不忍回头。

    苏吟歌却是露出了大半个月来最最开心的一个笑容,气得叶千浔差点不顾璃月的yín威撵上去揍人。

    最憋屈的是,自从苏吟歌这个碍事的家伙来了之后,别说上床了,他连吻都没偷到一个。一直憋着倒也算了,偏让他前不久又尝到了那**蚀骨的滋味,这一个多月,璃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看得见吃不着,就像猫对着吊在空中的鱼一般,抓心挠肺地饿啊。

    于是暗自发狠:苏吟歌,你有种一直呆在璃月身边,一旦离开,哼哼!弄不死你我就不姓叶!

    回到盛泱时,离除夕只有两天了,璃月先去东宫与金缕碰了面,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血影宫和曦王府的人主要负责协助金缕的人摆平城内金威一方的卫队和附逆以及卫城中可能闻讯赶来的皇城近卫军。

    而皇宫则由金缕自己的人马全权负责。

    最后就剩一个动手时间的问题,璃月提出,要金缕设法让她混进舞女的行列,以她在殿上袭杀金威为准,她动手,潜伏在殿内殿外的暗线便一起动手。

    只要先弄死金威,事情也许会简单得多。

    与金缕议定之后,璃月便去丰汇楼找苏吟歌。

    是时,盛泱刚下了几场大雪,一片银装素裹,她一路跑到丰汇楼,踹开苏吟歌的房门,然后在房中一边跳一边叫:“冷死了冷死了!”

    苏吟歌正坐在火炉边摆弄一张人皮面具,见状,眉梢一挑,勾着唇角问:“要抱吗?”

    见他面带挑衅亦真亦假,璃月才不管那么多,蹦过去往他腿上一坐,打个寒战,然后安静下来。

    本以为他会故态萌发将她掀下去然后两人开始例行吵架,不想他却没有,而是极其自然地将她环在怀里,双臂从她胳膊下面穿过,继续摆弄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这样的姿势让两人挨得极近,他的脸就在她颊侧,呼出的热气拂着她耳后的细发,绒毛般触碰着她的肌肤,一阵微痒,旁边的火炉很暖,他的怀抱也毫不逊色,只片刻,璃月便从寒冷的yín威中挣脱出来。

    看着他那双修长素白的手就在自己眼前翻弄着那张晶莹剔透的面具,璃月心中似悄悄伸进了一根毛绒绒的狗尾巴草,酥痒酥痒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和他这样相处了?不管是针锋相对的吵架还是默默无言的相拥,都显得如此的亲昵和自然。

    曾经她不是很讨厌他么?看到他欠扁的表情邪肆的笑就想一脚踩到他脸上去,可如今……看他这样,竟然心情很好?

    前阵子受伤吃他药吃太多把脑袋吃坏了么?

    她偏过头,着意看了看他的脸。

    嗯?这么近看这家伙还真是五官精致皮肤白净,如假包换的美男一个,只是那眼眸狭长,乌黑的眼珠在里面滚动起来,狐狸般狡黠却又总是射出轻蔑的光,某些特定的场景下,这种表情能把人生生气死。

    他的唇很薄,却又棱角分明,淡淡的色泽,比起金缕那软软的红唇来便多了一丝冷漠和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以前在妓院时,常听那些妓女说,唇薄的男人大多薄情。她不知此话是真是假,但唇厚的男人也未必深情,看逛妓院的那些嫖客也不都是一线薄唇。

    静静地被她看了片刻,苏吟歌突然眉眼不抬地问:“是不是发现我比叶千浔好看?”

    璃月一愣,问:“干吗跟他比?”

    苏吟歌眼睑一翻,乌沉沉的眸光锁定在她脸上,似笑非笑:“在我眼中,你可从来都不是喜欢装傻的女人。”

    璃月移开目光,少顷,嘴角微微一弯,问:“你凭哪一点认为我们适合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负责,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对你负责。”苏吟歌神情淡淡地说着认真的话。

    “那你不是很吃亏?”璃月调笑。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吟歌一本正经地冒出不着边际的一句。

    璃月僵了僵,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脸颊骂道:“地狱?我是地狱么?即便是,谁求你下地狱来着?”

    “死女人,放手!痛死了!”苏吟歌挣扎着回嘴。

    “废话,不疼我掐你干吗?”璃月身子一转跨坐他身上,试图让猪脸重现。

    “再不放手我发飙了!”苏吟歌见女人八爪章鱼一般黏在身上,皱着眉头大叫。

    “怕你不成!”璃月努力捧正他的脸,拇指刚要顶上他鼻尖,腰间突然一紧,身体失了平衡向他怀中扑去,同时,他的唇迎了上来。

    璃月一开始还有些抵触,但,苏吟歌抵开她的牙关之后,她便不抵触了。

    璃月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有着三妻四妾的男人,习惯成自然,所以,这辈子即便投胎成了女人,也要三夫四君,征兆之一便是:每接受一个新的男人,她心里毫无负罪感啊。

    叶千浔的吻,是微显野蛮的侵略,小粉嫩的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皇甫绝……算了,不想他,而苏吟歌的吻,与众不同。此刻,她觉得自己既不是被侵犯的那一个,也不是被讨好的那一个,而是与他共同撑起愉悦观感的另一半,很放松,很和谐。

    寒风在窗外呼啸,室内温暖如春,忘情拥吻的男女,心中却炙热如夏。

    这无疑是难忘的一吻,直到夜晚璃月回到东宫躺在床上时,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触感和气息。

    苏吟歌……她知道他喜欢她,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

    对于他俩之间的事情,她从未仔细考虑过,一来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二来……因为他和慕容倦的朋友关系,她总觉得别扭。

    如果,她和苏吟歌在一起,别的且不论,将来若与慕容倦见面,岂不尴尬?

    但慕容倦是她堂哥,看他在永安时得知此事后的表现,似乎也是挣扎着想和她划清关系的……

    想起他,璃月心中便一阵阵的泛酸。果然,这世上再牢不可破的友情,都禁不起爱情的利刃,一剑,便伤了,痛了,怕了,逃了。

    罢了,早点了断也好,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只爱一个男人了,她爱上了驾驭男人的感觉,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她不需要男人为她负责,也不想对任何一个男人负责,在一起的时候,玩得开心便好,人生苦短,没必要浪费在追求看不见摸不着的真情上。

    如阿纱姐,她相信,她执着,她坚守,但命运最后给了她什么?又有谁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翻个身,闭上眼睛。

    明天,就在明天,阿纱姐,我便可以为你报仇了。

    元齐这个心存侥幸的男人,过了两个月安稳日子,便以为危险已过,早在半个月前便带着家眷返回了颖王府。

    她一回来金缕就告诉她了。

    明天的宫宴,他身为颖王,必到无疑。

    很好,实在很好。

    不自觉的捏起双拳,随即发现此刻发狠也是白发,又缓缓松开。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临睡之前,却又想起方才离开客栈前苏吟歌那句:“明天小心点,跳舞的时候少做转圈动作,别转晕出丑。”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喃喃自语地骂:“臭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次日傍晚,盛泱皇宫崇阿殿。

    冬季天黑得早,外面细雪飞扬滴水成冰,设有地龙的殿内却和暖如春。四壁上百盏莲状银灯晃出雪色银光一片,照得宽敞庄严的大殿亮如白昼。沿着大殿两侧的墙壁摆了一溜的梅瓶,淡淡的梅香充盈了整个大殿。

    宴席早已摆上,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依次坐了,元齐虽身为颖王,却也只能与众臣一般坐在殿中的矮几上,而丹陛之上,龙椅空着,临近龙椅的两侧则分别坐着金 威和金缕两人,身后都是成排的侍卫。

    皇帝龙体欠佳,去年的除夕宫宴就没参加,今年更是起不来,等到明年,恐怕新君就得坐在龙椅上来主持宫宴了。

    想起新君,众臣不由就将目光投向上面那两位最有希望角逐皇位的皇子。

    说实话,就个人条件来看,金威无疑更具备威严稳重的帝王气质,而金缕……看他那娇花般的容貌柔弱稚嫩的神情,咳,无可否认,很多大臣每次见过他之后,回去再看自己的妻妾便完全失了性趣,因而,很多大臣都表示不能接受他成为国君。

    如果每天上朝都见到这么一位美貌国君,回去再看看自己相形见绌的女人,时间一久难免有不举的可能啊。

    不少大臣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投入了金威的阵营。

    当然,实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参考因素,金威的实力有目共睹,而金缕么,留给人们更多的是亦真亦假的猜测。然而这种欲隐还现的神秘感却似比展露在面前的实力更让人忌惮,正因为如此,金威一直未敢贸然对他下手,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当朝首辅,三朝重臣鲍良旭,这老家伙在朝中影响力很大又很固执,金威屡次派人去游说,他只一句话:“我不支持任何势力,我忠于我的朝廷。”

    于是金威决定等到皇帝驾崩之时发动宫变,让这老家伙和金缕一起去死。

    皇帝不参加的宫宴,一向是沉闷而无趣的,因为底下臣子不是支持金威就是支持金缕的,此时若发言,除了浮华于表的歌功颂德之外根本没有别的话题可讲,但一年之中能有多少歌功颂德的事情可供他们长篇大论?

    于是看歌舞表演便成了这些各怀鬼胎却又怕旁人看出来的老奸巨猾们很好的掩饰手段。

    宴会过半,歌舞也表演了好几场,殿中众臣都有些醺醺然了。

    金威抬眸看向对面的金缕,却见他斜着身子,一手支着颊侧靠在扶手上,正在打瞌睡,红滟滟的嘴角一点晶亮,类似口水。

    他鄙夷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

    想他五皇子文成武就不乏智谋,后面又有母妃一族如此雄厚的势力撑着,这么多年竟然争不过这个类似智障的东西。

    他就不明白,当年那天圣宫老宫主是不是眼瞎了,竟然挑他当太子?!而父皇竟然也同意,母妃哭瞎眼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害他这么多年一直居于人下。

    这几年来,母妃也曾冒险动过一次手,本以为万无一失,不想这智障xiōng口中剑竟然还能活着回来。自那次以后,母妃便开始采取保守政策了,说金缕许是气数未尽,让他不要着急下手,待老皇帝归天再说。

    如非母妃从中作梗,他早动手送

    这智障归天了。

    想到郁闷处,金威恨恨地喝了杯酒,然后转眸看向殿中。

    恰好一曲歌舞结束,短暂的间隔之后,丝竹之声格外悠扬地响起,一群白衣女子托着一只硕大的花苞从殿外身形翩跹地鱼贯而入,放下那花苞后,便开始围着花苞跳舞。

    半人高的花苞,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且,随着那些女子的舞蹈,花苞竟然层层绽开。

    金威及金缕身后的侍卫们警觉起来,随时提防里面蹦出一名刺客来。

    金缕还在睡,金威则微微眯眼,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层层绽放的花朵。

    随着一朵巨大的绢布牡丹渐渐显露原形,一名蜷在花心中的少女也应势出现在众人面前,但见她红绸裹xiōng流苏坠胯,全身上下就这么一点遮蔽,琼脂般的脊背嫩藕般的双臂,以及修长匀称白皙如玉的双腿都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瞬间,满殿都是吞咽口水的咕咕声,连金威都不由自主地挪了□子,只因这少女的身体无论是曲线之柔美还是肤泽之皙润都堪称极品,入目的瞬间便勾得人春心荡漾,只是不知脸长得怎样。

    既然被内侍府挑来献舞,应该长得不差。

    随着花瓣散开,殿中的烛光撒到她身上,她似是受了惊吓,茫然地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即便称不上倾国倾城,也当得羞花闭月了。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璃月,而脸上那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正是出自苏吟歌那双巧手,非常巧妙地遮去了她原来的容貌却依然是如花似玉的一张脸。

    她甚至还给这张人皮面具化了妆。

    随着众舞女在她身边翩翩起舞,她也跟着站起身,霎时,春光满殿。

    腰肢纤细曲线窈窕,肌肤胜雪长发如瀑,右肩后三寸,一朵艳色莹然的荼蘼纹身衬得肩若春柳背如凝脂,诱人无限。

    满殿饱读诗书熟知礼仪的阁老大臣,却无人知道“非礼勿视”这四个字,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殿中衣衫不整美艳绝伦的豆蔻少女,眼睛眨都不眨。

    璃月毫无羞赧之色,一脸青涩纯真地跟着那帮舞女一起跳,仿若初涉尘世的花之灵,惹火的曲线配上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表情,当真是与众不同勾人魂魄。

    金威看得有些欲|火升腾,想起金缕也好色,眸光一扫去看他。

    果然,刚刚还在打瞌睡的太子此刻已然苏醒,不仅苏醒,还精神奕奕地盯着殿中那精灵般舞姿轻盈的尤物,目光灼灼就差没垂涎三尺。

    看他那样,金威心中立时便起了相争之意,同时心中又警觉,这女子会不会是他特意安排的想潜进他身边当卧底呢?

    想到这层,他沉静下来,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金缕看着璃月,表面一脸向往,心中却早已气得磨牙。

    他同意她今天来献舞,但他没想到她会穿成这样来献舞。诚然,这样穿着的确有利于让人放松对她的警惕,可……看看那群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色鬼们,他恨不能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璃月当然不知金缕心中在想什么,她满心都是如何最自然地接近坐在上面的金威,于是便刻意跳到台阶下,邀宠般看着上面一左一右两位尊贵的皇子。

    乌眸盈盈粉唇微抿,裹着红绸的酥xiōng隐约可见一条深深的勾缝以及小半个雪白丰盈的浑圆,让人真恨不得伸手进去好好抚弄一番。

    金缕恬不知耻地伸出了手,带着勾引般的表情向璃月招手,轻声唤道:“小美人,过来。”

    璃月心中暗笑,想:这家伙可够能装的,看他一脸的急色样,还真令人难分真假呢。

    如此想着,她爱娇地一扭身子,转而看向金威。

    金威勾着嘴角微微笑了起来,美女嘛,谁不喜欢,尤其是又美又嫩的少女,看她扭胯的动作如此娴熟**,在床上定然也是个要人老命的妖精。

    璃月见他笑了,趁热打铁地向台阶上迈上一步,见无人喝止,便扭着小腰一脸羞涩加崇拜地移到金威案前,谁知刚一靠近,金威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借着她仰躺的姿势伸手便抚上了她滑腻的大腿。

    正文89、血色盛泱

    金缕在对面看到金威咸猪手摸上璃月大腿时,只觉一股怒火“轰”一声冲上了脑门,顿时满腔的杀气摁都摁不住,手一撑座椅扶手便欲起身,拇指上的扳指与坚硬的木质扶手相碰,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惊醒了他。

    他顿了顿,惊觉璃月对他的影响力几乎已经到了他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如此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却差点因为失了自制力而露出马脚,这种情况从来就不应该发生他身上。

    勉强稳住心绪,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看着金威,此时金威只要稍一抬头便可发现他的异常,可惜,他却无暇抬头。

    一手流连在璃月紧致而滑腻的大腿肌肤上,一手状似无意地搂着璃月纤软绵滑的腰肢,金威低眸看着红绸半裹欲盖弥彰的那嫩豆腐一般的丰盈,目光yín邪而yīn冷,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的人?”

    闻言,璃月目光都未闪动一下,唇角勾起妖美而青涩的微笑,玉雕一般的纤纤素手挑情地抚上金威的xiōng,声音甜糯:“殿下说我是谁的人,我便是谁的人……”话音未落,细细的指尖突然光芒暴涨,雄浑的内力瞬间在指尖幻化出五柄尖刃,一下就插入了金威的xiōng。

    耳边传来手指与血肉摩擦发出的粘腻声响,金威先是愣了一愣,直到身后的侍卫惊喝出声:“殿下!”他才感到一阵剧痛,痛得,仿佛心都被掏空了。

    来不及去看怀中女子的反应,身后侍卫出手救驾时,他只觉腿上一空,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愣怔地抬起头,发现方才还躺在他怀里巧笑倩兮的少女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被鲜血完全染红的左手掌心托着一颗还在鼓动的心脏,看着他笑得妖媚。

    那是……他的心么?

    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丝念头,他便眼前一黑扑倒在案上,开始了濒死前无意识的抽搐。

    方才还精灵般正在献舞的少女转眼间便用手插入五皇子的xiōng膛并活生生地掏出了他的心,这不可思议的戏剧性一幕让崇阿殿所有人都惊呆了,除了金缕一伙。

    “杀!”见璃月得手,金缕站起身,袍袖一挥,身后八名侍卫便兵分两路,一路扑向金威身后不知所措的侍卫,另一路则扑向殿中附逆金威的朝臣,与此同时,耳边“嘭”的一声巨响,窗外一亮,似是信号弹升空的动静。

    宫变,正式开始了。

    金威一方的人不乏武功高强者,见状拼死反抗,试图逃出殿去报信,不意一动真气便浑身剧痛,不待对方动手自己便倒了下去。

    金缕站在龙椅前,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羞涩而纯真的微笑,看着自己八名手下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地解决着殿中政敌,心中第一次感觉如此舒畅。

    璃月说要帮他杀金威,他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但金威和他的贴身侍卫都非泛泛之辈,他不愿意让她冒一丁点受伤的危险,所以,他故技重施,在布置内殿的梅花上洒了苏吟歌提供的无色无味挥发性毒药,只要吸入了药气,不动真气不会有事,一动真气便立刻经脉受损。

    他和他的侍卫们早已服了解药,而璃月,他也早已派人在她的午饭中掺了解药,不是故意瞒着她,他只是不想让她觉得他太多心计,即便这是事实。

    所以,方才即便金威来得及反映,他也决计伤不到璃月。

    方才还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的宫殿一瞬间便成了地狱,众臣狼奔彘突,在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中摸爬滚打,早就投靠金缕的臣子们安静地闪到一边看着,而附逆金威的大臣则是悔不当初,撕心裂肺地求饶也换不来金缕的宽恕和自己的性命。

    璃月扔掉手中心脏,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走下台阶便揪住了吓得发抖不知所措的颖王元齐。

    元齐看着自己一方的大臣一个个都被**鸭一般的杀掉,屠夫们在自己身侧转了转去,正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会落在自己脖子上,神经绷得快要断裂之际,突然衣襟被人揪住,他自然而然以为是杀手要杀他了,瞬间崩溃,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哭着求饶命。

    璃月看着跪在自己脚下一边痛哭一边像狗一样哀求的男人,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一把拉住他的领子就向殿外拖去。

    元齐挣扎着抬头,看到拖着自己的人竟是璃月时,一张脸顿时变得死灰。

    殿外不比殿内,雪月高悬寒风如刀,这样的夜,即便穿着最厚重的棉袄只怕也会感到寒冷,而璃月就那样衣不蔽体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她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痛。

    收殓傅红纱的那一日她都没想哭,而此刻,她真想嚎啕大哭。

    仰头,她看着暗沉一片的天幕,无声呐喊:阿纱姐,你睁开眼看看这个男人吧,这个狗一样的男人,他有哪一点值得你去爱,去死?换做以前,你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可就为了所谓的爱,你死在这种人手里。你知不知道,我心好痛,即便杀他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这种痛!阿纱姐,以后我该去哪里寻你?

    宫中和城中早已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和厮杀的人,璃月不管不顾,只管拖着元齐往颖王府走,不管是谁挡在她前面,她看也不看便是一刀。

    在盛泱主干道的东面,她看到了叶千浔的影子,雪光中,他带着他的血影宫徒众魅影一般在街道小巷中兔起鹘落,日月弯刀如银盘般的旋转,一个回旋整条巷子中的人头便都鱼一般蹦上了两侧的屋檐,再骨碌碌地滚下来,他踩着满地的无头尸身,带着恶魔般的沉静和幽魅去到另一条巷子尽头,故技重施。

    她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往颖王府走,道路显然都被叶千浔给扫清了,尸体像垃圾一般堆满了街道,殷红的血融化了街上的积雪,浓烈的血腥味夹在寒风中被吹进千家万户。没有睡着的人们愈加睡不着,已经睡着的也被惊醒。

    恐怖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今夜的盛泱,就是地狱。

    璃月走着走着,眼前突然人影一晃,她下意识地抬手就欲给来人一刀,一件暖融大氅却迎面罩了过来,“你疯了么?想去给傅红纱陪葬?”苏吟歌气恼又心疼地骂。

    璃月眨了眨眼睛,看着夜色中苏吟歌那白梅一般清丽的脸,这才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浑身的皮肤都刀割一般的痛。

    “放手啊!”她拽着元齐让苏吟歌没办法用大氅把她完全裹起来,便去拍她的手。

    璃月依言放了手,苏吟歌用大氅将她裹住,一把抱了起来,旋身对身后的两名随从道:“把他带回去。”

    两名随从应声,过来押着元齐就往不远处的颖王走去。

    整个颖王府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起来,里面的卫队也已被全部解决,尸体在王府门前堆成了两座小山。

    府中的一间客房,璃月趴在床上,苏吟歌坐在床沿,手心倒了药水,搓热,然后开始给她按摩。

    这女人,浑身的皮肤都冻青了,如不及时处理,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温热的掌心贴在璃月背上就像火一般,那一段红绸早已剪开,他的手毫无阻隔地抚按着那丝滑的肌肤。肩胛,双臂,脊背,腰,臀还有双腿,每一寸都无所遁形。

    苏吟歌本来是秉着医者的专业和态度在给她按摩,但随着女人的肌肤在他的手下一点一点的由乌青变为粉红,他双颊微红呼吸不稳起来。

    不是没见过女人,没见过身材如此诱人的女人。

    那曲线之起伏流畅,弧度之圆润丰嫩,当真令人血脉喷张心旌摇晃。苏吟歌很不合时宜地想了个问题:他是否可以尝试着找些类似她这种身材的女人去治愈那些不举的男人?

    念头一起,又自嘲地放弃。

    凭他的身份和阅历,迄今为止绝世美女见过不少,何曾见过如此动人心弦的曲线?不仅视觉享受一流,手感亦是一流,给她按摩驱寒,与自虐没什么两样。

    唇角勾起无奈的苦笑,他着意揉了揉几个关键的穴道,然后令她转过身来。

    看到那两座微微恢复了正常肤色的浑圆雪峰时,他脸更红了,急忙拿起掉在床上的红绸遮了上去。

    通过片刻的安抚和沉静,璃月早已收拾好了方才濒临失控的情绪,见苏吟歌那窘迫的模样,无所谓地笑道:“又不是没见过,假正经。”从东仪回来的那次,她浑身都是鞭伤,给她上药的时候苏吟歌早就把她看光了。

    见她取笑自己,苏吟歌瞪她一眼,道:“你还有没有点女人的矜持?”

    “矜持?那是什么东西?”璃月一脸迷惑。

    苏吟歌语噎,干脆不说话了,又倒了点药水在掌心,再次光明正大地吃她嫩豆腐。

    “外面那些人是谁的?”璃月问。

    “我的。”苏吟歌眉眼不抬。

    “颖王府的人一个不少?”

    “全都在。”

    璃月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苏吟歌抬头看她,却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起来,问:“你看什么?”

    “你脸红了。”璃月憋着笑揶揄。

    苏吟歌怔了一怔,也不反驳,一本正经地抬起她小腿放在自己膝上,借着按摩的姿势抓住她脚踝,然后,突然就开始挠她脚底。

    “啊!哈哈哈哈……苏吟歌,你混蛋!哈哈……”璃月当即痒得蛇一般在床上扭了起来,小腿乱踢乱挣。

    苏吟歌全然不顾,手臂用力将她小腿夹在怀中,挠得不亦乐乎。

    璃月痒得没法,强撑着坐起来一口就咬上他的肩,于是换苏吟歌尖叫。

    ……

    跟苏吟歌在房里厮闹了半晌,璃月穿戴整齐,去元齐的房里。

    是时,元齐正坐在床沿发呆,听到门响,惊弓之鸟般缩到床框边双目睁得溜圆。

    璃月扫了眼房中负责看守他的四名大汉,挥挥手道:“出去吧,以后在门外看着就好,不必在屋里盯着。”

    四人遵命,退出房将门关上。

    璃月看着元齐,缓缓走了过去。

    “秦姑娘,我是被逼的,是金威逼我的,她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杀她?真的是金威逼我的,你相信我。”缩在床沿的男人突然扑通一声朝她跪下,一脸卑微向她解释哀求。

    璃月不语,在桌边缓缓坐下,少顷,微微一笑:“别紧张,阿纱姐是我这辈子除了亲娘之外最亲的人,她那么爱你,我又怎么能杀你?”

    元齐有些愣怔地看着她,不知她此言是真是假。

    “你也看到了,如非我把你带回来,你早已和金威以及他的走狗们一起死在外面。所以,不要怕,现在到家了,好好歇着就是。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我不会碰你,外面那些人也不会碰你。”璃月神态亲和。

    元齐虽有些不敢置信,但想想也的确是,如果她要杀他,刚刚在殿里就能把他解决了,但她没有。如果说她不想杀他,他杀了傅红纱,她怎可能放过他?

    那她此举,可是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

    “秦姑娘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尽我一切补偿你,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只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璃月看了他几眼,似笑非笑勾了勾嘴角,道:“好好呆着吧。”

    出了颖王府,璃月飞檐走壁地往皇宫方向奔去,虽然看出金缕xiōng有成竹,但谁又能保证中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她必须去确定一下。

    雪和月点亮了这本该漆黑一片的夜,皇宫禁苑早已不复往日的静谧和庄严,被鲜血和尸体点缀得狼籍一片。

    璃月刚落进宫墙便发现宫中除了少量的皇宫禁卫之外,竟然到处都是天圣宫的白衣人在四处奔走和杀戮。

    她心中一惊,用混乱作掩护在宫苑中悄悄潜行,试图寻找金缕的踪影。

    金缕会不会被天圣宫控制起来了呢?可如今金威已死,天圣宫再与金缕作对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有别的皇子可扶持起来取代金缕?

    如果说天圣宫这么庞大的队伍潜进盛泱金缕都不知道,那么,活该他要死了!

    璃月一边咬牙发狠一边加快了步伐,不管如何,她还是不希望金缕那小子真的就这么死去的。别的不说,那妖孽般的容貌可真真是世间难寻。

    一路上抓了五个白衣人问金缕下落,都说不知,于是便杀了五个,心中却是越加着急了。

    潜行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后宫一座看起来颇为富丽堂皇的宫殿前看到大队的白衣人在宫前守卫,似乎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

    璃月眼珠转了转,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左边宫墙内的树丛中,静静地等。

    过了片刻,一名贵妃模样的女人半死不活地被白衣人拖了出来,后面,一名男子紫衣银面,缓缓推着身下的轮椅跟在后面,赫然就是天圣宫宫主云浅。

    璃月猫一般积聚的能量,待到合适的距离,突然就一跃而起,离弦之箭般从树丛中蹿出,凌空向云浅扑去!

    前面的白衣人几乎立刻就有了反映,丢下宫妇两把长剑电光般向璃月削来,云浅却手一伸,两名下属急忙收手后翻,与此同时,璃月手中的短刃已经抵住了云浅的脖子。

    宫外的白衣人发现异动,云一般涌了进来。

    璃月全然不顾,短刃抵着云浅颈部动脉,全神戒备地问:“金缕在哪?”

    云浅不动,不语,银色的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幽魅的夜色让璃月捕捉不到他的目光,因而心中一时有些没底。

    “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撇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她敛住心神全神贯注起来。

    云浅依然不语,却抬起右手,熟练地做了几个璃月看不懂的手势,白衣人却又潮水般退了出去,偌大的宫苑中只剩璃月和他两个人。

    短暂的僵滞过后,他在面具后闷声闷气地叫:“月姐姐。”

    璃月一愣,眨了眨眼睛,一把掀开他的银色面具。

    金缕那张妖孽脸在银辉如雪的月光下看起来尤其美艳动人,但此刻璃月却没心情欣赏,她又惊又怒,拔高了音调问:“你就是云浅?!”

    “我不是,月姐姐,你听我说……”金缕一脸无辜地试图解释。

    “说你个头!”璃月毫不手软地一拳过去,金缕当即流下鼻血两行,她却怒冲冲转身便走。

    这死小子,整天在她面前装天真装柔弱,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她恨恨地想。

    “月姐姐,我真的不是云浅,也不是故意瞒你,你听我解释啊。”金缕见她生气,当下也顾不得自己鼻血横流,从轮椅上站起身就去追她。

    璃月回身又是一脚,踢得金缕抱着小腿原地直跳,却又不敢叫疼,乌沉沉的眸中泪光闪动好不可怜。

    “给我滚回去等着,我闲下来再来收拾你!”璃月指着他鼻子骂道。

    *

    黎明,盛泱城头。

    护城之人原先是金威那边的,如今早已被金缕接手,璃月站在城头上,手执一根单筒望远镜朝西北方向看着。

    昨天后半夜有一支死忠金威的皇城卫军得到消息,从卫城赶过来试图逼宫营救,半道被曦王府的人马截住,激战到现在还未结束战斗。

    那支卫军有五万人,而曦王府这次为了避人耳目,只派了一万不到的人马过来,经过这么长时间厮杀也不知损失多少。

    金缕的人马还有血影宫的人扫平盛泱之后赶过去援手了,璃月正在观看战局进展。

    距离有些远,天色也还有些昏暗,因而即便借助望远镜也只能看个大概,一片混乱中,唯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

    一个自然是叶千浔,他那柄日月弯刀割起人头来就像收割春天的韭菜一般,一甩过去便倒下一大片,几下便在他身周开拓出一大片空地来。

    璃月觉得很奇怪,有如此强烈杀性的男人,在她面前缘何就变成檀郎一般死皮赖脸了呢?难道这就是男人在家里和在外面的不同?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何那么多女人都喜欢偷情了,因为的确是外面的男人比较迷人啊!比如说,如果她从不认识叶千浔,如今的叶千浔在她眼中无疑就是个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恶魔般的男人,唯有冷酷和嗜血才能用来形容这样的男人,她喜欢这样的男人,全然不同于在家里腆着脸摇着尾巴抱着她大腿的样子。

    叹息一声,她将望远镜向左前方移了移,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的男人出现她眼中。

    他骑着马,没有日月弯刀也没有叶千浔那样的杀伤力,他的武器似是一把大刀,但他那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杀戮气势却十足迷人,就像一名常年征战的沙场名将,沉着雍容不急不躁,虽是简单的冲杀却也显出了谋略。他的勇猛和强悍很容易将两侧的敌军向他吸引过来,而他马术精湛,往往等那些敌军围拢过来时,他早已跑到他们前面,这时,一直远远跟在他后面的部下便开始从后面攻击这些敌军,而他则会在此时来个十足酷炫的策马回身,与自己的部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刀光如雪碧血狂飙,不多时便砍杀得干干净净。

    璃月皱着眉头,她看不出来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鱼得水的男人究竟是谁,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看着他的飒爽英姿和身后高扬在风中的玄色披风,她心中猜到一个人,却又不敢置信。

    看这架势,厮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解决了,璃月觉得有点冷,便下了城去颖王府,苏吟歌此时应该已经做好饭等她了。

    *

    “璃月!璃月!”当叶千浔带着邀功般的表情兴冲冲来到颖王府一把推开璃月的房门时,看到的情景让他的心咔嚓一声碎了。

    璃月坐在苏吟歌腿上,苏吟歌搂着她的腰,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互喂,神情之亲昵甜蜜,足以将叶千浔当场气死。

    璃月听到声响回身发现叶千浔带着震惊而又心痛表情呆站在门边,顿时讪笑,磨磨蹭蹭地欲从苏吟歌腿上下来,不意苏吟歌却伸手一搂,挑衅地看叶千浔。

    叶千浔握着日月弯刀的手紧了紧,绷着脸带着一身煞气大步走进门来。

    “叶千浔,你要干嘛?”璃月见他来者不善,心惊地问。

    “璃月,不管你恨我还是怨我,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他!”叶千浔眸色幽深,几步便跨到了桌边。

    璃月慌忙站起身,一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一边将苏吟歌往后推开,道:“你快走!”

    “我干嘛要走?我还想毒死他呢!璃月你没意见吧?”苏吟歌却梗着脖子,站在她后面不肯退一步。

    两个男人就这么将璃月夹在中间互相瞪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璃月,你让开。”少顷,叶千浔沉静道。

    “以免误伤你。”苏吟歌在后面补充。

    璃月看看两个男人,右腿微微向一边移开一点,再移开一点,想想还是怕这两个家伙弄出人命来,所以闪开到一半突然又闪了回来,不意叶千浔早已按捺不住,一掌向苏吟歌劈去,见璃月又闪了回来,两人均是大惊。

    苏吟歌一把抱住璃月就想把她推到身后,谁知后退一步身后却是凳子,一绊之下当即向后倒去,璃月眼看要被他带倒,本能地伸手去扯叶千浔想借力稳住身子,不料叶千浔因为刚刚强行收回那一掌正xiōng口微痛心绪不稳,被璃月一扯竟跟着向前扑倒。

    于是乎……

    璃月仰躺着,身下硬邦邦的是苏吟歌的身体,身上也硬邦邦的是叶千浔的身体,她就像一块甜美的肉馅,被两片蚌壳夹在了中间。明明很尴尬很莫名奇妙的姿势,缘何她却很邪恶地觉得,很暧昧呢?

    正文90、如斯报复

    三人叠罗汉一般压在一起,还未回过神来,门外突然传来苏吟歌下属的声音:“禀报少爷,外……”说到此处,来人顿了顿,再开口,声音已明显带上了一丝窘迫和不自然:“外面有位姓宴的老先生求见秦姑娘。”

    苏吟歌一张俊脸顿时黑到了极点,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下属定然已经看到了他这副不堪的模样,当即又恼又恨,语气短促道:“知道了,下去!”

    “重死了,还不起来!”璃月挣扎着推开叶千浔,从苏吟歌身上滚下来,站起身理理衣襟,回身看着两个依旧一副剑拔弩张模样的男人威胁:“不准打架!否则……哼!仙人球伺候!”言讫,怡怡然出门去见宴几。

    宴几是来向她辞行的,眼看盛泱这里局势已定,作为异邦军队,他们也不便在此久留。

    璃月大略问了下他们的伤亡情况,然后将颖王府库房里的金银珠宝装了几大箱全部交于宴几带回,说是犒劳活着的将士,抚恤死者家属。

    宴几再三推脱,璃月恼了,便只能收下。

    临行,璃月突然又叫住他,神情有些迟疑地问:“那个,此番……”

    宴几见她开了个头便停下,看着她等她下文。

    然璃月终究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事了,回去替我向阿渡问好。”

    宴几其实知道她想问什么,更希望她能问出来,但见她终是不问,便知她和皇甫绝这个心结终难化解,心底叹息着告辞离开。

    送走了他,璃月心头一时还有些茫茫然,不知什么感觉在作祟,也不多想,回到原先的房中,饭菜仍在,窗户破了,两个男人不见影踪。

    她也不管,两个不听话的家伙,爱死哪去死哪去,她吃完饭便上床补眠。

    天刚入夜,有人爬床。

    璃月惊醒,一看却是叶千浔,她揉了揉眼睛,问:“苏吟歌呢?”

    叶千浔搂过她,一边在她颊上亲吻一边道:“死了。”

    “什么?”璃月一呆,一把推开他,不信地看他:“你把他杀了?”

    “是啊,他自愿应战的。”叶千浔一脸认真,不觉得自己有错。

    璃月僵了僵,腿一抬一脚将他踢下床,紧跟着翻身下去膝盖压在他xiōng上,目光冰冷揪着他的衣襟高声喝问:“你真的……把他杀了?!”

    叶千浔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她,不语。

    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目光中,璃月渐渐的有些心虚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被骗了,他不可能杀了苏吟歌还这么若无其事地来向她汇报。

    他也许,只是想看她的态度。

    她缓缓松开了手,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沿。

    他却依然仰躺在地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屋顶,少顷 ,道:“璃月,我累了。”

    璃月不说话,他便接着道:“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我怎么做,也许都无法让你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因为我无法集所有男人的优点于一身。”

    他坐起身,一手插入自己乌黑的发中,一点一点穿梳而过,叹息,“自从认识你后,为了你,我不断地改变自己,不断的……以前从不会做的事做了,从不会说的话说了……有时回头想想,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璃月看着他,她知道他说得是真的,因为她也能感觉得到。她原本觉得问心无愧,然此时见他这样,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针刺一般的疼痛。

    他起身,背过身去,声音落寞而沉静:“璃月,我一心想给你幸福,从未想过,也许你现在就很幸福,而我,完全是那个没必要存在的人。爱不等于占有,不等于纠缠……你正因为这一点,才在意苏吟歌多过我吧。”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幽暗中璃月那星子般的双眸,微微一笑,道:“的确,他会的我都不会,但,我会的他也不见得全会。璃月,选择权在你。”言讫,他转身,大步地走出门去。

    见他消失在门外,璃月向后倒在床上。

    伸手按住额头,她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人毕竟是人,想用感情去掌控,首先,你得先让对方相信你对他的确是有感情的,此番,她显然没能做到让叶千浔相信,于是,他此番来盛泱援手,近似于她一次哄骗的结果。任务完成了,她又为了苏吟歌一脚将他踢开了。

    哦不,这样的联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堪入目,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

    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为何他感觉不到?是她太善于伪装太善于隐藏了么?

    纠结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冷静也好,她有选择的权力,叶千浔何尝没有?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以他血影宫宫主的身份以及他自己的条件,他的选择余地比她大。

    她原本就不习惯他爱她爱得失了尊严,如今他能有此觉悟,也好。

    爱不等于占有,不等于纠缠……谁说的?如此符合她的心境。

    ……

    次日一早,苏吟歌浑身青紫抖抖索索地回来了,此番的确是他落了下风,但叶千浔却没有对他狠下杀手,而是将他扔在荒郊野外的雪地冻了一夜。

    *

    一个月中,盛泱局势天翻地覆,继盛泱之变后,天圣宫传出消息,说金威和其母荣贵妃在宫变中被他们成功救出,为以防万一,让荣贵妃手握二十万兵权的表哥,也就是在皖南王袁君凯火速派人来接。

    天圣宫一向是站在金威这边的,袁君凯得 到消息后,不疑有他,一边组织人马准备杀回盛泱为外甥金威夺权,一边派遣自己的心腹去天圣宫迎接金威和荣贵妃。

    十一日后,由金缕手下易容而成的金威成功袭杀袁君凯,并首次向驻守皖南的将士们传达了金威已死的消息。

    早在假金威抵达皖南的前两天,金缕已派说客去暗中游说袁君凯手下排名第二的左虎威将军冯卓,承诺只要他弃暗投明帮助朝廷和平收复皖南,将来皖南王的头衔便是他的。

    多年来,只因右虎威将军沈东志是袁君凯的表亲,带的部队也是袁君凯手下的精锐之师,因而不管什么事都压冯卓一头,对他冯卓是积怨已久,此刻又听闻金威已死,心知再坚持立场除了给金威殉葬外没有第二条出路,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袁君凯被杀当日,沈东志以皖南第二的身份号召军队杀回盛泱,为主将、为五皇子金威报仇,不料冯卓阵前反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凭着手下八万人的部队是军中精锐,沈东志率军杀出皖南,直袭盛泱。

    因没有补给,这支叛军只能一路奔逃一路烧杀抢掠以维持基本生计,然时间一长,沿途百姓摸清了这支队伍的行进方向,早在军队抵达前便早早带着家底躲了起来。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天寒地冻缺衣少粮,走投无路之下,沈东志想起了南佛最大的外商玉无尘,派人去联络想与之交易换取粮草被服,不想对方一口回绝,且不给理由。

    山穷水尽之际,沈东志死忠袁君凯,仍一心想去盛泱杀了金缕为其报仇,八万多人的精锐部队,不过仅仅一个月便折损了两万多人,这也难怪,即便战斗力再强,又冷又饿,冰天雪地中晚上连个帐篷都没有,交战时爆发力和耐久力哪来?

    沈东志手下两员副将见状,知如此下去,除了全军覆没似乎看不到别的出路,他沈东志深受袁君凯重用,半生享尽了融化富贵,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又没享受到,凭什么跟着他一起给袁君凯陪葬?于是两人密议一番之后,当晚便杀了沈东志,向朝廷投诚。

    至此,最大的威胁被成功解除,残余的附逆势力金缕便可腾出手来有条不紊地逐一清除了。

    *

    苏吟歌陪着,璃月在颖王府练了一个月的功,这日,厨师来见,说是差不多了。

    她走到窗边看看,一月初,南佛最冷的季节已然过去,积雪消融枯木吐蕊,倒有些春天的气息了。

    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她双手抚上窗棂,道:“好吧,就这样吧。”

    回身便去元齐的房间。

    这一个月来,元齐一直被关在房间,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伙食也不错,不是肉包子就是骨头汤,一个月下来 却似长胖了些。

    他几次想见璃月门外守卫都拒绝通报,今日见璃月来了,仍旧笑嘻嘻一脸的春光,便大着胆子问:“秦姑娘,我的家人都还好吗?”

    璃月如那次一般在桌旁坐下,道:“阿纱姐说过,你是孝子,是重情之人,一直以来,父母高堂,妻妾四人,还有三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

    元齐低下了头,他不敢说话,如果他承认,那么他对傅红纱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如果他不承认,万一秦璃月将他的家人都杀了怎么办?

    “想见他们吗?”璃月突然问。

    元齐抬头,还未说话眼神便传达了渴望。

    “走吧,我带你去。”璃月站起身。

    元齐又惊又喜,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来到府东他父母居住的院落,元齐一踏入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和淡淡的腐臭,心中顿时一揪,看着左前方一脸轻松若无其事的女人,他捏着满是冷汗的手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继续跟着她向前走。

    越靠近正堂臭味越浓,几乎到了呛人欲呕的地步,元齐微微抬袖捂住鼻子,心中的不安更甚。

    来到门前,璃月对守在门旁两名门卫道:“开门。”

    随着那两扇紫檀大门缓缓打开,元齐的表情渐渐呆滞。

    呈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他这一个月心心念念牵挂着家人,而是……人间地狱。

    整个大堂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污秽,恶臭扑鼻,里面呈半圆形放着十张椅子,上面的大大小小地坐着十个人……不,具体而言,那已经不能算人了,他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没有耳朵,没有胳膊,头发都被剃光,衣服也被扒光,浑身是血,一眼望去,就像十根人□子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却还都活着,他们不住地颤抖,因被割掉嘴唇而露出白森森牙齿的口中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

    璃月转身,扫了眼一脸呆滞的元齐,道:“喏,你的家人都在这呢。他们都还活着,怎么了?你不高兴?”

    元齐的表情撕心裂肺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做?!”他双目赤红,嘶吼声震耳欲聋。

    璃月微笑不改,淡淡道:“不这样,你以为你吃的那些肉包子骨头汤哪里来?听厨子说你每次都不浪费,吃得很干净啊。我让你的家人化作你血肉的一部分,永远和你在一起,不好么?”

    元齐僵了僵,突然跪倒在地,掏心挖肺般呕吐起来,那样子,真让人担心他会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是无辜的,无辜的!”元齐吐得面色惨白,握紧了双拳,眸中终于射出了滔天般的恨。

    “无辜?我的阿纱姐又何辜?她腹中胎儿何辜?”璃月一把揪起他抵在墙上,目光如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元齐,你惹错了人!”

    “你这个魔鬼,魔鬼!”想到自己竟然吃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元齐真正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记得,他第一次从天一岛带走傅红纱时,她的确警告过他,如果他对不起傅红纱,她定叫他生不如死。

    她做到了,且,有过之无不及。

    “魔鬼?”璃月幽幽一笑,“魔鬼怎能跟我比?”言讫,揪着他就向府外拖去。

    来到郊外埋葬傅红纱的地方,苏吟歌早已带着人等候在那儿。

    元齐心如死灰,如今自己一无所有,脑中一片空白。

    璃月放开了他,道:“开棺。”

    几名手下跳下挖开的深坑,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棺盖。

    时隔几个月,傅红纱的尸体早已开始腐烂,一股尸臭扑面而来。

    璃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道:“阿纱姐,你爱这个男人,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喏,我把他给你带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哦,那世里,你们三个好好过吧。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惯着他了。”说着,伸手拉过元齐,道:“她等你很久了,去吧。”

    元齐看着棺中那**不堪面目全非的女人,麻木的心突然又惊惧起来,挣扎着向后缩着,嘴里喃喃道:“不,不……”

    璃月也不跟他废话,点了他的穴,亲手将他放到傅红纱腐烂的尸体旁,确定他不会压到傅红纱,这才跳上草地,道:“封棺。”

    砌好坟茔之后,苏吟歌屏退下属,和璃月两人站在坟前。

    “立个碑吧。”良久,璃月突然开口道。

    “刻什么字?”苏吟歌问。

    “爱。”璃月转身向盛泱走去。

    她为傅红纱报了仇,可,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

    她早知道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你做什么都弥补不回来,她永远看不见傅红纱了,永远吃不到她做的烤全羊了,永远不能被她摸着头叫“丫头”了……

    苏吟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身形僵硬地向前走,走出大约十多米,她突然回身,一下扑入他怀中,呢喃道:“借我抱一下。”她突然有些空虚的冷,想找个人取暖。

    苏吟歌愣了愣,展臂环住她,良久,道:“还是不要立碑吧。”

    “为什么?”璃月脸埋在他怀中,抑着心痛问。

    “爱还活着。”苏吟歌道。

    *

    回盛泱的路上,璃月远远看到很多士兵押着大队的囚犯向郊外偏僻处走,便问苏吟歌:“那是怎么回事?”

    “袁君凯的降兵,都以叛国罪被判了死刑,近六万人,估计要砍两个月了。”苏吟歌淡淡道。

    “近六万人都是死刑?谁判的?”璃月惊问。

    “你说呢?”苏吟歌不答反问。

    “去丰汇楼等我。”璃月说着,拔腿就向东宫跑去。

    东宫花园,璃月堵住了正要外出的金缕。

    “哎,月姐姐,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他依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亲热地拉着璃月的手道。

    “闲话少说,你立刻下令免除袁君凯那批降兵的死刑。”璃月开门见山。

    “啊?这个,是父皇下的命令,我没有权力赦免他们。”金缕道。

    “行,你狠。”璃月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月姐姐,你不要生气嘛。”金缕拉住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佛不需要这支队伍的话,给我。”璃月回身道。

    “给你?月姐姐你要军队做什么?”金缕惊讶。

    “你管我做什么?就算做劳力也比你全部杀掉强。”璃月没好气道。

    “我都说了不是我要杀掉他们,是我父皇。”金缕委屈地解释。

    璃月伸手拎住他耳朵,道:“一个快死的人杀心还能这么重?你当我白痴啊?”

    金缕痛得叫了起来,一边求饶一边道:“月姐姐我交代我交代,是我的谋士建议我将这批叛军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的,既然月姐姐想要,我把他们交给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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