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然那张脸上尽是一片的平静祥和,但是陈七还是一眼看到那在皮肤深层的苍白和蜡黄。病魔已经彻底侵袭了她的全身,眉宇间更是缠绕着阴沉的气息。只要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那是缠绕不去的死气。不仅仅眉宇暗沉,就那那双曾经的眼睛也深深凹陷下去,不带一丝的神彩。陪衬着那松散的花白头发,让走到门口的陈七鼻子一酸。
陈七就沉默站在门口,望着床上的老妈,还有坐在床边不断抽烟的那个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陈七却是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父亲。他的老爸陈大庆,被浓浓的烟雾笼罩着。在他的脚边,床沿下面有一对的烟头,全部都是才吸了几口扔在地上上的。
“回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坐在床边的陈大庆将手里的烟丢到地面,用脚踩灭。虽然他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从那边低沉 传了过来。陈七还是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听着这父子间的第一句话。回来了,他这是说的什么?难道他还想陈七将这里当成家吗?是来到这里了,不是回来了!陈七心底涌起的那股愤怒,但是却是很难问出口。
他只是目光复杂站在房门口,望着房间里的父母。这所谓的一家人,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团聚了。
陈七似乎感觉到空气的凝重,老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接她来这里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他做什么去了,到现在才知道接她来这里吗?
床上的老妈,似乎还在沉睡着,那病态的脸上都是一片的平静祥和。但是她又怎么知道,在床边的这对父子此时的心思。
“还有多长的时间?”
坐在床边的陈大庆首次回头,那张脸几乎是和陈七一个模样刻出来的。但是却是更加成熟,带着一股陈七所没有的老成。那双锋利的眼睛比陈七更加有神,更加深邃,似乎从那双眼瞳里能射出惊人的光彩。在回头望见房门口儿子的同时,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放进嘴里用力吸了一下。
陈七是第一次从正面看到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他的样貌并不特别,但是无形中却给人一种大将的风范。经历过刚才的凶险,任何人都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惧感,但是这个人却没有那种感觉,他就好像久已经习惯了那种场面,脸上没有半点不安的样子。
他身上穿着质料高贵的衣裳,一尘不染,他的态度也很高贵,高贵而从容,让人不知不觉的就会去信任他,他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人折服,甚至不惜为他去死。
陈七突然感觉到内心很压抑,一个具备如此气度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那个抛弃自己十八年的父亲。
“不足三天”
虽然陈大庆问得不着天际,但是陈七还是瞬间明白了他问的是老妈所剩的时间。陈七坦然和父亲陈大庆对视着,眼里虽是有怨恨,痛苦,诸多情绪。原本一脑子的责问和怒意,在真正面对老爸的时候竟是不知道从那句开始。
听到陈七的话,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抬起将嘴边的烟拿下,丢到地上,用脚踩灭。微微收回看向儿子的目光,陈大庆再次转头望向床上。在他回头的那一刻,陈七甚至清楚看到他那眼神里的光芒似乎微微晃动。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破损扭曲的相框。陈七看着眼熟,瞬间想到那天自己扭断并在上面撒尿的那个结婚照。
陈七的眼神更加冷酷,心底的愤怒似乎膨胀到极点。
(二)
“还有救吗?”
“没有!”
陈大庆低下头,左手在头上使劲抓了几下头发。然后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了几次才点上。
“等她醒了,我叫你。”
他举起手,摆了摆,再没有回头。
陈七站在房门口,双手握拳,丝毫没有在意指甲扎进手掌里面。他几经挣扎,最后还是静默离开了这个房间。整整十八年,到了现在,他到底做什么感想。陈七不知道,很想问出来,但是看着床上平静的老妈怎么也不敢大声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老妈最后几天的平静祥和,也就将要被自己打破。
陈大庆独自在房间里,床边一根一根抽着烟,脸上似乎凝出水来。没有人能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更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那种说不出的感受。直到口袋里那包烟被他全部抽完,地上大堆的烟头时候他才微微焦灼在床边坐立不安。房间似乎全部被浓烟充满,空气都似乎全部都带着一股烟味。但是他还是感觉到难受,嘴巴说不出是痒还是痛的刺激。
烟没有了!居然没有了烟了!他习惯性掏了六次口袋还是一无所有,再也找不到一根烟。
“你醒了?”
直到床上的她微微睁开眼,陈大庆还是在时而捂着嘴角出神。
“咳咳!”
躺在舒服的床上,本来是一种很久没有过的舒坦,但是此时病魔缠身的她只能感觉着那种由里到外的痛苦。微微咳嗽几声,鼻子似乎闻到一股的血腥味道,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陈大庆连忙起身,从床边拿起纸巾将她嘴角的血迹擦干。看着她双眼里涣散的眼瞳,再没有往日那种美丽神光。
“小小七呢?”
“在外面,我叫他。”
“不用了,我只希望他能考上大学,能出人头地。不用为了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咳咳。”
本来是想抬起身子,但是却是怎么也没有了力气,只能作罢。躺在床上,她的眼神似乎更加涣散。嘴里的血迹再次流了下来,从嘴边一直流到脖子,耳朵后面。
“会的,会的,他已经考上了。是全家状元呢,刚才天宇给我说的时候。我还大吃一惊呢。”
陈大庆一遍一遍擦着她嘴角的血迹,但是越擦似乎有更多的血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