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易生自“蓬仙阁”得知吕明惠与周子昕乃是杨修业之徒,便一路跟随二人到了“四象塔”。易生见那塔内外机关繁多,唯恐被困于内,就以攀崖之技登上塔顶,而后被杨修业发现,才破窗而入。
方才两人相斗近百招,虽是杨修业有意想让,然易生也未曾拼尽全力,因而易生与那先生之间的赌约便算是胜了。想及如今能重获自由之身,易生心中不禁无比欣喜,脸上亦是神采奕奕。
杨修业瞧出易生脸上变化,微感疑惑。正待他开口再问之时,忽听易生道:“一位先生托晚辈向杨前辈转告一句话,‘天公变脸,王八翻身‘。”杨修业听罢,英眉一挑,登时恍然,大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樊老鬼当真还在这世上!”
易生不知他所笑何事,问道:“前辈所指的樊前辈是何人?”
杨修业奇道:“你方才所使的‘赤炼手’与‘离焰指’,乃是老夫一位故人樊天朔所创的武学,江湖之上从未有第二人练成。你若不知他为何人,那这些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
易生道:“晚辈的武功均是那位先生所授,但此人从未告诉晚辈关于他自己的姓名来历,即便是晚辈多番询问,他也绝不相告。”
杨修业以指掠眉,疑道:“那人是不是高长微瘦,左耳后有颗朱砂痣?”
易生颔首道:“正是。”
杨修业眉头紧锁,似在思索一道难题。他深思片刻,转身而坐,道:“易贤侄且坐。贤侄此番而来,是否孤身一人?”
易生见他神色有异,似在怀疑自己所言之事,便将一路之上如何与那先生立下赌约,如何在山间偶遇蓝氏姐妹与喻琉璃,如何击退盈罗一行,如何与一神秘女子在悬崖之间比斗轻功,如何撞见言、裴二人与紫袍客相约等诸事尽数告知杨修业。
杨修业得知易生诸多事端之源,竟是与樊天朔立下的奇特赌约,不禁笑骂道:“果真是樊老鬼的心性,没想到十四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胡闹。”
易生淡淡一笑,不可置否。杨修业继而道:“据贤侄所述,那名叫盈罗的异族女子所用的是西南毒派‘万蛊窟’的‘五毒蛊’,实属‘万蛊三洞’的‘五毒洞’一支。而那喻琉璃使的则是一套名叫‘悲雪凝霜’的掌法。”
只见杨修业神色一沉,目光中一丝杀意闪过,继而接道:“能使出此掌法的人,当今世上只存于极西北的门派‘寒冰堡’。而‘寒冰堡’堡主韩霏自十年前在‘谈兵论武’之上大闹巨剑峰,打死我藏龙门一名弟子之后,她和‘寒冰堡’众人便未在中原出现。”
易生自知出言不慎,忙歉道:“前辈莫怪,晚辈初入江湖,并不知此事。”杨修业淡然道:“无妨。若不是贤侄相告,老夫尚不知已有寒冰堡弟子上了‘巨剑峰’。如今只怕是韩霏也已在太行山附近。”
易生道:“晚辈在悬崖上遇见的黑衣女子轻功甚强,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莫非…”
杨修业道:“贤侄多心了,虽说‘寒冰堡’的轻功‘踏雪诀’独步武林,无人能及,与那女子所用轻功相似。但韩霏此时少说也已是不惑之年,而那黑衣女子依贤侄所述,应是三十岁约莫。况且韩霏心性阴沉,少言寡语,与那女子大相径庭,二者必然不是同一人”
易生点头称是,他虽觉那黑衣女子与喻琉璃隐隐有些关联,但心中疑惑越积越多,一时间脑中纷乱如麻,难以思考。
却听杨修业问道:“那紫袍客之事,可有其他人瞧见?”
易生道:“除了言、裴二人,应是没有别人知觉的。”
杨修业眉头微皱,正色道:“贤侄今后若是再遇上此人,能避则避,切记不可强来。此人武功甚强,贤侄你现下虽有樊老鬼近六成的功力,但也决非是他敌手。至于他与‘淮灵派’两名劣徒之间所谈之事,老夫自会亲自告知项楚歌掌门,贤侄无需多虑了。”
易生原本也无暇顾及此事,仅是对紫袍客的诡异行径甚是费解,便应了一声“是”。
而后两人谈天说地,感慨世间万事,愈谈愈是尽兴,均觉对方大合自己心性,真当是相逢恨晚。大抵半个时辰过后,杨修业道:“‘英雄宴’时辰将至,你我不便在此久聊,贤侄可先行前去‘聚仙殿’,待老夫将手中书卷读完,再与贤侄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易生生平遇上忘年知己,自然是十分欣喜,道:“如此甚好,但晚辈先前不慎打伤碧仙弟子,此去恐怕会引起无端误会。”
杨修业道:“这个好办。”只见他右袖微抖,从中飞出一紫色事物来。易生将其接下一瞧,却是一块扇状紫岫玉,扇面刻有一“杨”字。杨修业拿起手边书卷,对易生道:“此物乃是老夫贴身玉佩,凡是碧仙弟子见了,决不会与贤侄为难,放心去吧。”
易生颔首而谢,身形一转自铁窗翻出,霎时间没了踪影。却见杨修业看了几行兵法,缓缓将兵书一合,喃喃道:“‘天公变脸,王八翻身’,终究还是来了!”
易生置身半空之中,双足往塔壁一踏,犹如猛鹰破空,瞬然向面前一铜塔跃去。只见他脚腕在那塔间横梁上一塔一挑,霍然顿住身形,上身转而一扬,稳稳落在塔间飞角之上。
此塔位于“四象塔”之前,共有九级之高,样式较其余四座铜塔有些许相异之处,且略显陈旧之色。易生落脚之地距地面尚有八、九丈,远远望去,尽是漫漫云雾,将巨剑峰上亭台楼阁幻化成一个美妙仙境,令人如痴如醉。易生从未见过此番美景,竟一时间忘乎所以,沉醉其中。
不知何时,忽有一细微之声自塔内传来,断断续续,好似耳语一般。易生心头蓦地一惊,走进塔身细细一听,果真有一女子在塔内哭诉,语调凄凉。他不动声色,缓缓靠于塔间铜门之侧,附耳而闻。
只听那女子哽咽道:“…明曦,我做梦都想杀了那贼婆娘,为你报那一掌之仇。可如今寄人篱下,却是身不由己,若不是此番恰巧途径碧仙宫,连夫君你的忌日我都不能来好好看看你…”
易生只觉此人声音甚是耳熟,竟与那黑衣女子极其相似,当下一奇,欲透过门缝看个究竟。岂料那铜门看似紧闭,实则虚掩,易生双手竟是在门上轻轻一搭,那铜门便自行转动起来,顿时响起一阵沉闷之声。
易生心中一紧,但听门内女子哭声骤然而止,转而一股极寒之劲登时布满整个铜门,只见一双纤细玉手幽幽从门中拍出,来势甚快。易生此时已是难以脱身,只得将“乾阳气”灌注双臂,双掌成爪,横打女子双肩,双肘直顶女子双腕。
那女子“呀”的一声,似未料到对方有此一招,身子猛然后掠,右肩险些被易生扫中,然左肩因来不及收势,被扯下一块黑纱,露出肩头雪凝肌肤。但听她笑盈盈道:“我道是何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女子原以为小哥你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你竟是窥探别人私密,强撕女子衣衫的好色之徒呀。”
易生映着室内昏暗烛光,隐隐瞧见黑衣女子身后列着十来个灵位,均被深深嵌入铜壁之内。而那女子依旧是黑衣裹身,黑纱蒙面,她双目莹莹,微泛泪光,显然是方才哭泣之人。黑衣女子见易生不答其话,道:“怎么?被小女子说中要害,无言以对了么?”
易生淡淡道:“你轻功灵动,双掌满是玄阴之劲,可是‘寒冰堡’门下?”
黑衣女子“咯咯”一笑,道:“小女子这粗陋功夫能得小哥亲口夸奖,真是不敢当。只是那什么狗屁‘寒冰堡’,小女子见识浅陋,却是从未听说过。”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饰,道:“还请小哥让个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罢,便往铜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