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轮船的餐厅不太愉快地进行着。秦其看上去不太自然,他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认真地捕捉每一个从罗方士口冒出的字,每当在脑中把这些字组合起来的时候,他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接受。罗方士在谈论着他和罗致兰的婚事。从婚宴摆设再到宾客邀请,不得不说,这位老人的要求有些苛刻,在罗方士看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自己女儿的婚若是赶不上国宴的话,对他的名声来说,绝对抵得上一次诋毁的效果。想到秦其雄厚的家底,他更是没有丝毫顾虑,罗致兰在一旁都已经听不过去了,她不时地提醒自己的父亲,但都被他以三从四德的理由反驳了,罗致兰纳闷自己这个在国外生活了几十年的父亲为何骨子里还有着这么深的传统思想,还以纲常来教训自己,可又不敢在餐厅里跟父亲争吵,渐渐地也不吭声了。倒是,坐在秦其旁边来搭桌子的梁俊才对此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一个劲地问罗方士的事情,当然少不了奉承的话语。
这些在秦其看来不免有些奇怪。梁俊才是秦其在俱乐部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不算深交,这个梁俊才在俱乐部里不是什么健谈交广的人,平时都是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喝酒看书,即使是有人邀请,他一贯都是拒绝的。今天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谈笑风生不止,还跟罗方士聊得很开,按道理他应该跟秦其跟熟络些,但是梁俊才从刚才见面到现在跟秦其说的话,最多也不超过三句,他好像对罗方士的事情异常感兴趣。
罗方士对梁俊才没什么好感,他回应的话多是敷衍之词。今晚除了秦其和罗致兰的婚事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吸引着他的注意,那就是坐在他斜对面一张桌子边上的外国人。这个外国人脸容有些憔悴,一头金黄的头发全往脑后梳去,两鬓有些发白,特别是他脸上那道较深的刀痕,就连西装革履都掩盖不了他那股狂野的气质。罗方士有些坐不住了。他掏出一只钢笔,在纸条上写了几句话,让服务员给外国人送去,接着向在座的各位说了句失陪,拿起手杖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餐厅。那位外国人接过纸条瞧了一眼,表情惊讶,马上向四处张望,连拐杖都没拿,一瘸一拐地向大门跑去。
这时的梁俊才显然也坐不住了,他没几句地跟秦其闲侃,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已经没有想跟秦其他们聊天的意思,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离开了餐厅,这一下子,餐桌上就只剩下秦其和罗致兰了。罗致兰看到父亲不在,还觉得挺高兴的,而秦其看着梁俊才离开的背影,心里充满疑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却看到梁俊才的座位下有一个金闪闪的东西。他俯下身子,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子弹!秦其眉头紧锁,悄悄收起了子弹,回过头问罗致兰:“小兰,你爸爸这次回去,有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
再说这个梁俊才离开了餐厅后并没有尾随罗方士,而是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到了船尾。此时船尾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空空如此,梁俊才回头看了自己背后,感觉安全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匕首上刻满了符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开布满刀痕的手掌,双眼紧闭,一咬牙,用匕首在手掌上重重地划了一刀,暗红的血液从缝里冒了出来。他把血液滴在了匕首上,血液顺在符文流淌,泛着红光,此时顺着船尾看去,不远处的天空一团黑色的浓雾向梁俊才飘来,当浓雾碰到甲板立刻化身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蹲坐在甲板上的黑衣人。黑衣人缓缓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一张带着金属面具的脸露了出来,黑色的气雾从黑衣人身上想四处散发,他所站的地方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梁俊才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黑衣人,手上的匕首悄然滑落。
黑衣人伸出自己长满结疤,枯萎的就如同鳄鱼爪子一样的手掐着梁俊才的脖子,带着金属质感的口音,对着他说:“我希望这次你能给我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忍受不了你的愚蠢了。”
“主···主人,”梁俊才颤抖着说,“我···我找到你···你想要的人了···”
黑衣人松开了梁俊才的脖子,身子向后倾了一些,说:“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从面具后传来了一阵狼嚎般的笑声。
“他在哪里?”
“他···他就在这艘船上,但···但是,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跟他在一起。”
“嗯?”
“一个是他的女儿,还有一个是他的女婿。”梁俊才补充说到。
黑衣人愣了一会,由于带着面具,无法看到他的脸容,但是从他面具的两个眼洞里,仍可以看到一双左右转动的红色的眼珠,上面点缀着绿光。
过了一会,黑衣人双手搭在梁俊才的双臂上,说:“做得很好,你很快就会拿到你的酬劳,但是,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前,我希望,你还能帮我做一件事,之后,你就自由了。”
“那···那是我的荣幸,主人。”梁俊才惊恐地说道。
“你去···”说着黑衣人把头贴到梁俊才的耳边,细声地说话。梁俊才近距离贴近黑衣人,感受到异常寒冷,身体不自主地颤抖。不一会儿,他就停止抖动了,眼睛只知道直直地看着前方,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脸颊边缘往下流淌,打在甲板上,瞬间变成红棕色的气雾。
这时的罗方士在正站在船头,倚靠这栏杆,他嘴里的香烟火焰一闪一灭,就像海上的灯塔给过往的船只指引方向。刚才的那位外国人已经走到船头了,停了下来,他试探性地向前问了一句:“李同义?”
“兰斯·格莱斯顿?”罗方士也回应了一句。
“原来真的是你,李同义,我的朋友。”兰斯立马上前张开了自己的双手,罗方士也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和兰斯拥抱起来。这次的拥抱距离上一次,大概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
“你怎么在这里,兰斯,你不是应该在你的办公桌上给你的部下发号施令吗?我记得我们从海底城回来的时候,你就跟我说:‘我再也不要跟随部队外出了,我要像我的长官一样在办公室指挥那群家伙。’怎么了?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干了?”罗方士说。
兰斯叹了叹气,他用手拍了拍大腿,说:“我也不想离开军队,但是我的这条腿受伤了,在你和你妻子走了不到两年我就退役了,然后也移居到了美国,现在在一个小镇里当警长,我是来这里度假的。”
“你的腿怎么会受伤呢?你已经待在办公室了,什么伤能够让你退役这么严重?”罗方士不解地问。
“你还记得那些黑衣人吗?”兰斯说。
听到黑衣人三个字罗方士不禁紧张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扔向了海面。“怎么样了?”
“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兰斯悄声说道。
“怎么可能?”罗方士立马否认了兰斯的话。“他们都被压在了神庙下面,怎么可能还活着,再说我们已经把海底城的入口炸毁了,他们活着也出不来。”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的朋友,我亲眼看到他们,他们来找我了。”兰斯神情变得很凝重。“他们还袭击了大英博物馆。”
“大英博物馆?难道他们是想···”
“李同义,我的朋友,他们想要那个罗盘。”兰斯说,“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他还想知道你在哪里。那一次我引爆了手榴弹,趁机逃脱了,但是我的脚已经残废了,没法动了。我躲在一个地方给上级写了一封辞职信,然后到银行取走了所有钱,逃到了美国,再也没有回到英国了。
说罢,兰斯抬头看了看天空,闭上了眼睛。接着他回过头来,继续说:“我这十几年一直想找你告诉你这件事,希望你能够防范一下,现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你过得应该很不错。不过,我的朋友,我想用不了多久,那个黑衣人应该就能找到你的,我建议你跟我一样还是躲起来吧。”
罗方士拍了拍兰斯的肩膀,投去了同情和感激的目光。他说道:“兰斯,你不用替我担忧,自从离开埃及后,我和我的妻子都搬到了美国,并且改名换姓了。我现在的名字是罗方士而不是李同义。我想这应该是你找不到我的原因吧。”
“原来如此?,”兰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我的朋友,我注意到你身边有三个年轻人,他们都是谁?”
“哦~那个女士是我的女儿,那个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的女婿,他叫秦其,另外一个是他的朋友。”
“你的女婿?难道他是···”兰斯听到罗方士的话后有些激动。
“兰斯,”罗方士不慌不忙地说,“这个秘密我们说过会保守的,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我已经把这件事保密了二十年了。我现在还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到时候,他自然就会知道了。虽然罗盘是莱纳特博士发现的,但莱特纳博士把它交给了我,而秦其也跟着秦老先生这么多年了。反正,我已经打算把罗盘交给秦其了,这个东西还是给他比较好些。”
“莱特纳博士已经死了。”兰斯接了一句。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死了?”罗方士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不是也逃到了美国吗?”
“他跟我的遭遇差不多,只是他没有那么幸运。黑衣人找到了他,把他杀死了。”
听到这里,罗方士不得不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他虽然已经安全生活了快二十年,相当平稳的一些日子。如今另外两位接触过罗盘的人都接连遭到不测,为了以后的生活,他觉得是时候放弃罗盘了。
“兰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罗方士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既然黑衣人想要的是罗盘,你帮我把罗盘交给英国政府吧,然后再把消息放出去,我们就不用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了。”
“但是莱特纳博士说过罗盘不能交给黑衣人。”兰斯提醒罗方士,“他说过黑衣人如果拿到它,虽然对我们没有什么伤害,但是会祸害了我们的后代。”
“那只是莱特纳博士的猜测而已,他在神庙里看到的东西,那仅仅就是一种记录而已,过去的历史,怎么会跟我们的未来有关?”罗方士辩驳道。
“我的朋友,莱特纳博士说那不是过去,那可能是另一个世界,我们的未来世界。”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阻止他。”罗方士无助地说,“你我都会死去,而我的女儿她也无法去承受这样的任务。就让任务在我这里结束吧。”
兰斯看到罗方士痛苦和沮丧的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拥抱了他的这位朋友,然后说:“好吧,罗盘现在在哪里?”
“在我的船舱里。”
秦其发现子弹后就拉着罗致兰到处寻找罗方士。他感觉梁俊才的出现并非巧合这么简单,梁俊才刚才在桌子下面摆弄手枪,尾随着罗方士出去了,肯定是为了什么宝物之类的。他们俩首先去了罗方士的卧室,但是没有人在里面,当他们从楼梯快要走到船尾甲板的时候,梁俊才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处。这时候的梁俊才,明显跟刚才不一样,他眼光泛红,脸色苍白,左边脸上全是红色的血液,步子僵硬地往下拖,颤抖的手揣着一把转轮式手枪,指向秦其和罗致兰。罗致兰见状尖叫了一声,秦其立马拉着罗致兰往后退。
“梁俊才,你没事吧?”秦其轻轻地问了一句,他怕自己的话会激怒梁俊才。
“没事,我感觉好极了。”梁俊才微笑着,同时扣下了手锤。“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的感觉。”
“那你能把枪放下吗?这样不太礼貌吧。”秦其把手伸了过去,试图接过他的手枪。
“放下手!”梁俊才大声喝道。他表情激动,左边脸上的血不停地往他肩上地下,让人看着有股恶心的感觉。秦其立即把手缩了回来。
楼梯口陷入了一种寂静,秦其和梁俊才在对视中对持着。。很快,梁俊才把枪举起,指向了罗致兰,他眼睛里闪射着凶狠的光。
“我知道你不会听从我让你做的事,但是我知道有个方法能够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希望你不要怪罪我,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她父亲自己造成的。”
说罢,梁俊才扣响了扳机,子弹从枪管冲出,射穿了罗致兰的右肩,罗致兰倒在了秦其身旁,表情异常痛苦,她只能轻声地叫着秦其的名字。
“你·····”秦其扶着罗致兰,怒目直视梁俊才。
“我很抱歉,”梁俊才情绪很激动,表情有恐惧也有兴奋,他再次把手枪指向罗致兰,说道:“我的主人需要你到他跟前,让我杀了这个女的,但是我知道杀了这个女的后,你是不会听从我的,所以,希望你能够听话。”
说着,梁俊才往下走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了刚才的那把匕首,扔给秦其。
“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否则,我让这个女的身上再穿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