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又快到了。农村的风俗,过年是要给丈人家送年的。
王森早就割好了肉,买好了烟酒糖茶,装了一大包。
鹏程不愿去,现在,他越来越看不上小君,长相是一方面,主要觉得她作风轻浮,说话做事也很看不惯,就连她走路的姿势也看着别扭、难受。她娘那个酸气样,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打扮的跟老妖精一样,看着就恶心,恨不得跑上去扇那老东西几个大嘴巴子。
何况,还有三妮这一头正热乎呢,他能不反感小君娘俩吗?不过,使他更心烦的是三妮失约了好几次,都一个多月都没露面了,突然象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他心里着急,又不敢去找人家。是不是她反悔了,想想也没什么地方惹着她,可是她主动找自己的,自己也没冒犯她,她真要反悔了也不能这样就算了,说啥也得问个明白。唉,真是事事不顺。
其实,他哪里知道,娘偷偷去找了人家。三妮爹娘很生气,不再让闺女出门,并四处托人给她找婆家,找得越远越好,埋怨闺女认不得自己去蹬人家的高枝……
都年二十八了,在爹娘的压服和恐吓下,鹏程答应了去送。他是这样想的,你们不是逼我去送吗,我就去送,可不是我要去送的,是你们逼我去的。吃了午饭,他就去了。到了丈母娘家,娘俩正在对镜梳妆,小君娘刚为闺女净完了脸,正拿了竹棍抹了锅底的灰给女儿描眉呢。鹏程看着心里就不舒服,,他阴着个脸把皮包扔在炕上,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老太太忙下炕来招呼,“怎才来,是不是很忙呀?你要是再不来呀,我就打发小君去叫你了,”说着,那双贪婪的老眼盯上了炕上的提包,老脸一笑,皱纹张开收缩,粉沫子从脸上掉下来,纷纷扬扬,像飘洒的雪沫子。
她的礼数还很多,家里的人问了个边遍,只管唠叨,也不管鹏程应不应答。小君偷看自己的俏丈夫,粉蛋蛋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羞涩的低下了头,两只手玩弄着褂子角。鹏程没理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老太太忙打圆场,“看你两个都见了好几回了还这么生疏,君儿,快和鹏儿到你屋里去说说话儿。”小君笑着站起来,她看了鹏程一眼就低头走进自己的屋里,鹏程看了老太太一眼,没办法,只好跟了小君进屋。
里屋门关了,老太太两眼射电般的盯在了提包上,几步奔过去一下子把提包拉开了,忍不住向外拿着东西,真是喜上心头。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又到院子里看自行车后坐上的东西,解下来,两条鲤鱼,每条二斤多,还鲜活鲜活的,她很满意。
突然觉得这肉,她双手提起来掂了掂,觉得分量不够,不禁皱起了眉头。拿来称一称,真是不够,才九斤三两,还在星里。这不是耍人吗,她仔细瞅着那根猪后腿,里面还有根大骨头,简直拿人不当,憋着口气再细心瞧,有刀割的痕迹,一定是把好肉割下来留了些,想着满肚子的气,这不是来送年,这是来气人,送不起就别送啊,养得起儿子就说得起媳妇,说得起媳妇就管的起饭,现在就拿着不当人看,以后还不知怎样呢,她再也压不住火,大喊大叫起来,“小君,小君!你给我滚出来。”
小君赶忙出来,鹏程吓了一跳,也赶忙跟出来,“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都是十斤高高的,这九斤三两还放不住砣呢,”说着,她又称,砣真的搞不住,她正要说呢,砣顺秤杆溜了下来,正好砸在她的三寸金莲上,还没等她哎哟出来,秤杆翘打在她的鼻梁骨上疼得老太太一个腚墩瘫坐在地上,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揉着小脚哎哟哎哟的呻吟着,小君忙去扶娘。
鹏程却忍不住笑起来,又忙捂住嘴,把肉和称拿起来,装作没事似的坐在一边看着。老太太疼得满脸的老泪,鼻子里还流出了血,忍不住的哭骂起来,连骂带说。鹏程听出是骂他,他恼了,拿起称一掰两半截扔在一旁说:“你嫌我着九斤三两低低的就给你闺女找个十斤高高的吧,”说着,他进屋收拾好提包就向外走。
小君娘顾不得脚疼了,她忙拉着鹏程的提包不松手,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抱了鹏程的腿。来看事得人都笑起来,鹏程站在那里羞得小脸通红。小君忙把看事得人都哄了出去关了门。
老太太也从地上爬起来陪了笑脸说:“看你这孩子,我不过随便说说,脾气还不小,这回就算了,下次来补上就行了。”
“补个屁,”鹏程生气的说着就向外走,老太太想拦没拦住,却被带倒在地上,她哎哟着叫唤不止,眼看着小女婿就开门走了,就骂着一边抹眼的小君,“你哭啥哭,快去拦住他。”见女儿不动就骂了她几句,自己来了个单腿跳,从后面抱住了鹏程的双腿。鹏程最怕痒了,他哪里受得了,就使劲挣脱,把丈母娘带扒在地上推了自行车就走。
小君忙去扶娘,“哎呀,你个死丫头,拉我干啥,快去拉他,”老太太一把推开闺女,指着鹏程向她吼叫。
小君那好意思呢,眼看着鹏程推车出了门,忍不住忙喊了句,“哎,你别走,快帮我扶起娘。”
鹏程理都没理他,他骑上车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下可气坏了老太太,她猛的从地上爬起来追到门外,看着骑车急急而去的小女婿,跳着脚骂着,“小鳖羔子,有种的你就别来,到时候,非让你跪着求老娘不可。”
看事得人笑声不止,小君忙把娘拉进了家关了门。她进屋就埋怨娘,“少就少点吧,这好了,鸡飞蛋打了,以后可怎办?你这不是害女儿吧,”说着竟呜呜哭起来。
“看你那个没出息样,哭啥哭,就你贱,个贱骨头,他凭啥少给咱,瞧不起咱呀,这回少了,下一次也肯定不会多给咱,就跟他要条件,现在不要什么时候要?”
“那你也不能光为了东西而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他要是回去一说,万一跟咱散了还叫女儿怎么活?”小君说着,是泣不成声。
“哎哟哟,也不嫌害臊,舍不得那个小百脸子是不是?告诉你,三根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根腿的男人满地跑,小白脸子有啥好,散了娘再给你找,找有钱的,保你一辈子享福。”
“你就知道钱钱钱,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他,”小君说着扒在炕上哭起来。
“哭哭哭,没出息的东西,亏你说的出口,不为钱,娘给你说个叫花子你跟吗,看那小子长的帅吧,魂被勾去了?”
老太太骂着闺女,又自言自语道,“都有男人勾女人之说,那有女人恋男人之事,怎回事呢?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有,当然有,要不是自己被一个男人迷了心窍,偷偷摸摸的做露水夫妻,自己的男人也不会打自己个半死,还被赶出了家门,休了她,当他去找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却和别的女人搞上了,还羞辱了她一番,实在走投无路,才跟说不上媳妇、满脸是黑麻子的表哥结了婚,恶心了一辈子,要不是耍些手段在外面寻些风流,日子不知怎过呢。唉,她叹息着,想想闺女,觉得后悔了,自己的小女婿长得确实勾人心魂,家庭条件又好,真要是散了,打着灯笼也再难找这样的好人家了。于是,也顾不得脚疼了,劝了闺女几句就去找二仙姑了。
回家的路上,鹏程放慢了车速。回家该怎么说,爹娘会怎么样?再治着自己去送。说啥也不去送了,他下定了决心。真是和爹娘呕够了气,真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到了村口,他没回家,直接去了村边很少有人涉足的盐碱地里,他真想把东西扔到这里。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坠在西天。他心烦的咒骂着,望着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小路出神,这条小路离外公家很近,去外公家他常走这条小路,对,干脆到外公家去。
到了外公家,一家人看见他都很高兴,特别是躺在被窝里的董翠丽,她把外甥叫到炕边,忍着咳嗽端详着他,摸出压咳嗽的冰糖给他吃,鹏程接了,他却没吃,他是嫌外婆脏。董翠丽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憋得老脸通红,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咳上一口痰来,清波忙拿起盆子接着,恶心的鹏程躲得远远的。
献之看着呆坐着的鹏程,又看他拿来的东西,他象是明白了什么,也不问他。话也没说几句,鹏程就要走。献之说是天不早了,没让他走。这正合了他的心意,就住下了,去大姨家找海成去了,两个人商量过,要一快儿去学开车的。
过了会儿,王森来了,车后面还有个大纸箱子,他才是来送年的。献之就和他说了鹏程的事。气得王森脸色大变,抽烟都倒了头。
献之就劝他,“这事儿不能光怨孩子,一定事出有因,他都大了,巴掌、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凡事不能强求。“你是不知道,和他好好说,他没个正主意,晚上说好的事,早晨起来就变了卦了,你说这样的孩子怎办?”王森气愤的说。
“让他住下吧,晚上我劝劝他,”献之说。王森答应了,他饭也没吃,拿了鹏程扔下了包满肚子的气回到了家里,进屋一看,二仙姑来了,正在和春梅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