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天苟赶回家里时,天已蒙蒙亮。她把与田美霞的事简单给家里说了一下,要父母作点准备,便又接着赶到了学校。
没过几天,田美霞又来信了:
天苟哥:
离君只两天,却好似十年。我1日在江城乘京城到云贵的直快列车,2日到达怀洪,3日上午到家。
回到家里,父母兄嫂格外欢喜。他们原以为只有两种可能:1.如果你是个不近情理的人,不肯收留我,那么我定会出走,并且不想回家;2.如果你我订下终身,那么你定会留我住在你那里,等暑假一同来看他们。
我向父母说了你的想法,老人差点流下眼泪,只说:“女大当嫁,只是路隔遥远,我们年过半百,以后莫说去看你,就是在大门口望望罢了。你自己作主吧,免得以后怪我们。时间太短了,今年又要嫁姐姐,没有陪嫁物……”
天苟哥,你来时先写信约个日期,家里也好有个准备,你说行吗?
想说的话很多,但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
以前我读书时,只希望时间慢点过,但现在我真想把时间窃走才好,因为度日如年,太焦人了。
哥哥,算起来现在离暑假已没有多少天了,你也许同父母商量过了。说心里话,我不同意那不必要的浪费,结婚最好还是简单些,不要让老人为难。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昔日我是爱情的不幸者,来日定是最幸福的人。这也就是常说的不幸中之大幸吧。
最后,祝哥哥学习上进,感情专一,祝伯父伯母身体健康。
美霞
过了不久,田美霞又给牛天苟来了一封信:
天苟哥,这几天我妈的精神病又犯了,在怀洪市精神病医院住院治疗,钱花去了500多。但没等结账,她人又跑了,四处寻找不见人,我悲痛伤感之极。
不知你暑假能不能来,我总在担心。如果不能来,希望哥哥尽早明言,免得给我心里雪上加霜。
如果你6月份来,在怀洪市下车后直接乘1路汽车到三角坪,再到老街精神病医院门诊部找我;若7月份来,就直接到我家里。
切盼哥哥6月份来,便于我作最后的选择。
美霞
现在正是学生们期末复习考试的阶段,牛天苟无法脱身。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约到了7月1日,牛天苟收到了田美霞的最后一封来信。信是写在两张旧练习本纸上的:
天苟哥:
工作一定很忙吧?
与你车站一别,依恋不舍。这几天,经过表姐的苦劝,我也觉得与你结合多有不便:
1.我们相隔天遥地远,恐日后感情不和。如果你有外遇,我有何去处?
2.母亲不愿我远离她,我怕又引犯她的精神病。
3.我已失去贞洁,你不免美中不足,心存芥蒂。虽然我不爱他,可表姐说她对我仍一片诚意。所以,我愿终身落入苦网也不累及你。
告别了,亲爱的哥哥,你是我心中唯一的侥幸者。
美霞
牛天苟不懂田美霞信中的“侥幸”(由于偶然的原因而得到成功或免去灾害)在这里是指的什么。看完信,他忧心如焚。
7月3日,牛天苟把匆匆填完的学生成绩单交给数学老师代为分发,就心急火燎地踏上了去江城的火车。
牛天苟丝毫不敢耽误,一路抢车。他觉得火车简直就像一条黑色的懒蚕在慢悠悠地爬行,那铁轨就像是永远也抽吞不完的两条无穷无尽的蚕丝。
直到4日中午,牛天苟才坐上了去田美霞家乡的公共汽车。
……
田美霞的家乡确实山青水秀。
这里的山,山依着山,山连着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而且高大巍峨,劲拔陡峭。
山上长着辨不清的杂木野草,翠微横空。山涧里的水很浅很清,看得见水底的白石头。山回水转,源远流长,如飘如带,如锦如锻,让人感到清爽秀逸。
真个是“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随着汽车的前行,山势愈来愈险峻,渐渐地让长期生活在丘陵地区的牛天苟感到了一种威压的恐惧,如在崎岖的海底隧道中行走一般让他觉得逼气憋闷,眼睛发胀。
没有一片哪怕是极小的开阔地,好像是造物主把世界上所有的巨石险峰都扔到了这里。越往深处走,心里越发慌。
山险路亦险。
汽车像甲虫一般地爬行着,一会儿一个急拐弯,还有许多极狭窄的“u”字形弯道,如“九曲回肠”。急弯险处总竖着一块1米见方的碑牌,上面书有一个大大的“险”字,并有小字说明:“此处多次肇事”。
依山的狭窄的公路,一边是巍峨陡峭的石峰,一边是万丈深谷。峡谷里的人儿牛儿如蚂蚁一般。从车窗偷眼下望,让人头晕目眩,提心吊胆,毛骨悚然。司机稍不留神,便会车坠人亡。
噫嘘唏,危乎险哉,斯道!
汽车终于爬过了无穷无尽的险道,钻出了如丛林般的大山石峰,牛天苟在一个荒凉的地方下车了。
带着深入龙潭虎穴的心悸,沿着狭窄的原始山路,照着田美霞的通信地址,牛天苟硬着头皮问了几处,才找到了那依在半山坡上的几户人家。
牛天苟大着胆子问了一个正在忙着什么的妇女,她带着异样的神色看了牛天苟一眼,然后才指了指旁边的一所房子。
房子前除了1米来宽的走道外,几乎没有平地作禾场。房子不是用砖而是用木板做的,门口有约半米高的木板门槛,大约是用来防鸡的。
进得门来,只见一个和田美霞个子差不多的姑娘正在忙着切猪草。
见有人来,她抬起了头:“你是……”
“我……来看看美霞。”牛天苟猜想她就是田美霞的姐姐了。她的皮肤、模样与田美霞差不多,只是脸没有田美霞的圆罢了。
“美霞在医院里。你坐吧。”姐姐大概知道牛天苟是谁,没有吃惊,也没有追问,到里间端了杯糖茶出来递给了牛天苟。
“医院在哪里?”
“等哥哥回来你问他。”
“你长得很像美霞。”为避免尴尬,牛天苟无话找话。
“人像她,心可不像她。”姐姐“顶”了牛天苟一句,便进厨房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