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镇、南山镇、新星镇是云阳县的东三镇,它们的布局就像一个“品”字,最上面的“口”就是北河镇,下面左边的“口”就是南山镇,右边的“口”就是新星镇了。
南山镇的街道结构就像一个“上”字,下面一“横”是镇小学、农业银行、粮站、医院、镇政府、镇中学、信用社、邮局等单位所处的街道,中间一“竖”就是全镇上午最活跃的街道——菜市场,上面一短横就是各类日用商品小商店、时装店、理发店等铺面所聚集的街道。
这天,牛天苟拿着调令到南山镇教育组报到,镇教育组也在镇中学院内。
接待牛天苟的是南山镇教育组管人事的章辅导,四十多岁,粗门大嗓,矮墩结实,留着板寸头,看了调令后,问牛天苟道:“你原来是教什么的?”
“初中语文。”
看了一下身材矮小、毫不起眼的牛天苟,章辅导道:“你先等一下。”
然后,章辅导便扭过头去,给另外一个刚分配下来、有熟人打了招呼的毕业生开了一张条zi,叫他到镇中学去报到。
之后章辅导才扭过头来,想了想才粗门大嗓地朝牛天苟道:“你的事……这样吧,你过两天再来,我们有专人接待你。”
……
出了镇中学,见时间已近中午,牛天苟来到已经没有多少人的菜市场,找一家小吃店吃了一碗粉条,便想到姑表兄的理发店里去看看,顺便也理理已经快盖住半个耳朵的长发。
早在被录取师范学校之前,牛天苟曾想跟着姑表兄当学徒,到他的的理发店里去过两次,所以现在还算记得。
姑表兄的理发店在最北边的那条横向小街道的最东头,菜市场往北再右拐,然后走过一排日用品小商店、另外几家理发店和时装店就到了。
现在这镇上的理发店都改名了,叫美发店或美容美发店,从洗剪吹烫染到盘头化妆,县城发廊里面有的服务项目,这里同样也一应俱全。
姑表兄的理发店也大变样了,名字改成了“精艺美容美发店”,门面外还挂着一个晚上可以旋转的时髦灯箱。
站在门口,只见里面的地面全是白色的,两面墙上镜光莹莹,表兄表嫂和三个徒弟小妹正在忙乎。
“天……天苟表弟?”
表嫂见到突然进来的牛天苟一愣,随后惊喜地道:“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呃……还真是你?”表兄闻声也扭过头来,见真是表弟,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忙招呼道:“进来坐,进来坐,你还真是稀客。”说着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张皮椅子。
“你们忙,你们忙。”见他们都在忙,牛天苟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照顾客人,随后便走到里面坐到了皮椅上。
表嫂朝牛天苟盈盈一笑,继续忙着她手里的活儿——一个女顾客的头发在她的手中如刺猬一般地爆炸开来,表兄也忙着把一个女客人直溜的头发烫卷,三个徒弟小妹也忙着给几个男客人或剪发,或染发,她们一边忙着活儿一边友善地朝牛天苟浅浅一笑,算是招呼。
镜子下面窄长的工具台上放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发型海报和几本《诗刊》《知心》和《家庭》等杂志,牛天苟随手拿起了一本。
“对了,你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表兄忙着手里的活,嘴也闲不住。在他的印象里,牛天苟一直在北河镇忙着教书,轻易可不到他这里来。
“我已经调到这边来了,以后可要经常上你这儿来了。”牛天苟放下杂志,笑了笑。
“调到这里来了?那好哇。”表兄惊喜地道,“分在哪所学校?”
“刚来这里镇教育组报到,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分配。”牛天苟回道。
“过两天?”表嫂一边给客人侍弄着头发,一边也插言问,“你在这里教育组有熟人吗?他们这可能是给你找关系的时间。”
“没有。”牛天苟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哪有什么关系?”
“那就难说了。”表嫂犹豫了一下道,“没有熟人没有关系恐怕很难分到镇上的学校来,只能分到下面偏僻的学校去了。”
“现在呀,干什么都得找关系。”表兄也有点无奈,想了想又问:“要不,我明天找人去帮你问问?”
“算了,分到哪儿都一样。”牛天苟知道表兄表嫂说的是实话,但他知道表兄只是个理发的手艺人,肯定也没什么关系,不想为难他,便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呀,别还不信,现在这社会……本事再大,它也得靠关系。”表兄认真地道,“米国总统克××牛逼吧?他即使再牛逼,要是调到这镇上来,他也进不了镇委,铁定被派到下面去当乡干部。”
牛天苟被表兄的话逗笑了。
……
表兄和表嫂没有说错,牛天苟没有分到镇中学或镇小学,而是分到了下面的一个乡——肚皮洼片区。
教育组章辅导之所以没有当天给牛天苟“开路条”,是因为他不知牛天苟有没有什么来路和bei景,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分配了。
两天中,章辅导很快搞清楚了,牛天苟是从北河镇土黄乡调过来的,没有任何来路和bei景,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招呼,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很快判断出牛天苟在南山镇没有任何关系和扯得上关系的熟人。
章辅导放心了,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把牛天苟安排到没有人愿意去的肚皮洼片区的肚皮洼小学去了。
两天后,当牛天苟到来时,章辅导便直截粗门大嗓地道:“情况是这样的,我们镇中学没有住房。决定把你安排到肚皮洼……初中去。那里离你的家稍近一点。”
没等牛天苟回话,章辅导便匆匆开了一张条zi,递给牛天苟道:“你直接去找肚皮洼片区的马片长,叫他安排你。”
牛天苟按照指点在中学对面的一栋教师住宅找到马片长,马片长接过条zi看了一眼,道:“肚皮洼初中几年前就撤销了,我们这里只有肚皮洼小学和另外两所小学。”
牛天苟听后一愣,顿时明白他被章辅导给耍了。
尼玛,分到肚皮洼小学就分到肚皮洼小学,还硬要忽悠说是什么肚皮洼初中,这样低劣素质的人竟能当上镇教育组的辅导,牛天苟感到喉咙里像爬进了一条蛆虫!
他本来想再去找章辅导理论一下,但转念一想,算了。
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理论一番又能怎样?
每个地方、每个单位,领导们都有自己的关系圈子,在这个圈子以外的人都只能被边缘化。
尽管他牛天苟是一个优秀的中学语文老师,但他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外来户”,自然进不了镇中学,只能被发配到没有人愿意去的片区小学去。
再说了,他新来乍到,也不想把关系搞僵了。
尼玛,到处都一样啊。
自己不是想体验人间的生活吗?这就是生活!
分到片区小学就分到片区小学吧,毕竟下面小学也需要老师。牛天苟无奈地想,体验一下下面小学生活也许不一定是坏事。
于是,牛天苟便随马片长来到肚皮洼小学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