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顾自闯入的不速之客,男人却仿佛身在自己国度的国王,而对他张狂发言愤怒不已的客人,也在看到他的面容时被唤醒了久违的记忆。
“绘里奈,好久不见。”他看向薙切绘里奈,少女的身体僵硬战栗着,她在恐惧,几乎窒息一般的恐惧。
“父亲......”她的嗓音干涩,似乎吐出这个词就要耗费掉她全身的力气。
薙切蓟,她的亲生父亲,也是被她的祖父逐出家族清除文件再也不允许被提起的人物。
“我饿了。”薙切蓟说道,走向唯一一张空着的餐桌,“首先从葡萄酒开始......”
“父,父亲......”薙切绘里奈试图说些什么,“那张,那张餐桌是——”
嗓音几乎变了调子,说不出来,她根本做不到违抗这个男人,她什么都做不到,哪怕是在薙切蓟离开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没办法摆脱那种恐惧。
就如同提线木偶,再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身上缠绕着的线。
她咬着下唇,舌尖似乎尝到了些许血腥味。
少女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在宗珏桌上。
“薙切先生,”宗珏终于还是开口道,“欺负小孩子可不是大人该做的事。”
“你——”薙切蓟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端坐着的身影,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这个学校里他所熟悉的人,又有哪个没有跟他结过怨。
于是他迈步走了过去,冷声道:“不如把刚才的话再和我当面再说一遍?”
他的步子并不快,但是步幅却大,三两步已然走到了宗珏身后,伸手拍向宗珏的肩——
在他的手碰到宗珏肩膀上的前一秒,一柄餐刀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与此同时歌仙兼定的刀已然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面貌温和的紫发青年看向他的眼神冷冽,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无论是脖颈上微凉的刺痛还是他视线所及刀刃之上的寒光,都昭示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并不是什么好看的装饰品。
“主殿面前,还请谨言慎行。”青年的语调平和,含着十足的警告意味,面上是一种异常平静的神情,就和他没有丝毫颤抖的手一样,薙切蓟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做了什么,脖颈上的刀会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喉咙。
而坐在紫发青年对面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正用叉子把餐盘中剩下的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理应他手边的餐刀不见踪影。
“大将,您要尝尝吗?”那孩子歪着头看向坐在主位的黑发青年,忽然弯起眼睛,露出了个可以说是可爱的笑容。
叫人不寒而栗。
薙切蓟感觉脸颊上有什么在往下流,而后才是难以忽视的疼痛。
原本嘈杂的餐厅在某个瞬间安静了下来,客人们看着深深钉入墙壁的餐刀,便觉得背后一凉。
这次邀请的客人有帮派里的人吗?
或者说日本的大帮派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几号人物?
气氛紧绷得几近窒息,然而宗珏却是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吃掉餐盘之中剩下没几口的食物,“如何?”他问药郎。
“还不错。”药郎说道,眉眼微垂完全没有被场中的变化所影响。
“那就好。”宗珏放下刀叉,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他椅子后面的薙切蓟:“我刚刚说,欺负小孩子可不是大人该做的事情,阿蓟。”
在看到宗珏面容的瞬间,薙切蓟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怎么会......”
“歌仙。”宗珏示意一下,歌仙兼定便收刀回鞘安安稳稳坐了回去,青年看起来文雅又温和,半分不像连招呼都不打就拔刀的人。
药研藤四郎更是满脸严肃地看着餐盘里的甜点,完全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孩子模样。
“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态度也是不行的。”宗珏又看向完全没有年轻时候可爱的学弟说道,“去好好道歉。”
薙切蓟此时表情一片空白受到了极大冲击的样子,听到宗珏的话就像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薙切绘里奈,“对不起,请...请原谅我。”
他的瞳孔放大,舌头跟僵住似的话都说不清楚,薙切绘里奈却是比他还要僵硬,张口结舌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切都像是被摁下了定格键,只有钢琴声在如同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流淌,拖出曼妙飘忽的轻柔颤音。
“哟,薙切!”红发的少年推开了大门,嗓音轻快打破了僵硬的气氛,“还有空位吗?”
“幸平...君......?”薙切绘里奈看向闯进来的少年幸平创真,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求助意味。
幸平?宗珏听到这个姓氏又看了一眼少年,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薙切!”幸平创真似乎天生就没有点上看气氛的技能点,完全忽视了满室寂静只自顾自拉着薙切绘里奈道,“抱歉这么突然就闯进来了,我想尝尝看这次你准备的菜,不知道行不行?!”
少年的眼神热切又真挚,也许并非不会看气氛,而是对于料理的热情足以让他忽略掉任何其他事情。
“啊这边的桌子没人,我可以坐吗?”他指着唯一空着的位置问道。
“那是......”薙切绘里奈下意识看向薙切蓟,幸平创真理所当然地误会了她的意思,走过去问道:“先生打扰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拼桌?”
薙切蓟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宗珏,不是看到什么稀有生物的眼神,而是青天白日里见了鬼的那种带了些惊悚与恐惧的眼神。
“他不会介意的。”宗珏代替自己思维暂时停摆的学弟回答道,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薙切蓟,“阿蓟应该会很高兴才对,毕竟这位可是你最崇拜的才波城一郎学长的儿子啊。”
“什么?!”在薙切蓟反应过来之前却是薙切绘里奈先惊叫了一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幸平创真,“你是,你是才波城一郎的儿子?!”
宗珏挑了挑眉看向门外:“你没告诉她吗,总帅?”
远月学园的总帅薙切仙左卫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身后还带了一串不知有没有关系的围观人员。
“学长,好久不见。”跟在薙切仙左卫门身边的青年微微躬身。
“阿银啊。”宗珏失望地发觉自己当年青葱水嫩的可爱后辈,无论是时钟塔的肯尼斯,还是远月的薙切蓟和堂岛银,都在时间的摧残下无一例外的长残了。
“年纪大了人总是容易健忘。”薙切仙左卫门说道,“你回来可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
他面对宗珏的时候态度极为温和,温和到让旁人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没有人会用我的名义来骗人的。”宗珏说道,“你应该不是为了我特意跑来的吧?”
“毕竟是你,我亲自来一趟也很正常。”薙切仙左卫门道。
趁着他们聊天的时候,幸平创真悄悄地移动到堂岛银身边,小声问道:“那个人,”他指了指宗珏的方向,“是谁啊?”
他一问,几乎所有人都跟着支起耳朵。
堂岛银同样小声回答道:“他是高我一届的学长,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当年宗珏在学校的时候就神出鬼没出勤率和成绩年年低空划过,毕业后也没有从事任何与料理相关的工作而是直接销声匿迹,还记得宗珏这个人存在的大概只有当时同样住在极星寮有机会跟他进行私下对决,被完全摁在地上摩擦直到对方毕业都没赢过的他们几个了。
也难怪薙切蓟一看到宗珏就犯怵,连战连败整整输了好几年还都是差距悬殊的一败涂地,就算是心理再怎么坚强的人都会产生心理阴影吧。
宗珏的出现,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对薙切蓟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对了阿蓟,无论你想做什么最好都在我走了之后做。”宗珏撑着下巴对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的学弟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别忘了我手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权利的。”
话音未落,薙切蓟的脸就完全黑了下来。
堂岛银对幸平创真解释道:“学长是远月现在最大投资人之一,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块土地,实际上都是学长的产业。”
虽然宗珏当年无论是高价砸钱买地还是入学远月都是为了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封锁地脉缉拿黄泉逃犯,但这并不影响他顺手跟远月董事会换点不大不小让自己过得舒服的权利和分红,毕竟买地的钱可是花掉了他攒了很久的奖金呢。
“一票否决权。”堂岛银说道,“学长有资格当场废除远月学园的任何决议。”
薙切蓟握紧拳头,深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没有任何胜算,不过任谁也不会想到宗珏这个挂名了十几年都没出现过的大股东今天会出现,他还好死不死正好撞在了枪口上——的确他手上现在有超过半数的远月十杰的同意可以当即宣布废除薙切仙左卫门总帅的职务没错,但是宗珏手里的一票否决权也一样可以直接否决掉这个决议。
“走了。”薙切蓟看着薙切仙左卫门,“但是一切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薙切仙左卫门则完全当做看不见这个人,只笑眯眯地向宗珏询问薙切绘里奈的料理味道如何。
而薙切绘里奈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样拽着幸平创真,又是无法接受对方居然是自己憧憬着的才波城一郎的儿子,又是对此感到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兴奋,那副神情让幸平创真后背发毛,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一样。
薙切蓟走后,宗珏又简单客套了几句,而后就礼貌地告辞离开。
“我可是给你争取到了一晚上的反击时间。”宗珏眨了眨眼,“可别输得太快。”
比起一面倒的局势,还是势均力敌的战争更加有趣。
薙切绘里奈跟着祖父一起送走了客人,今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少女的理解范围,让她只能麻木地接受信息,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简而言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宗珏等人离去。
......
本丸的时间流速和那个世界并不一样,因此当宗珏带着人回到本丸的时候本丸的天光尚且明亮。
“时空转换器那边的权限我已经打开了,刀装室你们也可以随意使用。”宗珏对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说道,“这几天你们先进行普通出阵增加练度,我有些事情要——”
不远处狐之助的叫声淹没了他“离开几天”的尾音,狐狸式神简直就像随身装载了一个扩音器,远远地大叫着“审神者大人,有紧急文件!”狂奔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宗珏脚边急急喘了两口气,又道:“黄泉的紧急文件,需要您立即处理!”
它一边说一边投影出文件,宗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出自鬼灯之手的文件——共事多年鬼灯无比清楚宗珏不耐烦看文件的性子,所以会在真正紧急的文件右上角画个标记,然后在文件前三行总结概要内容。
——高天原之上小狐丸的本灵失踪,疑似被强行降神,极有可能卷入了刀剑的黑市交易之中。
宗珏的眼神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