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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女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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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此茶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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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董茂见林菀儿对道,“此水乃是在下师兄偶次遇甘甜山泉一时兴起便借竹而引,师兄师父都爱喝茶,也图个方便。”

    董茂笑得咧开了嘴,像是在自夸又像在谦虚。林菀儿看了他一眼,一身素色长袍,长长的头发却只用一条布巾扎着,五官不出众,但眼睛却大而有神,从他的身上林菀儿可以看得出隐隐在他身上传出来的书生气息,再想到他的字,修勇,确是一个文人才会取的字。

    董茂见她不语,便自顾的将她往雅厅里引,雅厅不大,却十分别致,就仿佛这院子一般,精致得很,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厅中摆放着一个黑木茶几,茶几上摆放着的是一套竹制的茶具,这茶具被做的十分精致,边缘处被磨得非常光滑细腻,仿佛是瓷做的一般。茶具旁有一个小碳炉,夏日里烧这一个小碳炉的确是有些怪异,炉子上摆放着一个小茶壶,茶壶外围还有一些未干的水渍,想来是刚放上去不久的。

    林菀儿俯身,将那精致的茶杯捏在手上,眼睛微亮,“董郎君好技巧,竟能将竹子制成如此这般的样式,小女佩服。”

    董茂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中尽显羞涩,“这并非是在下所做,这出自我那位师兄的手笔,只是方才师兄在浅井中舀水时不小心沾湿~了衣衫,故而才让在下迎客。”

    “董郎君的师兄?董郎君可是方才那前辈的徒弟?”林菀儿想到了刚才的那位说远游就远游的和尚,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了佩服之心,是否是当了和尚才会有机会有那样的洒脱?

    董茂默然颔首,道,“是的,在下与师兄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父是得道高僧,只是我们俩却不曾有一个像的。所以,师父怕是要弃我们而去了。”

    “董郎君莫要这般想,修禅得道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前辈是个高人,育人的方式也并非与普通人相类,怕是他此次离去,正是要考验你们也未可知。”

    董茂懊恼摇头,“怕是师父并非如此想的,师父说,我与师兄与佛有缘无份,我与师兄与俗世还有羁绊,是不能也不许出家的,所以,师父给予我们的也只有那一份无为的心境罢了。”

    看得出董茂确实并不适合修禅悟道,但他浑身却散发着世外之人才有的气度,怕还是那高人影响吧,那和尚还真真有趣呢。想来,林菀儿却掩嘴一笑。

    那如春风般的笑容霎时间感染了这室内的所有人,犹如一道清风明月缓缓从屋中散开,使得董茂的心不由揪了一下,眼珠子竟都不曾往她的脸上移去,半晌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立刻后退了一般,向她作揖,有些结巴,“黄大娘子为何而笑?”

    林菀儿倒是不介意他直勾勾得看着,只是款款道,“儿只是好奇,郎君都不曾去过红尘,还未见上一眼,怎么就谈看破呢?”说完她才意识到她可能言重了,连忙补上了一句,“儿失言,还请郎君勿怪。”

    “未曾拿起,何谈放下,原来如此,多谢娘子解惑,娘子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是一阵非常干净的声音,仿佛是山间的涓~涓细流,寻声而去,一个偏偏身影正站在门口,微风拂过,衣袂飘飘,因是逆光而对方刚好正对着林菀儿行着大礼,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这一声淡蓝色的交领衣袍看着人特别的干净,若是将他丢到天上,恐怕就与天融为一体了。

    半晌,那郎君起身,由于弯腰鞠躬的缘故,脸上竟有些泛红,林菀儿这才看清他的脸,唇红齿白,一对清秀的剑眉下是一双桃花眼,高耸的鼻梁正立在脸的正中央,如瀑布的长发也被他用一条淡蓝色的布条扎着,还有那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仿佛就像是一个谪仙。

    他走向前来,又对林菀儿行了一个礼,道,“在下沈彧,字敬之,冒昧了。”

    林菀儿是见过相貌好看的男子的,不在这大瑞,就是在她的时代,什么混血的,什么组合,什么的她都见过,有时还接触过,只是眼前的这个郎君却不同,这个郎君是她见过最像仙人的,不单单是相貌,而是他浑身散发的那种气质。

    站在林菀儿身后的紫薇拉了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子,这就是那位郎君。”

    “原来你即是那位卖纸的郎君?”林菀儿福了福身,“多谢郎君慷慨。”

    “卖纸?”沈彧听着一头雾水,董茂却听着好笑,他对沈彧道,“师兄啊,人家娘子把你误认成卖纸郎了。”

    沈彧听罢,莞尔一笑,“成~人之美罢了。”

    董茂又笑道,“师兄平日里就爱自己动手做个什么玩意儿,娘子大可不必对他多谢。”

    林菀儿有些尴尬,“原来是沈郎君亲手所制,儿真的受之有愧啊。”她瞥了紫薇一眼,紫菀却一直低着头用手绞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你们一直站着做甚?师兄,你是邀请人家娘子来喝茶的,如今茶水已上炉,怎地还想却了这差事不成?”一回头,见董茂正正襟危坐的跪坐在那榻几旁,一脸邀请的表情。

    沈彧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抱歉道,“惭愧惭愧,娘子请入座。”

    林菀儿将幂篱摘下,选了一个离炉子最远的地方跪坐了下来,看着炉中的热气袅袅腾起。

    沈彧坐罢,从盘子中拿出了几个茶具,再从炉子上拿下烧开了的水壶,将热水倒进茶具中,沈彧的十指修长,恍如玉葱,不可否认,的确是十分好看,倘若将眼前的这个人带到人间去,恐怕真的要为祸一方了,看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怕是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一些列事吧。

    他将茶具中的水倒入旁边的小水盆子中,然后取出将几桌上的茶叶缓缓滑入小茶壶,又提起那开水的壶,整个浇灌了上去,林菀儿觉得他应该给他们俩分茶了,没没成想,他又将小茶壶中泡好的茶水倒了,又重新注入新的开水,此时,他不倒了,将方才烫好的杯子排列在眼前,端起茶壶,犹如点头般的往杯子里注茶。

    此时,董茂开口了,“凤凰三~点头?想来是我沾了黄大娘子的光了。”

    林菀儿不解,问道,“此间有说头?”

    董茂颔首,眼神中既是惊讶又是欣喜,今日是他师兄弟二人请了贵客,他可不能让师兄一个人抢尽了风头,他轻咳一声,“这凤凰三~点头是茶道中煮茶之人对品茶之人礼仪以及最大的尊重。师兄也就替师傅煮茶时才做的,平日里,我可没这个福气。”

    说话间,两杯清茶分别摆在了他二人的面前,茶半酒满,所以,这实际意义上来说算是半杯茶,林菀儿轻轻将茶杯捏在自己的手上,凑到了鼻尖闻了闻,瞬时,一股竹子加上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这茶叶中还带着一丝松针香,称为天下极佳也不为过,她不懂品茶,但这茶确实在是香,她轻轻抿了一口,先入口的是淡淡的苦涩,随即滑入喉咙的竟是清爽,仿佛是雨水滴落在竹叶子上的那种清爽,又仿佛是露水汇聚在莲叶心上久久不散的那种清爽。

    “如何?”沈彧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她该说些什么呢?好喝?极好?还是?她竟想不到合适的词汇。

    林菀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他嫣然一笑,“此茶,甚好。”

    果不其然,那二人的脸上皆是诧异之情,黄家大娘子,一个大家闺秀,怎地却只说出了甚好二字?

    林菀儿不以为然,因为她真的只会这些啊,只是她看得出来他们眼中惊讶,顿了顿,道,“沈郎君此处定有笔墨吧,儿却不才也不曾有什么才艺,随性涂鸦助助兴可好?”不能被小瞧了去才好。

    “有!我这就去拿!”董茂迫不及待得起身,当时看到师兄手中拿的那张纸鸢,他便被上面的画吸引住了,一朵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栩栩如生,而那微微低头顾影自怜的姿态,又仿佛是被世间遗弃,却又好像是它在漠视一切,既喜又悲,入刻三分。最难得的,是纸鸢上的五个小楷,字迹工整,很有当年林丞相的作风,简直是极品之作了,他董茂此生能见到如此绝技高超的字画,死也无憾了。

    一刻钟的时间,董茂便取回了笔墨纸砚,这纸还是当时的那种材质,怕还是沈彧所制。

    林菀儿坦然接过笔,谈谈思索了半晌,道,“二位郎君,不如来一局如何?”她用手中的笔指了指院中的石桌子,石桌子上正摆着一副残局。

    董茂觉着因是人太多,人家娘子不好发挥,便应了一声,携着自家师兄到石桌上坐下,将局收了起了新局。

    林菀儿莞尔,看着他们的方向,捏在手中的笔,缓缓放在纸上。

    霎时无声,那二人正闷声下棋,林菀儿正屏息作画,紫薇正低头研磨。这一切仿佛静止一般,犹如一幅画,风吹树叶之声与滴水入井之声,遥相呼应却又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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