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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事儿(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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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①卷: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二爱恨情欲里的疑点盲点,呼之欲出那么明显(1)

    乔初夏睡熟后,程斐这才长出一口气,目光灼灼地俯身瞧了瞧她的睡颜,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一时间不知道心头该作何感想。

    “娶我?”

    她面色一怔,似乎根本没想到程斐会说出这样的话,半晌才咯咯笑起来,脸颊上的几许酡红尚在,艳如桃良般,看得他那刚压下来的燥气似乎又涌动起来。

    “还真是你的作风,凡事都是‘我要’、‘我想’,你这样的人,从来不知道‘尊重别人’是什么意思吧?”

    乔初夏眼中显出不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卷起床单覆住自己光/裸娇躯。既然已经走到此时此刻这一步,她也就没必要再惺惺作态,或者扮出一副被侵犯侮辱的模样儿。若真是受不住心理上的自厌,她早该在13岁那年就自尽而死了,何苦等到现在再想着要死要活,给谁看?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得我跪下来求你嫁给我?乔初夏,你别得寸进尺!”

    程斐垂下眼,忽而心生烦躁,握了握拳头来发泄,语气里已然是带了不满。

    背对着他的乔初夏似乎是累了,许久未应声,就在程斐以为她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才听见她幽幽叹了一句道:“好一个‘得寸进尺’啊,我到底是得了谁的‘寸’呢……”

    她没继续往下说,呼吸浅而均匀,应该是太疲倦,睡着了。

    程斐看着她露出的一截白嫩肩头,忍下之前的繁复心绪,转身往浴室走,想要洗去这一身黏腻。

    关上门,哗哗的水声传来,不多时,一身热气腾腾的程斐光着身子走出来,刚要去取干净衣服换上,不想套房的门铃被按响。他挑眉,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又敢这么没事先联系就敢直接杀过来的,可不是只有一个。

    他难得的踌躇了片刻,还是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走向门口开了门。

    果然,不速之客是乐文昱,他没想到来开门的程斐居然一/丝/不/挂,玩世不恭的脸上略微闪现出一抹不痛不痒的尴尬,笑着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玩笑道:“呦,可不巧,打扰你‘办事儿’了吧?”

    话虽如此,可脚上却不停,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一边走,乐文昱嘴上还念叨着:“大白天的就干起来,你这是有多旱啊?叫弟弟瞧瞧,活儿好不好,好的话改天我也捧捧场……”

    他想当然地以为卧室里的应该是风月场所的女子,嘴上倒也不待见,冷不防程斐脸色沉下来,眉间顿时形成一道丘壑,声音也沉了下来,低喊道:“乐子!有什么事儿赶紧说!”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担心刚睡着的乔初夏被两个人再次吵醒,他早就看出,她眼圈下隐隐有青黑色,怕是最近都休息不好。他事前几番叮嘱乐文昱不要随便去找她的麻烦,一边是生怕两人太过亲密,一边也是担心逼得太紧反而令乔初夏产生逆反心理。他们二人与她虽然感情不热络,但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的心性脾气倒也通晓一些。

    谁料,程斐一反往日的焦躁反而引起了乐文昱的好奇,他二人一贯交好,平日里玩女人从不藏私,这回他遮遮掩掩的,乐文昱面色一暗,直奔卧室。

    他猜得果真不错,床上蜷缩着的女人,只一眼他就看出了是谁。

    “你叫我别去找她,你自己呢?”

    他狠狠咬牙,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有种被欺骗的愤怒和茫然,回头看向程斐,他正往身上套t恤,闻言动作一顿。

    一时间,程斐心里涌上各种情绪,险些就要把真相说出口,转念又一想,他立即决定要暂时瞒着乐文昱。

    “她自己主动找的我,跟我没关系。乐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犯得上为这种事儿动气?”

    他故意语气平静,穿好衣服后认真地对上乐文昱的眼,一副并不想要多做解释的样子。

    乐文昱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他,还是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不妥,立即松开拳,浮上笑意,摇摇头道:“是,是我没走脑子。走,咱们去客厅说。”

    他主动去拉程斐往外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似不经意一般又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影,眼底的暗色翻涌了一瞬,又很快消失。

    程斐主动给乐文昱台阶下,热情地为他倒酒,主动询问道:“你的生意怎么样了,那边还咬着地不放呢?要不要我找人……”

    乐文昱伸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脸上是不明的笑意,很有些yīn恻恻的意味,满不在乎接口道:“咬着不放?他敢!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应该没人分不清吧?”

    见他这样,程斐略一皱眉,犹豫道:“乐子,既然决定回国发展,还是应该稍微低调些,有钱大家赚,就是为了开心。至于不懂事没眼力的,给点儿小警告惩戒一下就算了,非得家破人亡才行?你再乱来,我也保不住你!”

    关于乐文昱这段子的“光辉事迹”,程斐听得已经够多了,他做地产生意,少不了与人争夺地皮,加上城市建设已经趋于饱和,哪里还有那么多可供开发商盘剥。于是乐文昱就纵容手下四处强拆,一个多月时间拆了不少老房子,甚至还包括名人故居,网上已经是骂声一片了。

    若真的有人深究起来,乐文昱一介商人,又刚回来缺乏根基,就算是程斐想要偏袒,说不定也过不了自家老爷子那一关。

    乐文昱却不以为然地摸摸下巴,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铁了心要做房地产,什么赚什么不赚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只可惜我家老头子死的太早,当时我又太年轻,不然何苦来着要出国避避风头?”

    听了这话,程斐眼一眯,神色更见严肃,声音也冷了下来。

    “乐子,你要发财我做哥哥的绝对不拦你,只要我还在这四方城,没人敢动你。但你别走歪门邪道儿!乐叔的老路你还想重走一遍还是怎么的!”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眼神凝重,看得乐文昱也情不自禁一愣,收敛了笑意,微微垂下眼去。

    乐辉的死,当然不仅仅是那么简单,只可惜当年他们三个,最大的程斐也不过刚刚成年,毫无势力,根本只能逆来顺受地接受现实。乐文昱甚至为了活命,舍弃了继承偌大家业,选择跟程斐结伴去英国念书。

    “他是他我是我,我绝对不会像他那么蠢!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

    乐文昱扭头朝卧室方向一努嘴,似笑非笑地看向程斐,戏谑道:“怎么,你这是动了真心,我听说工作你也插手管了,真打算接梁逸那臭小子的破鞋,以后都养着她了?”

    程斐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尖儿,似不悦道:“乐子,毕竟是你妹妹,说话时注意点儿!”

    他打定主意,在乔家认人之前,乔初夏的身世他要瞒着乐文昱,能瞒多久是多久,起码算是个约束。

    果然,乐文昱听他这么一说,动了动唇,没说话,眉眼间隐隐有些失落。

    就算他再惊世骇俗,兄妹的身份也制约了他的内心渴望,最多他只敢背地里动作,绝对不敢拿到台面上来。

    程斐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摇着杯子,心情似乎瞬间多云转晴,朗声道:“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乐文昱放下杯子站起身,一拍他的肩,重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儿,大笑道:“可不是,给你介绍个人,保准儿你感兴趣!”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这回眼睛里添了一抹自信和笃定。

    “这回,我不会像我老子那样站错了队!”

    听见门响,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确定房间里没人了,乔初夏才睁开了眼,丝毫没有倦意,目光很是清醒。

    如果她没猜错,骆苍止一定是找上了乐文昱,也对,他连自己都找到了,没理由找不到高调行事的乐文昱。

    第①卷: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二爱恨情欲里的疑点盲点,呼之欲出那么明显(2)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可怕,乔初夏猜想的半分不差,乐文昱带着程斐见的人,正是骆苍止,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的骆苍止。

    建国饭店,中国第一家合资酒店,园林式风格浓郁厚重,这样的宴请规格实在不低,加上乐文昱从中长袖善舞,第一次见面的程斐和骆苍止,二人竟是宾主尽欢。

    “不知道骆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接下来打算长期在北京发展?”

    程斐捏着小小的白玉酒盅,眯眼淡笑,语气里故意带着些刻意的亲近,但一旁的乐文昱很清楚,他戒心很重,根本不是一次饭局就能搞定的人。

    骆苍止也不隐瞒,微笑着抬起手来,在鼻子前做了个“嘬”的动作,直白道:“卖粉儿,随时掉脑袋。中国人有句话怎么说,叫‘脑袋别在裤腰上’吧?”

    程斐先是一怔,然后这才保持着笑意不减,缓缓地点头。一开始他以为对方会忌惮其混血的身份,不想这半个洋鬼子很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

    “骆老板很坦白啊,程某自愧不如。”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乐文昱,脸上无波,心中却很是恼怒,何时起自己这身后的小跟班竟也不动声色地开始防着自己了,他和这个骆苍止早有联络,今日竟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来了个措手不及!

    “哪里话,初来乍到,一切还都需要仰仗程先生和乐先生。至于父辈的那些恩恩怨怨,苍止不想多说,只一句,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是吧?”

    听骆苍止这么一说,程斐更加肯定,乐辉的死是个玄之又玄的“案例”,之前他只是怀疑,但毫无证据,如此说来,难道是毒品帝国内的火并使得乐辉成了替死鬼?一切都不得而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乐文昱,后者也是一脸yīn沉严肃。

    “骆老板多虑了,当年我家老爷子一时糊涂,我可不会穿新鞋走老路。”

    乐文昱一勾嘴角,杯子重重一放,旁边的筷子被震起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毯上,显然,他对这个话题有着充足的准备,并且不怕骆苍止怀疑自己的“忠心”。

    “哎,乐先生何出此言,苍止自然是拿你当朋友,又怎么会用过去的事情胡乱猜忌呢。只是我们这一行实在是太险,刀口舔血,加上凡事口说无凭,就算苍止不担心,我手底下毕竟还跟着几百口吃饭的嘴,想要服众,还是要拿出诚意来,你说是不是?”

    骆苍止伸手,按住乐文昱的手,面上依旧带笑,只是这回已经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了。

    “骆老板的意思是……”

    乐文昱拧眉,实在不懂他如此绕来绕去,是想说什么。

    “古时候天子式微,礼乐不复,故而有‘质子’一说,如今苍止也想仿效古人,既然乐先生决定与我合作一起发财,我自然是相信您的诚意,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苍止提议,不如就叫乐家的另一位小姐随我一起去取货,怎么样?”

    骆苍止说这话时,一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汤匙,三人喝的是55°的西凤酒,几杯下肚脸上都显出红晕来。他最白,自然也最明显,加上脸上那满不在乎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狂妄,两只冰蓝色的眼珠涌动着强烈的贪婪之色。

    “啪!”

    还不等乐文昱有所反应,这边的程斐已经飞快地站起身来,一声冷笑对向骆苍止的眼。

    “呵,程某没听错吧,骆老板这是要拖无关的人下水还是要给我们哥儿俩一个下马威?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果您有这份心思,我劝您还是算了吧,我不会同意!”

    程斐没想到,这个毒枭居然将主意打到乔初夏身上,对于这个女人,他的态度一向是可玩之可杀之,但那只取决于自己,而不是无关人等。

    “哥,稍安勿躁,其实这个提议,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乐文昱也跟着仓促起身,他自然晓得程斐的脾气,眼看着就要撕破脸,赶紧出来打圆场,拍着程斐的肩,用力将他推回到座位上,口里连声劝着,并且暗暗递眼色。

    “好,我倒要听听,你到底想让乔初夏做什么?”

    程斐强忍着,咬牙出声,同时也给了乐文昱一个警告的眼神,他还真是翅膀硬了,居然敢在他受伤养病这段期间和骆苍止狼狈为奸,结果自己却蒙在鼓里。

    “不做什么,只是做个保命符,最后一张底牌。免得我前脚刚一出京城,还没过长江,就被人给捅了,直接抓到局子里去了。如果有乐辉的女儿在身边,想必我能睡个安稳觉,程先生您说是吧?”

    骆苍止故意放慢语速,并且在“安稳觉”上加重了语气,男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并不需要什么语言,几个字,一个眼神之间,程斐明白了他的暗示——

    我知道你与乐文昱都和那个女人有私情。

    程斐一怔,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有把握,甚至连这种事情都摸透了,看来是笃定自己不能拒绝了;而乐文昱更不可能有所阻拦,他一心想要子承父业,巴结骆苍止都来不及,更何况只是炮灰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样就能换来对方的信任和以后源源不断的财富,他何乐不为?

    一时间,他禁不住冷汗涔涔,如今想不答应,怕也是不行了。他脑子转得飞快,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把乔初夏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又怕反而会起到反效果,骆苍止说不定会杀了她灭口,他心一惊,赶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但是,你要留着她的命。”

    “这个嘛,是自然。”

    乔初夏看向面前的健硕男人,穿着白色的背心,露出上身精壮的肌肉和健康的肤色,一甩头,晶莹的汗珠甩下一串来。

    徐霈喆不愧是从小就受特殊训练的,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恢复得倒是很快,照他自己说的,运动量几乎已经与受伤前持平了。

    “哦,梁逸带我来的。我刚好今天没课,就跟过来了。”

    乔初夏低头,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浑身是汗的徐霈喆。眼看就要六月份高考了,学生们几乎已经不上正课了,整天不是自习就是各种模拟考试。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过分了,这么小的孩子,跟着我东奔西跑?”

    他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是高,接过纸巾,一下子就戳中了乔初夏的心事,自己之前是好心,怕梁逸真的在西安受罪,反而令她心里有负担,这才插手将他弄了出来。如今看来,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乔初夏一怔,她确实替梁逸惋惜,在她心目中,梁逸是应该穿着格子衬衫,背着包漫步在欧洲广场的文艺青年,而不是成为一个流汗流血,随时面对死亡的警察或者杀手。

    如果她猜得不错,梁逸这次回来绝对没有告诉家里人,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徐霈喆混了。

    “徐霈喆,你是知道我的,我最怕拖人下水……他现在应该去读书,而不是……”

    乔初夏压低声音,眼看着和高大男人对决的梁逸处于下风,他是个瘦削的男孩子,体力明显跟不上,而这里的每个人出手都是毫不留情的,她终于明白,梁逸身上的那些新的淤青从何而来。

    一个重拳,梁逸生生挨了一下子,却咬牙坚持,没有倒下,瞅准了时机,向对方予以了反击。

    这一幕看得乔初夏心惊肉跳,以前在电视上看拳击,毕竟只是观众,如今就在眼前,真刀真枪,她手心泛凉,直冒冷汗。

    “不是在这跟人对打,学会各种防身术,以后去当杀手,或者上警校,是么?”

    徐霈喆擦着脸上的汗,微微一笑,截断乔初夏的话。

    她点头,眼含隐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有逼迫他做任何事,这些,都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甚至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但是他很坚决,非要这么做不可。”

    他的眼睛里透着赞赏,还有一些隐隐的情绪,乔初夏有些看不懂了。

    她不知道的是,徐霈喆在梁逸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无助,彷徨,于是只能靠自己,继续摸索着往前走,哪怕一身伤。

    于是,徐霈喆便有心,想要帮他一把,因为他一直记得,从未有人,给予无助的他一丝怜悯,除了师父。

    正说着,那边的梁逸看准时机,猛地给对手一个过肩摔,撂倒了他,自己却也因为体力不支,一同跌坐在地上,两个人都喘着粗气,浑身汗湿得像是刚从水池里捞上来。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的,从来没吃过半点苦,怎么能受得了,乔初夏走了两步,蹙眉看着他。

    梁逸一挑眉,却不小心带动眼角的伤处,疼得一咧嘴,却嘴硬执拗道:“我没事。”

    明明有事,却死鸭子嘴硬,这就是梁逸一贯的作风,乔初夏叹气,慢慢站起身。她倒是不心疼,毕竟她知道梁逸骨子里有多坏多残忍,她犯不上心疼一头小狼,还是一头会咬人的狼!

    她刚转过身,就听见梁逸喘着粗气道:“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孩子了。”

    他说的很是平静,可是乔初夏明白,越是平静的语气里,就蕴含着越多的伤痛和妥协。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可是他现在只能寄人篱下地活着,因为他失去了庇佑,上面对梁锴豪用的是“免职”两个字,而不是“卸任”,两字之差,意义大不同。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梁家基本上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而一个政客,又有几个五年,三起三落的故事,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训练完毕后,三个人一起开车,去了附近的饭店吃饭。

    徐霈喆话原本就不多,梁逸更是心事重重,乔初夏每每试着开□跃气氛,却毫无作用,两个男人像是商量好似的,谁也不愿意捧场。

    放下碗筷,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

    “学校这边也快放假了,我打算假期时出去玩玩。”

    这话果然有效果,两个人同时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

    乔初夏想,她不在这座城市,肯定瞒不过这两个人,与其被动地被责问,还不如先通个气儿,做两手准备。

    “大概是和学校的年轻老师吧,几个人一起,找几个南方城市,边走边玩,正好一个多月时间也够了。”

    她惴惴不安地开口,小心地编着瞎话,不过,这个理由她自己推敲了很久,应该不会马上露出马脚。

    谁知道,徐霈喆擦擦嘴,微微弯起嘴角道:“也好,正好我也打算过一阵子就回云南,你们要是也去那边玩,我可以接待。”

    乔初夏顿了一下,未想到自己撞枪口了,迟疑道:“你回去……做什么?”

    徐霈喆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他便也没有隐瞒,低声开口道:“手下的人接到消息,那边的老大可能最近会有动作,我要赶回去,摸摸他的底子。”

    乔初夏霎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一张脸有些发白,勉强点了点头,答道:“是这样啊,那、那你自己多加注意……”

    那一刻,她想起电影里演的女间谍,双面间谍,在两股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两面通吃。

    可自己的智商,根本做不来这样的高智商任务啊!

    她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赶紧跟徐霈喆说,我知道他是谁,我来帮你抓住他!

    可是,一想到骆苍止因此就会被抓进去,坐牢,判刑,甚至掉脑袋,她就顿时语塞,又做不来这种事。

    她承认,她也对财富有着深深的欲望,甚至跃跃欲试,一时间,她矛盾得无以复加,坐立不安,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个缺心眼儿的女人,明知道前面是深渊,还奋不顾身地想要跳下去!

    看出她脸色不太好,一直沉默的梁逸放下筷子,审视了她半天,才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道:“乔老师,你这临走之前,都不问问我过一阵子做什么啊?”

    赶紧收敛慌乱的心神,她挤出个笑容来,问道:“对啊,梁逸,你都干什么了?”

    哪知道,这臭小子鼻孔里“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不吱声了。

    徐霈喆看了正赌气的梁逸一眼,转过头来看看乔初夏。

    “我想好了,他不回学校就不回吧,反正也马上高考了。已经给他联系了学校,云南大学的禁毒学,我的一个战友转业后在那里任职,梁逸自己也同意过去了,只要过分数线就好办。北京这边儿的学生往那边考也好考,又认识人,基本不成问题。所以,他跟我一起过去,开学之前熟悉熟悉那边的环境,他是北方人,我怕他不适应那儿的天气。”

    乔初夏咬着牙,点点头,忍着满头皮的麻酥酥,和浑身的冷。

    骆苍止啊骆苍止,到时候你要是保得了我,可一定要管我,不然,徐霈喆和梁逸都能弄死我,她如是想着。

    第②卷:不可说一三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1)

    六月中旬,西南地区已经到了雨季,虽然距离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已经相差不远了,白天的平均气温也接近26°左右,但下起雨时还是有种瑟瑟的凉意。

    原来,这就是这里的初夏时节,乔初夏闷闷地想,她的生日就快到了,算算已经不足十天,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个生日,又抑或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活到生日那天。

    她对于此处地形和环境几乎一无所知,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充其量也只分个东西南北。不可否认,一踏入云南境内,这里的空气和潮湿度都令饱受空气污染的她精神一震,那种清新的细密的雨丝叫人忍不住想要踢开鞋子赤脚走上一段路,在这朦胧氤氲的天地间舒展手臂尽情呼吸。

    但,这些只适用于从大城市来此游玩的男女,并不适合乔初夏,她的心一直是高悬的,似乎随时能从喉咙里跃出来。

    “我们一会儿要偷渡过境么?”

    想起早些年热播的电视剧《玉观音》,乔初夏握紧了手里的行李箱拉杆,那是一个很小的箱子,里面只有些日用品和几套换洗衣物。因为临行前,骆苍止只给她四个字,就是“轻装上阵”。

    中巴车上,坐满了当地的人,大多是进城卖货,大包小包,车厢里的味道很不好闻。

    从机场出来,坐大客,再坐中巴,一路上不能不算得上颠簸劳顿。

    这和她之前想象的,贩毒大佬的生活,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身边的骆苍止,倒是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听到她的问话,嗤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睡觉,半晌才咕哝一句“电影看多了吧”。

    乔初夏自讨没趣,知道他不会和自己说实话,强忍住那股作呕的味道,看向外面。

    原来,已经离开了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呢,来到了西南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只是对于骆苍止的淡然和冷静,她有一丝不解,难道不是吗,来之前,她查阅了一些网站和书籍,很多来此旅行的人都会给当地人一些钱,叫熟悉地形的他们带路,就可以偷偷穿越边境前往缅甸境内,相对于走合法路径要省却很多步骤和时间。

    她一直以为,骆苍止是会带着很多手下和自己一路荷枪实弹地回到缅甸的,没想到居然只有他们俩,而且几乎是大摇大摆从北京机场出来的,她三番两次用各种借口盘点二人少得可怜的行李,没有发现任何枪支弹药。

    不知道是该放下心,还是该更害怕,没有武器也许可以避人耳目,但真的一旦交火,拿什么防身,岂不是束手就擒,或者眼睁睁等死?!

    明明窗外是从未见过的美妙景色,这会儿乔初夏却恨不得剜瞎双眼,不看不听才好,窄小的空间里,她后背的凉汗浸透了上衣。

    每个座位后面,都挂着一两本宣传册,百无聊赖的乔初夏拿过来翻看,除了一些广告和笑话之外,全是关于打击贩毒制毒的内容,上面列举着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还配有各种毒品的图片,她看得手心出汗,慌里慌张地就将那册子放回去了。

    或许是她的动作有点大,假寐着的骆苍止蓦地睁开了眼,好笑地盯着她的狼狈,许久,才倾过身子,咬住她的耳垂,低声呢喃道:“嗯?胆子这么小,怎么做我的女人?”

    乔初夏垂下眼,想躲,可空间小,不敢挣扎,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缩着肩膀,忍受着他的骚扰。哪知道,他变本加厉起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手却探到她的腿间!

    这边天气早就热了起来,晴天时长衣长裤根本穿不了,乔初夏身上是半袖t恤和七分裤,原本白皙的肤色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晒得有些发红。

    她浑身一僵,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的腿心间流连,不进去,只是不停地抵着那微陷的缝隙,不住地按压旋转着,偶尔还重重弹弄一下,引得她倒抽凉气,却不敢叫出声来,只能浑身酸软地陷在他的怀中。

    “你想引来注意么?”

    乔初夏趁他放轻手上的动作时,小声提醒着,难道骆苍止真的胆大至此,叫人盯上也不怕么?

    丝毫没有惧色,他甚至抬起了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这才将潮湿的手指从她的内裤伸出来,将手含到自己嘴里,细细吸吮起来。

    眯起眼,他一咧嘴道:“旅途漫漫,男人受不住,和自己的女人亲热一下,这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你看,那些坐得笔直,满面正气的,还有你一看他,他便不自在,低头,过了几秒又偷偷看你的,才有问题呢。”

    骆苍止不动声色地示意乔初夏看着车里的几个人,她看过去,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反驳道:“难道都要像你这样动手动脚不老实的,才是好人呗?”

    骆苍止摇摇头,不再吭声,只剩下乔初夏一个人,闲极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陌生景物。

    果真如同骆苍止说的那样,这一路的路途真的很漫长,时而陆路,时而水路,乘坐的交通工具也越来越落后,到后来,两个人跟着八九个人上了辆脏兮兮的白色面包车。

    开了四十多分钟,忽然一个急刹车,大中午响晴薄日的,车厢里的人都昏昏欲睡,这么骤然一停,个个向前扑去,险些撞断鼻梁骨,立即有几个面相不善的男人,弯着腰站起来,操着一口乔初夏根本听不懂的本地土话,骂骂咧咧地冲着司机喊着。

    “岗哨,有检查!”

    司机一指车外,众人面色全都跟着一凛,循着方向望过去,果然前方不远,设置了一个临时的岗哨,停着几辆军用吉普车,两派士兵站着,正有一个穿军装的人示意车里人拿好自己东西,赶紧依次下车。

    “快点儿下车,配合检查,之后就放你们过去!”

    当兵的高声喊道,一车人只得带上随身物品,推搡着下车。

    乔初夏站起来,骆苍止一手提着她的小箱子,身上还背了个黑色的包,两个人跟着前面的人慢慢腾腾地下车。

    “快点快点!东西都带好!证件拿出来!不要磨蹭!”

    一个边防警察挥着手,催着车里的人。

    十来个人排成弯弯曲曲的一队,既要看身份证,又要对随身物品进行安检,包裹箱子都要打开来看,很费时间,半天也检查不完一个人。

    “你没跟我说这么严格。”

    乔初夏有些紧张,凑近骆苍止,看着前面那严苛的检查,隐隐担忧,眼神不住地往骆苍止身上的黑色包上停留。

    那里面是什么,她不知道,从首都机场飞来的时候,她还没见过这个包,它是在这边落脚的第一晚横空出现的,此后骆苍止再不离身,连去洗手间都背着,睡觉时更是压在枕头底下。她从来没机会接触到,更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你没听见吗,临时的,估计是这边的公安局又收到线人的消息了。没用的,这边的公安临检,都是做样子吃闲饭的,成不了气候,只能逮到些小鱼小虾交交差。”

    骆苍止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分了乔初夏一块,自己撕开包装,扔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咀嚼起来。

    他不时抬起头看看那刺眼的太阳,表情很轻松,而且这么热的天,他丝毫没有大汗淋漓的狼狈,浑身依旧清爽,早上洗过澡,还隐隐透着薄荷香气的沐浴露味道,她情不自禁靠近他一些。

    他自信的样子,叫乔初夏放心不少,她踮起脚看向前面,手搭在额头上,挡着那刺眼的光。

    前面忽然一阵骚动,乔初夏好奇又惊慌,哆嗦着拉了拉骆苍止的手,压低声道:“怎么了?”

    原来,前面有一个带孩子的中年妇女,手里都是进城买的一些东西,一个边防警察检查完了,刚要放他们母子过去,忽然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声“站住”!

    女人倒是没怎么,倒是那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手里攥着的一包饼干掉在地上。

    见那饼干摔在了地上,女人一把松开孩子的手,扑过去就要捡那饼干,众人顿时明白过来,两个警察上去,飞快地制伏那女人。

    果然,饼干里有蹊跷,一检查,里面居然藏了近五十克的高纯度冰毒!

    乔初夏看了几眼,一下子回想起来,这对母子是原先和他们一起坐中巴的,果然就是骆苍止曾经跟自己耳语过的,那种看上去过于冷静僵硬的人中的一个,母亲一脸戒备,小孩子也与年龄不符的一路不哭不闹。

    她有些佩服地看向骆苍止,心里暗道,不愧是天生的贩毒头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骆苍止跟没事儿人似的,还凑上去跟着大家一起看热闹,他一身运动装,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还特意戴了眼镜,挡住自己那一双蓝汪汪的眼睛。

    这边自来就是军火毒品的中转站,老百姓对于此类事情屡见不鲜,倒也不害怕,一个个啧啧低语,为了赶紧结束检查,倒也极为配合。

    很快,到了乔初夏和骆苍止,有人上来拿着那种测试仪,将两个人全身扫了一遍,见骆苍止手里还拎着个箱子,非要打开来看。

    “都是些衣服而已。”

    乔初夏恳求着,箱子里有她的贴身内衣,还带了几片卫生巾备用,这周围都是大老爷们儿,她哪里好意思。

    “不行,开了!”

    箱子打开,戴着手套的警察在里面翻了翻,又敲了敲箱子周围一圈,防止有隔层,细细地检查了好久,才允许乔初夏拿到一边儿去整理。

    “哎,你的呢?包里都是啥,拿上来检查下!”

    骆苍止手里拿着黑色包,镇定道:“我回老家结婚办喜事儿,刚从银行取来的钱,财不露白,各位领导们多多理解,就别查了。”

    “少废话!赶紧的!”

    那队长脾气有些火爆,擦了擦头上的汗,吼了一嗓子。

    “你这不是欺负老百姓么?我们出去办个事儿咋这么费劲……”

    骆苍止也急了,黑着脸,烦躁地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用力拉开那包的拉链,气得往桌上一摔,用当地的方言吼道:“老子要是被贼惦记上了,就找你们赔钱!”

    乔初夏拉着箱子,在一边吓得都不敢喘气了,她知道这一路上骆苍止多么宝贝这个包,她一直觉得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大太阳晒得她心发慌,强撑着站在原地,掀起眼皮胆战心惊地望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里面,除了一摞摞粉红色人民币,捆得整整齐齐的以外,什么都没有。

    “嗤,搞个银行卡不就好了?做什么背着现金到处跑哩!”

    队长扒拉扒拉一捆捆钱,没发现异常,口中教训着。

    骆苍止很不高兴地将自己的包收拾好,叫上一边的乔初夏,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之前那辆面包车,也通过了检查,正在前面等着,车上的人就剩他俩了。

    两个人上了车,一时无话。骆苍止像是看出了乔初夏的紧张,满不在乎地咧了咧嘴,安抚道:“怕什么,这还没开始呢。”

    临时岗哨的检查还在继续,只要是过往的人和车,都得停下来接受检查。

    没多一会儿,到了中午,大队长在不远外的一家餐馆订了盒饭,店里的伙计一身是汗,脖子上挂着条发黄的白毛巾,骑着辆三轮车就来送盒饭。

    累了一上午的众人坐在yīn凉地方,三三两两地吃着盒饭,那伙计送完了饭,领了盒饭钱,临走时蹲下/身子,提了提脚上趿拉着的黑布鞋,这才骑上车扬长而去。

    正文一三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2)

    自从远离城市,到了中缅边境附近,手机里的gps定位和电子地图就完全没了作用,乔初夏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哪里都不认识,一切只能听骆苍止的。

    而他也并不担心她会跑掉,显然,在这种亚热带地区,如果不识路是根本走不出去的,更不用说她连起码的野外生存技能都没有,既不会找水源和生火,也不会区分有毒动植物。

    懊恼地将手机收回兜里,乔初夏擦擦脸上的汗,跟着骆苍止默默地往前走,一路上,她为了保存体力,也为了少饮水,避免入厕的尴尬,一直没怎么喝水,此刻嗓子火辣辣的,除非情不得已必须说话,否则她只是抿紧了唇,跟上他。

    “你倒是挺能吃苦的。”

    前面有个小水潭,骆苍止停下来等她,向她伸出手,带她跨过来。

    乔初夏不吭声,只是用眼神问他,还有多远。

    他笑笑,一如前几次那样,沉默着伸手指了指前面。

    而前面,似乎只有那无边际的绿色丛林,乔初夏几乎彻底绝望了。

    然而这一回,骆苍止没有骗她,前面三四公里的地方,果真是个村寨。南国风光美不胜收,距离缅甸已经很近,竹楼,芭蕉树,土路,脖子上挂着铃铛的老水牛,一切都是陌生而又新奇的。

    这是个中缅边境沿线附近的一个村庄,生活着本地人和一些从邻国偷渡进来的人,偷渡过来的大多是一些女子,嫁给当地人做老婆。

    “偷渡?”

    乔初夏惊愕地捂住嘴,不敢高声说话,手微微颤抖,仰头看向低声跟她介绍当地情况的骆苍止。

    “对,那些女人原本都是缅甸曼德勒一带的,人贩子用‘到中国打工’这样的话做引诱,把她们哄骗到瑞丽一带,再卖给这边的男人,可以省一半的彩礼钱。娶一个缅甸新娘,差不多只要五千块人民币,而且她们很勤快很老实,最适合操持家务生孩子。”

    她惶恐地看着眼前那只够一辆小车通过的土路,不大敢向前迈步,骆苍止摇摇头,主动牵起她的手往寨子里走。

    村落背后,是大片的丘陵和甘蔗地,山水相连,远处山高林密,是绵延无边的天然屏障。

    难道,这里便是种植毒品的地方?脑子里忽地滑过这个念头,乔初夏更加担忧起来。

    一走进村子,乔初夏便自己回答了自己,应该不是。

    因为这里实在太穷了,尽管对农村有个大概的认知,可是亲眼目睹,她仍是难以相信,在现今的年代,还有这样的民居,真真是穷得叫人瞠目。

    一眼望过去,都是满眼的震撼——老旧的竹楼外表斑驳,赤脚赤膊的孩子呆呆地看着陌生人,门上挂着一串串干瘪的玉米。

    似乎看出她的吃惊,骆苍止捏了捏她冰凉的手,牵着她往里走。

    “咦,阿止回来了!”

    一个老伯出来倒水,看见了骆苍止,先是吃惊,然后就赶紧过来。

    乔初夏看看他,见他脚上踩着个快掉了底儿的黑布鞋,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烂,脸上全是皱纹。

    “水伯,我回来看看,怎么样,寨子里还好不?”

    骆苍止的表情很是亲切,语气也很热情,上前握住水伯的手,看上去就好像是许久未回家的游子一般。

    “好咧,好,都好,你寄过来的钱都到了,学校建好了,得空你去看看……”

    说到这,水伯很是激动,抬起手擦擦眼角,再一抬眼,看见乔初夏,眯着眼睛仔细瞅了好几眼,才笑呵呵地问道:“阿止终于开窍了,知道找姑娘了!你阿水婶子都急坏了,成天嚷着要给你介绍……”

    骆苍止咧嘴,一揽乔初夏的肩头,笑道:“我婆娘,跟我回来了。”

    乔初夏一怔,只得朝兴高采烈的水伯笑了笑。

    晚饭是在村里吃的,听说骆苍止带着在外面娶的“婆娘”回来了,全寨子的人都来了,都拿出家里的好东西。

    说是好东西,可不过是老母**,土**蛋之类的,小孩子看见那大碗里少得怜的肉,眼睛都放光。

    “我不能一下子把钱拿出来,老乡们会不敢要,于是只能一点一点来,今年盖了学校,明年再给村里盖房子。”

    等把人都送走了,小小的竹楼二层房间里,两个人沉默了好久,骆苍止忽然开口。

    “我父亲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后来他死了之后,我从莫斯科前来奔丧,在这里住了两年。那两年我根本不想什么报仇,每天就是下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我母亲亲自来找我,她问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做个农夫。”

    这还是骆苍止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经历,乔初夏跪坐在席子上,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听他说话,半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幽幽月光,照得两个人周身一片朦胧。

    “我只在四岁那年回过一次中国,那年他也是中了一枪,估计是中枪的位置太刁钻,我母亲怕他撑不过去,带着我连夜从欧洲赶回来看望他。我从未见过母亲那样的神色,记忆中她妩媚又高傲,颈子纤长,永远像一只高贵的天鹅一般。但我记得她见到他时狼狈得如同一个村妇,将我随手扔给随行的保镖便哭倒在他身侧,昏迷的他居然听见她的哭声,醒了过来。我不敢哭,被保镖抱在怀里,扭过头去,听见母亲朦朦胧胧地哭着说‘骆,你若死了,千万等等我,等等我呀’。她学了一辈子中国话,说的最好的只有两个字,骆巍,我父亲的名字。”

    骆苍止侧过头,静静地回忆着。夜晚的村寨极为宁静,这里的人大多睡得早,外面只有虫鸣阵阵,远远地似乎有人在唱着歌,但离得太远,风一吹曲子就飘远了一般。

    “他却并没死,我以为母亲会留下来,不想第二天一早,等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已经在回莫斯科的飞机上了。我不敢多问我们为何要急着回去,因我知道,凡事母亲自有她的道理,就如同我们一家三口从未生活在一起。但我从未想过,第二次见到父亲,他已经死了,被他的手下,联合刺杀成功。这一次,他没躲过去。”

    不知道是时间太久远,还是他刻意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到骆巍的死,骆苍止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平静得好像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他的脸在暗处,所以瞧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夏夜里不减燥热,他脱去了外衣,只套了一件白色的褂子,看起来和当地年轻人无异,只是一双湛蓝的眼里不时流露出异于常人的光芒。

    乔初夏整理衣物的手一顿,歪着头想了想,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母亲一定很爱你的父亲,所以才有这样的勇气,一个人带着你独自在莫斯科生活。”

    她只一瞬间就想通的事情,他却苦苦思索了一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怪不得人家说旁观者清。骆苍止回过头来看她,见她将长发随意盘起,腮边落下几缕碎发,显衬得面部线条极为柔美,心头一柔,声音也轻了几分。

    “是啊,骆巍的女人不好当,尤其还是代号为‘致命错误’的女人,她无时无刻不想抢了他的生意,又无时无刻不深爱着他,所以她才总是那么,yīn阳怪气吧。”

    想起远在俄罗斯的母亲,骆苍止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几年母子间的联系益发少了,似乎亲情早已淡薄,他的态度很明确,一定要接手父亲的生意,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即将与垄断远东毒品和军火的母亲展开正面交锋。

    母子间,终于还是逃不开利益的纷争。

    “没想到,这样穷困的村寨,还能走出那样在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枭,控制了整个东南亚金山角乃至亚洲的毒品交易网络。”

    乔初夏整理好两人的行李,慢慢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虽然干净但却十分简陋的竹楼房间,眺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山脉,禁不住咬咬唇。

    “是的,很穷,所以我一直在反思,我父亲的死,不是没有道理。他对手下人的剥削,实在太重了,揭竿而起这种事,自古就有。人家说,穷山恶水多刁民,不是没有道理,饿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饿死也是死,拼死一搏反而有生的可能。”

    乔初夏跪坐久了,腿有些麻,倚着房间里唯一一扇小小的窗站着,听骆苍止说这话,有些迟疑懵懂道:“剥削?什么剥削?”

    骆苍止看看她,见她是真的不懂,叹口气耐心解释道:“你当大麻鸦片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跟种粮食一样,都是需要下地干活的。这段边境线有27公里,一条小河隔开了中国和缅甸,缅甸一边叫勐古,中国一边叫勐海,过去就是一座木桥连着两边的小镇。以前我在这里住的时候,站在山上往对面看,都是一整片一整片的罂粟,现在被甘蔗和橡胶林取代了。”

    想起那个至今连汉语都说不利索的阿水婶子,骆苍止微微动容道:“水伯年轻时没有钱娶不上媳妇,最后也是从对面讨了个老婆,就是阿水婶,她当年在家就是专门给老板种罂粟的,因为年轻漂亮,差点儿被欺负,连夜逃到这边来,嫁给了水伯。”

    乔初夏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那个勤劳寡言的女人居然也曾参与过毒品的买卖,不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脑子里又没有清晰的脉络,最后只得低低道:“不管怎么样,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制毒贩毒总是不对的,毒品这东西害人不浅……”

    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和基本的是非观念,令她毫不犹豫地认为,只要是跟毒品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是不可原谅充满罪恶的。

    “道德?你确定你在和我说道德?”

    夜色中,骆苍止一双眼亮得诡异又骇人,他口中重复了几遍,忽然出手猛地攫住了乔初夏的下颚,不等她反应过来,手上的力道骤然增加!

    “怎、怎么不是道德?咳咳!”乔初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两只手一起扣着骆苍止的手腕,拼命试图挣开,强自镇定着与他反驳,声音沙哑道:“有多少人因为毒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这些金字塔顶端的人拿着最多的钱,却害得底下人铤而走险,甚至丢了性命……咳咳!”

    骆苍止深蓝色的眼珠一眨不眨,死死瞪着双颊通红的乔初夏,也不知是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还是对她一个柔弱女子下不去狠手,没多久,他松开了手。

    乔初夏这才感到后怕,双手捂上颈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沉默,骇人的沉默,就在骆苍止一声叹息,刚要说话的时候,竹楼下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果然,乔初夏转过身来看向门口,一个人匆匆走进来,近了再看,是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

    “东西呢?”

    骆苍止也转身,敛去了之前的神情,声音平静地问着来人。

    小伙子长出一口气,见到骆苍止很激动的样子,唇翕动几下,喊了一声“骆老板”,语气里很是尊敬。

    他摊开手,手心里一个不大的圆滚滚的灰白色圆球儿。

    骆苍止点点头,伸手接过来,用力掰开那黏糊糊的一团儿,露出个极小的类似芯片似的东西。

    乔初夏好奇地凑过去,借着月色,看清了,居然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

    她终于反应过来,骆苍止是怎么通过安检的!乔初夏愣怔怔地看着他,将那东西插在旁边小桌子上的笔记本上,开机。

    “许东,最近怎么回事,临检忽然变得那么多呢?”

    一边等着数据导出,骆苍止一边看向那小伙子,皱着眉头发问。

    “这边新换了领导班子,边防总队那边来了新领导,最近查得很严,瑞丽那边情况更不好,听说六哥手底下抓进去十几个。骆老板,这个时候你能回来太好了。”

    许东瞟了一眼乔初夏,有点儿惊讶的样子,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骆苍止。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对话框,骆苍止手指敲了几个按键,密码正确后,赫然出现了一份密密麻麻的人名和详细资料。

    鼠标轻点,翻过去后,还有一份详细的地图,标注得很是清晰。

    “这个是最新的名单,你记得看完之后,把这个给老三和老五送过去,明早我要亲自去一趟缅甸,谈谈下半年的货。”

    说完,骆苍止将电脑移过去,示意许东赶紧过来看。

    他看得很快,看过后将那个文件夹彻底粉碎,然后拔下了那个已经没用了的特质芯片,随手扔进了院子里的旱厕里。

    “骆老板,你自己回‘那边’么,要不要我派几个人……”

    骆苍止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一指乔初夏,轻笑道:“我不是自己去,我和我女人一起去。”

    许东抿嘴,笑着看了看乔初夏,恭敬地鞠了一躬,跟两人道别后,匆匆离开了。

    乔初夏望着他的背影,看他很快地消失在夜色里,喃喃道:“他还不到二十岁吧……”

    闻言,骆苍止眼神一寒,声音不复之前的平和,挑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初夏忽然想起梁逸,那个年纪的都市的孩子,游戏,购物,旅行,交友,生活多姿多彩,从不考虑任何一点儿令人头疼的问题。而这个叫许东的,还有许许多多的许东,就这样成为一条罪恶链条上的一环!

    想到这里,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握紧了拳头,迎向骆苍止,声音压得低低,可是还是掩饰不住满腹的怒气。

    “骆苍止!他还是个孩子呢!你就这么样将他们送到犯罪的路上……”

    “呵,真是正义的女人啊!”

    就看他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掌,嘲讽的笑容却一直挂在嘴上,打断她的控诉。

    “不然呢?怎么样?是等待所谓的救济,还是等着那早就被上面的领导贪污盘剥的救助款?我告诉你,乔初夏,我最恨你们这样的人!满口仁义道德,还相信着那些良心叫狗吃了的官员!你看看,你给我好好看看!”

    他一把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往村口的方向转过脸去。

    骆苍止yīn森森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你睁大眼睛看,这里的农村,是全中国最苦的农村。这儿的男人拿不出两万块的彩礼钱,就娶不上老婆,他们就去买越南缅甸的女人。这里的人,有人一辈子都没能出去看看,连昆明都没去过!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他们的苦,是你们这样的人能懂的么?”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不是法盲,我知道这是犯罪,我可以和同行抢夺市场,为了一笔货我可以不惜杀一百个人,但是,对于那些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我骆苍止从来不差他们一分钱!”

    乔初夏被吓得直哆嗦,她终于明白,狮子即使有片刻的温柔,也是狮子!

    “说啊,你那一套说辞呢?怎么不说了?”

    他斜着眼睛,yīn恻恻地看着她发白的脸色。

    见她不说话,他用力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用力吸住了她的唇。

    “我温室里的花朵姑娘,好好睡一觉把,等到了明天,才是真正到了我的地盘呢!”

    被他死死抱在怀里的乔初夏,终于忍不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睡吧,若是睡不着,我给你唱首我母亲为了我父亲特意去学的民歌……”

    “连就连,你我相依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寂静的夏夜中,一个孤独的男声低低地吟唱着,叫人听了不寒而栗,又徒增重重的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很心酸,不知道为什么,自古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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