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踱步上前,与皇帝并肩。
往日她一向是恭谨地落后半步的。
皇帝伸手揽住了她,语气淡淡:“皇后开宴,汝南王的女儿、王妃都请来了。她们走不了了。”
季昭没有就势倒入皇帝怀中,只是和他贴紧了些。贴合处的温度互相传递着。
摘星台很高。头顶星河璀璨,脚下万家灯火。
其实百姓大都节俭,入夜睡得早,剩灯油。然而最近的那条街住的都是些王公大臣,不吝啬那一点灯火钱,才能看到满是灯火的好看。
“我陪你。”她说。
我,与你。
“之前莞贵嫔的哥哥假装和家里决裂,你弟弟面上早就和汝南王不睦,甄珩故意和立文几番争执,获得了汝南王的信任,拿到了他心腹将领的名单。”皇帝絮絮说着。似乎在平息心中的紧张。
“臣妾拜托安妹妹给小虞臻做了件很可爱的小衣裳,白狐狸绒的,又搭了个小帽子,带两个尖尖的毛耳朵,小虞臻穿着,就成了小狐狸。”季昭淡淡的笑。
“六弟的人昨天就开始动手,去夺汝南王在各地的兵权,囚将领而折其兵了。消息估计快到了。”皇帝继续说。
“臣妾那里新来了个漂亮的小宫女,小虞臻喜欢的跟什么似得,整天腻着人家,都不怎么理会臣妾了,估计早把皇上忘光了。”季昭微笑。
“甄珩应该已经率着羽林军包围了汝南王府邸了。”
“小虞臻早该断奶了,可她就是不肯,没奶就哭,臣妾狠不下心来不给她奶喝。”
“若六弟的人成功了,那汝南王手下已无可调之兵,只有王府中的家将可作一时的负隅顽抗。希望他是个明白人。”
“小虞臻现在应该睡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闹人。”
“汝南王,有功亦有过。走到今天这一步,朕也深感难受。然而汝南王非除不可。”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谁也没有接对方的话茬。皇帝的手心已经出了汗。风一吹,冰凉凉的。
今晚的行动步骤,皇帝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季昭不点评,正合他的心意。而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絮叨着家常的琐事,更让他心中暖意融融,原本因为担忧而悬在半空的心,似乎找到了一处可以降落的实地。
“星光璀璨之时,亦是月光渺茫之时啊。”皇帝仰天叹道。
季昭镇定道:“星月齐辉也不若昭昭之日。”
皇帝温和地笑:“是啊,昭昭的日啊。”意有所指。
季昭没有胆怯,只是安静地目视于他。
那一夜,别处如何的腥风血雨,季昭不知道。
摘星台上,在漫天星光下,她与皇帝并肩而立,共看苍穹与世间。
次日,诸事皆定。
季昭没有在皇后处看到华妃,听说正跪在仪元殿外求情。
安静地呆在漪澜殿,逗弄着小虞臻。季昭很清楚,今晚,皇帝一定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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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回来了。
在汝南王事发的第七日,甄嬛回来了。
回过味来的众妃嫔纷纷嫉恨上了她。本来就是,依着甄嬛的性子,怎么可能那样不谨慎地对着乔选侍口出恶言?皇帝此次预谋很久,肯定是为了保护她才赶她走!
至于这七日来一直接驾的季昭,却被她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
简昭媛本来就得宠,华妃倒台,莞贵嫔不在,皇帝找她不是很正常?至于连续接驾七天?——甄嬛第一次侍寝的时候连续接驾九天呢,还赐下了椒房,简昭媛这个算什么?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将这个放在心上。比如皇后。
虽然由于皇帝的保护,季昭前往摘星台的事情并无人知晓,然而,仅从皇帝在功成后最先去看的人,皇后也能看出皇帝的心意了。
第二日请安时,皇后便说道:“皇上宫中的妃嫔不多了。”
众人偷眼瞧一瞧神色颓废的华妃,都明白皇后的意思。华妃的地位迟早不保,她身边的人怕是也要受牵连,再除去殁了疯了的,皇上宫中的妃嫔确实不多了。
甄嬛笑道:“娘娘是要为皇上选秀么?那本是应当的,本来就说是推迟了的。”
皇后端然坐着,道:“秀女是一定要选的,但不是现在。眼下诸事繁多,也费不起那个心力劲儿。皇上的意思是……”她微眯了眼,望着窗外满地浅浅的阳光,“此次平息汝南王之事,有不少有功之臣。”
皇后眸中波澜不兴。敬妃忙笑道:“这些功臣之家有适龄的女子可以选入宫中为姊妹的话是最好不过了,相信必定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
皇后释然地笑了:“原来皇上、本宫和冯妹妹想到一处去了,那就请简昭媛负责,择了好日子,选新人入宫吧。”
几日后,六部同议汝南王玄济的罪状,共十大罪项:藐视君上、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中饱私囊、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拥兵自重。条条都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皇帝准其奏,然而下旨却是:念汝南王颇有战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杀之令先帝亡灵寒心,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室禁府,非诏不得探视。王妃、恭定帝姬和世子一应贬为庶人,特允继续留居汝南王旧邸了。
隔日又下旨,夺慕容一族爵位。斩慕容迥、慕容世松、慕容世柏,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琉求,终身不得回朝。
至此,曾经风光无限的汝南王一系,烟消云散。
不久,婕妤曹琴默至凤仪宫向皇后告发:华妃慕容世兰曾于太平行宫在温仪帝姬的马蹄羹中下马蹄莲根茎粉毒害帝姬,并意图嫁祸简昭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