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到一个月前。
山村野路,奥利边开车,大脑边随着轮胎激烈滚动。一番分析后,他得出结论,有两种可能。
可能一,餐馆里那俩尾巴,听口音是德方人员,在配合北欧缉毒部门的行动,因怕他认出在阿尔卑斯山尾随蓝雅的北欧便衣。那俩德方暗哨四周,应该就埋伏着那帮跟踪追击的家伙。
线索肯定来自他的运货员“屎克郎”,和蓝雅在警局那位闺蜜——不管她是有意无意,她提供了蓝雅和自己邮件联系的信息。蓝雅邮箱被监控,尾巴贴了上来。
可能二,内部出了问题。韦伯穿帮了,迫不得已,抛出了自己。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定位不会如此准确。难道是葛罗老爹没能罩住他擅自撤离爱尔兰,大老板鲁道夫真的怒了,要借警方来治他?鲁道夫要是真启动他在江湖上的网络,那真是天罗地网了。
但区区一个小错,不至于主动赔上一员大将吧,这种亏本生意鲁道夫是不干的。
问题是,既然那帮人有本事一路从阿尔卑斯跟到波黑,在饭馆里时他们为什么不全扑上来?这么说,似乎不只是跟踪那么简单,跟踪又不扑上去擒住猎物,那么跟踪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但钓的是谁?或者真相很简单——那俩人落了单,侥幸让他脱逃?这么一想,他觉得诡异起来。
无论是哪一方,餐馆里那俩人无疑是冲着自己来的,火已经越烧越近。
一路上,他千方百计避开人,总算顺利回到了木屋。暂时安全下来,心中虽不舍蓝雅,但觉得两个月算不了什么,眨眼就过。至少那时候不会像眼下这么紧张危险,感觉自己是漩涡中心,万一把她卷进去,她从此就再也洗不清了。
把车开回木屋,用树枝藏好,他才进屋。
那一夜,他抱着蓝雅的枕头,闻着她的味道,想象着她就在自己身旁,却怎么也睡不踏实。和蓝雅逃亡的片段,她身下那一团团块状的血,整个意外流产的过程……想起来让他鼻子发酸,越想越揪心,浓浓的苦涩滋味自心脏到喉头升腾,挥之不去。
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更是一再折磨他,仿佛心窝揣着块沉甸甸的磨刀石,一直被碾磨到凌晨,他才怅怅然睡去。
醒来已是第二天,却开始下雨,更添愁滋味。要是她在就好了……他试图摆脱这念头,不如盘算下一步吧……等她母女俩来这里后,下一步棋具体怎么走?
接下来是最静的一个月,也最孤单,是对意志的考验和煎熬。
最难忍那关是不给她打电话。手机在手边,旧手机卡就掖在钱包里,里边有她的号码。但绝对不能打,这是职业操守,他都已经严重犯规了,事不过三。
每次想给她打电话,他马上跳进湖里,让水激灵一下。心中告诫自己:这种煎熬是为了今后的美好,抵不住暂时的煎熬,便不会有相聚的美满。
按葛罗老爹的要求,手机隔日保持畅通。一个月零两周后的一天下午,手机收到一条葛罗的短息:给家打电话。
难道要转移?还是老妈米娜出了意外?
他开车到89公里以外的镇上,用公用电话拨通了米娜专线。她很快就接了,人好好的,没说几句即把电话递给了葛罗。
“找你也是不得已,接货埠头临时换地,那边有货到没人接,你离得最近。”葛罗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有什么猫腻。
“我在非常时期。”奥利声音也很平稳。
“我知道。但货到了,无人接应损失太大。这当口上人手不够,又只能用最老套的联系方式。只需要你去跟送货人碰个头,让他再等两个钟头。这边接货人已经出发,怕赶不及。你不用管货,订金已付,送完信走人。上头对你还是倚重,老爷子说你技高胆大,交给你才放心,你也算还他个人情,这事完后两清啦。五分钟能完事,我看划算。”葛罗劝道。
“我考虑下。”奥利试图把事情拖黄。
“没得考虑,这是临时的补货,没人按时过去,货就黄,你得马上动身。”葛罗声音虽低,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行,船号给我,这就去。”既然推不掉拖不黄,反正有车,到埠头瞄一眼,情况不妙就闪,奥利心里盘算。
接着他又开出了80多公里,到达指定埠头,找到那艘船。那是一艘普普通通的私人快艇,和其他船一起静静停靠在港口,根本不惹人注目。白色的船身上标有蓝字拉丁文:uncia(雪豹),仅此而已。
船虽普通,但按奥利的经验来目测,冰毒、海洛因等都是轻巧种类,快艇内巧妙藏上10-20公斤绝对没问题。南美某些集团专靠私人快艇常年向美国供货,成为美国市场上可卡因的最大份额提供者,身价高达59亿美元以上。
然后美国集团再往欧洲和别国倒腾那些货,水涨船高。
奥利放慢脚步,左看右看,再180度转身察看,确认周围没有异常、盲动或可疑人员。此时太阳已落山,景色不错,落霞满天,白帆点点,一片风平浪静。有人在海边垂钓,有人围观,有人沿海散步、慢跑,根本没人往这边看。
奥利一只脚踏上船,大声用德语打招呼“哈罗——”,船上没反应,舱门紧闭。
他只好走上船,去敲舱门,敲了一会儿,舱门才打开,舱里的灯光骤然熄灭。随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门后探出一张髯须大胡子脸,用英语问道:“谁?”带着东欧口音。
“有人让我捎话——是老皮。”老皮,是葛罗的江湖别称。如果不知老皮是谁,那么肯定不对劲,奥利自己设了这道防线。
大胡子目光闪烁,看看奥利后面,才点头:“说吧,我明白。”
“再等两个钟,接货人正在赶来,不好意思。”
“你能接吗?俩钟头耽误很多事。”对方有点不情愿。
“不能,我路过。俩钟头快,弟兄们好好吃顿饭,时间就打发了。”
“嗯……转告老皮,下不为例。”
“ok,承让。”这句话说完,算是万事大吉了。
天色渐暗,海鸟呱噪。奥利抄过后兜插着的手机,扫一眼时间,前后刚好五分钟,一切顺利。奥利心头松了一口气,信步撤离。
他躬身跳下船,惊飞船边几只海鸥。随着鸟“噗——噗”的展翅扑楞声,刹那间,传来“噼里啪啦”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接着耳边是“别动——蹲下!”一声如雷爆喝,从左右两边船上突然涌出两大队持枪武警。
奥利眼前闪过蓝雅的脸,她那依依不舍的灼热眼神烧得他发慌,他眼帘闪过波光水影,脑中出现“跳进海”的反应,但水面“突突突”开来两艘巡警船,来不及了,一切迅如猛雷,太快!
两手抱头的一刹那,他心中掠过一阵冷笑:哈,讽刺,在一片顺利中落网。
这边厢,蓝雅一下子摁亮灯,才看清厨房的瘦长黑影是放在桌上的登山包,她长出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找,掘地三尺也没有奥利。没有任何纸条留言,但桌上的登山包证实,奥利确实回到过这里。
她查看洗碗机里的痕迹,碗未洗,很干;再摸摸桌子,有一层薄尘,他不会是刚刚离开的。奥利上次在这屋里转悠,怎么也得是两到三周之前的事了,他又转移了,还是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几个字让她心脏一阵抽搐。
她靠在门框上,不断对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天不会塌下来……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心头才觉舒缓一点,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不管怎样,约定就是约定,既然约好不见不散,自己要耐心等待。等,难道不是他俩漫漫情路上的既定事实吗?她心底一阵烦闷,还是决心坐等。
一天天无情过去,眨眼过了三周,她试着往他邮箱发了一句话:“你在哪?怎么说话不算话?”接着又等了一周。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也等不来,他再次石沉大海。她不能放下自己的生活,在这里佯装无事地坐等奥利了,失败似乎早已注定。之前跟前夫约好的时间到了,她不回去接女儿的话,将会失去做母亲的合法监护权。
失望,从她勾破的丝袜盘腿而上,不怀好意地钻进腿肚子,一直阴凉凉往上蹿。她看见自己那颗含着无限希望和憧憬的心,在慢慢溃散,散出一股股黑烟。
也许真有时空穿梭这码事?她和他,都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同一座木屋,同时在寻找对方。只不过,是站在了不同的年代。也许他和她各走进了木屋不同的时间段,造成了空间的阻隔。也许他俩之间只隔着一股墙,也许此刻正对望而视而不见,咫尺天涯。
而这时,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河流时那种凄惶酸楚是什么了。那时她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一刻,也许是奇妙的预感,神奇的第六感再次起作用。那天站在昔日恩爱的河流前,她已经知道,河流的对岸是空的,没有人在等她。
难怪自己在来的路上心急火燎,因为可怕的第六感已经告诉她,主人不在家。
归途中,又要面对同一条河流。曾经爱波荡漾的河水,此刻却让她心里空落落的,也许这便是人对未知的恐惧吧?
1000多公里外的水母城里,紫心正撕扯着一根干巴巴的香肠干,望着花园里树欲止而风不停,脸色发青,心里抓狂。让她银牙咬碎的,依旧是家里那个奇葩儿子——不,说准确一点,是那对父子的丑恶嘴脸,他俩居然瞒着她藏有保险箱!
难怪,她早觉得不对,原来是这个秘密保险箱撑起了阿奇的脊梁骨。如果不是她一直好奇这老儿子的银行卡明细,她不会偷偷摸摸去拆他的信来看,而终于看到了银行定期邮寄到家的银行明细,还挖掘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阿奇的银行卡当然是由他老爹担负,还拥有使用银行密码柜的凭证!这真是个晴天霹雳加无底洞啊……紫心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明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可她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是,结婚前,戴维郑重声明:我不跟你做婚前财产公证,但你知道父母离婚对阿奇打击太大,我要给他补偿,经济上感情上,他有权支配我离婚之前和前妻的存款。全怪自己当时动了恻隐之心,满口答应不过问不插手,根本不问清楚这笔存款的数目,乖乖签字画押了。
从阿奇的银行明细单来看,他爹是每个月定期给他打款几千欧元的,就像发工资一样,数目和他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可那个保险箱里,肯定有房契股票这些“硬货”,人家死咬着是和前妻一起挣来的,而且源源不断往那里头贴钱,你一点办法没有哇!就跟戴维挡不住老婆花着他的钱,又偷偷存私房钱,是一样一样的,你能说什么?你敢说你偷看了他儿子的银行私信发现的?不送你上法庭才怪。
说实在的,她根本搞不清楚戴维究竟有多少资产,包括名下的存款、现金、股票和不动产等明数暗数。女人过日子啊,不抓经济是失败的,铁定要处于被动局面。本以为结婚后,自己能一点点扭转乾坤,谁想到……唉,看来只有自己兜里的钱,才最可靠。
到今天,她算是看明白了,直接跟家里那位铁腕鹰派“洋掌柜”谈判财政,对自己不利。只能用计策,暗中运筹帷幄,才能保身家。看来自己要通读《孙子兵法》才行。她苦笑一声,打开冰柜找冰淇淋,连吃了几根芒果薄荷冰棍,还是觉得热。
这天晚上,她不愿再独守空闺,哄女儿熟睡后,她去了威力在市中心的单身公寓,带着某种豪迈的悲壮。与一个血气方刚有情有才的金发帅哥共度良宵,不比在家独对枯灯,等一个爱儿子比爱她多得多的死老头强?
那夜木屋揭秘之后,紫心和威力再见面虽有那么一点点尴尬,但很快,俩人产生了某种契合。看来共享秘密,保护情人的秘密,能迅速进入对方内心的制高点,但双方肯定也得有那点默契才可以。她知道他需要她来排解,有点像心理治疗师,除了不能开药方;他知道她不会去告发他,告发了也不怕,本来就没有致命的犯罪事实,有的只是心理阴影。
如此的心里默契,能让这俩人通宵达旦安抚彼此,肉体上和精神上。当然,紫心不会直接说自己罗敷有夫,可这世上有傻瓜吗?除非是天生智障。威力也绝,他从来不问。
他最能打动紫心的一句话是“idon’tcarewhereyouarefrom.youareyou,andthat’sallmatterstome.我不管你从哪儿蹦出来的,你这个人本身,对我才真正意义重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里那片湖蓝湖蓝的海,能将她融化,能让她心窝里那个硬块变软一点。这让她感觉到,自己还可以温柔,重归女人本色。她喜欢这样,仍然珍惜做女人内心该有的柔情。
同一束月光下,白小丽却近乎崩溃。
本来小李后妈萝丝帮她发现小李做账有问题,小丽心里已在纠结,但想想还是忍一忍再说。再怎么不好,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得忍让着过日子嘛?
况且那两项大开支,一个是公司每月花钱租仓库,虽然暂时用不上,但也许价格地点合适先租下来备用;而那笔还款,肯定是小李开公司借了别人钱不好意思紧着还,自己丈母娘的款则可以慢慢还,这都说得通。其他账目嘛,都是小钱,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以示警醒也就可以了。
钱能解决的,都不是癌症。人都要脸要皮,小李要是还想跟自己过日子,自然会顾忌,收敛一下。
但今晚发生的事,却让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昨天老公和前妻的混血儿子罗杰来家玩,他今年15岁了。放暑假嘛,他隔三差五想来就来。吃完晚饭,老公把罗杰送回前妻家,她给玩得一身汗的儿子洗澡。
“庭浩,今儿跟罗杰哥哥玩得高兴吗?”她边给儿子脱衣服,边顺口问道。
“嗯,好玩。”
“你俩大半天关房里,黑不隆咚的,是看电影吗?我去敲门也不开。”
“玩光溜溜!”童言无忌。
“光溜溜?怎么个玩法?”小丽疑虑起来。
“看着大屏幕的人光溜溜,我和哥哥也光溜溜啊。罗杰哥哥说,你和他爸爸也玩这个游戏,大家都爱玩的,我小时候不是老光溜溜跑来跑去嘛?”
小丽听完儿子稚嫩的话,大惊失色,他才5岁啊!
“小浩子,听妈妈说,罗杰有没有碰你,就是……摸你尿尿那儿?”
“啊对——jj,罗杰哥哥也让我摸他的,好大的一坨便便,哈——”小小庭浩不懂,觉得是搞笑好玩的事情。
看着儿子天真烂漫的笑脸,小丽心里猛一阵发颤,她抱紧他幼小稚嫩的身体。可怜我这童真未泯的娃儿啊……小李他儿子比我儿大了整整10岁,他能不懂吗?这个国家在孩子11、12岁就正儿八经给上生理卫生课,讲清楚生命的奥秘了呀!
越想她越激动,耳边像有面大锣鼓,“咚咚咚”停不下来。一弯腰,更是心跳耳鸣,让她喘气都有点困难。
她不动声色,给儿子洗好擦干,哄他睡着,然后偷偷摸到罗杰的房门。但转念一想,那可是“犯罪现场”,自己不能轻易破坏,于是又转身折到客厅等老公回来。
小李进门后,小丽着急地拉他进卧室,压低声音把儿子说的事告诉老公,忍不住忧心忡忡。
“唉,孩子在一块玩嘛,有时会使坏。”小李居然不在意。
“如果是同龄娃儿,一起玩闹,我不追究。但现在是把小孩子关黑屋里让他看黄色录像,还乱摸,他都15岁啦!”
“黄色录像?你看到了?证据呢?”小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自己儿子信心满满。
小丽上前拖起他,往罗杰的房间走去。
进门后,她径直去录像机和电视机那儿捣鼓一番,毫无结果。一拍脑袋,现在谁还用录像机?肯定是电脑作的怪!可罗杰用的是自己手提电脑连接电视屏幕,电脑早被他随身带走了。
“你倒是帮帮忙啊你,别光站着不动窝。”小丽虽然心里着急,也不想搞得动静太大,吵醒熟睡的庭浩。
“趁儿子不在翻他的东西,不合法的。”
“他乱摸我儿子就合法啦?”小丽有点气急败坏,小李这不明摆着护短嘛?
“我还是那句话——证据。”
“庭浩说了不算吗?还要什么证据?”
“小孩子说话能算数吗?6、7岁的孩子最习惯撒谎乱说,引起大人注意。”
“胡说八道,庭浩还不到那个撒谎的年龄。”小丽努力把气愤难忍的声音压低,伸手去翻罗杰的枕头和床单。
正翻着,一本playboy从床垫下掉了出来,“啪”摔在夫妻俩面前,活脱脱像在小丽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刮子。
“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小丽像抓到了有力证据,伸出脚尖,往老公的脚下戳了戳眼前情色饱满的杂志,仿佛那是一堆臭狗屎,正冒着招人嫌的热气儿。
“这算什么?现在的大男孩,哪个不掖着一两本这个?人之常情嘛!”
“人之常情?我绝不会把我儿子教成这样!”小丽气恼地把耷拉额头的一缕头发撩上去。
“我看你真是老脑筋。放心,你根本不用教,大家都是人,高等动物而已。给你禁欲,你也好不了哪儿去……”
说完,他一扭头,拍拍屁股洗澡去了,跟个没事人似的,把小丽独自一人撂后头生闷气。
不是他亲生儿子被亵渎,他当然不急,真正猪狗不如。
小丽越想越气,不想跟他吵,也知道情急之下和他理论不出来,只能越说越拧。于是她干脆把自己被子抱到书房,坐在沙发上,静心想了想,拨通了彩卿的电话。她觉得彩卿毕竟是个博士后,脑子好用,遇事也比较客观冷静,而且听她说过一耳朵,她有空时去帮社会福利所当义务翻译,见识过一些“国际家庭”的纠纷。
果然,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彩卿很冷静:“没事,幸亏咱发现得早。这样,你还是乖乖回房睡觉,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对说服小李也有好处。明天跟他约个时间,专门坐下来好好谈谈。如果小李实在不管的话,你得找社工帮忙做通他的思想工作,然后由他来跟罗杰沟通,毕竟他是亲爹。”
“我上哪儿找社工呢?都有什么明目?”
“别担心,社工我帮你找。但你尽量先跟老公沟通,如果绕开他直接找社工,对你们关系不利,整件事很可能会恶化。你知道,这里有关部门发现此类问题,会指派社工介入你们生活,到时候我怕……很麻烦,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这怎么说?社工不是派来解决问题的吗?”
“说是这么说,但社工也是人。涉及到人就牵扯到具体人员的素养和文化背景,社工和当事人对同一件事的理解,很可能和你我有所不同。”
“你说得好抽象。”小丽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比方说,儿童保护部门给你派来社工,隔三差五进行家访甚至监督,如果觉得你们父母双方不能好好保护孩子,还要把孩子带走,到时你想见他都难。”
“不会吧?我可是他亲妈。”
“是亲妈,但小李不是亲爹呀,而且你和孩子的继父若意见不统一,常为此事发生争端,会影响到孩子的成长啊,儿童保护工作者是站在这个角度考虑的。”
“可是做坏事的人不是我家和我的孩子啊,他们管的人应该是罗杰才对,他才需要监督和治疗,不是我们!”
“道理上是这样,他们也会派社工去督促罗杰接受心理辅导,但毕竟罗杰是你的继子,他和你们是一家人,这正是难缠的地方。北欧国家的核心价值是人人平等,成年人和儿童平等,即便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能禁止罗杰和他父亲来往,他还是要来你家住的。一旦社工介入,他们会时常走访,防患于未然,这个思想准备你要做好。”
“这么说,我还是先自己处理,轻易别找社工。”
“对,先礼后兵。如果你家小李不解决,那么通过社工找专门机构来教育罗杰,会有心理辅导师定期辅导他,这个国家重视少年儿童心理教育。亲,出了这种事,姐妹们都会帮你,别太焦心,啊?洗洗睡吧。明天我过来看你,晚安。”
仔细想想彩卿一番话,小丽觉得有道理,于是又抱着被子回到卧室,对枕边小李百般温存,才终于换来他一句话:我抽空找罗杰谈谈,也该管管他了,这孩子!
听到这句体己话,白小丽心口一颗巨石终于坠到地面。心想:先解决完这件事,稍后再过问公司账目的事吧,一事还一事,别搅到一起成混水,有鱼有虾也摸不到了。她觉得心里好累,但眼皮总算重重地“砰”一声合拢了,像两闸大铁门。
第二天,彩卿拉了蓝雅和紫心外加泰妹子瑞塔来看小丽。“五朵金花”在院子里晒太阳,喝下午茶。得到一番贴心安慰,小丽感觉心头暖起来,不那么慌乱了。
蓝雅再也瞒不过众闺蜜,大家都不约而同猜她准是找奥利去了。谁让这帮人最了解她呢?女人们在一起,总少不了谈情说爱。
“蓝妹妹我看你呀,正应了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为不断失踪、身份不明的爱郎揪心,而我们为你揪心,也感叹你直接把生活过成了传奇,可歌可泣。”紫心的话,有点让当事者蓝雅哭笑不得。
“其实你说,男人这种鬼东西,想明白了也是可有可无。女人若是经济自立,有一群臭味相投的好姐妹,鸡肋男人鸡肋婚姻,不如不要。比如说蓝雅你前夫,早了早好。”瑞塔托着下巴,满脸世故。
蓝雅靠在躺椅上,眯着眼寻找太阳的焦点,不搭话,她知道瑞塔那是装世故。瑞塔喜欢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其实她永远看不破。自己又何曾不是?这里每个姐妹都生活在自己的迷局里,又有谁看得破?谁站着说话会腰疼?
“男人还是要的,不然谁来换冬胎?”小丽说,她最先想到的,总是实际问题。
“有钱还怕没人换冬胎?搞它两辆车,一辆冬天开,一辆夏天开,结了。说句实话,你侬我侬的恩爱日子,哪个女人不向往?可操作起来,他娘的有难度哇,走着走着,方向就变了,初心也早忘光。偏偏这帮北欧佬,还偏爱白开水一样淡出鸟的日子。”
紫心的解决方案,向来和“妈泥”(money)挂钩。看来白开水的日子,是她开小差找小蜜的原因?蓝雅心里在打问号,开不了口。人家愿意会自己说,问那么多干嘛,多此一举。
“哎蓝雅,你能不能说明白,到底为啥那么痴迷奥利?世上有良心的帅哥多的是,干嘛非吊死在这棵树上?”瑞塔不知死活地问。
“就是就是,说来听听?艺术家看人看事,角度总是特别。”彩卿也来劲。
“嗯……说不明白,也许我欣赏他狼性里的温柔。”蓝雅手叉额头,闭眼享受阳光在眼帘的一波波跳动,接受众闺蜜的评判。
“是吗?你那么喜欢他的狼性?狼是多么凶狠残忍的动物,狼让我联想到纳粹。奥利在德国长大,是否受到种族优秀论的影响?他以狼为傲?虽然如今哪哪都鼓吹弱肉强食,但我认为,如今人并不缺乏狼性,缺乏的是人道。人不是狼,人应该高于狼。我欣赏狼的桀骜不驯和自由,但狼的贪婪和不择手段是可怕的。我更不愿接受群狼所受的专制,尽管那种严密组织和绝对服从,很可能是集体行动胜利的保证。”
彩卿扶扶眼镜,弱不禁风,却话中带骨。话题变得严肃起来,大家默不作声。
紫心出来打哈哈:“博士后就是博士后,话说出来都是哲理,i服了u。”
彩卿却顾自接着说:“我觉得西方人总体上比我们中国人狼性多。来到这儿后,我发现姐妹们一个个都,简直……与狼共舞啊……那被狼袭击,真是防不胜防。”
“共舞没事,共眠事就大了。别尽说人家,你身边那位斯文哥到底是狼是人哪,搞清楚没有啊才情妹妹?”紫心冲彩卿坏笑。
“嗨,我是与狼共舞了一把。”彩卿大方承认。是啊,与狼共舞,一曲难忘,随即没了下文,不仅让她没面子,还摸不着头脑。她不想展开这个话题,及时刹车。
“你们都共舞,我是活脱脱与敌共眠……只怪我自己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小丽不禁感叹道。
“说到遇人不淑,很多人都会有,看你是否能及时离开漩涡,全身而退。”彩卿说得决绝。
这一席话让蓝雅又多心了,晚上在床上孤枕难眠,不断翻来翻去,耳根不得清净,全是闺蜜们的酷评,还有那句要命的“与狼共眠”。
她知道自己过于敏感,也常对自己爱过敏的一颗心不胜其烦,但生来如此有什么办法呢?人最绕不开的,是自己。
而此刻,在下午茶上慷慨陈词的彩卿也不见得好受多少,只是她更善于驾驭自己的情绪,心绪不宁时总能找些事情分心,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不,下午茶完后,她又泡在学校实验室里搞那个预测北极光的系统,把它当游戏了,玩得挺高兴。
但玩累了,拖着疲惫的身心往宿舍走时,她心里那股寂寞和困惑又涌上心头,甚至生出几分委屈来。自己到底说错做错了什么?居然一下子吓跑了海基。就算有说错做错的地方,自己肯定不是有意的,对方何必如此躲避?还有意识避开她这么长一段时间,简直太没必要了。
有时她凝神盯着身边的金发碧眼们,真不知道这帮子“狼人”到底脑袋结构有啥不同,怎么一个个想法都跟俺们中国人大相径庭、黑白颠倒?
最近几个月来,海基一直不在宿舍,应该是在躲着彩卿,因为不同系,上的课目不同,她很难在教室巧遇他。她曾经给他发过邮件,像之前那样,约他去看展览看话剧看电影,他都一一找理由打太极,推至无形。
想到“太极”二字,她突然想练练太极,最近自己做事太不集中精神,应该重拾太极。以前在北京中科院时,她常去跟班练陈式太极拳、太极剑和站桩,还正经拜过师傅。
进到宿舍楼,她发现人很少,黑灯瞎火,估计人都跑出去度周末了。
彩卿换上那套特意从国内带来的白色唐装练功服,到阳台上去,花几分钟做完准备运动,进入站桩状态。她双眼半开半合,觉得这种状态比较容易进入一种迷离的忘我状态。当然,要真正做到忘我简直不可能,如果能忘记自己的存在,进入入定状态,那得是半仙了,估计能进入另一生存空间,能为俗人不能为了。
她苦笑一声,开始运气吐纳。正当她不断提醒自己把凡尘琐事沉入脚底时,耳旁传来一声“噢”的讶异声,声音虽细微,却一下子把她从飘忽不定中拽回到地面。
她不由睁开眼回头一看,后面竟站着海基!他显然是来阳台抽烟的,却意外被黑暗中寂然不动的白影子吓了一跳。
哼,吓的就是你。堂堂八尺男儿,胆小如鼠,没出息。
这么一想,彩卿觉着解气。看到他清瘦的面容,欲言又止的神情,灵机一动:好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你主动送上门,姑奶奶我今儿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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