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狴犴要自己现在来学武艺,张静修赶紧摆手道:“朱公子,我从小就不曾学任何武功,你要我诗词歌赋,我是无一不通,你要我这举石锁,耍大刀的,我是万万不能啊。”
见朱狴犴仍在仔细修改阵图,完全没有管自己的建议,张静修急道:“而且,这敌人现下就在庙外了,时间紧迫,这要举石锁,我也没时间练啊。我们现正困在这欲天大阵中,火烧眉毛之际,如何能分心习武?”
张静修说完这几句话,已是十分吃力,妖音入耳,手足冰冷,朱三公子俯身用枯枝把青石地板的火堆拨了拨,火光跳动,光亮大了一些,张静修靠近火堆蹲下,却感触不到火焰的温暖,看到火光映在四周的黑影开始不停摇摆,渐渐幻化成妖异的人形,在古庙灰白破旧的土墙上跳跃、舞蹈,少年渐渐恶心头晕,想扭头呼喊身边的白衣公子相救,才发现喉咙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似乎被黑影扼住咽喉,内心的害怕,黑暗,无助,随着耳边时远时近的男女异声,各种情绪使自己渐渐沉沦,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扭曲,看到墙上黑影化作无数厉鬼,手持叉戟锏锣,前来索命,一只黑色厉鬼幻化成五爪,扼住少年的咽喉,顿时感到无法呼吸,想挣扎,却无处发力,努力睁开眼,望向那袭白衣。
可那袭白衣只是蹲在一旁,默默的拨弄火堆,对自己的生死似乎视若无睹。
“父亲,母亲,孩儿现在就要来见你们了吗,可张家的清名,哥哥们的性命,我、、、”
“煌八字彩毫书,铁画银钩照坐隅。心正自能祛百历!辟邪安用道家符!傑!傑!傑!、、、、破!”
随着朱狴犴蕴含深厚内力的一声大喝,如风雷席卷,张静修猛地浑身一震,如同夏雨前的闷雷,灵台顿时清明,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一丝余烬,身后的白衣公子正伸直左手,抵住自己后心,头上气氲蒸腾,显然正在为自己运劲,张静修凝神闭眼,感到一股暖流正徐徐流入怀中。
张静修醒悟过来,刚刚自己陷入那恐怖幻境之际,是朱三公子出声压过了这欲天大阵,帮自己守住心神。
“这欲天大阵专是迷惑人心,陷人于心魇之中,时间久了,陷入疯狂,浑浑噩噩,丧失人格,自伤自残,这驱使阵法的妖人,知道这阵法对我影响甚微,而你是忠良之后,对我意义非凡,故意以这阵法伤你,逼我出庙门决战,现在凝神静心,听我讲诉这武功心法,以凝神聚气,让你能在这阵中能自保。”
“多谢公子相救,今日你已经救我几次了,若没有你,我就是九命猫儿都不够活。”
“收声,先凝神守心。我不出庙外,这妖人也不敢轻易进来。”
白衣公子的声音就在身后,另张静修安心不少。张静修闭眼守心,安定下来,但庙外仍黑影憧憧,危机四伏。
见危局暂缓,朱狴犴缓缓收功,轻擦额头汗迹道:“天下道理殊途同归,你既然能明经致理,胸藏万卷,我不教你举石锁,耍大刀这些打熬气力的外家功夫,真正高明的武功绝学必定源自于道,而我教你用另一种途径理解乃父文章。我这门功夫与其说是武功,更不如说是一门学问,若能明白其中精义道理,有我相助,甚至一晚就能学成,倘若真是只会外家功夫的粗鲁汉子,反而一生都不能入门。你愿意学吗?”
见提到父亲,张静修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勇气,父亲才学,当世无双,这朱三公子既然能化入武学,于情于理,自己有何学不得,对其感激之余也多了几分亲近。
“愿意!”少年的回答,斩钉截铁。
自家族惨遭劫难,连逢剧变后,张静修从没有如此的渴望力量,无论武功、计谋、权势、人心,他都愿意去学,去追寻,只要有一丝机会,一丝可能,他有太多的人要去拯救。
现在,他终于看到命运的重重阴云下露出了一线曙光。
朱三公子点点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张静修仔细一看,是一枚再平凡不过的“洪武通宝”,外圆内方,除了年代久远外,并无异常。
“这门学问叫做‘方圆步’,《论语》有云:仁者可谓方也矣,自古以来内外相应,言行相称之人可谓方,君子心行,以方为本”。
见张静修若有所悟,白衣公子继续说道;“有唐一代,医圣孙思邈却主张:治事合乎至德。所谓至德,就是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而乃父在《书经直解》后言中也提出:君子行事,圆融无碍。可见,方为做人之本,圆为处世之道。”
接着,白衣公子把张静修带到之前他在青石地板上所画的阵图前,只见这图形外为一大圆,中间以四个略小一点小圆相套,小圆各交点却又相连成一个正矩形。
“这是....?”内方外圆之道,张静修曾也听父亲提起过,但实在不知内方外圆与这图形有何相干,更不知与武功有何相干。
白衣公子脚踩在图形中一个大圆小圆交汇顶点,同时示意张静修脚踩在对向另一个顶点上,向张静修招手道;“你到我这来,要几步?”
张静修心想:“这有何难”,跨步上前,迈出七步到了白衣公子的位置。
朱三公子笑道:“错了。”
张静修不解问道;“哪里错了?”
“你看,我到你那里只要五步。”说完,朱三公子白袖挥洒,身姿却与常人迥异,左脚为轴,右脚画圆,奇怪之极,迈步走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果真只用五步到了同样的位置!
张静修大感诧异,仔细打量,两人身量相当,朱三公子略长一点,但张静修身形颇为修长,单论腿长,两人几乎一般无二。
“奇怪!太奇怪了!你难道使了什么妖术,凭空飞了过去吗?为什么会少两步?”张静修奇道。
白衣公子微笑道:“这不是妖术,而是学问,这图形这是我所创的《三才四象阵》,天、地、人是为三才,四象是为四圆交汇的四个交点,是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以四象为轴,内足为支点,外脚踏圆,是为归元步,这图形内,无处不可达,外脚为支点,内脚踏圆,是为回方步,这图形内,则无处不可退。”
朱三公子朱狴犴撩起白袍下摆,席地而坐,以地上《三才四象阵》图形结合《书经直解》中的方圆之道,将其中“方圆步”精妙之处,尽皆演画给张静修看。
见张静修赞叹不已,朱狴犴也颇为自得:“医圣孙思邈由医道悟得治事合乎至德之道,我又将你父亲《书经直解》的内方外圆之道融于武学,天下道理总是百川归海。”
张静修本就聪敏好学的性子,父亲的《书经直解》他不知道背诵过多少遍了,这方圆之道也早有所得,只是将其化为武功,真是闻所未闻,如同为其打开一扇天窗,才知外面宇宙之广阔。
自张静修潜心钻研这“方圆步”以来,浑然忘我,早已忘了自己还身在这“欲天大阵”之中,有时想起来,那妖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当张静修转念继续回到这精奥的方圆步中,心中只有这《三才四象阵》,这一点如何踏出,那一点如何走,已能自主摒弃耳边的妖音,见久攻无效,那时高时低的妖音似乎也暂时平息。
见张静修已不受这“欲天大阵”影响,妖阵已破,朱狴犴笑道;“孺子可教也。”
在这残垣断壁的古庙之中,两人围坐在图形前,一人讲解,一人默记,一袭白衣,一袭青杉,神之所至,不知东方之既白。
清晨的熙光照射在张静修俊逸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学了一夜了,张静修自半夜学起,图形、奥义已经熟记,迈步开来,方圆相从,三才四象阵内,只见一袭青影,衣袖挥洒,飘然若仙。
见张静修如此天资聪颖,一点就透,朱三公子也颇为惊喜,靠在残柱上,闭目养神,任其自行迈步练习。
突然,张静修眼前一黑,胸口一紧,一跤跌倒跌倒在地上,他疑心刚刚步法错了,站起身来继续走,却发现自己脚步虚浮,几乎迈不出脚来。
一旁的朱狴犴轻轻睁开双眼,“你身无内力,步伐空虚,以你现在的身体,只能走这几步,也只能这么快了。”
张静修懊恼道;“既然我身无内力,不能施展这步法,那学这又有何用?”一时之间,颇为沮丧。
朱狴犴缓缓站起身来,注视着少年,含笑道:“这方圆步既然是受你父亲所启迪,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张静修揉了揉练得肿胀的双腿,疑惑的眼神,抬头看向不久之前还宛如白衣杀神般的男人。
白衣的朱三公子收敛笑容,正色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再送你一层皇极经天功!”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