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姑家出来,长欢心里就彻底打消了想嫁给二表哥的主意。
看来,姑姑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
不行,不行......
现在都不乐意让她吃饱饭,以后嫁进去还怎么得了?
整日里喝凉水么?
长欢想想就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
可是......
唉......
长吁短叹一番,长欢心不在焉地赶着驴车,手里无意识地扯着缰绳。
驴车缓缓前行,轱辘轱辘,宛若重病垂危之人急促的喘气声,在风雨欲来的林间弱不可闻。
这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又变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阴沉,似打翻的墨汁泼洒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目光所及之处,深浅不匀,或浓或淡,宛若一幅情趣高雅的写意山水画。
阴暗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团团巨大的黑色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朝一个方向移动,头顶上方的苍穹凝成惨淡的深色,光线暗下来。
可怜长欢刚进了林子,即使想再往回赶到姑姑家去避雨,也来不及。
长欢回头望了望姑姑家的方向,已经远远隐在林后,看不见,就连村庄都已经消失,隐在那交相掩映的树木中。
还是算了。淋雨就淋雨吧。
长欢紧紧握住拴绳驾着驴车,往前赶路。
过了这个林子,转个弯就是隔壁的远山村。
雨下得很大,带着要惊破天际的凶狠,暴怒地落下来。
深深雨幕里,前面的毛驴忽地撒开蹄子,极速奔跑,震得车厢后面的木头吱吱呀呀地叫出声,仿佛那简易搭就的车厢下一刻要散了架般,颤颤巍巍地发出凄厉的哀鸣。
长欢心一紧,莫名有些发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手忙脚乱。她紧绷着所有心神,想要控制着这有些失控的情况。
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只能急急地扯住缰绳,努力想稳住身子,让自己不至于被颠出去。
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脸上,冰冰凉凉,痛到麻木,模糊了长欢的视线。眼中没入扑面而来的雨水,酸涩疼痛难忍。她只能不停地擦着脸上的雨水,努力眯起眼睛看着,透过那重重雨幕,模模糊糊地辨着前方的路。
晃动颠簸的视野中隐约可见前方开阔的大道。
长欢心下一喜,握着缰绳的手不经意间松了松。
然而变故就在这一瞬之间,突然一声尖利的嚎叫响彻天际,破开云霄。
朱彩霞黑着脸关上门,进了屋。她拆开油纸包,看了看里面的色香味俱全的点心,还印着镇上天香铺的名字。
别致又新颖。果然是有钱人家吃的玩意儿。
粗糙泛黄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又很快地消失。
她板着一张脸,赌气地把封好的油纸包朝柜子上重重一扔,带着嫌弃,带着怨气。
就这么一点东西就想把她给打发?这是把她当叫花子么?
门外传来大力的拍门声,砰砰砰地,把正在愤愤不平的朱彩霞吓一大跳。她一骨碌爬起来,把柜子上的油纸包朝床榻一头的黑木柜子里一塞,立马就准备翻身下床去开门。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慢慢停住,眼里泛起一阵奇异的光。她伸手推开窗子,窗外雨势渐大,被炎炎烈日炙烤的土地渐渐潮湿。
雨越下越大,拍门声也越来越急,毫不间歇地,像是要把门给拍烂般,即使在深深的雨幕中也能清晰入耳。朱彩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笑的幸灾乐祸。
死丫头,我就不开门,你能拿我怎么办?
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就彻底僵住。
因为门外人的耐心似乎已经告罄,在狠狠地踹着门。
一下,两下,三下......日久年深的木门几乎要被踹的从围墙里脱出来。
朱彩霞揣着手,一溜烟地跑出屋子,连墙角的油纸伞都没来得及拿。她脸拉的老长,恶狠狠的瞪着门口的方向。
雨还在下着,下的极大。地上一滩滩水汪越积越深,汇聚成细长的水流,冲刷过久经干涸的地面,浮动翻滚着淡黄色的泥浆。
她跑得极快,连路都来不及看。
其实看了也没用,院子里到处都是水。要真计较起来,完全没有落脚的地儿。
一脚踩进水汪里,溅起一串串泛着泥泞浊色的水花,连裤脚上都湿了些许,朱彩霞此时也顾不得湿透的鞋袜,她只是急慌慌地往门口跑。
越靠近门口,越能听清耳边那震耳欲聋的踹门声,震得那透明的雨幕似乎都在颤动。
朱彩霞心下一沉。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又很快地消失无踪。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事儿了。
门外的一行人赫然是在田间劳作,匆忙赶回来避雨的田大富一行人。
朱彩霞刚把门栓抽下来,连门外的人都没看清,脸上顿时就挨了一个耳光。打的她眼冒金星,脑子里突突地响。她惊怒抬头就看见门外脸色铁青的相公狠着一张脸,道,“一天到晚净知道好吃懒做的臭婆娘,要你有什么用”
那脸上的狠厉让她触目惊心,估计要不是当着孩子和难得做客的丈母娘面前,眼前的男人不好意思动手。朱彩霞毫不怀疑,自己今天会讨得一顿好打。
她慌得不知所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难堪又愤怒。
几个孩子都看呆了,反应过来。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立马上前拉着父亲赶紧进屋。女儿就小跑到母亲身边,又心疼又难过地围着自己母亲。
过来做客的老太太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屋,没在雨中逗留。
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被打,她当然很是火大。
她倒是想一巴掌招呼过去,可......
说一千,到一万,实在是自家女儿做事太不靠谱,女婿给气急。
前后几步路,开门要开上大半个时辰。
这事儿,她闺女不占理儿。
别说女婿心里火大,就连她这个当亲娘的都等出不少火气。
想了想从前帮女儿出气的例子,老太太觉得吧,夫妻之间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妙。
省的到时候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还得落不少埋怨。
一行人被淋成落汤鸡,赶紧进了屋里。
刚才一巴掌落得太突然,朱彩霞一直处于怔愣的状态,直到进了屋里,她才反应过来,扯起嗓子,嚎啕大哭。
那声音又刺耳又尖利,叫的跟杀猪似的,一阵一阵地凌迟着在座众人的耳朵。
田大富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烧水。没长眼睛看么?”
正准备闹一场,给自己找回点面子的朱彩霞猛地被吓到,她哭声骤停,大张着嘴巴,眼神呆滞。
忽地,眼轱辘一转,瞥见自家相公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她赶紧拍拍屁股,就跑到灶台上烧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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