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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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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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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被她认出我就是先前与落尘一同走进这香颐楼的人?按理而言,至始至终都有幂笠遮身,常人不可能会认出我的容貌。

    看着逐渐朝大堂内某处偏门走去的妇人,心中顿时戒备,静静的并未移动半分。

    但显然那老板娘似乎有十成的把握我会随她而去,经过一个拐角时略回头,嘴角别有深意缓缓的扬起。

    环顾四周,除了寻欢作乐的宾客与游走在各宾客间调笑甚欢的女子,无论是守在入口处的,还是周围传菜引路的小厮,这其中都算上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也不下三四十余人。虽公然与这香颐楼武力相博硬闯出去,也并不算难事,但定会有一番不小的慌乱。

    要是再次引来官兵,反而更为因小失大。

    身后有个黑影压近,惊觉后眉心紧锁,果然一身女子打扮在这样的场合太过不便。在他伸手靠近之前不留痕迹的躲开,却忘了我现在的装束与往常不同,躲闪间被那人一把抓住身后余留的长发。

    “莫要逃跑啊,看被我抓住你了吧,嘿嘿嘿。”

    冷眼看去,顺着那人的力道头向后一仰,旁人看来,像是主动投怀送抱般缓缓绕至他身后,在他叫出声之前将他一掌击晕,推给经过身旁的人:“这位公子喝醉了,将他扶回房内。”

    那女子接过后,睁大了眼迷惑道:“这……”

    不等她说完,一手负在身后朝着老板娘消失之前的偏门,径直跟了上去。

    刚走入那偏门,从门内闪现两个人影,手上还握有长绳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心中悚然而惊,反手扬起将他们击退。

    “竟然还会点拳脚功夫。”从暗房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她正端坐在正中央的一张紫金漆雕花长椅上,摇着手里的扇子傲然睥睨的看着我,身旁站了数十个身强力壮的大汉。

    她说完又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缓缓走来围着我饶了半余圈,脸上勾起一丝冷笑:“虽然我们香颐楼姑娘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但你也别以为这样就能滥竽充数逃过我的眼睛,我们这可没有像你这样面上素净脂粉不施的女子。”

    原本被我击退而倒地不起的人,在那老板娘说话间又爬了起来,猫着腰想趁我不备再度袭来,却被挥手制止。

    待他们放下手中长绳退下后,老板娘重新回到长椅上,犹自说道:“虽不知你是何时混进来的,但凡是进了我这个地方只要是女子,就没有一个是能安然走出去的,你可有这个觉悟?”

    “依你而言,是要让我像外面的那些女子一样陪客人饮酒作乐?”沉默半响,盯着她道。

    “怎的?你是不愿意?”老板娘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拨弄腕上长串的玛瑙镯子,漫不经心道,“也对,一开始都是不情愿的,不过你要是执意反抗的话,怕是少不了皮肉之苦。”

    听了她的话,低头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既然出不了这香颐楼,我便也不打算反抗。”

    “什么?你……你是答应留下来了?”显然我的决断出乎了她意料之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脸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后,那里摆放着许多看似是用来折磨人的器具铁链。

    见她心存怀疑,于是不慌不忙道:“反正注定是逃不掉的,我又何必白白受这份苦楚。”

    “真是奇了,往常刚进来的都哭天喊地要死要活,最少都大闹个三天三夜才会安生,倒是头一次见到你这种上赶着弃良为娼的。”老板娘撇着唇角,轻轻摇动手里的团扇,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过这模样倒生的……”盯着我似乎在探询什么,顷刻间眼睛一亮,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取汾水来!”

    “是。”

    不一会,一个小厮端着一个银制的小碗走了进来,旁边还放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请姑娘伸出一只手来。”那小厮放好碗碟后,对着我说道。

    目光投向那碗中,除了盛满了水并无他物,犹豫着把手伸了过去。那小厮取过匕首在我指尖上轻轻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又连忙端着银碗接过落下的一滴血。

    “老板娘,请您过目。”小厮做完这一切,将碗呈在了她面前。

    他们所做的都是我闻所未闻之事,只得收回了手,静静的看着暗房里的一干人等。

    “啧啧,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下便可以叫个高价了。”看了那碗里的东西后,她的眼中比先前更是光亮了几分,声音直发颤,激动的使劲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又立刻放下团扇,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仿佛看到了活的摇钱树,眼角堆出细纹喜笑颜开道:“姑娘既然这么有悟性,那便早些选个黄道吉日,以姑娘的容貌资质,到时候定会为姑娘夺得大大的头彩。”

    虽然不是很明白她话里所谓头彩是指什么,但见她那欢愉的模样已然是对我放下警惕,便知道自己的缓兵之计成功了,连忙故作低眉顺从状:“一切按照您的意思来办。”

    “不知姑娘……”

    正当老板娘和颜悦色还欲询问些什么之时,从暗房外走进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直奔我们面前,低声道:“莺儿姑娘被人送了回来。”

    “什么?”一句话惹得原本面容和缓的老板娘再度神色严肃起来,盯着那人道,“不是被严家公子请去为宴席作陪吗?怎么好端端的又送了回来?”

    只见来人面露为难,嗫喏不止,好半天才说:“那严家二少不知何时染上一种怪病,一旦发作连亲爹亲娘都不认,怎的恰好今日在席上发作了,莺儿姑娘就坐在他身旁抚琴,差点……差点被严二少爷给当场活活掐死。虽然被旁人给劝阻了,但那严二少爷不依不饶,扬言一定要取了莺儿姑娘的命,这才被送了回来。”

    听了他的话,老板娘眉头紧锁,连忙道:“送回来也罢了,切记勿从正门进来,免得让其他客人看了留下笑柄,对莺儿的名声不利。”

    “这……”那伙计面色再度难看了几分,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说道,“莺儿姑娘已经从香颐楼门前进来了,此时正被客人们围堵着。”

    “蠢货!”一声清脆声响起,伙计面上结实的挨了一巴掌,老板娘气急道,“平时都是怎么教你们的,如此是想众目睽睽下让大家知道莺儿遭人嫌弃,看我们香颐楼的笑话不成?还不快带我过去!”

    “是。”那伙计捂着红肿的半边面容,哭丧着脸在前面引路。

    突如其来的状况发展至此,虽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心底却作了另外的打算。本想在这香颐楼老板娘对我放下警惕之后,等到半夜无人偷偷离开这个地方,但眼下暗房中只剩下我和另外几个看似强壮不易对付的大汉,而外面现在定是因得这香颐楼头牌的事情而场面大乱。

    进来之时我便已经暗暗摸清这暗房的格局,唯一可以逃跑的地方便是那通向后院的窗口,只要我将房内余下的几个人给打晕,从窗户中跃身而出,再找到我事先扔在伙房前的衣物,换上便可如常回到少师府。

    视线在那几个壮汉身上游走了一遍,一只脚悄然向后退了一步,描准方位考虑着如何在他们叫出声之前全部击倒。正欲蓄势待发之时,耳边又传来了脚步声。

    “姑娘也与我一同来吧。”那老板娘与伙计复又折了回来,眼瞅着我漫声道。显然她仍对我留有戒心,怕我趁乱逃跑。

    应声淡淡一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堂外已经是人头齐齐聚拢,哗然一片。无数宾客将几个身影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吵翻开来。

    “莺儿姑娘,这是我从塞外得到的玉如意,如今送与姑娘,希望能博得美人一笑。”

    “什么玉如意金如意的,跟我祖上传下来的的夜明珠如何能相比,赶紧滚一边去!此等物什简直有辱了莺儿姑娘的眼睛。”

    “你说什么?你可知我这玉如意,乃世上绝无仅有的。你那破烂珠子才真真亵渎了姑娘一双眼。”

    “如此说来,你小子是想打架吗?”

    “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今个儿我就要当着莺儿姑娘的面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说完两个人扑向对方,惊得周围看热闹的女子尖叫连连,很快俩人缠斗着滚落在地上抱打成一团。其他人见了,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二人像杂耍般的狼狈模样,继续源源不断将手里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向那一袭红衣的女子面前。

    “看来事情也并非预想的那样糟糕,你现下瞧见了吧,这便是男人。”与我一同站在不远处的老板娘面上不再烦心不已,眼含春风,唇角勾出轻闲的神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不要想着逃跑。不多时日,你便也能如她一般成为香颐楼第二个头牌,到时候人人便会为你一掷千金慷慨解囊。”

    说完扭头对我轻转眼珠,堆起笑容扭着腰身向那群人中走去,我这才幡然醒悟,刚才那番话是对我说起的。

    呆怔之际听得老板娘笑眼如丝道:“各位客官稍安勿躁,诸位的美意我替莺儿都收下了,但今日我们莺儿姑娘已是劳累,烦请各位多多怜香惜玉,他日莺儿定会一一登门谢过。”

    说着挥手叫来了伙计,将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宝物都悉数搬了下去,那些原本还围成一堆的人不得不退身开来。我这才看清那落尘所说的长安城第一美人,果然是颠倒众生美则美矣。白玉般纤细的脖子上留有被掐过的痕迹,异常醒目。

    美人终于得了喘气的空隙,一双秋眸含着泪,迈着步子投向那老板娘怀里,声音如同蚕丝般柔婉:“崔妈妈,今日若不是有贵人相助,莺儿恐是……恐是再也见不着崔妈妈您了。”

    这一声声娇泣,惹得周围的人眼睛都看直了,只恨不能此时被靠在怀中的是自己。

    顺着她指向的贵人方向看去,蓦然只觉一颗心被重重摔在地上。先前只顾着看向那位名唤莺儿的女子,却忽略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人。

    只见那人眉头始终攒聚不舒,一张玉雕般的清秀面容平静的看着前方,挺直的鼻梁上一双眸子竟是清澈透亮之极,不再如以前所见到那样沉沉如雾。

    为何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心中的不安与惊奇恍然交替。钰亲王身边只跟着一个面上恭顺的男子,警惕着周围避免有人靠近。索性的是他并未发现我,如今的装扮若被认出,不等体内的毒性发作,我大概也会因欺君之罪而被送斩。

    “老板娘吩咐过,姑娘此时不宜见外人,还请姑娘随我来。”身旁的伙计突然靠近我,悄声说道。

    伙计刚说完,远处的人突然视线开始偏转,落在了我身上,身体如同被牵制住僵在原地。与那双眼四目相对下越是感到焦心难安,额上冷汗岑岑。

    “好。”终于那双清亮的眸子漠然移向别处,心中如释重负,垂下眼帘快步随着伙计朝一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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