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抬起头来，他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的悲哀。
杨清一的心微微一紧，将脸上的寒意收敛了几分。她朝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说吧。”
王承恩依言走到了她跟前，低低地唤了一声。“姑娘。”
“我想听你说。”杨清一叹气，“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私事，或许我不应该多问。但是，既然你们喊我一句‘主子’，我也是一直把你们当做自己人看待的。现在你们有了什么矛盾，我只是希望能够帮上一把。”
王承恩仍是不说话，杨清一再次道：“你若是能解决，我自然不会过问。可是，你却一直用逃避的方式……王承恩，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逃避是解决问题里最烂的一招，这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相反，只会把问题越弄越糟糕。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王承恩终于抬起了头，眼中竟然隐隐泛着泪光。杨清一一惊，没有想到他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一直以来，王承恩始终是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虽然还很年轻，可是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的浮躁。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与他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成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茯苓那个小丫头动了心吧？
杨清一的心忽然一软。她相信王承恩绝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她更是相信那天她听到的话下，一定另藏有隐情。
“姑娘，奴才……”王承恩的语气有些艰涩，“希望姑娘帮奴才多劝劝她……”
“究竟是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清楚了，否则我怎么帮你？”
“是……”王承恩深吸了一口气，“奴才跟着姑娘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姑娘近身服侍的人很少，只有茯苓一人。加上奴才生性就要木讷一些，不会讨好人，也不会说什么话。因此，奴才基本上一直都是跟茯苓打交道的。或许是日久生情，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奴才跟茯苓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后来有一天，奴才跟茯苓在一起当值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地，就靠的近了些。奴才发现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刚想要往边上退几步，茯苓却忽然靠奴才更近了些，说……说了一些话。”王承恩顿了顿，抬头又看了看杨清一的神色，脸庞微微有些发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呢？”
“然后……奴才就拒绝了她。”王承恩垂下了头，喃喃道。
杨清一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听王承恩的意思，是茯苓主动地跟王承恩表了白？不过想来也是，茯苓那个丫头，虽然看起来有些害羞的样子，可是她却明白，茯苓并不是一个羞于表达心意的人。但是，茯苓也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按理来说，她不可能忽然心血来潮就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她一定是有了几分把握，才会将那些话说出口的。
茯苓的心思细腻，她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才是。可是若是真的如此，又为什么王承恩拒绝了她呢？“你为什么拒绝她？”杨清一干脆直接问道，“或者说，你究竟喜不喜欢茯苓？”
王承恩沉默着，没有开口。
“你说话呀。”杨清一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不免着急了几分，“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你不配合我，我怎么解决问题？”怎么这个人，忽然别扭起来了呢？
又是一阵沉默，王承恩才终于开口。“奴才……确实喜欢茯苓姑娘。”
“既然喜欢，为什么拒绝？”
“因为茯苓想要的东西，奴才给不了她。”王承恩忽然笑了笑，眼神却落寞无比。“虽然茯苓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奴才感受的到。奴才知道，她想要的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希望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可是……奴才却不能。”他的笑容又大了几分，“奴才……是太监啊。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他的笑容就像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杨清一的心整个握住，不给它任何一点喘气的机会。杨清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说不出一个字。
“姑娘，您说……奴才怎么去应她的爱呢？”
“……你这些，跟茯苓解释了吗？”
“没有。”
“……你不解释，只会让茯苓心中产生误会啊。”杨清一道，“你说的这些，她也一定知道啊。正是因为她不在意，她想通了，所以才会鼓起勇气向你表白。你又怎么能因为这个事情而……”
“姑娘，您说的这些，奴才都明白。”王承恩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的冷静，“可是姑娘啊，茯苓现在年纪还很小。她或许还不知道……生育对她的意义。她现在是不在乎，可是以后呢？等她年纪大了些，懂的道理也多了些，更成熟了。奴才若是答应了她，或许那个时候，奴才跟她也已经结婚了。”
“奴才相信姑娘，以姑娘的性子，若是奴才跟茯苓在一起，姑娘一定会放奴才自由。到时候，奴才跟她就真的像一对平民夫妻那样，在民间生活着。到那个时候，她身边所有的女子，跟她差不多大的，比她大的比她小的，都怀了身孕，都有了孩子。姑娘，您说到那个时候，她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王承恩摇着头笑了笑，“一定会的吧。茯苓是个善良的姑娘，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就算心里难过，也不会跟奴才讲。就这样一直憋着憋着，那种难受会不会演变成后悔？若是她后悔了，奴才又该怎么办？”
“夫妻在一起，粗茶淡饭，难免会吵架。有时候口不择言起来，她一个着急就把这些都说了出来，给奴才一个措手不及……奴才又该如何？”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奴才是应该放了她，还是应该日日把她锁在家里？！”王承恩的声音忽然拔高，情绪几乎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