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里的温度低,低的老冯发冷,为了省油,他把汽车关了。
前风挡玻璃上雾气昭昭,老冯看着前面走过来的影子有些模糊。
这很正常。
从步子衣着上看,他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领子高高立起,风衣的帽子把脑袋遮的严严实实的。
严冬腊月,穿风衣的不多见。
而且,这个影子的头一直低着。
这样的客人老冯有些抵触。
给人的感觉,他有些危险。
老冯心里暗中念叨希望他不是乘客。
一直以来老冯都希望多赚些钱养家糊口,但是他有一个原则,绝对不拉危险客人。
这年头,抢劫的哥的人太多,好一点的劫钱放人,最坏的甚至劫钱、劫车,然后杀人灭口。
的哥,其实是弱势群体,这一点我深有感触。
风衣男的打扮给老冯一个危险信号。
因为他很深邃。
有点深不可测的样子。
他的头因为风衣帽子的缘故你看不见他的脸,他两只手插在风衣宽大的兜里,手上,可能攥着一把尖利的匕首或者枪支。
一家老小,就指着老冯一个人。
老冯希望这个人跟他擦肩而过,可事与愿违,风衣男在他的出租车前停下了。
停在老冯车前后,他仍然是低着头,手还是插在兜里。
风衣男的头对着老冯,老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凛冽的寒风中,风衣男既不说话也不抬头。
老冯一直犹豫地看着他,他没有打开驾驶室的车门,风衣男也没有开车门。
但是——他站在了汽车的前面。
老冯是的哥中出了名的大胆,有个外号叫冯大胆。
冯大胆为什么胆小?
其实他不是胆小,而是小心谨慎。
因为他死不起,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病怏怏的妻子。
他死了,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
现在,老冯跟风衣男对峙着。
的士驾驶室跟后座之间,有保险护栏,是钢架的。
只要乘客不是坐在副驾驶,一般来说不会对司机构成危险。
枪除外。
可这世上有几个有枪的。
持械抢劫的多,持枪抢劫的少。
少到几乎遇不到。
老冯本能的把驾驶室的左右车门锁的死死的。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车前的风衣男。
他没有走的意思。
也没有主动跟老冯搭话的意思。
他想干什么?
夜,已经很深,街上,看不见几个行人。
老冯更加警惕起来。
他拧了一下车里的钥匙,汽车“呼哧呼哧”的点火了。
汽车打着火以后,风衣男仍然是低着头,脚步丝毫没有移动。
他还是站在汽车的前面。
老冯意识到,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倒车——走人。
就在他挂了倒档想倒车的时候,风衣男忽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汽车的倒车镜。
直到这时候,他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老冯一眼。
现在,老冯不能倒车了。
那样,可能会伤到风衣男。
老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抢劫?
第二个反应是——碰瓷儿讹人?
街上,到处都有天眼。
就是摄像头。
所有老冯不怕。
但他想摆脱现状,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没法子,老冯很小心的把车窗摇开手指大小的缝儿,冷风“嗖”的就钻了进来。
老冯激灵打个冷战。
寒风刺骨。
老冯:“哥们……你这是……?”
风衣男还是没有抬头。
他冷冰冰的说:“坐车!”
老冯疑惑地看着他。
拉?
不拉?
看架势,不拉的话对方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而且出租车有规定,是不能拒载的。
老冯又瞄了风衣男一眼说:“您去哪?”
风衣男:“老庙村。”
老冯心理咯噔一下。
老庙村不但地处偏僻,路途远,而且——要经过一片老地。
老地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象老冯这样土生土长的知道。
那里在很早以前,是法场。
就是枪毙人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的哥是不愿意往老庙村去的。
现在,老冯遇到了一个乘客。
风衣男。
要去老庙村。
老冯死死的盯着风衣男,他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看上去比较魁梧。
他的样子老冯一直没看见,左手应该是空的,没问题。
右手呢?
老冯不知道。
就在老冯犹豫的时候,风衣男伸出左手拉了几下副驾驶的车门。
“咔咔”几声。
车门没有开。
老冯早就把它锁的死死的。
“把门打开!”风衣男阴冷的说了一句。
老冯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他盯了风衣男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的说:“坐后面吧!”
风衣男:“为什么?”
老冯:“为了安全。”
风衣男:“谁的安全?”
老冯:“我的安全!”
风衣男还是没有抬头,他走到车后,“咔”的一声拉开车门上了后座。
老冯从后视镜观察他,他还是不抬头。
他左手放在腿上,右手仍然插在风衣兜里。
老冯发动了汽车,朝着老庙村开去。
开车的时候,老冯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零五分。
到老庙村,大概要半个小时,再加上回家的路程,老冯估计,今晚到家,要一点以后。
老冯在车上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要去老庙村,可能回来的晚一些。
放下电话,他警惕的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后座的风衣男,他还是没有抬头。
老冯的电话有两个目的,一是告诉妻子自己可能会晚一个小时回去,二是告诉妻子自己在去老庙村的路上,同时也是警告风衣男,家里人知道他的行车路线。
一路上,昏暗的路灯一点一点的晃过去,终于出了市区,路灯已经没有了。
老冯开了远光灯,在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他往左打了方向盘,那是老庙村的方向。
道路开始崎岖,这里——没有半个人影。
路的两边,是一米高的荒草,上面积雪皑皑,高低起伏。
老冯一边小心翼翼的开着半新不旧的出租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着这个古怪的风衣乘客。
他这时候,显得越发诡秘。
他一动不动,随着汽车的颠簸,就象是一个木偶。
有几次他的头撞到了车顶,但是他仍没有动一下。
老冯咳嗽一下。
汽车里的气氛越来越让老冯感到不舒服。
钢制的防护栏每根钢条隔着两根手指粗的空隙,即使风衣男持有凶器,对老冯也不构成威胁。
手枪是个罕见的例外。
而且,驾驶室,老冯备了一根长长地螺丝刀,那是所有的士司机的必备品。
“哥们儿,这么晚去老庙村——一定是有急事吧?”
老冯率先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衣男还是纹丝未动,也没有抬头,他“嗯!”了一声。
老冯:“呵呵!啥事啊,这么急?”
风衣男:“送朋友!”
老冯:“送朋友?”
风衣男:“是!”
老冯:“朋友要出门?”
风衣男:“死了!”
老冯激灵一下,从后视镜,老冯看见,风衣男还是一动没动。
汽车又开了十几分钟,两侧,是五六米高的突破,这里,就是被称为“老地”的法场,当然,是十几年前的事。
老冯记忆犹新,小的时候,他还特意在这里看过枪决死刑犯,然后一群孩子不知死活的去哄抢子弹壳儿。
他眯着眼睛,小心的看着路。
雪,不知什么时候飘落下来,天上阴的很厉害。
前面黑乎乎的越发显得阴暗。
老冯把汽车的雨刷器打开,它年久失修,在汽车的风挡玻璃上“嘎吱嘎吱”的左右摇摆,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
风衣男这时忽然说:“停车!”
老冯一愣:“现在停车?”
风衣男仍是低着头:“我去方便一下!”
老冯看着两边高耸的土坡,他想跟风衣男解释一下,这里是老地,是法场,曾经有无数不得善终的罪恶灵魂在这里徘徊。
但是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因为汽车还没有站住,风衣男已经伸出左手拉开了左侧车门,他的右手,依旧深深地插在风衣兜里。
兜里面有什么?
老冯一直在猜测。
老冯一脚刹车,“咔吱”一声,汽车猛然停住。
风衣男的头“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在车上。
老冯觉得,这一下撞得挺厉害,他想要道歉,可他看见,风衣男丝毫没在意,就好象,那个脑袋不是他自己的。
他还是低着头下了车。
风衣男孤零零的一步一步往“老地”上爬去。
风衣让寒风吹得“哗啦哗啦”乱想,他左手低垂着,右手还是插在兜里。
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偌大个法场,只有他和老冯两个人。
老冯在路上。
而他,一个人爬了上去,他——是去方便?
这里人迹罕至,如果要方便,站在路边就可以,没必要爬到土坡上面。
老冯疑惑的时候,风衣男——已经消失在漆黑的雪夜当中。
老冯,只能一个人坐在车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