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子庙村村口不远就是中南山的入山口，平日其他村镇的采药人也从这里入山。
秦辉背着包跟在颜妍的身后，看着她走在采药人踩出来的土路上，如履平地的样子比走在马路上还轻松。
一连翻过两座小山头，颜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辉哥，你师父跟没跟你说怎么联系他呀？”
秦辉倒还记得李元罡的原话，贱贱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你进了山就找一座长得像一把剑的山头，爬到顶上喊一声，我就知道你来啦。”
“没别的交代？”
“没了。”
颜妍听了之后捂上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辉哥，你是真不知道这中南山有多大。”
“我要知道就是我给你带路了。”
秦辉说得理直气壮，给颜妍逗笑了。
中南山位于整个华夏龙脉——龙岭的中段，方圆近五千平方公里。
绵延二百余里的山脉中，大小山头不计其数，奇峰怪石更是不值一提。
别说长得像宝剑的山头，就是长得像狮子老虎的山头都为数不少，放眼望去，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姥爷身上，颜妍便加快脚步不再顾忌秦辉这个城里人。
秦辉虽然背着不轻的行囊，一身真气却使得他身手不让猿猴，跟在后面轻松自在。
走到日上三竿，地上的路径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显然寻常的采药人也不过多深入这仍保持大半自然风貌的中南山。
秦辉感觉身边的树木每一棵都长得似曾相识，翻过的山头也都没什么不同，有些怀疑是不是一个月的都市生活让颜妍也堕落了。
颜妍发觉秦辉不像刚进山时那样话多，回头看见了那道怀疑的目光，便开始介绍视线中出现的山峰：
“前面长得像根毛笔的山峰是王伯伯他们的山峰。他们大多数喜欢舞文弄墨，平时爬到山顶对着太阳吟诗作对，有点疯癫的样子。”
“刚才走过的山沟里有个老婆婆，她总是让我帮她找一些癞蛤蟆大蝎子什么的，感觉好像对药石也很有研究的样子。”
“那个小山洞能看见吗？里面有一群大猴子，他们猴王的毛色更接近于金黄色，个头也大很多，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果子。”
“就是那个山头的史伯伯教的我算数，他以前好像是在帝京的一个大学教书，好像叫五道口大学？”
“还有那个！那个山头……”
秦辉第一次见到害羞少女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得有些入迷。
颜妍自打到了诊所，就一直是一副借住他人屋檐下的受气模样。
虽说李雅芳等人也确实是常常拿她打趣是不争的事实。
此刻，明明这中南山大得像另一方世界，她却仍像走进属于自己的小屋，高低起伏的山峦沟壑不过是屋内的几件小摆件。
中午随意靠饼干对付过去，两人脚步不停，直走到日头偏西，颜妍才放缓脚步。
“前面那座开着几块药田的就是我爷爷的山峰了！”
颜妍骄傲地一指，秦辉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山峰不高，形状近似个梯形，山顶的地方平缓开阔。
药田显然开得很有讲究，点缀在峰顶的小坡上，纵然此刻快要日落西山，夕阳也依然给里面的草药送去最后的温暖。
三件小屋不是砖瓦结构，而是由大小不一的青石堆砌而成。青石并不杂乱，经过一定的修整，应该是请路上提过的一位石匠做的。
“别愣着啦，等上山就该天黑了。”
颜妍近乡心切，爬山的步子一步紧似一步，催促秦辉加快速度。
这山不算难爬，脚下有一块块不大的石板，被颜妍起名为“功课小径”。
这名字得来的简单：姥爷为了督促小时候的颜妍强健体魄，便让她外出采药时留意轻薄的石块搬回来，放在山路上，当做是每日功课了。
石板不下万块，与颜妍近乎变态的体力非常相称。
临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小片松树林，挡住看向小屋方向的视线。
在“功课小径”尽头一转，青松仿佛突然闪到一边，让人有种偶遇桃花源的视觉冲击。
“姥爷，我回来啦！”
颜妍的娇呼引得一间屋子鸡飞狗跳，一个老头的咳嗽声不绝于耳，匆忙地迎出门，说道：
“不是让你不到过年先别回来吗？怎么才一个月就……咦，这小子是谁？”
看着老头嘴角的油花，颜妍对姥爷的问题充耳不闻，一步抢到门前，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餐桌上是几个破瓷碗，里面的饭菜和秦辉家里的没什么差别，让秦辉对颜妍突如其来的愤怒感到奇怪。
颜妍的声音平静中带着颤抖，显然在强压怒火：
“你不是说这中南山里禁开杀戒，非节日喜事不吃肉食的吗？”
老头听了也有点尴尬，把胡子上沾的油水擦了擦，试探道：
“我说今天是老李过生……”
见颜妍面目愈发狰狞，老头连忙换个说法：“其实是你王伯伯……”
“今天路过王伯伯的山头了，他们那帮人在山顶上的吟诗样子和平时一样。”
发现颜妍不愿善罢甘休，老头索性就开始耍无赖了，光棍地说道：
“我就是算到你会今天回家了，你怎么着吧。”
颜妍把这事放在一边，又开口问道：“那棚顶的电灯是怎么回事？”
“这个……”
颜乐卿没想到她会一转攻势，转而针对“情节”更严重的电灯。
这是要来个数罪并罚呀！
“咱家真的很穷吗？”
当颜妍问到这个最根本的问题，老头只能选择投降：
“大概，应该，可能，也许，没准是……不太穷吧……”
颜妍的头上都似乎有白烟飘出，像电视里的卡通人物一样，追问道：
“我从小到大只能吃青菜，逢年过节才能吃口肉，遵守的规矩都是假的？”
“恩。”老头臊眉耷拉眼地应了一声，“平时我自己去别的山头串门就是去蹭肉吃来着……”
“你这丫头从小饭量就大，光有青菜都能吃下去三碗饭，一有肉就更不用提了……”
“你不记事的时候是没那条规矩的，后来附近的村子都不卖肉给我，我才出此下策。”
“这事儿绝对是真的，你其他伯伯都知道……”
秦辉想起颜妍刚到家里时候的样子，也不由得想笑。
一碗面条就把她留在了诊所，如果秦辉是人贩子，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李雅芳认颜妍做干女儿那天，操持了一大桌子饭菜。
颜妍当时双眼放光，让秦辉头一次知道“风卷残云”这个词也能用在女孩子身上。
妈妈那天晚上趁颜妍睡下了，还给她起了个外号，成为三个人绝对不能说的秘密：
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