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西色,昭华已现。几人兜转了几圈,肚皮早已饿得咕咕叫,朝夕贪吃,提议找家酒肆坐下,用点餐食再回去。其实按理说她难得回一次家,便是装样子也该和司夜离陪着宁浩用餐,但她怕自己在宁浩面前露馅,所以能避免见面尽量避免。她不信她不在,司夜离会回府去独自面对宁浩,既然要溜自是一起溜为好,扯个谎也不易。只要想到那人小心翼翼像护着易碎的宝贝护着兰晴语时,朝夕心里犯恶心,她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晚晚,你喜欢吃什么?”倒退着嬉笑逗弄着路边的燕雀,歪歪扭扭走着不太顺畅的石子路。步履生辉,笑靥如花,不经意抬头偶露出的风情竟是让人看得痴迷,恍若世间烦恼尽散在这颦笑间。
“随便,我不太挑食,什么都吃……你呀,别再这么走路了,仔细看着点。”晚晚腼腆一笑,笑容羞涩却如开尽盛夏的荼蘼花,见过的人当真是觉得六宫粉黛无颜色不过如此。
朝夕竟有一瞬间的晃神,悲催的磕一块石子,脚钻心的疼,她咧嘴凝眉,笑着指责晚晚,“都怪你,若非你长这般好看,我岂会倒霉的磕疼自己。”以前从未细看过晚晚,朝夕所认得的人不多,但她觉得晚晚绝对是她所看过的人里最好看的,特别是她笑的时候,竟是硬生生将皇室公主都了下去。那种内敛的美,如流水般韵长,如繁花般璀璨,好似不经意会被那种极致的美吸引进去,再难自拔。纯白滚蓝边的医女装穿在晚晚身只有一股出尘的味道,娥眉粉黛,清逸绝俗的五官,墨色的乌发随意的用束带绑住,再无其他配饰,却是那样干净柔美,多看一眼都将她亵渎。她站在那里,俨然已是一副灵动的画作。
“你这小妮子,这到怪我了,你自己问叶大哥是否倒打一耙?”晚晚嗔了她一眼,虚扶了她一下,也不见她真有事,心知自己被朝夕耍了,瞪了她一眼,作势不再理她。
“朝夕别闹,晚晚性子拘束,你若把她闹走看她以后还敢出宫找你玩。”叶裴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半天的功夫能和他们成为朋友,以诚相待,抛开身份的障碍。
“叶大哥,你怎么也帮着晚晚……你们都欺负我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扬起手腕去挠他们的痒痒。晚晚怕痒,被朝夕挠的连连求饶,“哎呦,姑奶奶,你放了我吧……”笑闹声引得路人连连侧头观看。
叶裴好不容易止住这小魔女,讨好道:“我请你们吃饭,这附近有家百味馆,若是你们都不挑剔,不如去尝尝这家的百味面吧,面条劲道,汤头浓郁,在凤都绝不大酒馆的菜差。”被药材堵着身形,结结实实充当人力搬运工的叶裴探出半个头来,若非他手脚灵活必要将东西都撒落了去。
“百味面?”那是什么?一百种口味的面?朝夕掩面捂唇轻笑,被自己的蠢想法雷到了。
“百味面,即人生百味,只有尝过者方知人生是什么味道。”叶裴越发说的玄乎,弄得晚晚都有了兴趣。
然而,听着这么玄乎的面馆门前竟然会排成长队。面馆不大,分两层,门前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古色古香的布置,虽是往来人潮络绎,也不见内堂有丝毫脏乱。反是多为安静等待,秩序整齐。离着一仗远能闻到从店里飘出的香味,溢满着神经。从店的另一侧则能看到雾气蒸腾,袅袅散散。门前的伙计甩着布巾,吆喝着迎来送往。
寻了个僻静些的座位,一行人坐等着面条桌,这里只有一种面,也没什么好点的。这时吸引朝夕注意的到是墙的名人榜,面少说也记录着几十位人名,其后分别对应记录着数字。朝夕好追问道:“叶大哥,你可否知道这个名人榜是什么意思?”
“小姐是第一次来鄙店吧,这名人榜正是鄙店的战绩榜,即是挑战这百味面所熬用的食材,若能全部答对,鄙店自当奉镇店之宝。”说话的是店的掌柜,他身后正有伙计端着冒有热气的三碗面条,面条桌,清色的汤头,墨色的细面,便是如此简单的一眼见底,再无花头。闻着缕缕香气四散,方能感受到掌柜的所言非虚,否则定是要认为是这家店在做噱头。
朝夕凝眉,她虽贪吃,却不认为这看似简单的一碗面真如表面看去那么通透,否则掌柜的不会说先前那番话了。她对挑战什么的一向兴趣缺缺,并非她没有能力,而是于她来说都太过寻常。与这具身体相处的越久,她越是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所发出的气势与能量,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去自恃甚高,仿佛她已被这具身体所牵引,去往一个未知的领域,她并不害怕,反而隐隐有期待,她知道那是能让自己更好的方向。
“不知你说的镇店之宝是什么,可否让我等先见识一下。”晚晚感兴趣的询问,轻柔随和。她不是那种会挑事的人,在人群也尽量让自己显得更为渺小,避免让人注意到自己,换言之她更为腼腆羞涩,只有和人相处的久了方能感受到她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晚晚性如其名,本是飘逸淡泊,能得她兴趣的必是有意思的东西,朝夕不免也有些好,只听得掌柜的道:“也不是不可,我若出一题小姐能猜出,那么即能有幸一睹宝物,如何?”掌柜说的越发玄乎。
“请说。”
“那好,小姐可听好……双彩旋丝笼,变幻天地色,此物不出名,最是相思赋。”
微颤的双手死死抑制住澎湃的激动,再抬眸时,眼底复如初见般沉澈清透,浅眸微扬,盈笑倩兮,启唇轻吐:“七彩琉璃盏。”
这时周围竖起耳朵悄悄偷听的人不少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姐不仅人长得极美,竟然还异常聪睿。当然也有极少人倒抽冷气是因为他们听说过这七彩琉璃盏为何物。那正是出自闻名四国素有才女之称的沈暮娩手笔,据闻那是她九岁那年交于当今最负盛名被称为学者之尊的博古的作业,当即博古便自称再无可教,对这位徒弟赞服不已,夸曰:当世再不得其二,若能得此女当能得天下。要知道有多少人想成为博古的徒弟,便是皇子贵胄都难拜入他门下,他只收有天资之人,以博古之尊,然能得入他门下,即是得到天下人的景仰,而沈暮娩是其寥寥数人一人。这不得不说为何她在天壑四女子堪当魁首,而几乎在无人得见过她真容时仍对她顶礼膜拜,尊而敬之。以德才之名,入得帝后之尊。只是她本人似乎并不甚稀罕称后的康庄大道,否则不会连连拒绝南晋帝赐予她太子妃之名,迟迟不与太子完婚,而太子似乎也因娶不到沈暮娩成为了他顺利通往皇位的唯一绊脚石。总之众人对这二人的感情路像是雾里看花,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明白过,若说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傅之女,身份也属般配,南晋数年来再难出一个皇后人选,却是至今才听闻下达了太子妃的诏书,南晋子民为此欢呼了好一阵子,谁知此事最后竟会不了了之。当然沈暮娩身死一事已被轩辕澈压下,外人自是不得其因,皇室未免丑闻外泄,以为沈暮娩宁死不做太子妃是为其辱又怎肯对外宣布,故皇城人一律缄封三口,违律者诛斩九族。
话又说回来,这七彩琉璃盏究竟有何出彩令得天下人趋之若鹜,这却是在场无人得知,因沈暮娩在同年便将琉璃盏遗失了,世人只得其名,并未得见过真容,此时在晚晚口听得这许久前的名物,谁人又不心动,蠢蠢欲睹。
这样东西在此后的十年消失了许久,终于辗转窥见于世人面前。若说世人是对七彩琉璃盏感兴趣,不若说是对沈暮娩这个名字产生了好,想透过这顶琉璃盏看到那个将权势践踏在脚下的才女是怎生剔透的一个人。
“不错,正是七彩琉璃盏。”掌柜激赏的拍了拍掌,随即有人从内堂搬出一个托盘,红色的锦盖掀开,露出一顶雕纹繁式的暗红色笼盏,分别有六扇绢面,丝制的勾图隐隐绰绰能辨出其的花样来,似有竹似有花又似有坠雪,用的是双面绣法,这种绣法极其考验绣工,琉璃盏小巧,想要在面绣出不同的花样那是难加难,稍一绣错便是整副图全将作废。盏顶缀以流苏,被风一吹,有一种灵动的美。单这么看,琉璃盏又似没有什么不同。掌柜让人将琉璃盏悬挂在店外的檐柱,透过月光隐约能看出六个扇面的绢画在流动,而六个扇面的画皆是不同的。有人不禁感叹:“那是春夏秋冬四季不停的变幻啊,同一个扇面绣以四季的花卉图案,偏偏六扇的花又都是不同的花,那是怎样一种叹为观止的手艺方能做出如此不同啊!”
“此盏故名七彩,若说这不同的扇面为六彩,那这第七彩呢?”有人不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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