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牢笼内,胖子骇然的躲入石碑后侧,只露出一双瞪圆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台阶下那颗晃荡的眼珠子。
明黄色的眼珠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脚步声像是敲在了胖子心头,他努力的收紧身子,奈何一身肥肉实在无法遮掩,这块石碑就这么大,胖子缩着肩膀,低着头,可总有一两处地方露了出来。
“该死的,那是啥玩意儿啊?眼珠子比脸盆还大,该不会是粽子吧。”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胖子知道自己的脚开始微微的颤抖,不只是脚而已,肩膀,腰部,背部,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颤抖。胖子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越来越近的黄色眼珠子,可眼睛却不听使唤,反而越睁越大。
明明害怕的要死,却还是忍不住要去看。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如果一定要去形容的话,就仿佛只身行走在一片瘟疫横行的死人堆里,全无一丝安全感。
近了,近了,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眼珠发出的光线,还有……胖子居然听到剧烈喘息的声音!
来了!
“……李清一?!”
李清一一步步的走着,那份难言的压抑随着深入甬道而渐渐沉重起来,他开始确信,背后的黑暗中存在着某个东西,它随同自己的脚步,始终跟着自己。
人的神经会在黑暗中变得敏感,可以把握住极细微的响动。
甬道里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身后更是空无一物,可冥冥中的感觉却一直存在,李清一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坑洼的泥墙向后退去,土块的缝隙间出现了零星点缀的苔藓,植物的根茎深深的嵌入泥墙,李清一从旁扣下几块土,裸露出的脉络自上而下生长,而且越往上的地方,露出的苔藓就越多。
李清一忽然想到一个有关坟墓与死人的故事,那是老李叔告诉他的。
埋葬死人的坟墓里,空气冰凉,阴冷,很少在里面发现植物。但凡生命都想得到有利于自己的东西,植物一样,它们向阳生长,憧憬雨水,对于死气比人类更敏感,唯恐沾上一丝。
不过总有例外发生,人若带着强烈的情绪而死,墓中便会长出植物,从某种意义而言,这些植物便是墓主精神上的衍生。长出来的植物千差外别,有些很普通,不起眼。但也有些非常的奇特,除非是亲眼看见,否则决计想不到。
记忆中老李叔讲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明显的变了变,似乎早先的经历仍给了他极强的触动。
“那是在开封一带盗掘一个唐朝王爷墓时发生的事。”
“墓室与大部分达官贵人的规制相同,从盗洞下来后,就直接进入了偏殿,主室被一块断龙石拦住。虽然两边耳室大门敞开,却没发现多少宝贝,很明显,好东西都在主室藏着呢。”
“最初的估计是有一块自来石在门后顶着,这种设计相当聪明,如果得不到窍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墓门,更别说盗宝了。”
“破解自来石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在门上钻个小洞,或者在地上挖个坑,用物件从外面把自来石顶开,到时候墓门只需用力一推就能推开。”
“可事情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门上钻了洞,地上挖了坑,却没找到门后的自来石。若不是王爷墓边上就是个村子,我们琢磨着就用火药把大门炸开。”
“什么办法都用过之后,我们就商量着直接把地上的洞挖深些,从外面钻进去。但恰恰在挖通两边之时,那玩意儿就出来了……”
想到这里,李清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在想,这个故事或许是老李叔故意想吓他,所以才讲的。否则,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长满人脸的树干和会动的树根呢?当用刀子隔断树皮后,更不会从里面流出血来。
虽然这么想,李清一还是把马灯提了起来,他想照照在那头顶的地方,有没有会动的树干。
光线上扬,黑魆魆的上方豁然亮起了几个红点,李清一心猛的一悬,接着是迎面而来,数目众多的蝙蝠,它们从李清一头上掠过,有几只在扇翅膀的时候,刮到了李清一的侧脸。
这种感觉像是被毛茸茸麦穗擦过,还有点疼,他摸了摸那片脸颊,短暂的痛感就消失了。
“这地方究竟到哪儿才是个头啊。”
李清一埋怨了声,也就在这时,蝙蝠消失的地方响起了“噗噗噗”的声音,好像蝙蝠集体从空中摔倒了地上。
没有听错,在这死寂的甬道里出现了这种声音,自己是绝不会听错的……
撕裂,咬碎,咀嚼,“噗噗”的声响之后,在黑暗里多出了某种生物,正快活的吃着蝙蝠肉。
“谁在那!”李清一刚喊出来就大骂自己愚蠢。
咀嚼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它正朝着自己而来!
跑!
李清一一甩身,不要命的往前跑,背后的东西速度也很快,他始终没办法把距离拉开,让那道渗人的摩挲声消失!
甬道尽头,马灯的光线下突然映出了一层层的阶梯。
这里难道就是甬道的尽头?等着自己的莫非是绝路?
李清一一咬牙,一个跨步直接上了台阶。
就在当下,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几乎把李清一的魂魄给震出来!
“李清一?!”
视线之内,出现了一根根石柱,将前路完全断却。而在里面,那块石碑后面,露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胖子!”
那个正瞪着一双圆眼睛的人脸,居然是胖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那玩意儿还吊在后面呢!
“胖子,快把这里打开,有东西在追我!”李清一手握栏杆,焦急的叫道。
“啊?这不是我关上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啊。”胖子无辜的回道。
打不开?李清一有一瞬间,大脑近乎空白,恐惧化作了电流,重重的穿过身体!
“什么东西在追你?你……”
胖子的话语逐渐变的模糊,自己的呼吸声反而逐渐沉重,李清一转过身,面相背后的黑暗,眩晕的双目里,只有马灯发出的昏黄颜色,甬道内的景物缓缓消失。
它,快来了……
远处翠意盎然,层峦叠嶂,近处流水淙淙,蜿蜒而下,山水之间,又有红雾点缀,当真是一派好景色。
通往林木深处的山道上,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一场玄乎其玄的打斗。
那过程真令人回味啊,谢问生舔尽手上血迹,这是仇人的鲜血,尝起来分外的香甜。
当听闻李清一的消息后,谢家果然按耐不住,自己的对策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确啊。
美中不足的是,谢家派来的居然是朵颜三卫,家族中最神秘的部队,自己并没有将其绝杀。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叫做枯叶的人,所受的伤势无法在但时间内痊愈,留出的空档足够自己完成接下去的布置了。
现在就追上去吧,希望那个人还没有采取行动,否则好好的计划就得落空了。
山林中忽然刮起阵阵凄风,谢问生皱起了白眉,他仿佛在风中听到了悲惋的哭声。
那哭声情真意切,几欲肝肠寸断。
是他来了,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原来道上的传言,到有几分可信。
在这仿若哭声的风中,谢问生却笑了,笑的是如此放肆,那茫茫林海中,有一人踏着风浪,越走越近。
“地榜第七,白何愁!”
醒目的白发闪耀着刺眼的光,于无尽的风中,扯出凄婉的形状。无论是谁都无法忽视这满头白发,其中的故事定让人斐然侧目。还有那一把刀,一把古朴的大刀,悬在背后,几乎与人同高!
他走近了,一双眼里盈满枯寂,整个人似乎从冰川中走来。他望着远方,似在望着看不见的未来,因为他并不属于现在。他的现在,已经死了。
谢问生的笑忽然停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仿佛处在一片极不稳定的空间中。拂过脸庞的风有了力度,犹如藏了片片刀锋,只要自己稍有动作,便会被切割成碎片!
这是一种隐晦的感觉,但谢问生却觉得自己一定得相信,因为命,只有一条。
白何愁消失在翻滚的林潮内,风中的悲鸣也渐渐停息。
谢问生脑海嗡鸣,脱力的跪在地上,双眼中写满了恐惧。仅仅是一个照面,竟被压制的连动都动不了!
白何愁,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空荡的脑海,只剩下一个问题尚在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