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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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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徐光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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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西短暂停留后,川军继续往京畿地区出发。

    时间来到了天启元年,吕涣真心中明白,大明朝的灭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如果自己不能做些什么扭转历史的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湖广填四川的这些历史上发生过的惨剧将在吕涣真的眼前上演。

    自南宋以来,华夏大地被异族蹂躏数百年,汉人的脊梁骨几乎被打断,所幸时势造英雄,淮右布衣、明太祖朱元璋起于微末,一统华夏,这才有了“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的三百年大明。汉人的民族认同被再度建立了起来,祖先的荣耀照耀着华夏大地上的千万子民。

    可是如今,大明,这个曾经代表着汉人荣耀的帝国,已经浑身爬满了蛆虫,宛如一尊摇摇欲坠的骨架一般勉力支持着。它看似庞大,却外强中干。当女真领袖努尔哈赤发现了明朝色厉内荏的本质后,便毫不犹豫地起兵反明,试图夺取汉人控制下的关内沃土。

    吕涣真对如今的大明是感到恶心的,尤其是从四川一路行军过来,她看惯了百姓民不聊生、卖儿籴女,也见遍了地方官的推诿扯皮、尸位素餐。事实果真如吕涣真所料,石柱宣抚司,是明末的一片净土,而外面的世界才是明末的常态——这仅仅是天启年间的景象,历史上的崇祯年间,情况比现在要更糟糕。

    可是,如果真让女真入关,如同历史上一样建立清朝,百姓的情况就会好了吗?吕涣真认为未必。且不说满清对汉人的奴化,也不说清军对内地百姓犯下的累累罪行,就说清末时清朝对洋人殖民入侵的反应,就是吕涣真所不能接受的。那一纸纸丧权辱国的条约,是吕涣真这个历史老师心里一直的痛,教学生时,她最讨厌教的就是清末的那一段屈辱历史。

    如果面对殖民侵略的是大明,情况会比满清好吗?学过唯物主义史观的吕涣真认为,会好一些,但不会好到哪里去。好的一点在于明朝作为一个汉人政权,不会有“满汉大防”之类的民族政策,可以放心地以正统自居,用民族主义号召百姓,思想控制上也会比满清宽松不少;不好的一点在于,大明与满清同是封建王朝,大明并不具备比满清更高的先进性。

    即便如此,吕涣真也希望大明能够幸存到最后,毕竟有大明在,中华的传统文化不会断代,华夏衣冠也能够一路传承下来。至于封建性——既然大明与满清都是半斤八两,那为何要选择满清呢?

    这些道理,是吕涣真行军路上慢慢琢磨出来的。这一路上,吕涣真经历了几个月长途行军的锻炼,现在的她长了一岁,已经是十七了,本领也增强了不少。吕涣真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做到率领几千人的队伍行军而不出岔子了。

    明末的将领极少敢于和后金进行堂堂野战,这行军的法门,吕涣真料想在未来若有机会与后金八旗进行野战时,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大明天启元年一月十八,川军抵达京畿地区,奉旨在通州暂时驻扎。

    相比于四川,京畿地区完全是一副不一样的景象。宽阔整洁的官道四通八达,从京师通向周边的各处驿站。这样平整宽敞的道路,在山地崎岖的重庆府是绝难看见的。

    官道上,各路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他们或是京中官员的家眷,或是豪商巨富之家。看来只有在这京畿地区,明初时的龙兴气象才能略略看出一些。

    川军在通州城外搭建了一个临时军营,军士们终于可以住的条件稍好一些了。与地方上的官员不同,通州当地的知府似乎出手十分阔绰,为川军送来的军粮中竟然还有些许的肉食,这让军中开拔以来极少吃肉的儿郎们欢喜了许久。

    这几个月以来,不论吕涣真、马祥麟还是军中将士们都瘦了些,由于长时间不训练,军士们也稍稍懈怠了,好在营中腾出了空地作校场,川军终于有机会修整训练了。

    天启元年一月二十五,朝廷来人往川军中犒军。令吕涣真没想到的是,犒军团队的领队竟是前内阁首辅、太子太傅、领礼部尚书、阁臣叶向高。为此,陈策提前几日下令将军营好一顿布置。

    这天上午,川军营中打扫地干干净净,将士们身穿特地擦净的甲胄,拜倒在营中大路两边迎接叶向高一行人。吕涣真仅仅是个千总职级,也只能与其他中级军官一道拜倒在路边。

    精美豪华的车驾在营门口停下,一批朝中官员身着五花八门的官服,在随从们的簇拥下不行进营——看来叶向高为人并不傲慢,他是知道军营中规矩的。

    陈策领着冉见龙、秦邦屏等一干高级将领赶忙迎了上去,跪倒在地叩首道:“末将陈策,与川军众将见过叶阁老!”

    叶向高曾经担任过内阁首辅,因此陈策仍旧称其为“阁老”。

    “陈军门,你等快快请起!”叶向高年已六十有三,仍风度翩翩,他身穿正一品仙鹤补子的官服,却看起来十分随和,上前去将跪倒的陈策扶了起来。

    “陈军门,你等川军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忠心可鉴,是国家之福啊。”叶向高温言安慰道,“来,都起来说话。川军将士们!都站起身来吧!”

    “谢叶阁老!”几千将士齐声道。

    “好!真乃虎狼之师!”

    陈策的年龄比叶向高还要大上几岁,却在叶向高面前显得十分拘谨,他恭敬地伸出手去,招呼叶向高道:“阁老已年过花甲,尚能亲自犒军,实在是折煞我川军将士了,不如先进大帐说话”

    “哎!军门何出此言!陈军门今年六十有九,不是依旧跋涉千里而来吗?”叶向高正气凛然地说道,“叶某今日是代圣上犒军,如何能先入大帐?来,请陈军门带叶某去点将台,先发放犒赏才是!”

    叶向高既然已经发话了,陈策自然不敢不从。于是一行人来到了点将台,川军将士们也都聚集在点将台下。

    犒军的过程在吕涣真看来,与后世领导视察的过程十分相似。一个宫里来的太监用他尖利的嗓音宣读了天启皇帝朱由校犒军的圣旨,所有军士们都跪在点将台下,用川地口音的官话口称万岁。之后便是发放酒肉等犒军之物。至于最能激发将士士气的银子,京里则是一分也没给发。

    劳军环节结束后,在陈策的执意相邀下,叶向高才答应与陈策一道去大帐中坐坐。剩余几个官员,也大多在冉见龙几人的巴结下带着往营中视察去了,只剩下一个身穿从五品白鹇官服的老者无人照应。

    “徐大人,一道去视察一遍大营?”有同行官员想邀,这位老者却摇头拒绝了,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川军大营,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便招呼身边的随从们打算回到车驾上去。

    这个徐大人是谁?吕涣真在脑子里检索了一遍相关的史料,突然眼睛一亮,竟朝着那老者走去。

    “末将敢问大人。”吕涣真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道,“请问大人可是玄扈先生,徐光启徐大人?”

    看着眼前这个身披铠甲的少女,老者很是惊讶,又见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老者更是惊讶不已。他也略施一礼道:“不错,鄙人正是礼部员外郎徐光启,敢问姑敢问这位小将军是?”

    是徐光启!真的是徐光启!吕涣真的心中狂喜,这回自己可真是遇见大人物了。

    徐光启是明晚期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和发明家,信奉基督教。《几何原本》这一书便是徐光启与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共同翻译成中文的。更重要的是,这个徐光启精通火器,著名的红夷大炮就是徐光启主导引入中国的。

    “末将石柱军红字营统领吕涣真,惊扰徐大人了。”

    徐光启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了一眼吕涣真。女子从军之事,在石柱境内也许算不了什么,而在京畿,这种事情只存在于《木兰辞》这样的文学作品当中。那些满脑子封建礼教的大儒们对于所谓“男女大防”把得很严,女子从军一事,在他们看来一定是骇人听闻。

    徐光启已经皈依了基督教,在明朝儒士中算得上是思想包容开放的了,看见吕涣真仍旧是一脸的不信任。

    “末将久仰徐大人之名,斗胆!请徐大人往营中一叙!”

    “吕小将军,你乃一介女子,我身为朝廷命官,怎方便与你同坐而谈?”徐光启对吕涣真这个身份低微的小小千总,显然不屑一顾。“叶阁老少时便要回京,我需先行出营为阁老预备车驾。”

    徐光启说罢便转身要走,吕涣真急忙在身后叫到;“男女有别,怎比得上华夷之别?徐大人既然能皈依夷教,为何容不下我一个女子!”

    听见“夷教”二字,徐光启立马站住了脚回过头来,脸上充满了惊异。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皈依基督的!”

    糟了,说漏嘴了!吕涣真的脑子飞速地思考着借口,忽然注意到了徐光启脖子上佩戴的小小十字架,脑中便有了应对。

    “末将曾听爹娘说过,那西洋夷教以十字架为尊!”吕涣真扯谎道,“末将见徐大人佩戴十字架,便知晓大人信奉夷教了。”

    “你爹娘是何人?他们怎会知晓基督教教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吕涣真摇头道,“但确实是爹娘告诉我的。”

    徐光启满脸狐疑,但好歹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对这个神秘的年轻女将军有了些兴趣。

    “那么你找我有何事?”

    “火铳!”吕涣真脱口而出,“末将在火铳上有疑问要请教徐大人!”

    “川军也用火铳?”徐光启的兴致一下高了起来,他研究火器既是为了御敌,也是因为自己的爱好。

    “当然用火铳!”吕涣真笑道,“末将的红字营中,设立了两个鸟铳队呢!”

    “走!”徐光启兴致勃勃地迈开步子,“带我去你们营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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