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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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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定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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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边,陈策将叶向高迎进了大帐。二人推让了一番,最终还是让叶向高坐在了首座。大明文贵武贱,武官的品级不值钱。陈策明白,叶向高对自己如此的不摆架子,也是自己资历老的缘故,换做别的武将,岂能有如此大的面子。

    秦邦屏、冉天胤、马祥麟在帐中侍立——他们甚至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帐中能够坐着说话的只有叶向高和陈策二人。

    二人喝着茶水,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算步入正题

    “叶阁老。”陈策面色担忧地说道,“以往在川中,川军将士的军饷,大多按月发放,如今自川中到京畿重地,行军已三月,这军饷一事”

    今日阁臣叶向高亲自劳军,规格不可谓不高,可是这犒军之物中,黄白之物可是一概没有,这让川军将士们多少有些失望。陈策自己领不到银两倒没什么,只是这近一万的人马若是再不发饷,只怕到辽东前便要生出事端了。

    川军纪律严明,目前虽有些怨言,可尚未酿成兵变,但如果就这么拖下去,难保夜长梦多。

    叶向高的表情一变,也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

    “陈军门哪,你知道朝廷为何要千里调川军往辽东吗?”叶向高说道,“就是见川军将士勇猛善战,又能忠心体国,才调川兵来的。”

    “眼下辽事危急,每年光辽饷就是铺天盖地的花销,更别说还要防备倭患与北虏了,朝廷很难,圣上也很难。我知道川军将士耐得苦,我也向川军将士保证,两个月内,朝野上下定会勒紧裤腰带,为将士们省下军饷钱来!”

    还要等两个月?陈策心中暗暗叫苦,现在军中无事,可再等上两个月,天晓得会不会闹出兵变来。

    “另外。”叶向高补充道,“若是川军驻扎在京畿,那饷银肯定是该朝廷承担,若是开赴辽东了则由辽东都司衙门承担,陈大人若是日后到了辽东,记得提醒袁经略军饷一事。朝廷拨给辽东的辽饷,其中就包含了调客兵守辽的开销。”

    好啊,这是在把川军当皮球踢呢!陈策的心情由担忧变成了恼怒,但他自然不敢在叶向高面前表露出来。叶向高轻飘飘几句话,就让川军乖乖等两个月军饷,若是两个月不到,朝廷就下令让川军开拔辽东了,那岂不是一两银子的军饷也没有了?

    可是叶向高正一品的朝廷大员,川军现在又是在异乡,吃穿用度都靠着通州知府衙门供应,他自然不敢开口说什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末末将陈策自然是能体会朝廷难处的,只是将士们远来不易,还需要阁老和朝廷多加抚恤。”

    “这个自然。”叶向高满口答应,“朝廷不会短了川军将士的用度的。”

    “徐大人,请这边走。”吕涣真恭恭敬敬地为徐光启带着路。

    红字营皆是女兵,因男女有别,因此在川军大营中扎了个营中营,普通军士等闲不能进入。

    徐光启走到红字营营门口,见守门的皆是女兵,惊讶道:“吕涣真,你这红字营”

    “如大人所见,红字营皆是女兵。”吕涣真接话道,“红字营上下,共有女兵二百六十四人,其中鸟铳手一百人,其余是长枪手与藤牌手。”

    “这么多女子,我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吕涣真笑道,“大人久在京中为官,自然是礼制周全。然而我川中女子没有这许多规矩,石柱代理宣抚使秦良玉将军自己就是女子,若是都讲什么男女大防,怕是连军营都进不去了。”

    徐光启见吕涣真言之有理,只好微微点头,随吕涣真进了红字营,二人一道登上了点兵台

    “何三妹,召集全营将士,为徐大人演示红字营阵法!”

    红字营擂鼓集结。全营将士们为了迎接叶向高的到来本来就已全身披甲,集结起来分外迅速,眼见红字营兵一通鼓不到就已整齐地列队完毕,徐光启不禁在心中赞叹红字营生机勃勃的精气神。

    “结阵!”吕涣真站在点兵台上下令道。

    简单的三叠阵迅速成型,鸟铳手在前站成三排,后面是两排的长枪手,最后是站成一排的刀牌手。

    “敌袭!”

    听见敌袭的口号,鸟铳手们纷纷动手装药,不到一分钟,所有鸟铳手便已经装填完毕。

    “第一排,举铳!”发号施令的是丙队管队沈玉奴。

    “开火!”

    火铳齐发,远处的土靶上密密麻麻溅起了大量尘土,可见红字营这次射击的精度很不错。

    “递铳!”

    第二排的鸟铳手们将装填好的鸟铳递到第一排手上,又是一轮排铳响起。

    第一排鸟铳手射击的当口,第三排和第二排的鸟铳手们负责结果打完的鸟铳进行装药,这样大大缩短了鸟铳射击的间距,也不必几排之间频繁地交换位置,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容易造成阵型混乱。

    三排鸟铳打完,硝烟弥漫在校场上,吕涣真又下令道:“敌人近前!”

    “鸟铳手,退!”沈玉奴下令道,同时张凤仪下令道:“长枪手,上前!”

    “刺!”

    “杀!”长枪手们得到攻击命令,毫不犹豫地一齐突刺,女子高亢的声音齐声吼起来,令人胆寒。

    “刺!”

    “杀!”

    整齐划一的出枪动作,显得红字营的长枪阵如同割草机一般,能将任何挡在身前的敌人刺穿、碾碎。

    “停!”吕涣真下令,红字营阵型便停止了动作,所有将士在原地列队站好。

    红字营的这一番操演,看得徐光启不住点头。这支队伍的装备或许比不上京营,可论起这样令行禁止的作风,却是只有京营中少数的家丁才能打到的。徐光启不是武官,可是长期接触武备的他明白,一支阵型严整的部队意味着怎样的战斗力。

    “吕涣真,我小看你们了!”徐光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若是川军人人都如你红字营军士这般精锐,何愁辽事不定?”

    “剿灭东奴,是我川军分内之事。”吕涣真谦虚道,“对了徐大人,我营中的鸟铳,还要请大人看看。”

    “对对!我来看看你们营中的鸟铳!”

    二人走下点兵台,从一个普通军士的手上接过了鸟铳仔细观看。

    徐光启先是检查了铳管,后来又仔细看了看龙头、扳机、火门等部位。

    “寻常鸟铳而已。”徐光启说道,“做工尚可,想必不是官局拨下来的吧?”

    徐光启的这句话,算是戳到了大明朝的又一处痛点。明朝匠户,凡是火器匠,每年都要向当地官府上交一定数量的火器。为了完成任务,上交官府的这些火器往往粗制滥造,做工极差,容易炸膛伤人,这也是辽军普遍使用三眼铳而不使用鸟铳的原因。

    然而对于自家做来卖出的火铳,这些工匠们却十分仔细,不愿这些火铳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以至于损了自家铺子的名声。徐光启见红字营所用鸟铳的做工尚可,一猜便知道这些火铳是从市场上购买的,并非上面拨发下来的。

    “徐大人说的是。”吕涣真叹气道,“这些鸟铳是花了大价钱从市面上买来的。”

    “倒也是够用。”徐光启用手上的鸟铳瞄了瞄,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只是这鸟铳若是想杀东奴鞑子,须放近了打。否则铅子不破甲。”

    “大概多近?”这个问题也是吕涣真一直想要弄明白的。

    “这我便不知了。”

    徐光启毕竟没有亲自上过前线,具体前方如何杀敌,他确实不知。

    “这鸟铳性能也就这样了,不过,我倒是有个小窍门可以教给吕统领。”

    说着,徐光启要来一张草纸,撕下一些卷成圆筒状,又往这个小圆筒里倒入一些火药,铅子等。

    吕涣真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

    “吕统领且看。”徐光启拿起这小圆筒,“这小窍门便是定装药,营中鸟铳手们若都是用定装药进行射击,则射速大大提高。”

    徐光启拿起鸟铳便亲自动手示范了起来,只见他用嘴咬开这小圆筒的末端,倒了些许火药在火门中作为引药,又将剩下的火药与铅子一股脑装进铳管中,又用搠杖捣实,对着对面土靶扣下扳机,铅弹应声而出。

    徐光启所演示的定装药,装药时间总共加起来不到半分钟,而且由于定装弹中所装的火药与铅子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根本不存在火药倒多倒少、铅子忘记放入之类的低级错误,鸟铳手的可靠性将因为这个小小的定装药而极大增加。

    “这徐大人真乃神人也!”吕涣真激动地说道。经过徐光启这么小小的指点,即使红字营暂时无力更换更加优秀的火铳,也能大大提升火器杀伤力了。

    “末将这就安排全营照着大人所教的样式制作定装药,若是东奴能破,其中必定有徐大人的功劳”

    “行了行了,不必如此言谢。”徐光启虽然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高兴地胡子上了天。“不瞒你说,大明最好用的火铳,当属夷人的鲁密铳”

    一老一少二人,就着火铳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知道叶向高下令回京,徐光启才不得不与吕涣真道别。

    “这个小小的女千总,倒是有意思。”回程的马车上,徐光启在心中琢磨着,“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千总,生长在蜀地山间,是如何知道这么些西洋物件的?奇怪,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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