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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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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威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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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威宁堡行军的路上,吕涣真能够看到三三两两往西逃难百姓们。沈阳沦陷的消息显然已经传遍了整个辽东,凡是沈阳以东方向的百姓,不愿被后金掳去为奴的,都打包好金银细软,没了命的往辽阳方向逃。

    距离南路军从浑河南岸突围已经两天过去了,眼看军粮所剩不多,吕涣真心中略有些着急,担心会不会是走错了方向。

    “吕小娘子!西南方向十里有一伙逃难的百姓!”袁殊策马到吕涣真身边汇报道,“人数不少,大概有一百多。”

    袁殊和他带来的五名塘骑,算是给吕涣真帮了大忙了。有他们活动在部队的四周,吕涣真才能及时掌握周围的地形、水源等信息。若不是这些塘骑,吕涣真在完全陌生的辽东行军,便如同瞎子走路一般。

    “这么多人,说明附近有大聚落。”吕涣真说道,“咱们粮食所剩不多了,需要找个地方歇脚。带我们去找这些百姓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南路军一百二十一号人,在袁殊的带领下,很快就骑到了那群百姓的所在。百姓们一见远处出现了一支马队,立刻陷入了混乱。

    “是马匪吗?快叫姑娘们把泥土涂在脸上!把银子都拿出来,花钱消灾!”

    “不不是马匪!”一名中年妇女失声叫道,“看衣服是官军!快跑啊!官军来了!”

    一听到“官军来了”这几个字,百姓们吓得四散奔逃,有的甚至连一车的行李都扔下了,朝着西边不要命地跑去。

    “别怕呀,我们不是歹人!”见百姓们如此慌乱,吕涣真急忙喊道。可是她说的话哪里有百姓听得进去?眼见百姓们如同鸟兽一般四面散开了,吕涣真无奈之下,只好命令袁殊上前拦住几个百姓,带到跟前问路。

    袁殊带着手下五人,疾驰过去,将一家四口人拦了下来,带到了吕涣真身边。当家的男人名叫江济财,被待到吕涣真身边后连头都不敢抬,望着吕涣真的马腿就狠狠地跪下磕头,江济财的妻子和大女儿也是磕头如捣蒜,唯一不懂事的小儿子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被母亲将头按在地上。

    “老乡,我等并非歹人,乃是援辽的川军。”吕涣真下马道,“现在正往威宁堡去,因迷失了道路,特地向老乡问路来着。”

    听着这脆生生的女声,江济财疑惑地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位“军爷”,竟是个年轻女子。她浑身血污,甲胄不全,显然是经过了好一番厮杀。

    吕涣真将这一家四口都扶了起来,他们虽站立了起来,却仍是吓得瑟瑟发抖,只要说话的语气稍微狠一点,他们就会身子一软,再度跪到地上去。

    “老乡,请问威宁堡怎么走?”吕涣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免得吓着对方。

    辽东大地的百姓们惧怕官军甚于惧怕马匪。马匪最多也只是抢走些银两财物,轻易不害人命,而本地辽军则不同,杀良冒功已是常有之事。若是赶上这帮军爷心情不好,抢走钱财不说,还要被“借”个头颅去,拿到上司那里冒充鞑子头颅领赏钱。

    对于江济财来说,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当兵,也从未见过有官军对百姓说话如此和气,种种迹象来看,这绝对不是本地的官军。这女军爷说他们是援辽的川军,莫非就是浑河北岸和鞑子血战的白杆兵?

    见这位女军爷如此和气,江济财的胆子也就稍稍大了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爷姑娘小娘子可是沈阳来的四川白杆兵?”

    吕涣真解下腰牌举到江济财跟前,回答道:“老乡说的没错,在下是石柱军红字营统领吕涣真——就是你说的白杆兵。”

    普通百姓当然不可能识字,江济财根本看不懂腰牌上的字,但他仍然对吕涣真一行人肃然起敬。腰牌可能会骗人,但盔甲上的战痕和斑斑血迹不会骗人。浑河血战的消息在这几天内已经传遍了辽东,辽东百姓们有的对川浙军的英勇赞不绝口,有的压根不相信——天下怎么可能会有敢于和鞑子野战的官军呢?

    “小娘子是大英雄,草民敬佩。”江济财由衷地称赞道,并动手行了个不很标准的礼,“威宁堡就在西南方不远,小娘子若是怕迷路,可以往正南方向行路,到达太子河后,再沿河岸往西走,便能找到威宁堡了。依照小娘子骑马的速度,一个时辰便能到达。”

    原来威宁堡已经这样近了。吕涣真满意地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了些碎银子,交到了江济财手上。反正对于吕涣真来说,此时银子已经无用了,不如留给这些逃难的百姓用。

    “小娘子。”江济财握紧手中的银子,咽了口吐沫道,“只是,这威宁堡外,正闹鞑子呢。”

    “闹鞑子?”吕涣真警觉道,“你是说,鞑子正在围攻威宁堡?”

    “那伙鞑子大约只有二十来人,威宁堡应该是打不下来。”江济财摇头道,“只是小人和乡亲们就是威宁堡附近逃出来的,鞑子正在劫掠威宁堡周围村庄,堡里的官军不敢出来,小娘子若是去了,怕是”

    威宁堡也不是个小堡了,少说守军也有两三百人,二十多个鞑子在堡外大肆劫掠村庄,他们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连出来一战的勇气也没有!吕涣真想到此处,气得握紧了拳头。

    “既然有鞑子,那我将鞑子杀光了便是。”

    不顾江济财的瞠目结舌,吕涣真又提醒道:“对了,你们若是往辽阳方向逃的,记得留个心眼子,鞑子正在围攻辽阳,不几日辽阳必将沦陷,你等若是运气不好,恐怕会跟鞑子撞个满怀。”

    “辽阳也能丢了?”江济财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这辽阳若是沦陷,小人和乡亲们该如何是好!”

    “我等先去威宁堡,歇息一晚后,将往镇江去,你和乡亲们若是发现辽阳失守,往西的道路被阻,可往镇江来投我。”

    “小人听闻,镇江已被鞑子攻下了,小娘子”

    “若是镇江丢了,夺回来便是了。”吕涣真笑道,“鞑子夺了我们的城,我们就夺回来,鞑子杀了我们的人,我们就杀回去。都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怕他们作甚?”

    言罢,吕涣真策马往威宁堡奔去,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跟上,一阵扬尘过后,只剩下江济财和他的妻子儿女们愣在原地。

    怕他们作甚?这句话从那年轻女子的嘴里说出来,令江济财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萨尔浒那一战以来,鞑子进,官军就退,鞑子发喊,官军就逃跑;鞑子一步一步蚕食辽东的领土,官军们畏敌如畏虎,连带着辽东百姓们也把鞑子当成是妖魔鬼怪一般,听见风声,拔腿就逃。

    长期的恐惧,竟让江济财忽略了一个简单的道理:鞑子也是人,刀子捅了会流血,割了脖子会断气。

    “孩子他爹,你吓傻了?”妻子伸手在发愣的丈夫眼前挥了挥。

    “没有没有。”江济财这才反应了过来,“这个女军爷真不错,还给了咱些碎银子呢。”

    “没被割了脑袋已经是万幸了,快把失散的乡亲们找回来吧,咱们接着往辽阳赶路。”

    “嗯嗯。”江济财含糊地答应了妻子,心中却在盘算着:难道这堂堂辽阳,真的会在几天内就落进鞑子之手吗?

    威宁堡外,一小股后金骑兵正在肆意劫掠着。后金大部队此时正在进攻辽阳,可是每一旗都派出了几支这样的小分队出去,用意是为大军“筹措”粮草,减轻后勤压力。

    “张防守,咱们真的不出去打一下吗?”看着威宁堡外的惨状,一个小旗心中颇有些战意,可他的脑袋上很快就挨了张防守的一记爆栗。

    “打个屁!”张防守骂道,“老子这是给你们保命呢,出去跟鞑子干,弟兄们战死了,你来负责?”

    那小旗低着头挨训,张防守声音更大了。

    “都他妈别轻举妄动,在堡里好好待着,把行李细软都打包好,等鞑子走了,我带你们撤回辽阳!”

    “那上面若是怪罪下来”

    “上面?”张防守的嘴角一抬,“上面自己都把沈阳丢了,还有脸怪罪我们丢了威宁堡?”

    “再说了,咱们路上杀几个百姓,割了脑袋就说是鞑子的,给上面报个死战不敌的情形,说不定还有赏银派下来呢。”

    堡外的八旗兵丁们越发猖狂,甚至把附近村庄中掳掠来的女子带到威宁堡下,当着守军的面兼银,守军们只好将脑袋缩到墙里,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切,都被吕涣真远远地看在了眼里,周围的村庄冒起了黑烟,显然是鞑子们杀人烧村后的结果。仅仅二十几个鞑子,就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当着威宁堡守军的面,这些八旗兵丁毫无防备,有的在清点战利品,有的在兼银妇女,有的拿着百姓的头颅耀武扬威。如此屈辱的一幕,吕涣真肺都要气炸了。

    不过这二十几个毫无防备的鞑子,倒是正好可以当成靶子,练练红字营的马战能力。吕涣真将长枪一举,南路军所有将士都高喊着向那伙八旗兵发动了突袭。

    “杀呀!”八旗兵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胆敢突袭自己,站得最靠外的一个兵丁猝不及防,被冲在最前方的吕涣真一枪刺穿了头颅。

    这马战的感觉与步战完全不同,吕涣真没有多用力,只是将枪尖对准敌人,借助马势,她一个女子竟也轻轻松松地将对方的头颅刺穿了。

    吕涣真得手后,后面的南路军将士们接踵杀来,来不及防御地八旗兵丁们割草般被砍倒在地,有两个爬上马想逃跑的,也被袁殊和几个塘骑跟上砍下了马。二十几个八旗兵丁,眨眼的功夫便被歼灭殆尽。

    堡墙上的守军看得傻了眼。这是何方神圣?胆敢主动进攻鞑子不说,还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内就将耀武扬威的鞑子们全部杀光了。而且看样子对方好像都是女子?

    “张防守,这”

    “别吱声!”看见南路军的战斗力,张防守自己也是目瞪口呆,“先看清楚这是哪路人马!”

    墙上守军纷纷探出脑袋,欣赏着着外面的“奇观”——他们中的许多人自从军以来连一具鞑子的尸体都没见过,如今二十几具留着金钱鼠尾发型的尸体就躺在堡外,可不就是奇观么。

    “在下四川石柱军红字营统领吕涣真!”吕涣真勒马挺枪对着守军们叫道,“愿借贵堡暂歇一宿,烦请向防守大人通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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