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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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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齐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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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三山的海船出发后,镇江堡的备战也在吕涣真的指挥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在袁殊、耿仲明的勘察下,一副简易的镇江周边地形图已经被绘制了出来。镇江位于鸭绿江的入海口,地处丘陵之间,算不得险要。鸭绿江在入海口冲积成的大量冲积平原使得本地的土地较为肥沃。不过土地属于长期规划了,吕涣真明白,守不住镇江,一切都是空谈。

    镇江在日后便是鼎鼎有名的边境城市丹东,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要。后金会派多少人来进攻镇江?一千?五千?甚至一万?大明在辽东的行政架构已经被后金完全打垮,除了派出夜不收和塘骑们对周边进行侦察,吕涣真没有任何能够获取情报的手段,如果后金大军来攻,吕涣真最多只能提前一天得到消息,这对设防极其不利。

    一旦后金用绝对优势的兵力来围攻镇江,吕涣真除了固守待援之外几乎什么也不能做。她清楚手里缺少骑兵,无法出城机动作战;鸟铳数量仅仅只有几十把,无法对大规模八旗兵造成什么有效的阻滞;除去新军和本地的辽兵,堪战之兵不过两百。

    吕涣真将目光投向南面的朝鲜,她原本希望能通过朝鲜的路子获得尽快的援助。为此她甚至派人来到义州城中与义州府尹崔银学进行了联络。

    充当翻译和中间人的,是孙一亮家的管家孙成。他久随孙一亮跑边境贸易,很是精通朝鲜语和当地的风土人情,与义州的朝鲜官府也多少有些联络,吕涣真在向孙一亮请求让孙成充当翻译时,孙一亮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早就想与义州方面联系,恢复边境贸易了。

    关于谁来与义州方面交涉的问题,吕涣真思考了很多人选。她自己要坐镇堡中,不可轻易离开;孙一亮不算自己人,恐怕词不达意;尚、袁二人都是直性子,不通外交;何三妹虽然常年掌管后勤,可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思来想去,吕涣真还是派出了沈猫儿。论起察言观色、表里比兴这一套,没人比得过沈猫儿。战俘营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新军们的训练渐渐走上正轨,沈猫儿也算是暂时抽身出来。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沈猫儿年纪不大,又是女子,可能会受到义州官府的轻视。

    于是吕涣真派遣的外交使团便渡过鸭绿江往义州城去了。这是一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使团,除了沈猫儿和孙成之外,只有五个军士随从。按理说使团应当携带一些银子用来打通官府的各处关节,可是镇江库房囊中羞涩,哪里有这个预算。最后还是孙一亮忍痛赞助了一百两。

    义州之行算不上顺利,尽管花费了银子,沈猫儿成功见到了崔银学,可对方见沈猫儿是女子,态度十分冷淡。沈猫儿代表吕涣真提出了三点要求:一,为镇江堡提供可能的物资援助;二,必要时要允许镇江军民撤进朝鲜境内;三,重开边境贸易,使得镇江能够从贸易中获得朝鲜的物资。

    前两条提案,崔银学直接不留情面地拒绝了。理由是占据镇江堡的南路军自称明军,可是朝鲜却对这支部队的番号闻所未闻,不能贸然提供支援,也不能允许入境。

    “若吕小娘子旨意要我等支援,可向天朝大皇帝陛下请旨一道,验明正身,再谈此事不迟。”这便是崔银学的说辞。

    至于第三条开放互市,崔银学不置可否,只是表示待到胡虏退走后,百姓互市不予阻拦。

    四舍五入,沈猫儿的使团其实一件事都没有谈成。这样的交涉结果被带回镇江时,吕涣真也觉得算是意料之中,毕竟除了大明王朝宗主的威严,自己拿不出任何谈判的本钱,要钱没钱,要军力没军力。

    至于大明王朝的威严恐怕已经在辽东的历次败仗中消耗完了。

    好在新军的训练还算顺利。原本一百多人的新军军营,又添了四十人的生力军,那便是孔有德和追随他的矿工们。在镇江大捷后,孔有德和矿工们已经纷纷表示愿意追随吕小娘子从军杀鞑子了。

    见孔有德等人也进了军营,新军中有认识孔有德的,对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孔二子,你以前不是说挖矿比做丘八逍遥自在么?怎么如今也进军营吃皇粮了?”

    对于这样的取笑,孔有德完全不恼,他咧着大嘴说道:“洒家当兵不是为了吃粮,是为了杀鞑子!再说了,洒家也不是给狗屁朝廷当的兵,是给吕小娘子当的兵!”

    新军们的训练和红字营一样,由最基本的队列开始。红字营姑娘们早就熟悉了队列站法,人人都可做新军的教官。

    “向左转!向右转!你!说你呢!怎么左右不分?出列!三十个俯卧撑!”

    担任巡街任务的张凤仪有时候会到新军军营里来,接替忙碌的沈猫儿任暂时教官。当年吕涣真怎么训练张凤仪的,现在张凤仪都原封不动地拿出来训练新军们,呼来喝去,好不威风。

    大概十几天的时间,新军们的队列就走的有些模样了,尽管孔有德总是在队列中不和谐地咧着大嘴傻笑,可是一百多号人齐步行走还是颇有威慑力的。

    只是协助管理新军军营的昌献奇十分不解,自古用兵讲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规规矩矩走齐步的兵,能打什么仗。一见到鞑子岂不是都变成了呆子?

    为了提高新军们的集体荣誉感,吕涣真在训练的第二十天搞了一次游行——新军们集体整好队形,齐步走上街头,绕镇江堡一圈后再返回军营。此举也有展示镇江堡的武装力量、安定民心、震慑宵小的意味在里面。

    这次的游行是无比成功的。新军们一走上街头便引起了百姓们好奇的围观。一开始百姓们还以为是丘八们上街抢东西来了,纷纷慌乱地收起了摊子,可是当他们发现这伙军士们并不动手抢劫,而是走着一种奇怪的步伐通过街头时,便纷纷跑到路两边观看了起来。

    为了准备这次游行,吕涣真要求所有新军都穿上鸳鸯战袄,这才算是统一了服装,这些军士们的鸳鸯战袄大多破破烂烂,一点也算不上威武。饶是如此,当这一百多人排成七排齐步通过街道时,还是收获了沿街百姓们不少的赞叹。

    新军训练的二十天里,虽说镇江堡物资有限,但吕涣真还是给他们供应了足够吃饱饭的伙食。对于穷军户们来说,顿顿能吃饱的日子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二十天充足的伙食和锻炼下,汉子们的精神面貌比之前好了不少,举手投足间这才稍稍有了些军人的感觉。

    新军上街游行的这天,聂权的妻子聂嫂正在街上买菜,她听见大地的隆隆声,还以为是鞑子的骑兵打过来了,正要慌忙回家躲避之时,却看见一支整齐的队伍从街上开来。

    “这不是以前守城的丘八们嘛?”有人用手指道。聂嫂看着这严整的队列,雄壮的脚步声,以及骄傲地挺起胸膛的将士们,不禁大惊,这还是以前那些吊儿郎当的军户们嘛?

    就像是在观看某种杂技似的,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纷纷喝起了彩。新军将士们的胸膛愈发挺拔了起来。在这些焕然一新的将士中,聂嫂发现了自己的丈夫聂权,他也在队列中昂首挺胸地前进呢。

    短短二十天,聂嫂便发现自己的丈夫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那神气的表情,挺拔的身姿,坚定的脚步,曾经瘦弱不堪、对着总旗官唯唯诺诺的聂权仿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积极、阳刚、自信的新军军士。

    “孩子他爸!”聂嫂有些激动地喊道,“你可真威风啊!”

    显然聂权是听到了妻子的呼喊,迫于纪律他不能扭头去看路两边,但还是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难以掩盖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嘿,这吕小娘子练兵真是奇怪。”耿仲明和手下的夜不收们也在路边观看这场游行,“练兵练兵,不练怎么杀人,倒去练怎么走路,当真是奇怪!”

    耿仲明虽然嘴上不怎么认同吕涣真的这套练兵的法子,可是也打心底里承认,能够在短时间内将这些原辽军军士们改造成这个模样,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了。就在两个月以前,新军军士中有人还跟耿仲明一道在城墙上站岗打瞌睡呢,如今却变成了如此精神的模样。

    新军们回到军营后,人人都自信心大增。军户是大明最被看不起的户籍之一,有很多向聂权一样的军士们,一辈子都卑微到了尘土里,很少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今他们走到大街上,竟然能被百姓们喝彩赞扬,虽说这些赞扬不是什么真金白银,可是对很多人来说却比银子还要可贵——他们大多都摸过银子,却很少能得到几句承认和褒奖。

    为了表彰新军们的表现,今日的伙食里多了些肉食——从鸭绿江中捕获的鲜鱼。

    看着喜气洋洋的新军们,吕涣真高兴又心疼。这些明朝军户们平日里到底活的有多卑微,才会在获得他人认同后表现地如此开心?

    新军的训练初获成效,然而他们还不能完全称得上是兵。除了队列,还有号令、阵法、搏杀等各种科目要训练。想要完全成为红字营那样的军队,没有一年半载的训练想都不要想。

    可是如今的局势下,后金还能给镇江多少时间呢?吕涣真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考虑这个问题,利用好每一天来布置防务。面对庞大的后金,除了期待朝廷派来的援军外,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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